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是……
夏烈過上了非常慵懶的寒假生活。
從晚上十點睡到段莉上午下班回家前一丢丢,吃完飯又接着午休,睡到段莉下午下班前一丢丢,晚上看半本書或者看部電影再玩玩手機,十點睡覺。
雖然還有很多課要預習,但不着急,還有正月;雖然還有寒假作業要做,但不着急,開學前三天再說;雖然還有競賽講義要看,但不着急,江問語說的是“最好”做完,潛臺詞就是不做也沒關系。
都沒有先把下學期将要欠的覺睡足重要。
這樣的生活過了六天,睡眠時間累計超過100小時,夏烈終于覺得自己睡夠了。
可不睡覺也無事可做。駱翊早早地去了G市,沒人一起浪;與學習相關的一切都樣貌猙獰,讓人不是很願意直視。
于是在家又宅了兩天,刷了幾張英語卷子,第三天下午夏烈決定出門,目的地是……學校。
D市有一些景色還不錯的公園,但夏烈覺得一個人逛公園太傻了,幹脆去學校轉轉,雖然也沒什麽好轉的,但……誰知道呢?
高三的學生還在補課,學校裏并不冷清,但單獨的一棟空着的高一教學樓還是顯得蕭索。教學樓一邊的大門上挂着條并沒鎖上的鐵鏈鎖,夏烈有點擔心自己進去後被鎖裏面出不來,在門前站了會兒,想了想還是拉開門走了進去。
如果真沒什麽好轉的,很快就出來。
夏烈走到了教室,教室門是鎖着的。他又走到了旁邊的辦公室,站在門口看着關上的門,想要不要擰一下門把手。
人關于門真的是要做很多決定。
默立了兩分鐘,夏烈終于直面了自己的內心:擰啊,不然來幹嗎了?
夏烈上前一步。門把手被擰動了。
夏烈的第一反應是驚吓。緩緩開的門産生的門縫裏顯出人影時,他的第二反應還是驚吓。待看清那個人是江問語時,驚吓變成了驚喜,雖然驚還是多于喜。
“江老師,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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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語聽到門被擰開時還以為是小偷,正準備打保衛科電話,沒想到是夏烈,意外地說:“我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
夏烈編了個理由:“我來找教室阮非竹,順手開了下辦公室門。”
江問語挑眉:“阮非竹不是跟着石昊回家了嗎?”
夏烈一愣,迅速改口:“我自己來找他的,沒和他說。我不知道他跟石昊回家了。”
“那你現在……”
“轉轉。”夏烈把字音咬得很重,“我随便轉轉好了。”
江問語點點頭,笑:“我們小區下午網絡維修,我來學校蹭網。你……自己看着辦吧,有事可以通過石昊聯系阮非竹。”
江問語說完,注意力就回到了他面前的電腦上。夏烈站門口胡思亂想着“江問語竟然都不請我進辦公室太沒禮貌了吧虧我還是他的課代表”,重新找了個蹩腳的話題:“江老師,我剛剛看樓下的門上挂着鎖,你在這兒,會不會被鎖……”
視線再次到了夏烈身上,江問語有點意外夏烈怎麽還沒走,說:“我和管鑰匙的師傅說過了,他知道我在這。”
夏烈“啊”了一聲,像是沒轍了。
江問語看了他一會兒,問:“夏烈,要我陪你一起轉轉嗎?”
夏烈又“啊”了一聲,撓了撓腦袋,說:“不是……”
“走吧。”江問語把電腦一合,“聊聊天。”
一中不是很大,但因為校內有居民區——住的多半是教職工及其親屬,就配套地有類似小公園的區域,所以也不算小。江問語此時就帶着夏烈在小公園散步,指着小池塘中間的噴泉說:“夏天可以看到彩虹。”
夏烈不知道怎麽接,“噢”了一聲。
這已經是夏烈“噢”的第四聲了,江問語心裏好笑,果斷地換了話題:“你期末考試考得很不錯,進了前二十。”
夏烈确實終于有話可說了:“衛婷之前對我說,我學習沒有盡全力,說如果我全力成績會好很多,我想了想覺得,想試一下。”
江問語笑得咳了聲:“你竟然沒有生氣?”
夏烈尴尬:“我脾氣有那麽差嗎?”
江問語擡手在夏烈額頭上敲了一下:“不是脾氣差,是不喜歡被別人評估。”
仿佛是為應證這句話似的,夏烈迅速地不樂意了,揉着額頭想自己就不該出門,聽到江問語波瀾不驚地問:“夏烈,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哪個女生?”
“什……什麽?”
夏烈差點咬到舌頭。江問語很輕快地笑:“這麽緊張幹嗎,喜歡也沒有關系。我是看你之前期中考試那段時間特別用功,猜你是為愛奮鬥。”
那次奮鬥哪是因為愛啊,那分明是因為“恨”,但這又不能說。夏烈突然又想到那之後江問語讓他不要浪費潛力,是不是就在暗指他不要為愛忽視學習,想着想着五官擠在一起,說:“學生努力學習,老師怎麽還看不慣淨瞎猜吶。”
江問語撇清:“不是啊,我不是以老師的身份瞎猜,我是以個人的身份八卦。”
夏烈服了,說:“沒有喜歡的女生。”又假裝禮尚往來地問:“老師呢?”
江問語笑着聳肩:“沒有喜歡的女生。”
靠。夏烈被噎住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換個說法重新問,可想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便不再猶豫:“老師沒有談戀愛嗎?”
江問語這下沒有那麽自然了,臉上只留着淡淡的笑意,說:“沒有。”
夏烈莫名地十二分開心了起來,嘴角快咧到耳根,好像沒在談戀愛的江問語和在談戀愛的江問語在是他的班主任這件事上會有顯著差異。
江問語也察覺到夏烈洋溢的氣息變歡快了,問:“你知道我單身好像很開心?”
“不敢不敢。”夏烈說着,表情卻不像不敢,“江老師玉樹臨風風流倜傥,沒人看上是他們眼瞎。”
江問語不介意夏烈貧嘴,畢竟夏烈的本質就是瞎哔哔,但這不妨礙他調侃回去:“你期末考前那段時間不是挺腼腆的嗎?現在又原形畢露了?”
夏烈愣:“我期末考前腼腆嗎?”
江問語點頭:“就你而言,不捅婁子就是腼腆了。”
夏烈沒有回擊這句評判,他思考起前段時間自己的行為,有些心虛地看了江問語一眼,說:“我之前好像,在想一些事情。”
江問語問:“什麽事情?”
夏烈有點洩氣:“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具體在想什麽。”
江問語突然變身标簽黨:“你們語文好的人是不是想法都多?”
夏烈又一愣:“什麽?”
“沒什麽。”江問語爽朗地笑了兩聲,“我高中語文特別不好,尤其是閱讀,從來只得得到個位數的分。所以我對語文好的人挺好奇的。”
“怎麽會……你不是,學識挺淵博的嗎?”夏烈被帶進了新的話題,又為自己的認知解釋,“之前我和你聊《楚門的世界》的時候……”
“只是有一點積累,算不上淵博。并且主要是大學裏看了一些書和電影,高中的時候沒有這個意識。”
夏烈疑惑:“那你怎麽考上T大的?”
“你還記着我是T大的?”
江問語笑,好像這是件塵封已久早已被世人忘記的事。夏烈被他笑得有些急,說:“宣傳欄那麽大一張你的個人介紹,我又不瞎。”
江問語搖了搖頭,可不是所有宣傳欄上的信息都能被記住,尤其這信息有着惱人的滑稽時。但他放過了這個話題,說:“我高中時學了數學競賽,拿了獎,T大降一本線錄取。”
這得拿多大的獎。夏烈還沒問出口,江問語補充解釋道:“那時候保送正盛行,我的條件可以保送。但……我自己的原因,放棄了保送資格,T大就和我簽了降一本錄的約,其實相當于保送,只是我還是要去高考。”
“那你高考考得怎麽樣?”
“語文102分。我們那屆理科狀元總分707。”江問語笑得不行,“不過我總分還是過了T大的線,T大招生辦應該挺開心。”
夏烈懷疑:“你不會剩下五門考了滿分吧?”
“當然不會。”江問語又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夏烈額頭,“你在想什麽?”
夏烈捂住額頭吃痛:“君子動口不動手!”
說是這麽說,夏烈心裏卻很樂意江問語與他有這樣的互動。
并且江問語說他自己高中的事的時候也像高中生一樣,神采飛揚的。夏烈之前還沒注意,現在回想一下,江問語在他面前顯現出這樣一面,頗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他也很自負地覺得理所應當。
他倆在小公園轉了幾圈,又溜達到了校外。夏烈想趁氣氛正好,再多問江問語一點事,比如為什麽選擇當高中老師,為什麽來D市,父母不管嗎,過年回B市嗎,如果氣氛再好一點,說不定可以問問關于自己,他是怎麽看待的。
可惜江問語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們走到一家奶茶店前,江問語問:“你要喝奶茶嗎?還是我去超市買可樂?”還不給他多想的餘地,“算作你期末進步的獎勵。”
夏烈沒有推拒。他一般是喝可樂的,這會兒想換換口味:“奶茶吧。”
畢竟奶茶比較貴。
夏烈要了什麽都不加的原味奶茶,江問語在他等的時候,去邊上的超市買了瓶礦泉水。夏烈看了有點過意不去:“你不喝奶茶嗎?或者可樂?”
江問語擰開瓶蓋灌下一大口:“水比較健康。”
“……”
夏烈一時心情複雜,捧着奶茶都喝不下口。江問語忽視他的表情,笑着說:“好了,轉得差不多了,我還有點事要做,你該聯系阮非竹也聯系吧。”
雜陳的五味全化成遺憾,夏烈“啊”了一聲,想不出挽留的理由,不太情願地說:“好。”
江問語上前揉了揉他腦袋,說:“夏烈,希望你能早日想明白你在想的是什麽,如果想不明白,也不因此過分困惑。”
江問語說完揮了揮手就走了,留夏烈一人原地傻站了會兒。夏烈回過神時江問語已經沒影兒了,大概是拐進了學校,夏烈只好捧着奶茶小口喝着,想着江問語的話走回了家。
到家才想起來,他是騎車去的!
夏烈認栽地又走回了學校。
途中奶茶喝完了,他把吸管丢了,畫着卡通畫的奶茶杯還攥在手裏。到了學校,他又沒忍住去教學樓,但只是看了眼大門還沒鎖,就折回車棚騎着自行車回家了。
夏烈在家樓下碰見了正好下班的段莉。段莉很是驚訝在家以外的地方看見自己懶得發蟲子的兒子,問:“你去哪兒了?”
夏烈想了想說:“去學校找阮非竹。不過他跟着石昊回石昊家了,不在學校。”
“你找阮非竹幹嗎?”
“在家無聊,找學神聯絡聯絡感情呗。”
段莉不疑有他,和夏烈一起上樓,臉上帶上笑意,說:“石昊是阮非竹的同桌吧,平時不常聽你說起他。真好,這孩子過年總算是有個去處了。”
夏烈“哼哼”了聲以示應和,腦子裏卻在想:果然還是應該問問江問語在哪兒過年。
之後的一段時間,夏烈有事沒事總往學校跑一兩趟,只是鐵鏈鎖鎖得好好的,教學樓的門再也沒開過。他裝出一副漫無目的的樣子在學校轉悠着,并不是真的無目的。
正月二十八,夏烈一家回了夏烈爺爺家準備過年。車門關上的那一瞬,夏烈還在不自覺地想,今天教學樓的門是不是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