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方遠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看了眼旁邊神色發愣的女孩。
陳嬈立即會意過來,識趣得往外溜:“我去下洗手間,去下洗手間。”
她跑得倒快,半分鐘不到就“咔嗒”一聲把門給帶上。
方遠的視線又轉了回來,語氣毫無波動:“是找過。”
林擇擰着眉閉了下眼,感覺腦子轟鳴得厲害,煩躁混着惱意直杠杠沖到了頂:“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心裏頭很焦灼,一個火星子蹦過來都能燒着,總覺得對方的反應太過于鎮定,也太過于從容。
“我不想你去跟她理論,”方遠不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薄涼,“因為不會有結果。”
林擇抿緊嘴唇望着他,手心握得太用力都滲出些汗來。他發現方遠這個人活得太明白,夠圓滑夠世故,也夠狠。
“你如果想聽,我現在也可以說。”
方遠頓了頓站起身來,左手在桌面上撐了一下,走到他跟前:“她找過來的那會,我在會議室對接。”
“桌上有杯咖啡,”他個子挺拔微帶着俯視,聲音壓得低緩,“她毀了我一套西裝。”
他留白的部分,林擇能夠想象。他越是想象,就越覺得喘不過氣來。
說到底他和方遠是兩個不相關的個體,能夠聚就能夠散,不存在什麽永遠不永遠。
在感情中竭力保持理性,是不受傷的基本。但他忘了相處這件事本身,就像白糖倒進水裏,沒有誰能做到置身之外,更不可能全身而退。
“......方遠。”
他嘴巴張了張,話在嘴裏打了個轉,又哽在了喉頭。
方遠看着他繃緊的臉色,伸手環住他的肩膀往懷裏抱:“別去找她了,這次聽我的好不好。”
他其實無所謂她做些什麽,來公司投訴也好給他難堪也好,只要不去揪着林擇,他都不在意。
對方懷裏很溫暖,溫暖得林擇眼裏莫名酸澀:“我不想說這個。”
“那就說別的,”方遠沒給他退避的機會,下巴壓在了他的肩上,“你感冒好點了沒有,下個周末想不想抽個空出去逛一逛,我什麽時候能回屋跟你睡。”
“......別鬧了。”他額頭抵着對方的肩膀,像突然被戳破的氣球。聲音撞在牙齒上,又低沉又無力。
方遠只是笑了一下,擡頭問他:“你就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他們離得太近,近到稍稍隔些距離才能夠對焦視線。
林擇直着脊梁看向他,許久才重重得吐出口濁氣,帶着如釋重負的感覺:“我想吃銀耳湯。”
“好,”方遠收攏手臂抱緊了他,“回去我炖。”
林擇的感冒耗了一個星期終于還是痊愈,只是頭先那會咳嗽把嗓子磨得太厲害,聽起來總有些沙啞。
晚上方遠照舊是在外頭吃了回來,他一個人吃得簡單,拾掇拾掇碗筷便回屋去看書。
書沒翻兩頁,思緒就先散了,想着他媽去公司鬧騰那事老是回不過神來。
他一直想問對方後來究竟怎麽着了,但談起方遠也只說沒怎麽。
林擇坐了半個鐘頭,到底還是看不進去,揉着太陽穴起身去廚房翻金銀花。
茶才剛泡上門口就傳來聲響,比他預料中得更早。
方遠松了領帶邁進客廳,擡頭見廚房裏頭的燈亮着,把脫下的外套搭在了椅背上:“沒睡嗎。”
林擇“嗯”了一聲,順手遞了杯茶給身後的男人。
他接過來慢吞吞得喝了兩口,又放回茶盤裏,伸手從後頭抱住對方。
些微的酒味混雜在呼吸和擁抱裏湧了過來,林擇稍稍低頭去收櫥櫃上的茶杯:“你喝酒了。”
“一點兒。”
方遠手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輕不重得咬了下他露出的那截後頸。
痛感讓林擇條件反射得縮起肩膀避讓,但還是被沿着脖子一路舔咬到了耳後。
他經不起撩撥,又好些日子沒做,身體一點就着呼吸頓時便紊亂。
方遠扳着他的肩膀讓他側過身來,吻着嘴角探進了他的襯衣裏邊,從腰直摸到了後脊。
林擇過電般猛得顫了一下,下意識得擡手去推他:“方遠。”
“嗯?”
對方停下動作看過來,聲音帶着低沉的尾音。
他有些狼狽得望向別處,似乎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敏感了些:“......我還沒洗澡。”
方遠注視着他笑了笑:“你還沒回答我。”
林擇的表情怔了兩秒,他想問“回答什麽”,但話沒出口就被咬在了肩上。
他吃痛得擰起眉頭,總覺得像是回到剛合租的那會——方遠跟牲口似的老愛在他身上下口。
“你別......”
他剛收回意識說出兩個字來,就被對方低頭給打斷:“你覺得我們現在算什麽關系。”
聽起來很簡單的問題,但林擇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有些東西搖搖晃晃左右不定,他都已經習慣。真要蓋章般得确定,心裏反倒莫名得發慌起來。
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不自然得直起身,聲音有些發啞:“我去接個電話。”
他抽身要回房間,方遠也不攔他。他走得稍急,心跳得快又亂,拿起手機時也沒看清上頭的來電。
電話一接通,是他媽慌了神的聲音:“你快點回家一趟快着點。”
他媽噎了一聲:“你爸他摔了。”
林擇收起手機轉身往客廳走,正碰上從廚房裏出來的方遠。
“我回趟家裏,”他拿了外套簡短得解釋道,“出了點兒事。”
方遠手裏還拿着剛才的茶杯:“用不用我跟着去。”
“不用,”他說完這話頓了下,緩緩擡眼看了過去,“我有話跟你說,回來說。”
他媽在電話裏講得嚴重,但情況似乎也沒到那程度。
他趕到的時候,他爸正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吼得氣勢十足:“你叫他回來幹什麽,我好得很,用不着他關心!”
林擇站在走廊的盡頭,看着對方屁股底下那張掉了漆的椅子。
他媽在他跟前翻着皮包,不知道在找什麽,亂七八糟得往外一個勁掏:“你爸這回真是把我吓得夠嗆,還好只是骨折喲,要是磕到腦袋,乖乖咧,你是不知道,我們那小區就有個老頭起夜摔着了,進了醫院就沒再出來。”
他媽嘴皮子翻得起勁,林擇只是低頭摸出手機,劃開了屏幕:“我轉些錢給你,你給他買點補品。”
“哎喲不用不用,”他媽直擺手,“我們掙不了什麽大錢,小錢還是有的。”
她雖那麽說,林擇卻還是轉了,擡頭望了眼他爸的腿又回身往電梯走:“我給你們叫個車。”
“欸,”他媽伸手拽了他一下,“這麽晚了,要不你就在家裏歇吧,老不跟你爸聯系,他天天在家裏頭喝悶酒,你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是挺惦記你的。”
一貫得苦口婆心,林擇并沒有接話,轉而問道:“你是不是去公司找過方遠。”
他媽似乎沒想到他會問起,愣了兩秒松開手來,低頭去翻自己的包。
“你問這個幹嘛。”
林擇看着她閃爍的眼神,接着說道:“別去找他了。”
“你不明白,”他媽像是有些上火,嘴角起了皮,“他是在害你。”
“是我主動的。”
“你跟他在一起好不了,”她這話帶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你聽我句勸好不好。”
“媽。”
她被喊得心裏莫名顫了一下,她很清楚林擇的脾性,她知道他是沖動是倔還是說真的。
她突然覺得眼裏酸澀得很:“你想好了。”
林擇低頭看着她有些粗糙的手背,心裏很平靜:“想好了。”
其實有些話早就應該坦白,他拖得太久壓得太沉,最後把自己也逼得疲憊。
“好,好,”她把掏出來的零錢病歷攥成團,又一股腦得塞回了包裏,轉身往他爸那邊邁去,“好。”
他爸在那頭拍着椅子罵罵咧咧的,作勢要起身:“你看他那個樣,跟誰甩臉子啊他!”
“你鬧什麽,”他媽着急忙慌得拽住了男人,往椅子上按,“你快給我坐下。”
她勸了兩句仍是勸不住,又氣又酸,紅着眼嚷嚷了起來:“自己都照顧不好,你還去管他做什麽!”
他回轉身跨進了電梯,電梯關閉的時候,他聽見了他媽哭出來的聲音。
回去的路比來時順暢許多,但車子晃晃悠悠還是開了兩個多鐘頭。
林擇到家時已經是十一點,客廳的燈還開得很亮。一進客廳他就看見趴在沙發上的方婧文。
“林老師你回來得好晚啊,”女孩握着手機噼裏啪啦得回着消息,聽見動靜眼也沒擡一下,“我哥居然也沒意見。”
“你怎麽過來了。”他脫了外套随口問了句。
方婧文嘴裏咬着棒棒糖,說話也含含糊糊的:“有什麽辦法,我爸媽在家裏吵架,我過來避避風頭。”
她沒全說實話,林擇也沒去戳穿她。
“啊對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捏着糖棍拔高聲音喊道,“方遠,我媽說你什麽時候有空回去把你東西給拿走,又占地又撲灰。”
方遠在裏屋找被子,懶得搭理她,林擇便替他回道:“什麽東西。”
“證件啊保險啊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那保險還寫得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啊。”
他表情頓住,擡頭看向她:“什麽寫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