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連理一
這一日安眠,陸淺蔥一覺睡到日上中天才醒。
她梳洗完畢,神清氣爽的下了樓,重新打開酒肆,出門倒水的劉大娘見了,‘喲’了一聲,驚喜道:“陸小娘子,你可算回來啦!怎麽樣,可見到你爺娘了?”
陸淺蔥很快反應過來,大概是她突然失蹤後,舊林和故淵為了不讓街坊起疑,便随口編了個她回家探親的幌子。她笑笑,朝劉大娘道:“見着了,只是來去匆匆,不曾給街坊們帶些薄禮回來。”
“你這孩子,說話總這般客氣做什麽!你爺娘沒事兒就好,有時間多回去看看他們,瞧你在他們身邊呆了個把月,氣色都好很多了。”劉大娘爽朗一笑,拿了個大篩子站在門口篩米,又随口問道:“趙鐵牛呢,可有好些時日不曾見他了。”
聽到趙鐵牛這個名字,陸淺蔥愣了愣,方淡然道:“他傷好了,就走了。”
“嗨,也不曾回報你些許?畢竟是救了他的命,又照拂了他半個月呢。”
陸淺蔥笑笑:“大娘,你知道我不為這個的。”
劉大娘歉意的笑笑,将篩出來的谷殼從米粒中挑揀出來,似乎想到什麽,她端着篩子,拖着臃腫的身體朝陸淺蔥走了兩步,神神秘秘道:“小娘子年紀也大了,家裏可曾給你定下親事?若是沒有,我家娘舅有一長房長孫,剛過二十,生得……”
這話題再繼續下去就危險了,陸淺蔥忙擺擺手,坦誠道:“有勞大娘費心了,只是淺蔥心中已有意中人。”
大娘吓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麽接她這話,打量陸淺蔥半響,疑惑道:“怎麽從未聽你說過,你爺娘同意了麽?”
陸淺蔥胡亂的點點頭:“我想,應該是同意的。”
大娘似乎想通了似的,猛地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是了是了,怪不得你匆匆回家探親,原來是同你爺娘商量親事去了!”又問道:“小郎君是哪裏人,何時辦酒呀?”
陸淺蔥也不拆穿,只順着劉大娘的話點點頭,微笑不語。
屋外陽光正好,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拉着家常,卻見街角緩緩走來了一位白衣俠士,正是豐神俊朗的江之鯉。陸淺蔥朝他望去,頓時心咯噔一跳,視線所及的世界全都黯淡了下去,唯有他一人帶着鮮亮的色彩,滿面笑容的朝她走來。
劉大娘也看到了江之鯉,因有數面之緣,大娘也就拿他當自己人了,端着米篩朝回家時順便跟他打了聲招呼:“喲,這位俠士許久不曾見到了,來找陸小娘子買酒啊?剛才小娘子還跟我說定了親事,也不知是誰家的福分,能娶到她這樣幹練聰明的姑娘,俠士和小娘子關系好,你知道麽?”
江之鯉懷中抱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嘴角翹起,彎成一個明朗的弧度。他與劉大娘錯身而過,直直的走向陸淺蔥,笑道:“知道。因為她要嫁的,就是我。”
Advertisement
哐當一聲,劉大娘的米篩掉落在地,微黃的米粒鋪灑開來,惹得周圍的蘆花雞一路咯咯噠的奔跑過來,拼命地啄着地上的大米。眼瞅着被雞群包圍了,大娘這才反應過來,張開雙手拼命趕跑這群貪吃的母雞,嘴裏還發出怪異的恐吓聲。
陸淺蔥連頭也不敢擡,忙拉着江之鯉進了門。
身後,劉大娘熱情不減,大聲喊道:“小娘子,你的喜事在哪邊兒辦呀!可要提前告訴大娘,大娘好給你們備禮!”
陸淺蔥臉頰緋紅,沒想到劉大娘這麽藏不住事兒,竟将她的胡言亂語全抖在了江之鯉面前。她不由有些洩氣,明明自己是那麽小心謹慎的一個人,怎麽總在江之鯉面前丢臉做傻事呢……
江之鯉見她背對着自己,一個人在躲在櫃臺後忙忙碌碌,只覺得她窘迫的樣子尤其可愛,不由笑道:“阿淺,你出來,我有東西給你。”
過了許久,櫃臺後才慢吞吞的冒出她的腦袋來,青花布绾成的發髻下,是一張微紅而清麗的臉,好像冬日落在白雪上的一抹梅紅,分外嬌豔。她手裏握着舀水的木勺,疑惑的看着他,無聲的詢問。
江之鯉向前一步,将懷中的布包放在櫃臺上,只見布包裏有什麽東西蠕動了一番,接着,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頂開了布片,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烏黑的眼睛來。
“汪汪!”通體烏黑,四爪雪白的小狗奶聲奶氣的叫着,拼命将自己的腦袋往陸淺蔥懷裏拱。
陸淺蔥感覺到會心一擊,忙将手中的木勺丢了,抱起小奶狗驚喜道:“你從哪兒弄來的?”
“下山時撿的。”見到她這麽歡喜,江之鯉也很開心,勾起嘴角笑得眉眼彎彎:“裏頭還有。”
說着,他将布包徹底打開,幾只鵝黃的小腦袋叽叽喳喳的冒了出來,包裏竟還有七八只剛破殼的小雞崽兒。
這是百寶箱麽?陸淺蔥任由小奶狗在她懷裏拱來拱去,瞪大眼道:“這也是撿的?”
“這可沒得撿,集市上買的。”江之鯉低笑一聲,擡手摸了摸小狼狗的腦袋。他一身武袍,袖口用黑布繩紮得很緊,更顯修長幹練。
雞崽兒滿櫃臺亂跑,這些小生靈是最能治愈人的,陸淺蔥心情大好,難得跟江之鯉開了句玩笑話:“不錯,江郎還有錢買雞崽兒了。”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初見的時候,那時的江之鯉,可謂是窮困潦倒到見錢就兩眼發光的地步,可以說,是銀子将他兩的命運生生的扭結在了一起。啊,世界是多麽奇妙!
江之鯉也笑了,深不見底的眸中仿佛盛滿了暮春的暖陽,白天的他總是這般爽朗陽光,不同于夜晚的狷狂強勢,但他的每一面,都無疑讓陸淺蔥忍不住心慌意亂。
趙徵也曾送過她關在籠中的金絲雀,籠子精致,鳥兒的歌聲很美,但全都不如面前這些粗鄙的小生命更讓她動心。
她趕緊在後院找來一個不用的籮筐,在裏頭鋪滿碎布和稻草,将幾只叽叽喳喳的雞崽兒放了進去,用小瓷碟給它們倒了米和水,等安頓完小雞再回來一看,江之鯉已經給小狼狗在柴房裏鋪好了窩兒,他正蹲在地上,随手拿了個吃剩的饅頭喂它。
陸淺蔥走過去,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問道:“怎麽突然想到要送我這個。”
“送只狗,當兒子養。”江之鯉笑吟吟道:“有了共同牽挂的人和物,你就不會舍得離開我了。”
他眼含笑意,但卻說得很認真,陸淺蔥被他逗笑了,說:“你這話不對,不管怎樣,我都是舍不得離開故淵他們的,難道人的面子還不如一只狗大?”
江之鯉嘆了一聲,微微側過臉來看她:“是我的面子不如故淵大。”
兩人視線交纏,呼吸相觸,面容相距咫尺。江之鯉有些情動,忍不住微微湊過臉來,似乎想要吻她。
關鍵時刻,小奶狗汪的一聲,突然跟發瘋似的往陸淺蔥懷裏蹿,大概把他兩的親近當成某種好玩的游戲了,鬧騰着要參與進來似的。
好事再一次被打斷,江之鯉的眸色瞬間沉了下來,一把提起小狼狗的後頸肉,轉身就往門外走。
陸淺蔥從旖旎中回過神來,忙追上去道:“你帶它去哪兒?”
江之鯉漠然道:“找個鍋,炖了。”
陸淺蔥把吓得瑟瑟發抖的小狼狗搶回自己懷裏,淡然一笑:“江郎,虎毒不食子。”
她顯然是在打趣江之鯉那句要将小狗‘當兒子養’的話,江之鯉卻抱臂,瞪着陸淺蔥懷裏那只嗚嗚亂叫的狗崽子,冷笑道:“這種不顧爹娘幸福的‘兒子’,養來何用。”
狗崽子嗚嗚一聲,委屈的縮進陸淺蔥的臂彎中。
陸淺蔥笑了一聲,将小狼狗放在地上,任由它滿屋子亂跑。她洗淨了手,淘米下鍋,順便問道:“故淵他們呢,為何不跟你一起過來。”
“在買菜。”江之鯉朝門口擡了擡下巴,道:“瞧,這不來了。”
陸淺蔥從廚房中伸出一顆腦袋來,果然見門口一大一小兩個少年笑鬧着,提着魚肉果蔬你追我趕的進了門。
故淵将手中的菜籃子往桌上一放,迫不及待的滿屋子找了一圈,問道:“師父,狗兒呢?”
江之鯉将魚肉提到廚房料理,故淵和舊林從狗窩裏把小狼狗拖出來,一番□□,惹得小狗嗚嗚亂叫。
陸淺蔥看了看和小狗嬉鬧的少年,又看了看廚房中揮刀剁肉餡兒的江之鯉,心中的暖意更濃,她想:和他們成為真正的一家人,或許真的不錯。
可現在和江之鯉成婚,會否太快了些?從他們真正相識開始算起,才過了不到一年……
啊,原來還不滿一年啊,為何她竟有種相識已久,經歷滄海桑田的錯覺?
正胡思亂想着,便聽見廚房中傳來江之鯉的呼喚:“阿淺,過來。”
陸淺蔥以為江之鯉有急事,跑到廚房一看,只見江之鯉站在竈臺邊,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一條藍布花圍裙,望着陸淺蔥笑道:“來幫我系上。”
陸淺蔥點了點頭,從他手裏接過圍裙抖開,江之鯉順從的轉過身去,張開雙臂背對着她。
陸淺蔥半彎着腰,從前往後将圍裙圍在他的腰間,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他勁瘦的腰肢,勾起一絲微微的戰栗。她十指輕挑,平時靈活的手指此時卻不聽使喚似的,半響才将繩子成功系成一個活結。她松了一口氣,站起身道:“好了。”
江之鯉卻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回眸笑道:“你說我們如此這般,像不像老夫老妻。”
陸淺蔥不經意的将視線調開,裝作“我什麽都聽不懂”的樣子。
仿佛心中已有了篤定的答案,江之鯉也不逼她表态,只是微笑着松開她的手,今天做五香醬雞、龍舟鳜魚和珍珠肉丸湯,素菜是糖醋荷藕、清湯白菜,還有想吃的麽?”
陸淺蔥忙道:“夠吃了,我都喜歡。”
“我知道,你最喜歡的是桂花糖藕,可惜今日來不及做了,将就着吃吧。”說罷,他熟稔的架鍋,熱油炒菜。
從前江之鯉做桂花糖藕時,陸淺蔥覺得好吃,便忍不住多伸了兩筷子,沒想到這麽細微的一個動作,江之鯉卻一直記得,陸淺蔥心中漫出一股缱绻暖意來。
每過一天,她都覺得自己愛這個男人更深一層。
江之鯉見她不說話,便回首問道:“怎麽了?”
“沒。”陸淺蔥擺擺手,岔開話題道:“跟你商量一下,可否能讓珩兒跟我同住?畢竟,他是我的侄兒。”
想也不想,江之鯉一口拒絕:“不行。”
見他回絕得這麽幹脆,陸淺蔥有些意外,随即又忐忑萬分,緊張的解釋道:“你養了他這麽多年,着實不容易,我都是知道的。我并非要把他從你身邊搶走,只是,只是……”
見她緊張成這樣,江之鯉回過身來溫柔一笑,低聲道:“我是有私心的。你什麽時候答應嫁給我,我便把故淵還給你。”
“……”陸淺蔥其實心裏早已是一百個願意了,只是理智這一關還沒有邁過。
江之鯉朝她湊了湊,陸淺蔥緊張的垂下眼,還沒發生點什麽,卻見舊林噠噠噠跑過來道:“師父,大姨二姨來……”
江之鯉:“……”
陸淺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