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土克水,水克火,江克我
雖然元旦後學校會讓大家填分科意向表,但卓越班向來被定向為理科班,少數幾個一學期後想學文科的同學也只能離開卓越班去文科重點班。
因為這樣的定向,十七班政史地每周只有一節課,理化生卻是一周五節。到了周四下午,數英理化生都布置了一些作業。
夏烈上課習慣做作業,只留小半注意力聽講,聽到老師講不熟悉的知識點,才會放下筆聽課。當然,如果太困了就直接睡覺,睡覺大過天。
江問語下課時說明天要交作業,夏烈想起周一布置的物理作業還有一題不會,撇開正在寫的題,轉過身問丁瀚:“瀚神,問道題。”
丁瀚說:“沒做。”
夏烈頹了:“不能夠啊瀚神,這都周四了,周一的作業您還沒做?”
丁瀚理直氣壯:“之前又沒說要交,做什麽。”
夏烈豎了個大拇指表示“牛還是瀚神牛”,又轉向王一琛求幫助:“琛神!”
王一琛在整理筆記,聽到夏烈叫他,寫字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擡頭,繼續整理。夏烈吃了個閉門羹,癟癟嘴挽尊說:“這麽簡單的題還是不打擾我琛哥了。”
夏烈悲情地想只能等放學問駱翊了,衛婷突然說:“周一的作業我做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同桌幾天,夏烈因為覺得不是一類人,還沒和衛婷說過話。這會兒聽身邊的女生開口,他一時愣住了,幾秒鐘之後反應過來連忙說:“不介意不介意,第二面第四題,謝謝您嘞~”
是相對運動的問題,觀察地面上的旗幟和小車上的旗幟的飄向,判斷小車的運動狀态。衛婷笑了一下開始講解。
夏烈一遍沒懂,衛婷又給他代具體數值講了一遍。上課鈴響了,夏烈懵懵懂懂找到了些感覺:“我好像明白了。我自己再琢磨琢磨,謝啦!”
衛婷嘴抿成條線:“沒事。不懂可以再問我。”
語文老師譚深已經走進了教室,課本往講臺上一放震起一層粉筆灰,說:“來,我們今天學戴望舒的《雨巷》。先請兩個同學,一人一段為我們把這首詩朗讀一下。”
仿佛發現了倔強好勝同桌的另一面,夏烈心情竟然有點好,一個樂呵就舉了手。譚深很高興有人主動,點了夏烈起來。
Advertisement
班裏突然一陣起哄,夏烈轉過身才看到梁夢玥舉了手。真是學習是有多無聊,大家逮着個機會就起哄。
女士優先,譚深讓梁夢玥選先讀後讀。梁夢玥選了先讀,夏烈輕輕地清了清嗓子,靜靜地等梁夢玥讀完第一段,然後接上: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夏烈聲音很好聽,平時認真地動感情地唱歌能招一衆少女變迷妹。朗誦差不多有同樣的效果,大家聽得也跟着哀怨又彷徨,都沒再起哄。
不過不起哄的主要原因還是江問語站在了門口。班主任嘛,上完課準備回家之前總是喜歡在自己班外再站一小會兒,看看學生們有沒有認真聽課。江問語這種站前門口的算是光明磊落,最怕的是不聲不響站窗戶邊和後門的。
夏烈讀完了第一段,擡頭看到譚深站到了門口,這才看到他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江問語。
沒課了還不走,這是對《雨巷》有特殊情感還是要評十佳班主任啊?
譚深笑着和江問語低聲說了句什麽,可能是在評價夏烈朗讀水平。江問語突然看向夏烈,正對上了夏烈還沒收回的目光。夏烈被抓到開小差般猛低頭,腦中混亂了幾秒,視線回到梁夢玥讀到的大多數人第一次知道怎麽念的“彳亍”二字,才又尴尬又惱火地反應過來:我慌什麽!
為什麽江問語在從來沒好事啊!
調整心态,調整心态,心态調整好仍然是夏望舒: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的,
像夢一般的凄婉迷茫。”
穩定發揮。夏烈重新找到了感覺,對江問語的煩厭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寫作倨傲讀作中二:你要聽嗎?好,那就好好聽吧。
“在雨的哀曲裏,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悵。”
完美。“惆悵”的尾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嘆息。夏烈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先行坐下,再往門口看時,江問語不見了。
走了?
什麽時候走的?
靜默地走近靜默地遠了以為自己是丁香姑娘嗎?
怎麽都不打聲招呼……哎。
放學後,夏烈在去自行車棚的路上槽了幾句江問語,駱翊卻難得地沒接話。夏烈用手肘頂了下駱翊:“怎麽了?”
駱翊無精打采的:“梁夢玥是不是喜歡你?”
“我……操……”夏烈震驚,“有點邊兒嗎?”
“不然她為什麽要主動和你一起讀詩?還是《雨巷》?”駱翊越說越洩氣,“張臨也這麽說。”
“她不是向來喜歡這類事情嗎?譚老師也沒讓我們讀《沁園春 長沙》啊?你們要不要見個人就覺得是情敵,喜歡梁夢玥自己喜歡行嗎?”
駱翊被說服了一點,推出自行車,問:“反正你不喜歡梁夢玥吧?”
揣着點對別人的好感就情真意切地當一生一世。傻逼。夏烈無語透了:“我發誓我不喜歡梁夢玥。”
聽到夏烈發誓駱翊徹底放心了,心情明朗起來,說:“其實梁夢玥喜歡誰我管不着,我只是想我們兄弟倆別喜歡上同一個女生,不然太煩了。”
夏烈完全不想再理他,騎着車随便應了聲。
倒是駱翊話匣子開了,又說:“對了,石昊今天問我,非人晚上去哪了?”
“啊?為什麽問你?”
“他說覺得我們關系好,或許知道。他說晚上食堂吃完飯非人就不見了,門禁點才回寝室。門禁點才回诶,他們門禁是十一點?”
要不是偶然撞見,誰知道阮非竹晚上去幹嗎了。夏烈想着說:“不知道。他怎麽不去問江問語?”
“我也這麽問他。他說他問了江問語,江問語說自己知道這個情況,讓他別擔心。”
“我靠,江問語知道?江問語知道還讓非人打工?”
“我聽到時也驚了。不知道搞什麽。”
夏烈想不明白了,問:“你和石昊說了非人在打工嗎?”
“當然沒啊。江問語都不說,我說什麽。非人擺明了不想讓大家知道。”
夏烈也覺得這樣比較好,開玩笑說:“說不定江問語不告訴石昊是怕打擊他,非人邊學邊打工都比他強。”
“石昊成績很好嗎?”
“不知道。”
“反正物理比你好。”
“我操你大爺。”夏烈快到家了,加速朝駱翊騎去又及時拐了個彎,“這周沒有物理課了!”
駱翊知道他不會撞上來,躲都沒躲,朝身後喊:“明天還有班會!你丫明天還得收作業!”
日哦。
夏烈從來沒收過作業,學着前幾天其他課代表收作業的樣子喊了句“交物理作業了”,就沒再管這事。
好在班上人不多,小組長們也都比較靠譜,八個組的作業在第一節 課課後齊了。但夏烈還沒形成“該把作業送到老師辦公室去了”的意識,還是衛婷提醒他,他才在第三節課後送去了作業。
江問語在辦公室,看他單手抱着作業,打趣:“我剛想上午還能不能改上作業,你就來了。”
江問語對面坐着譚深,譚深邊備課邊補了句:“你江老師寂寞了三節課了。”
辦公室裏許多老師都笑起來,剛下課的化學老師杜國政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對夏烈說:“你們班人少,大家又自覺,作業基本上下了早讀就能收齊,然後就要送過來給老師改。”
還是老老師靠譜,年輕老師就知道開學生玩笑。夏烈把作業放到江問語桌上,對杜國政說:“好的,謝謝杜老師”。
但江問語被提醒了似的問:“對,收齊了嗎?有人沒交嗎?”
課代表還要管收沒收齊嗎!
江問語看夏烈一臉吃了灰的表情,知道他肯定沒統計,說:“下次小組長把作業交給你時,記得問一句齊沒齊,沒齊的話把沒交的人的名字記下來,然後告訴我。”拍拍作業本又說:“今天就算了吧,我待會兒自己數一下。”
夏烈點了點頭火速離開了辦公室。
真是折騰人啊。
江問語看着夏烈跑走,笑着想,真是毛頭小子。
下午班會課,江問語點評了下開學第一周大家的表現,也再次提醒了遍已經高中了,大家要自主安排好時間,重點為學習,娛樂需适度。
夏烈嘩嘩地寫着數學習題冊,江問語說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和駱翊已經約好了,周六學一天,周日上午打球,打完球吃個飯去唱K。
最近的隔音效果能忍的KTV在青年路,他們就還是去了青年路。路上要經過阮非竹打工的那家炸雞店,他們快走到時,腳步小心翼翼起來。
經過炸雞店門口時,他們沒忍住看了一眼,誰也想不到,這一眼誤周末。
阮非竹在,坐着,背對他們。
在的還有江問語,拎着袋書坐在阮非竹對面,面對他們。
夏烈看到江問語像見了鬼似的,迅速跑遠了一段距離,可駱翊還沒太反應過來,在後面慢慢跟着。夏烈往回想拉駱翊離開危險地帶,沒走幾步,江問語從炸雞店出來了,朝他揮了揮手。
土克水,水克火,江問語克我。
夏烈真實地感覺到了一物降一物,自己大概是必然會栽在班主任手裏的。這種宿命論讓他不爽。他身邊,駱翊說着“江老師好”,語氣裏全是驚訝。
江問語倒是笑着的:“好巧。你們怎麽在這?”
“适度玩樂”四個大字在腦海中飄過,夏烈扯謊:“我們去了新華書店。”
江問語笑得更開了:“是嗎?我上午也去了新華書店,沒遇到你們。”
鎮定,要鎮定。夏烈臉不紅心跳卻如鼓地表達遺憾:“是啊,沒遇到。”
江問語果然沒再糾纏于這個話題,問:“你們吃飯了嗎?”
駱翊說:“還沒。”
“那一起吃吧?我請你們。”
“不了不了。”和班主任吃飯會折壽的,夏烈頭腦風暴,“家裏做了飯等我們回去。”
然而兩家都沒有做他們家兒子的飯。段莉下着面條說:“幹嗎不和他一起吃,吃完自己付錢就行了。”
夏烈癱在沙發上:“媽,我覺得我和江問語不合。”
段莉好笑:“什麽不合?生辰八字不合?你們倆又不結婚。”
“什麽生辰八字!能不能嚴肅點!是場!看不見摸不着但就是存在的場!場不合!”
夏烈嚎了一堆,段莉端着面條出來:“你物理也就會點這種基礎知識。”
夏烈覺得和他媽沒話說了,轉向他爸:“爸,您太不容易了。”
“兔崽子瞎說什麽。” 夏成茂遞筷子時敲了下夏烈的碗,“你下午還出門嗎?”
夏烈捧着碗面仰天長嘯:“不出了,出門肯定還會碰見江問語。還是睡覺保平安。”
段莉給他夾一筷子肉:“下周末我們單位組織爬山,帶你去。”
夏烈特別喜歡旅游,包括爬山這種只能夠着旅游邊邊的戶外活動。不過這次他還陷在被江問語支配的恐懼中沒出來,沒精神地說:“我覺得爬山也會遇到江問語。人生處處江問語。”
夏烈吃完面灰頭土臉地去睡覺了,段莉和夏成茂也準備午休。夏成茂把門帶上,說:“我看兒子好像不喜歡他這個班主任啊。”
“這才第一周,發生了幾件不順他心的事他才這樣。”段莉說,“我看江老師對他還挺好,今天遇到還想請他吃飯。”
夏成茂認同:“江老師人好。”
“成茂。”段莉突然放低了音量,“許芬和我說,去年T大和P大派專家組來選參加他們領優計劃和馨雅計劃的學生,專家組的人都認識江老師。”
領優計劃和馨雅計劃分別是T大和P大本科招生中自主招生的一種,被選中的學生在筆試面試中表現出色的話,高考少則降20分錄取,多則降50分、60分。
夏成茂說:“江老師是T大畢業的,有幾個認識他的T大老師很平常。”
“是呀。所以我讓小烈在江老師面前表現好一點,到時候指不定有什麽好。小烈現在是物理不行,等物理成績上去一點,如果能降個30、40分,上T大和P大也不是不可能。”段莉扯了下被子,“不過都還早,過個兩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夏成茂懂了段莉的意思,但也覺得段莉考慮得太遠了。他說:“是還太早了。并且那些指标不是只有一兩個嗎,去争那個不見得有他老老實實學習準備高考來得好。”
段莉想了會兒:“先讓他好好表現總沒什麽問題,其他的都再說吧。”又囑咐了句:“都先別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