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年快樂
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飯,夏烈窩沙發裏等着和長輩們一起看春晚。段莉催了他幾次給老師們發新年祝福,他終于拿起了手機。
在記事本裏寫好“祝您新年快樂,萬事如意,阖家歡樂”後,夏烈依次在給每個老師的短信裏編輯好稱呼和落款,然後複制粘貼發送。可輪到江問語,他嫌棄起這個祝福太泯然衆短信矣,想寫能給江問語留下深刻印象的。
班主任嘛,總是要用心點。
于是夏烈坐直了身子,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只是思前想後,這樣太含蓄那樣太無禮,這樣不顯文才那樣堆砌辭藻,糾結半天,還是覺得不出錯為上,于是寫道:“江老師:新年快樂。”
稱不上好,但言多必失,這樣肯定沒錯。
短信發出去後,夏烈還在把七個字翻來覆去地看,看了好幾十遍時發現了個問題:忘落款了!
夏烈正急忙要發短信說明,江問語回了短信:“新年快樂。祝健康成長,學業有成。”
于是夏烈把“夏烈”兩個字改成了“你知道我是誰嗎”發了過去,江問語回複:“夏烈,我以為你不署名是在挑戰寫最短的祝福。”
夏烈愣了,又笑出聲,想問問江問語怎麽認出自己的,又覺得這樣一來一往地發短信太麻煩了,可打電話又沒立場,就先回了一個笑臉,再回:“我就是忘了。”。
江問語沒有再回短信。
夏烈等了會兒,撇了撇嘴,打開QQ給駱翊發消息。
灬:爸爸新年快樂!
Hulk.L:乖兒子,你能叫一聲“爸”,為父很欣慰
灬:爸爸我要紅包!
Hulk.L:爺爺!
兩人最後以互發0.01元的紅包結束了這場無下限的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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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烈又翻到石昊QQ送祝福。
灬:日天,聽說非人去你家過年了,新年快樂!
灬:(別欺負非人啊,尤其不能讓他幫你做作業)
石昊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給夏烈留下這樣奇怪的印象,他像是那種不願做作業的人嗎?不像。夏烈才像。
至于其他的,別說欺負了,石昊的做的事完全是在把阮非竹捧成寶貝。
阮非竹最初并不想去石昊家,怕生出什麽枝節,但一向尊重他的石昊這次卻無賴起來,說阮非竹不答應他就留學校陪他。阮非竹無法,只好收拾了他僅有的一點冬天衣物和課本作業等,和石昊一起上了石良勇來接他們的車。
石昊家是棟帶院子的三層樓小洋房,他們到時天已經黑了。石昊媽媽何寧珍做好了飯菜在院子裏等他們,見到阮非竹時露出了十分親切的笑:“這就是非竹吧,來,書包給我。”
阮非竹誠惶誠恐地把書包給了何寧珍,何寧珍接過書包拎着,像所有接孩子放學的母親那樣。石昊看阮非竹不自在,湊近捏了捏他的手心,自從幫阮非竹捂過手後,這樣的行為漸漸變得尋常。
但緊張勁兒哪是一時半會兒緩解得了的。阮非竹話不敢多說動作不敢多做,晚飯時只夾面前的韭菜炒雞蛋,還是石昊給他夾了幾塊排骨,他才吃上了肉。
何寧珍看出阮非竹的窘迫,飯後善解人意地讓石昊帶他去他的房間,又突然不好意思地說:“對了非竹,石昊和我說過你怕冷,叫我準備厚被子。家裏有一床很久沒用的,我本來想曬曬給你用,但沒想到這幾天一直下雨——你介意先蓋一床薄一點的嗎?夜裏把空調溫度調高點,應該不會冷的,我和你叔叔還有石昊平時蓋的都是這個厚度的被子。等一天晴我就給你曬那床厚的。”
阮非竹剛想說“沒問題”,石昊先一步開了口:“不行不行,說了他怕冷,他手都是冰的。空調沒用。”
阮非竹着急地看了石昊一眼,說:“沒事的,手冰只是體質問題,我不怕冷。阿姨,我就蓋那床薄被子,之後也不用專門曬厚被子。”
“什麽體質問題,你明明就怕冷,你每次出教室都不停地打哆嗦。”石昊不為所動,想了想說,“媽,讓他先和我睡吧,兩個人睡暖和點。”
阮非竹急得不行,拼命說“不用不用”。只是石昊話說到這份上,何寧珍再沒有讓他蓋薄被子的道理,歉疚地笑着說:“那非竹先和小昊擠幾天,可以嗎?把你叫來我們家,第一晚就沒招待好,真是不好意思。”
何寧珍這樣好,阮非竹簡直想起立鞠躬了,也不可能再拒絕。他平靜了下內心洶湧的情感,說“不會”,又連聲說“謝謝”。
倒是石昊特開心,拉着阮非竹就往他房間帶。
三層小洋房一樓是客廳廚房等,二樓是石良勇何寧珍的卧室、書房、一個衛生間和一間客房,三樓是石昊房間、書房、衛生間和客房。阮非竹被石昊一口氣拽上三樓,到了房間裏還有點喘。
阮非竹坐在床邊順氣,石昊在他面前轉悠,像只興奮的大狗,說:“我床大,睡得下兩個人!兩個人睡會很暖和的!我還可以幫你捂手!”
阮非竹面紅耳赤,輕輕點了點頭。
石昊看他臉紅,以為他是凍的,直接上手摸:“還說不怕冷。臉這麽冰,都被凍紅了。”
阮非竹沒有把他的手撥開,想起何寧珍的話,問:“石昊,你是不是早就想着寒假要帶我來你家了?”
石昊嘿嘿笑着,沒承認,也沒否認。阮非竹看他憨厚的神态,努力地想,不就是一起睡嗎,都是男生,沒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實際情況遠比阮非竹想的複雜,尤其是石昊發現他腳也是冰的之後。
“我去穿襪子。”
阮非竹撐着床要坐起來,石昊一把把他拉住,說:“沒用的,你這樣穿了襪子只會更冷,襪子把被子裏的熱氣全擋住了。我幫你暖着吧。”
沒經過阮非竹同意,石昊用腳勾住了阮非竹的腳,兩人膝蓋以下緊貼在一塊。阮非竹感覺到熱量一點一點滲進自己肌膚裏,艱難地說:“你別……”
石昊“噓”了聲,示意阮非竹好好睡覺別說話。
阮非竹安靜了幾分鐘,聽到身旁均勻的呼吸聲後,嘗試着把腳抽出來。可他得到的回應是被纏得更緊,石昊湊他更近,嘴唇貼他耳畔呢喃:“乖一點……”
阮非竹僵直了身子不敢動,生怕石昊說出更多不合規矩的話。不過石昊沒再出聲,仿佛剛才說的都只是夢話。阮非竹輕輕嘆了口氣,也嘗試着去睡。
意外也毫不意外地睡得很香甜。
更尴尬的事發生在早上。阮非竹醒來時發現,兩人從昨晚睡前的自己平躺、石昊朝着自己側躺變成了抱在一起,石昊的手圈着自己的腰,自己的腦袋靠在石昊的鎖骨處。
這還不算完,阮非竹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熱度較高的硬物正抵着自己小腹。
這還不算完,阮非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某處也并不安分。
阮非竹又慌又臊,顧不得石昊還在睡,使勁一推。可石昊的手圈得太緊,他的力量只夠使石昊醒來,不夠從石昊懷裏逃脫。
“非竹……你就醒了……”
石昊迷迷蒙蒙說着話,阮非竹沒時間應,推不動就改去掰石昊的胳膊。沒睡醒的石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感受到有力量讓他遠離阮非竹,下意識地貼阮非竹更緊。
阮非竹徹底沒轍了,剛睡醒的他也沒多少力氣,這樣一折騰已是累得不行,輕輕喘着氣。石昊在他的喘氣聲中漸漸清醒,低着頭看着他,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早。”
阮非竹覺得他離自己太近,上身往後仰了點。可上身後仰意味着下身貼近,阮非竹很絕望地發現,小腹處灼熱感更強了。
石昊顯然也發現了,“啊”了一聲迅速地松開了阮非竹後撤。阮非竹一被松開也迅速地翻了個身背朝石昊,可翻過了身才後悔,這也太欲蓋彌彰了。
果然,石昊很不好意思地開了口:“對不起啊非竹,在家裏太放松了,就……”
阮非竹不想聽他說出那兩個字,“嗯嗯”了兩聲打斷。
石昊聽出阮非竹緊張,一時忘記了自己尴尬,只覺得好玩,回想一下又發現好像不止自己有反應,生出幾分逗弄他的心思,便趁阮非竹看不見自己,湊過去,飛快地在阮非竹下身摸了一把。
果然硬着。
阮非竹完全料不到這一下,被吓得不輕,驚呼:“石昊!”
石昊飛快地下了床往衛生間跑,邊跑邊嘻哈着說:“等下回來讓你打,消消氣!”
沒打招呼就上手,這樣的行為算是耍流氓了。阮非竹很想生氣,可醞釀了好久情緒也沒氣起來,反而自責,讓他牽手,讓他摸臉,讓他捂腳,現在好了,他耍流氓都氣不起來了。
阮非竹聽着衛生間傳來的水聲,臉愈發地熱。
石昊回到房間時,阮非竹已經穿戴整齊并疊好被子,直接打消了他睡回籠覺的念頭。他倆洗漱好下樓,阮非竹熱了一下何寧珍留的早點,石昊說不夠吃,阮非竹又給他蒸了個蛋羹,又把用到的廚具洗幹淨了。
飽了的石昊看他洗涮,覺得神奇,問:“你從哪兒學的這些?”
阮非竹神情一變,吞吞吐吐地說:“我小時候,在……學的。我們需要會一些技能,去讨人喜歡。”
石昊明白過來他略去沒說的是“孤兒院”,“我們”指他和其他的孤兒們,“讨人喜歡”大概指讨那些有可能收養他們的夫妻、或是給孤兒院捐助的人的喜歡。
石昊後悔自己多嘴了。
不過阮非竹很快恢複了自然,拉着石昊去書房學習。
不得不承認,自從認識了阮非竹,石昊的學習時間大幅增多,學習效率也大幅提高,這也是石良勇和何寧珍樂意阮非竹來過寒假的一個重要原因。窗外淫雨霏霏,他倆在親密無間地做……
……作業。
天氣放晴之前,兩人午休也是在一張床上。阮非竹想趴書桌将就地睡一下,石昊不肯,作勢要把他扛去床上,阮非竹便只好作罷。
睡姿也還是千奇百怪,不管睡前怎麽規矩,醒來後都沒眼看,阮非竹也從尴尬,到習慣,到漸漸地有些貪戀。
但天氣放晴後,何寧珍把客房的床鋪好,兩人再沒理由睡在一起了。阮非竹還好,面上不顯情緒,石昊就不行了,一連幾天蔫蔫兒的。何寧珍一度以為兒子生病了,可看他又沒生病的症狀,只好讓他多休息。
一晃到了年三十,何寧珍招呼還在書房的倆小孩下來歇着。石昊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了其他子女家過年,石昊家就他們四個人過年。
阮非竹聽話地下了樓,但在樓下也不肯歇着,幫襯着包起餃子來,何寧珍看得笑眯眯的,直誇阮非竹能幹。石昊猜想這也是阮非竹在孤兒院學的技能,自己也上手包起來,結果不是餡多了皮包不住,就是餡太少顯得幹癟,好不容易餡放得差不多,包出來又長得太醜。
何寧珍被逗樂,開玩笑說石昊包的都他自己吃。
年夜飯阮非竹也幫忙着打下手。不知道是因為有阮非竹的功勞,還是因為阮非竹在身邊,吃年夜飯時石昊覺得特別香。
石昊和阮非竹看春晚看到十點就被趕去睡覺了,上樓前何寧珍還拿了個紅包給阮非竹。
阮非竹想自己天天吃好喝好一分錢沒出,前幾天阿姨還帶着自己和石昊買了新衣服新鞋子,這紅包一定不能再要。何寧珍明白他心思,把紅包往他懷裏塞,柔聲細語地說:“乖孩子,哪有不要壓歲錢的事。記得放枕頭底下,來年都平平安安。”
石昊和石良勇也在一旁讓他收下,阮非竹看出這錢大概是推不掉了,就做了件一直想做的事——長長地鞠了一躬,然後說:“謝謝。”
他心裏想着,自己出息後,一定要報答石良勇和何寧珍。
這一對夫婦給過他太多溫暖。
阮非竹把壓歲錢仔仔細細地放好在枕頭下,脫去外衣準備睡覺,門外突然傳來響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床上多了個人,石昊拽着一角被子有些興奮地說:“我來和你睡。”
阮非竹驚魂甫定,往床邊挪了挪,離石昊遠了些,說:“這怎麽行,叔叔阿姨發現了怎麽辦?”
石昊也跟着他挪,躺下,又拉住他:“不會的,他們從來不在我睡覺的時候上來。今天是新年,他們更不會打擾。”
阮非竹很為難,但還是躺下了,與石昊隔了個看似安全的距離,說:“那睡吧。”
不過石昊還不想睡,他來找阮非竹就是想和阮非竹聊天。他側躺着,嘴唇在阮非竹耳邊吐熱氣:“我想換個稱呼叫你。之前元旦晚會聽沈蔚說小豬,我想叫你小竹,可是我今天晚上又想到個更好的。我叫你‘阮阮’吧。”
阮阮,第二個“阮”輕聲。阮非竹想,這太親昵了。他努力使語調顯得平緩,說:“石昊,男生之間不這麽叫人。”
石昊愣了:“是嗎?我覺得這麽叫你很合适。”
阮非竹舉例:“你想一下,你會叫夏烈‘夏夏’嗎?”
“呃……”石昊聽話地想象了一下,眉毛漸漸擰得要夾死蒼蠅,于是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阮非竹抓住機會:“所以……”
石昊打斷:“可是我和你關系不一樣。我們倆誰和誰。”
阮非竹聲音漸漸變小:“有什麽不一樣……”
石昊親熱地向阮非竹靠過去:“我們倆關系多好,不分你我的好。就這麽決定了,我以後都叫你阮阮!”
不知道是明白躲不掉,還是壓根不想再躲,阮非竹任石昊拉住自己的手腕,像平時石昊看時間那樣。他輕輕地問:“那我叫你什麽?”
石昊想了一會兒:“日天?”
“……”
沒聽到阮非竹回應,石昊想這個稱呼大概是不好。他不好意思地傻笑,說:“你說吧。你怎麽叫都行。”
阮非竹一頓,說:“那就還是就叫‘石昊’吧。”
石昊很開心地“嗯”了一聲,如果有尾巴幾乎就要搖起來了。
阮非竹卻沒有他那樣互定稱呼的興奮,大概是因為他有想對石昊用的稱呼,卻不敢用。
尤其想到石良勇和何寧珍對他這麽好,更不敢用了。
窗外一直有煙花在放,一家接一家連續着。自有記憶來,他從來沒有這樣安心地過過一個年,這會兒只覺得安心地過年是最大的幸福,只是此刻的這份幸福不是他握在手中的,是別人施舍的。
既是被施舍的,就不能太貪心,不然被讨厭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不能太甜。
苦慣了的阮非竹躺在石昊身邊,感受着石昊的體溫、呼吸、抓握的力量,想,不能太甜。
叫他石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