第43章 我看着你才不難受
“江”并沒有能把夏烈鬧醒。
準确地說,夏烈聽到鬧鐘後醒了,但段莉很快進來把鬧鐘關掉,說再睡一會兒,等下叫你。夏烈迷迷蒙蒙的,就又睡了過去,再被段莉叫醒時,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了。
夏烈從床上一躍而起,氣憤地喊:“怎麽這麽晚了!我說了按平時時間起來!”
好心被當驢肝肺,段莉被他喊出了火,壓在心頭說:“你生病需要多休息。你爸開車送你,早點也在車上吃,不會遲到的。”
夏烈煩躁地吼了一聲,大步走去洗漱。
江問語手臂上挂着夏烈外套,沒在馄饨店門口看到夏烈時才想到,以前一直都是夏烈等他。他兀自搖了搖頭笑着想,這傻小子是有多喜歡他,也想,可以的話,要對傻小子更好一點。
可過了平常見面時間十分鐘,夏烈還沒出現。江問語小範圍內來回踱步,邊看夏烈平時來的方向邊看手機,怕夏烈有什麽事發了消息,自己錯過了。
十五分鐘。江問語不淡定了,想打夏烈父母電話,有一瞬間甚至想打110。他盯了段莉電話兩分鐘,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擡腳往學校走。
要是夏烈不在班上,就打電話給段莉。
幸好,江問語在校門口就看到了剛從夏成茂車上下來的夏烈,懸着的心得以提前放下。夏成茂走在夏烈身邊,一副關懷的樣子。
江問語走上前打招呼。
夏烈沒想能遇到江問語,煩躁一掃而光,人也有了些生機。夏成茂看到江問語,客氣地寒暄:“江老師好。夏烈生病了,我送他。”
江問語心忽地揪了一下,還沒問出“怎麽了”,夏烈搶先激動地澄清:“我已經不燒了!不要把我當病號!”
仗着可以解釋成老師關心學生,江問語直接摸上了夏烈額頭。微涼的,确實不燒。但夏烈臉色不佳,讓人很難不認為這低溫是晨風吹出來的。
江問語對夏成茂說:“我陪他去班上吧。我上午也會注意他點的,不用擔心。”
“那麻煩江老師了。謝謝。”夏成茂準備走,突然瞥見江問語手臂上的衣服,“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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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烈也這才看到,心裏“操”了聲,又搶着說:“我就說會有人收着。好了好了你快去上班吧,我要遲到了。”
夏成茂沒再多想,只是覺得自家兒子在老師面前也太不知禮數了。但江老師好像不介意,真是脾氣好,夏成茂上車前又往他倆方向看了一眼,江老師甚至幫自家兒子拎着書包。
江問語左手拎書包,右手一遍遍摸夏烈額頭确認溫度,不放心地問:“怎麽了?怎麽突然生病了?”
“別摸了,不燙也被你摩擦生熱了。”夏烈打掉江問語的手,“就外套落你家,冷到了。”
“不至于啊,教室有空調,你回家路上騎車也不會太冷。”
夏烈當然沒說他傻逼地追蹤駱翊着涼了。他故作厭煩,不悅地拽過自己的外套:“病都生了,不好好關心關心我,一個勁兒地追究原因。”
弄清原因下次就可以避免。但江問語沒再講道理,學着班上男生叫夏烈:“那烈爺有何吩咐?”
夏烈有點驚訝,又受用得很:“來,給爺笑一個。”
江問語配合地笑了,神色裏卻還是擔心。他看着夏烈煞白的臉,說:“待會兒在座位上好好休息,別去升旗了。我叫駱翊留下來陪你?還是叫衛婷?女孩子心細一點。”
“別啊,怎麽升旗就不去了。我要去。哎,除非,”夏烈眼珠滴溜一轉,“除非你親自留下來陪我。”
這是不可能的。做操偶爾可以少去一兩次,每周打頭的升旗,江問語不可能不去。夏烈等了十幾秒的沉默,覺得是自讨沒趣,沒勁地說:“衛婷吧。駱狗留下得吧啦吧啦問我好多。”
可能真的是因為清晨溫度低,人就不燒,清晨過去,夏烈漸漸地又不舒服起來。一節數學課上完,他覺得自己腦袋快炸了,意識也混沌,一下課就趴桌上休息。
江問語提前到了班上準備上課,主要是來看看夏烈。衛婷看到江問語走來就起身從後門出了教室,江問語沒在意,坐在夏烈旁邊輕輕拍他:“很難受嗎?”
難受。腦袋眼睛喉嚨四肢都難受。夏烈換了個方向趴着看江問語,微皺着眉哼哼了幾聲,聽不清是什麽。
江問語心疼起來:“我送你回家吧?徐老師還沒走,我讓她來上我的這節課。”
夏烈不适地小幅度扭動腦袋,又小聲哼哼,江問語這次聽明白了,夏烈在說,我看着你才不難受。
江問語嘆口氣,不知道該順夏烈的意,還是該理性行事。但病中的夏烈沒了棱角,虛弱地請求地看着他,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好吧,那你就趴着。也別聽課了,怎麽舒服怎麽來,有任何不适随時舉手,不要逞強。”
夏烈腦袋在疊着的胳膊間蹭蹭,算是點頭。
說是不要逞強,但留在學校本身就是一種逞強。江問語上完兩節課發現夏烈腦袋已經滾燙,二話不說背起夏烈出校門打車去醫院。
一衆人看得賊拉震驚,紛紛吹捧起江問語,年級主任知道了當下決定年級組會上把江問語當典型表揚,只有衛婷心裏五味雜陳。
只有兩個人知道秘密時,一個人發燒到昏沉,另一個人就憋得很痛苦了。
夏烈在江問語背上睡着了,不是因為江問語的背很寬厚被江問語背着很安心等抒情理由,純粹是身體不适眼皮沉重,撐不住睡了過去。
他再醒來時已經打上了吊瓶,坐在醫院椅子上,靠着江問語。他就比江問語矮一點,腦袋要搭江問語肩上身體就得斜得厲害,但他姿勢不算別扭,視線往下一掃,江問語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幾本雜志墊着坐,上身還坐得筆直。
夏烈有點過意不去:“這幹嗎呢……”
江問語揉揉他腦袋:“醒了?好受點沒?在打退燒針。”
夏烈覺得意識清明了些,好奇:“我怎麽過來的?我就記得你背了我?牛批,其他人不得看傻了。”
一醒過來就要糖吃。江問語逗他:“比這還厲害,我帶你飛過來的。”
夏烈“切”了一聲:“那待會兒是不是就要有科學家來抓你了?我病着打不過他們怎麽辦?”
“有沒有科學家來抓我不知道,你媽媽倒是馬上就要到醫院了。我十五分鐘前給她打電話,她說她馬上趕過來。”
“哇你這人,單獨相處容易嗎。行,夠狠。”
江問語又揉一把他頭發:“不能再聽你的這種話了,我只做對你好的事。”
夏烈強烈不服:“你知道什麽是對我好,什麽是對我不好嗎?”
段莉趕在一次觀念沖突前到了,必須要讨論卻尚未讨論的問題遺憾地再一次未被讨論。段莉看到江問語陪在夏烈身邊,既欣慰又不好意思地打招呼:“江老師。真是麻煩江老師了,我家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江問語扶正夏烈,動作盡量坦蕩,然後起身與段莉面對面說:“客氣了,應該的。針還要一會兒才打完,夏烈下午就別來學校了,明天也是,等病完全好了再來。不在乎這幾天課,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夏烈聽得叫一個氣,拼命給段莉使眼色。誰知最近管夏烈挺嚴的段莉欣然接受了這個建議,說:“江老師費心了,那我就替夏烈請幾天假,讓他休息休息。”
任人宰割的病烈頹喪得不行,只能把手放耳邊做打電話的手勢,表示電話聯系,也不知道江問語懂沒懂。
大概是沒懂。夏烈仰躺在床上舉着毫無動靜的手機盯着。
段莉因為上午提前下班,伺候夏烈吃完飯就提前去上班了,夏成茂今天中午沒回家吃飯。大中午的家裏空蕩蕩,夏烈想江問語可能在午休,但耐不住無聊,還是給江問語撥了電話。
江問語确實在午休,沒回家,在辦公室,就他一人。上午一直記挂着夏烈,作業還沒改,他準備趴着睡一會兒再起來改作業。
但夏烈把他提前鬧醒了,他清清嗓子掩飾沒睡夠的倦意,和夏烈聊起天來。夏烈并沒什麽要緊事,只是無聊想找他說話,所以話題也很散亂,他耐心地應着,盡量說夏烈喜歡聽的話。
這麽聊了大概十五分鐘,夏烈的聲音越來越沒精神,最後索性沒了。江問語輕輕喚了他兩聲,沒有回應,耳機裏傳來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他想夏烈大概是睡着了。但他沒挂電話,戴着耳機開始改作業。他想,要是夏烈醒了想找他,能及時找到。
漸漸臨近下午上課,學校裏喧嘩起來,辦公室也有其他老師來。譚深看到江問語挂着耳機,開玩笑說:“邊聽歌邊改作業?挺滋潤哈。”
江問語笑笑,沒說話。
倒是後來夏烈把電話挂了,可能是翻身不小心摁到了挂斷鍵,江問語沒再打回去。此時已經快下第一節 課,江問語想,傻小子要快點兒好起來啊。
他也想見他。
十六七歲的男生恢複能力強,夏烈周二又休息了一天,周三就重新上學了,不僅不再病怏怏,反而更有活力,拉着江問語叨叨休息的這一天半都做了些什麽。
“你之前說你要讀研究生,我查了一下,你得考研吧。考研有筆試和面試,T大的分數線很高,你……雖然你很厲害,但你離開大學環境那麽久,你能考過嗎?”
江問語沒想到夏烈會去查這個,笑:“你在質疑我的專業水平?”
“不是,但過了這麽久,忘記以前學的東西很正常吧。我現在就不記得我高一學的那些數學公式。”
“一直不用可能會忘,但是我有在反複用我學過的東西。”江問語遲疑,“你還記得我總是在編程嗎,我不是為了好玩,我是一直在做科研。”
夏烈難以置信:“江問語!你他媽的當初騙我!”
江問語安撫地捏了捏他食指指腹,解釋:“當時是為了避免麻煩,我不可能和自己的學生聊人生規劃。但後來沒及時告訴你,是我不好,對不起。”
解釋合情合理,态度端正坦誠,但夏烈還是鬧心,沒好氣地問:“那你面試呢?你筆試過了面試一定能過嗎?”
“我準備考我本科的導師的研究生,呃,事實上,我現在還在幫他搬磚,就是做事。他應該會和院裏老師打招呼,只要筆試過了,面試應該問題不大。”
夏烈再一次難以置信,江問語早就把什麽都計劃好了。他本該高興,一切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條,但他心裏湧起的卻是挫敗,在江問語面前,自己太渺小的挫敗。
江問語覺察到他情緒變化,問:“怎麽了?”
“我原本想查點什麽,說不定能給你提供信息,幫你,沒想到你早就計劃好了。”
“你能查這些,我已經很開心了,非常開心。我知道了我的計劃裏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還有人在關心我。”
“我的關心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我說了,我因此很開心,讓我開心不是最好的幫助嗎?”
江問語如此淡定,讓夏烈為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迷茫。他莫名地問:“我說我是外星人,你會吃驚嗎?”
江問語笑:“不吃驚,我知道你是從B-612小星球來的。”
一句話就把夏烈哄好了。夏烈迅速擱置負面情緒,注意力只在江問語對自己的誇贊上,裝作不屑地說:“切,就會說漂亮話。”但緊接着的目的性極強的問話暴露了他的好心情:“你這周日不去看姥姥姥爺吧?”
江問語說:“不去。”
夏烈打了個響指:“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