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和我多說幾句話吧
意料之中的,夏烈期中考試退步了,退步很大,年級二十七,在班上可以倒着數了。
江問語拿到成績單後,心情複雜地把夏烈的物理卷子翻了出來。
夏烈物理考得不算差,比起他高中剛入學那會兒好了太多。事實上,夏烈這次沒有哪門是考得特別差的,但也沒有哪門考得特別好,他一向占優的語文這次也只是平均分,綜合起來,總成績就靠後了。
江問語對自己說,偶爾考差一次很正常,但周一上課,他還是去問了其他幾門課的老師對夏烈期中考卷作答情況的看法。夏烈成績一直中不溜秋,在一些老師那兒都沒什麽存在感,老師們粗略看幾眼卷子,都說沒什麽大問題。
譚深把夏烈這次只得了基本分的作文仔細看了遍,說:“這作文還是好,比一般作文好,可能他這次開頭沒有那麽出彩,改卷老師沒仔細看。但作文就是這樣,給你滿分也行,給你平均分也行。”
江問語點點頭:“你和他說說,讓他下次把開頭寫好點。優勢還是要利用上,不要浪費了。”
譚深在紙上記了一筆,問:“怎麽了?他語文一栽跟頭,總分就不行了?”
江問語嘆口氣:“都倒數了。自己還不着急,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知內情的譚深以為江問語很是替夏烈憂慮,和夏烈聊完語文後還添油加醋地說了幾句,希望夏烈感受到老師們對他的關心與期待。夏烈聽了後樂得差點跳起來,放學時一改往日與江問語保持距離的沉穩做派,推着自行車就往江問語身邊擠。
“江老師!江老師!我聽譚老師說你很關心我,向各科老師都問了我的考試情況。”
江問語第一反應是說“你終于肯叫我‘江老師’了”,話到嘴邊被努力咽了回去,不然文字游戲又要玩好久。他看了眼興高采烈的夏烈,拉回目光繼續看路,波瀾不驚地說:“任何一個學生出現這種情況的退步,我都會向每個老師詢問情況。”
夏烈笑得很輕松:“我知道。但我還是很開心。”
行吧,要阿Q精神我也攔不住。江問語心裏默念三遍“我是他的班主任”,開始分析:“你這次考試沒出什麽大問題,但所有的小問題都紮堆了,所以分數不好看。這不是小事,因為你不能保證高考不出現這種情況。你知道你要做什麽嗎?”
“把小問題一個個解決?”
“對。你現在各科的基本知識,包括物理,都掌握得還可以,就是一些小問題阻止了你考高分。你要是想提高成績,要自己找出問題所在,然後逐個解決。你想提高成績嗎?”
後面有幾個男生打鬧着跑來,夏烈側過身子避了一下,離江問語近了些。江問語剛反應過來,夏烈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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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語松口氣,語氣有些欣慰,也有些無奈:“那就集中注意力,好好去做。”
夏烈對後半句沒意見,對前半句不置可否,說:“江問語,喜歡你和我好好學習不沖突。”
江問語置若罔聞,問:“回去你媽要批評你了吧?”
夏烈眼前仿佛已經有了畫面,皺緊眉說:“這麽沒面子的事情能不能不提?我還揣着偶像包袱。”
江問語笑了一聲,想:毛頭小子。
駱翊情場失意考場得意,竟把“萬年第二”的王一琛擠到了第三,自己考了第二。石昊退步一名到了第四,依然和阮非竹組成最強同桌。
石良勇和何寧珍很滿意,五一到D市把租房子的問題解決了。阮非竹經過石昊一個月的軟磨硬泡威逼利誘,最終還是答應了和他搬出去住。
石昊租的房子就在校內,十分方便。房子兩室一廳,自帶基本家具,何寧珍只幫他們買了新的床單被套和其他缺少的小物件兒,又幫他們把房子打掃了一遍。
等原先灰蒙蒙的房子煥然一新時,石昊拉着阮非竹開心地說:“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何寧珍笑眯眯地看着倆小孩感情好。阮非竹腼腆地笑了。
何寧珍本來還提議給他們請個保姆,管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這樣他們可以吃得健康些,還有更多時間學習。但是石昊拒絕了,說不想有陌生人到家裏來。阮非竹馬上積極地說,這些事他都可以做。石昊又拒絕,說那怎麽行,我們還是和在寝室一樣不挺好的嗎。
石昊爸媽租的房子,石昊說了算。何寧珍沒有再提這件事,簡單收拾了一下帶倆小孩去外面吃午飯,再買幾件衣服。
何寧珍差不多把阮非竹當成了自己小孩,所以覺得幫他買衣服很平常。但阮非竹還是不能從容,一路上低着頭,迎面走來王一琛和趙兆也沒看見,還是聽到石昊打招呼:“琛神!趙兆!”
趙兆看到了他們,開心地揮小胖手。王一琛走在他身邊,手裏拎着菜,對何寧珍說:“阿姨好。”
何寧珍笑:“你好。”
石昊把他們給何寧珍介紹了一下,雙方寒暄了幾句就散了。走出幾步後,何寧珍問石昊:“他們也在一起住嗎?”
石昊想了想說:“沒有吧。可能是去誰家玩?”
“這樣嗎?我看那個王一琛手裏還拎着菜,以為他們也是像你們這樣,兩個人租房子住。”
石昊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趙兆确實沒和王一琛一起住,他只是這幾天暫住在王一琛家。照顧他的阿姨說她在外工作的兒子回來了,這幾天沒法管他。
王一琛爸媽今天有應酬,讓倆小孩自己點外賣,王一琛想了想,決定做餐飯給趙兆吃。但他不太會做,只是按照現查的菜譜一步步操作,偶爾手一抖放多了鹽,一個沒注意又弄混了生抽和老抽。
一張面癱臉寫滿了絕望。
趙兆扒拉着廚房移門的邊看王一琛忙碌,菜一起鍋就竄回餐桌坐好。王一琛把菜端上桌,呼嚕了一把他頭發,說:“還有一個菜,再等一下。”
還有一個菜也沒什麽好期待的,色香味依舊讓人沒有食欲。但趙兆挺怕王一琛,所以還是大口地吃着。
王一琛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酸辣土豆絲,問:“好吃嗎?”
趙兆拼命點頭:“好吃!”
王一琛又問一遍:“真的好吃?”
趙兆的小胖臉垮了,說:“有點鹹。”
王一琛突然笑起來,捏了捏趙兆的臉,把趙兆吓了一跳。他站起來找手機,說:“我們還是點外賣吧。”
趙兆以為他生氣了,又猛扒了兩口飯,說:“不用!好吃的!”
王一琛邊點外賣邊把趙兆的筷子拿走,又捏捏他的臉,說:“傻不傻,不吃了。”又看一眼自己炒的菜,嘆口氣下決心:“以後還得努力。”
沒了筷子趙兆也沒辦法了,看王一琛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刷着,小聲說:“別點太多,我……我吃不下。”
大家總以為趙兆胖是因為他愛吃。王一琛看他一眼,說:“我知道。”
春天過于舒适,五月的天就顯得燥,人心也跟着沸。少男少女稚嫩的臉龐還沒能适應燒灼感,太陽卻不給他們時間;少男少女不成熟的心還不夠承接沉甸甸的感情,洶湧的愛意卻不給他們時間。
夏烈又新學會一個示愛方式——寫小紙條。每次課代表交作業時都要用張紙條記下未交人員名單,夏烈給江問語的紙條寫的卻是各處摘來的情話。
“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但你知道我怎麽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你要是願意,我就永遠愛你;你要不願意,我就永遠相思。”
“于山于海,于水于濱。雙木非林,田下有心。”
“我愛你,就像倚靠着甲板的欄杆看兩條船擦肩而過,面對着它們的離去,有一種莫名的渴望和惆悵。”
“There are a few things in life so beautiful they hurt: swimming in the ocean while it rains, reading alone in empty libraries, the sea of stars that appear when you’re miles away from the neon lights of the city, bars after 2am, walking in the wilderness, all the phases of the moon, the things we do not know about the universe, and you。”
“……”
江問語每次看完就把紙條揉成團往抽屜裏一丢。抽屜裏的紙團越來越多,夏烈摘的情話越來越哀怨,到江問語有次想在抽屜裏找樣東西的時候才發現,抽屜裏到處都是小紙團了。
他看了一眼日歷,夏烈又堅持了二十多天。
江問語放學後再一次地叫住了跟着自己的夏烈:“你別再寫那些了。我抽屜裝不下了。”
夏烈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會丢?”
江問語停住了步子,轉身往回走:“我現在去丢。”
“诶別……”
夏烈抓住了江問語的手腕。
可能是風大的原因,江問語的手腕被吹得有些涼,涼意一絲絲沁入夏烈溫熱的掌心。夏烈有些愣,江問語掙了兩下沒掙開,說:“還不松?”
夏烈這才回神,快速縮回手笑呵呵地說:“不好意思啊……‘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收回來了。”
江問語不和他計較,繼續說正事:“那些別送了。再送我就真的要丢了,連着之前的那些一起丢。”
“別別別,我不再寫就是了。”
江問語點頭,又說:“馬上月考了,這次準備得怎麽樣?”
“還可以吧——反正我一直在好好學習,考怎麽樣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問語笑出聲:“你這也叫‘一直好好學習’?”
“怎麽不叫?寫給你的那些話都是摘抄的,都不是我自己寫的,要不是為了省時間學習,我肯定自己寫了。”夏烈走得離江問語近了些,“你笑得真好看。”
江問語本來想好了說什麽,被夏烈突如其來的誇贊打亂了節奏。夏烈每次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是撒嬌也不是谄媚,就是平平常常地敘述,語氣裏還有一點符合他性格的莫名其妙的驕傲。這讓江問語想嚴厲苛責都嚴不起來——他本來也不是嚴厲的人,最好的應對方法只有冷漠。
江問語說:“行了,我沒別的事了。”
這意思是夏烈可以先騎車走了。夏烈面上一掃而過一絲失落,但還是配合地說:“嗯。好。”想想又舍不得地補了一句:“江問語,如果你不嫌煩的話,以後和我多說幾句話吧。”
然後留了個招牌的有些欠揍但異常明朗的笑,跨上了自行車。
作話:夏烈摘的那五句情話的作者依次是:塞林格,王小波,顧城,佩索阿和Beau Tap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