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們上個月回去了一趟?”
許立的啤酒剛喝兩口又放回桌上,攢着眉似乎覺得自個這消息太滞後了:“我怎麽沒聽你電話裏提。”
方遠從鍋裏夾了塊魚片到蘸料碟裏,有些敷衍得糾正他:“是上上個月。”
面前的火鍋咕嚕咕嚕煮得沸騰,許立趕緊伸手把電磁爐的溫度調低了些:“我說你膽子可真夠肥的。”
他見過方遠的爺爺奶奶,這老兩口脾氣硬說話也硬,一看就不怎麽好相處。林擇居然也肯去。
他轉頭望了眼在廚房裏重新調蘸料的林擇,鐘鵑在旁邊幫忙找着芝麻油,咋舌道:“我也沒放多少辣椒啊,林擇這麽不吃辣嗎。”
方遠沒接他的話,只是示意他旁邊的盤子:“把藕片先下鍋裏。”
許立回過頭來下了藕片,又在清湯的鍋裏煮了鐘鵑愛吃的豆皮:“對了,你那房子裝修得怎麽樣了。”
“就那樣。”
他出差出得頻繁,沒時間天天去那邊盯工跟進程,找了個認識的工作室做中裝,算是省了不少的事。
跟設計師見面對接的那回,林擇也去了。只是整個過程都在看手裏的裝修畫冊,沒怎麽發表意見。
設計師問他喜歡什麽樣的設計風格,他也回的都行。
許立嚼着鴨腸瞧着對方的臉色,再想想來這之後林擇始終不冷不淡的态度,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不是吧你,又吵架了?”
“沒吵。”
架是沒吵,不過的确是他先惹到對方。
昨晚做的時候是有提過早課的事,讓他不要在身上留印。然而到了後頭,他半忘記半記得下手沒個輕重。今早上林擇起來看見脖子上的痕跡,就沒再跟他說過話。
“本來一開始說出去吃的,”鐘鵑端着切好的土豆片,和林擇從廚房裏出來,“結果許立說在家裏吃自在些,非要在家裏煮。”
許立起身去接她手裏的盤子:“我不是想着出去吃不方便。 ”
鐘鵑把椅子抽出了些緩緩坐下來,她肚子已經很大了,彎曲膝蓋都顯得吃力:“我之前還跟許立在商量,一直想找個空問問你的意思。”
許立“呔”得一聲想要攔卻也沒攔得住,鐘鵑的話已經從嘴巴裏出來:“想問你願不願意做小孩的保保。”
方遠沒聽太明白,随口回了一句:“什麽保保。”
“他們那兒的土話,”許立有點悶悶不樂得拿起了啤酒罐,“就是幹爸爸的意思。”
他半罐酒咕咚下了肚,一轉頭瞧見方遠正看着他,沒好氣得把罐子捏得咔吧響:“我勸了我,我好話歹話都說盡了。”
“我跟許立都不是本地人,也沒什麽親戚在這邊,”鐘鵑伸長筷子夾着鍋裏的豆皮,“以後我們倆要出個遠門,小孩都找不到人照應。”
她筷子沒夾穩,豆皮滑進紅湯鍋那邊,濺起來的紅油弄髒了袖口。
許立抽了紙巾遞給她,但油已經浸進去擦不幹淨。
鐘鵑擦了兩下突然停住手上的動作,撐着桌子站起了身:“我去下衛生間。”
衛生間那頭的門一關,這邊許立長籲出口氣,搖着頭無奈道:“你說這事我怎麽說我,我都跟她說了不成。”
方遠聽他在耳邊咕哝着,卻也沒聽進心裏。他不喜歡小孩,當初跟林擇坦白的時候,他說的是實話。
許立嘀嘀咕咕沒說上兩句,鐘鵑就在那頭叫他過去。他放下筷子便往衛生間走。
沒了他跟鐘鵑,飯桌上一下清淨下來。
林擇吃着碗裏的藕片沒擡眼,但也仍然感受得到對面筆直的目光。臨近期末他這些天忙得像個陀螺一樣,剛才許立他們聊得內容也聽得不仔細。
他吃了兩口終于還是把筷子放回碗上,對上那個視線道:“我明天有事要早起,晚上早點睡。”
方遠靠着椅背看着他,似乎不是想說這個事。
許立嘴裏的毛肚還沒咽下去,站在衛生間門口敲了敲:“怎麽了。”
裏頭沒有回應,他哐啷哐啷手上敲得更急了些:“沒事吧。”
“許立,”鐘鵑的這一聲喊得有些遲疑,“我好像要生了。”
他明明記得預産期還有半個多月,鐘鵑現在突然說要生了,他感覺心跳加速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
“你把那個灰色的提包拿上,我放在卧室的窗臺上,”對方顯然比他冷靜許多,指示也有條不紊,“東西在裏頭我都準備好了,馬上送我去醫院。”
許立着急忙慌得往卧室裏跑,跑到半道聽見鐘鵑在後邊鎮定得補了句:“你剛剛喝了酒,車鑰匙給方遠讓他開。”
方遠的車開得很穩當,但許立在後排卻是坐立難安焦灼得很。
隔個兩三分鐘便憋不住催一句:“能不能再開快點。”
鐘鵑一開始還會安撫他,說自己沒那麽快生用不着着急,到後頭也被煩得沒了耐性,幹脆讓他別再說話。
她說是沒那麽快,然而痛感一陣一陣得上來,額頭上瞧着全都是汗。
等他們到了醫院挂完號,又辦了住院手續,她已經是坐也難受站也難受,只能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床緩慢得走動。
林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屋內的許立陪着鐘鵑在床邊來回得走。
方遠在醫院門口的飯館裏買了熱菜熱湯上來,鐘鵑不好受得厲害也沒吃多少。
他把許立要的東西擱在了床邊的矮櫃上,揉着肩膀從病房裏出來,坐在了林擇的旁邊。
對方低着眼望着地面像是在走神,方遠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往下扣住了手指。
走廊上的人來來往往,似乎有人看見又似乎沒有。
林擇手往回撤卻沒能收得回,只能由着對方有一下沒一下得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在想什麽。”
他在想上一次像這樣坐在醫院椅子上的時候,是改志願被他爸打斷了肋骨。他其實已經記不起當時的痛意,只記得走廊裏滿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你覺得是男孩還是女孩。”林擇低頭去看被方遠扣着的手,溫度傳過來讓他有種溫暖的感覺。
方遠半眯着眼靠在椅子上,有點懶怠得“嗯”了一聲:“男孩吧。”
鐘鵑是淩晨一點鐘生的,許立進去陪得産。她生得很順利,是個健康的男孩。
眼下許立忙前忙後要顧得事情很多,林擇跟方遠便先回去了。
深夜的路上沒什麽車,小區裏頭也瞧不見有幾戶亮着燈。
方遠開了兩個鐘頭眼睛有些發澀,在露天停車場找了個空位停好,微蹙着眉從駕駛座下來。
林擇站在車前不遠處等着他,他跨過去習慣性得伸手抱住了對方的腰摟進懷裏。
“開累了嗎,”方遠的身體壓過來,林擇退後半步才穩住平衡回抱過去,“回來應該換我開的。”
方遠沒應他的話,只是抱着他慢悠悠得笑了一下:“早上放在飯桌上的袖扣是誰的。”
袖扣是他放在桌上的,另外還有一個溏心的雞蛋。
他不是很會挑這些物件,當時買的時候選的都是很簡單的款式。他知道方遠根本不在乎形式上的東西,不過是吃準了要自己給個态度。
“用那個代替戒指,”林擇直起身來稍隔開些距離,望向那雙向來看不透的眼,“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