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之下自己還是願意在晉王府待着。
賞花宴設在□□的水榭裏,他們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有幾個在一邊兒長桌上揮筆潑墨寫字作畫的,有拿着酒對着水榭邊兒上的兩顆杏花吟詩作對的,還有坐在桌兒上把盞吃酒的,大都是讀書人的打扮,不像當官的,當官的言行拘謹,不會有如此狂放的姿态。
他們一到水榭,就有幾撥人過來跟晉王見禮寒暄,末了晉王給他五哥拉到那邊兒吃酒吟詩去了。
晉王一開始還有些擔心陶陶,陶陶忙道:“你去忙你的吧,那邊兒桌上擺了好些吃的,我去那邊兒吃東西。”
晉王點點頭,能受邀來三哥府上參加賞花宴的客人都是京城名士,這些人雖說性子狂放不拘小節,卻都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之人,不會太注意一個小丫頭。
若不是五哥讓自己趁着三哥府的賞花宴帶陶陶露個面,順便讨個人情,自己也不會帶她來這裏,她的性子跳脫,只怕不習慣跟這些人應酬,放她去一邊兒吃東西倒自在些,便囑咐了小安子幾句,随五哥到那邊兒席上吃酒去了。
那些人都圍着那邊兒長案上吃酒賞花,這邊兒的小桌上倒沒什麽人,正好便宜了陶陶,陶陶看了看,桌上的點心異常漂亮,陶陶捏了塊做成了杏花樣子的酥餅,放到嘴裏,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便也不再客氣。
這樣的宴席估摸自己這輩子就參加這一回了,這樣的點心以後可吃不着,不趁這會兒多吃些,可沒地兒後悔去。
吃了兩塊杏花糕下去,剛要伸手再拿一盤杏花酥,猛然看見那邊兒廊子上過來個人,瞧清楚的樣子,陶陶手上咬了一口的杏花酥都掉地上了,暗道,這不那天在市集上讓自己摔了個跟頭的小子嗎,今兒穿的比那天還騷包,竟然穿了件大紅的袍子,頭上紫金冠上鑲的那顆碩大的珍珠,明晃晃閃人的眼,也不怕被搶了。
陶陶剛想問這小子是誰,她後頭的小安子已經先一步開口了:“十五爺來了。”
十五爺?陶陶指了指廊子上往這邊兒走的小子:“你說他是誰?”
小安子:“那是十五皇子啊。”
陶陶聽了臉色大變,心說這可是冤家路窄,自己那天一時沖動,摔了他個跟頭,誰想他也是皇子啊,這皇上的兒子是不是太多了點兒,怎麽哪兒都能碰上。
這小子在自己手裏吃了虧,今兒遇上,不定要怎麽對付自己呢,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是想法兒躲躲吧,跟皇子正面沖突,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嗎。
想到此,便道:“哎呦我肚子疼要拉屎。”
小安子臉抽了抽,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奴才這就去找婆子來伺候姑娘。”說着就要走,陶陶一把抓住他,抱着肚子彎下了腰,做出一副肚子疼的不行的樣兒:“不成,來不及了,我這兒都要拉出來了,你就告訴我,茅廁在哪兒就成了,我自己過去,等你找了婆子我非拉褲子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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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小安子機靈,也沒遇上過這樣的狀況啊,一時真沒了主意,見陶陶臉色都變了,不敢耽擱,指了指那邊兒一個院子:“那院子裏的西南角就有個茅廁。”
陶陶拍了拍他:“成了,我知道了。”莫轉頭跑了。
小安子忙去找婆子過去,陶陶又不傻,自然知道這個屎遁的招數只能糊弄一時,小安子肯定會找婆子來,自己在這個院子裏哪躲的過去,故此,一進小院根本沒往西南角的茅廁走,左右瞧了瞧,見側面有個小門,也沒多想,直接竄了過去。
推開門,陶陶倒是愣了一下,門外是片竹林,照顧的極好,便如今才初春,卻依然翠□□滴,甚是喜人。
正看竹子呢,忽聽見後頭院子裏有說話聲兒,陶陶生怕小安子找過來,忙一頭鑽竹林子裏頭去,七拐八繞的胡亂走了一通。
等陶陶走出竹林,瞧見眼前的情景,不免有些楞,這是哪兒?莫非自己出了□□,跑郊外的村子裏來了?
竹林外是一圈竹籬笆圍的小院,裏頭蓋着兩間茅草房,陶陶一點兒都沒誇張,真是茅草房,陶陶揉了揉眼,再睜開還是一樣,往四周瞧了瞧,才放了心,就說不可能走片竹林又穿了,原來還是□□。
只不過這□□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好生古怪,正想着忽聽一個聲音響起:“你是誰?”聲音低沉卻頗賦磁性。
陶陶四處找了一會兒,才瞧見院子裏的有個頭戴鬥笠的男人,手裏杵着把鋤頭正看着自己,眉頭緊皺,目光冷厲,充滿審視。
這目光可有些熟悉啊,好像在哪兒見過……
陶陶心裏咯噔一下,立馬就明白眼前的男人是誰了,哪怕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裏還杵着把鋤頭,完全一個農人的打扮,也不難猜出他的身份。
哪個農人敢在□□種地,再說,氣場氣勢氣質這些東西,可不是穿一身粗布拿着把鋤頭就能藏住的,這位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以嚴厲出名的秦王,這府裏的正經的主子,自己到底走了什麽狗屎運啊,怎麽剛躲開了一個又遇上了一個。
眼前這位明顯不好糊弄啊,見他臉色越來越陰沉,陶陶眼珠轉了轉有了主意,一縱身從籬笆牆跳進了院子裏,根本沒看那男人,而是繞着院子裏綠油油的麥苗轉悠。
一邊兒轉一邊兒道:“這麥子種的太密了,可長不高,以後結穗少,得把苗分開,這樣的苗就要拔了,留着長勢旺的,才有好收成……”說着把一些低矮細弱的苗□□丢在一邊兒……
☆、裝糊塗吧
陶陶嘟嘟囔囔自說自話了半天,不見那人回應,不免有些發毛,琢磨自己臨時想出的對策是不是給他看破了,畢竟這人是人精中的人精,自己這點兒心思豈能糊弄過去。
正心裏發虛,忽聽見竹林自那邊兒有人喊二姑娘,像是小安子的聲音,陶陶頓時松了口氣,暗道,此時不溜更待何時,也不看那人,匆匆說了句:“尋我的人來了,我得走了,這位大叔回見啊。”撂下話飛快從籬笆翻了出去。
剛走到竹林邊兒上就見了小安子,小安子差點兒沒急死,爺可是一再囑咐他看好了姑娘,怎麽一轉眼人就沒了,偏又是在□□,不好大肆找人,攪了三爺的賞花宴,爺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只能趁着爺沒發現,先把人找着。
找到竹林邊兒上,終于看見了陶陶,才算松了口氣:“姑娘不說去茅廁嗎,怎麽跑這兒來了,這裏不是咱們府上,可不能亂跑,若是沖撞了三爺府上的主子可了不得。”話剛說到這兒一眼瞧見那邊兒籬笆牆裏站着的人,陡然一驚:“三,三……”兩腿一軟就要跪下。
陶陶眼疾手快,真讓他跪下去,可就徹底玩完了,一手架住他的身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出來半天了,該回去了,免的七爺瞧不見我着急,走啦。”拖拽着小安子跑了。
兩人前腳剛走,潘铎後腳就跪在了院子裏:“奴才該死。”
秦王往外頭瞧了一眼;“老七府裏何時來了這麽個丫頭?瞧着年紀不大,是誰家的?”
潘铎忙道:“回爺的話,這位是秋岚的妹子,七爺帶她過來的,不知怎麽跑到這兒來,擾了主子的清淨。”
秋岚?秦王目光閃了閃:“年上死的那個秋岚?”
潘铎:“正是。”
秦王點點頭:“這丫頭倒不大像她姐。”
潘铎見主子沒有責罰的意思,臉色瞧着也還算和緩,暗暗納罕,這院子是爺務農的地方,平日不許人來,跟前兒伺候的太監都讓遠遠在外頭候着。
今兒賞花宴一忙活倒疏忽了,讓這丫頭混了進來,若依爺過往的脾氣,必要嚴懲,不想卻并未發怒,也不知是那丫頭命不該絕,還是自己走了狗屎運,便大着膽子道:“這丫頭跟她姐實在不像一個娘生出來的,模樣兒不像還罷了,瞧着性子也不一樣,她姐是個多聰明穩妥的人兒,一行一動都挑不出錯去,這丫頭卻糊裏糊塗,也不看看地方就瞎跑亂撞。”
“糊塗?這丫頭可不糊塗,機靈着呢,年紀不大,心思能拐十八彎,對了,老七把她帶過來做什麽?”
潘铎:“聽五爺府上的人透出話來,是為了科舉舞弊的案子。”
“科舉舞弊跟這小丫頭有甚幹系?”
潘铎:“主子,這位就是那個廟兒胡同那家做陶像的買賣的主家,刑部的陳大人命耿泰去拿人,是七爺把人直接帶去了晉王府,耿泰沒法子交差才挨了板子,這丫頭雖說年紀不大,惹麻煩的本事可不小,若不是七爺念着她姐的情分,這丫頭早進刑部大牢蹲着了,哪兒還能如此活蹦亂跳的,七爺今兒帶她過來,估摸是要跟主子讨個人情,開脫了這丫頭的罪名。”
秦王點點頭:“老七對她倒格外上心,外頭的客人可到齊了?”
潘铎:“爺下帖子請的人都到了,只陸時豐未到,遣了個小厮過來說偶感風寒,不能來赴宴,奴才瞧着就是托詞,爺幾次邀他都是如此,奴才瞧着這姓陸的是給臉不要臉。”見主子的臉色沉了下去,忙住了口。
秦王看了他一眼“既是才高性子清高孤傲些也尋常,雖給他下了帖子,倒也未指望他會過來,時辰不早,更衣吧。”潘铎忙叫人進來伺候,自己退到一邊兒候着,心裏琢磨主子當真不惱那丫頭嗎?
卻說陶陶,把小安子連拖帶拽的一只拖的老遠才放開他,累的一屁股坐在廊子上:“我說你天天倒是吃的什麽,看着不胖,怎麽死沉死沉的,可累死我了。”
見小安子還在哪兒不停的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沒好氣的道:“你抖什麽抖?”
小安子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感覺鑽心的疼,才回過神來:“能,能不抖嗎,姑娘也太胡鬧了,您知道剛剛那位是誰嗎?”
陶陶目光閃了閃,這個可不能承認,便瞪眼說瞎話:“看打扮,想來是王府裏收拾園子的吧。”小安子瞪大眼睛:“什,什麽收拾園子的?那位是……”話未說完陶陶便直接打斷:“管他是誰呢,我問你,那個十五皇子還在不在?”
小安子搖搖頭:“奴才找姑娘的時候,聽見說好像有什麽急事,匆匆忙忙的走了。”
陶陶松了口氣,既然走了,自己還怕什麽:“出來半天了,不定那邊兒都着急了,趕緊回吧。”說着站起來往水榭那邊兒去了。
小安子心說,知道主子着急還瞎跑,可不敢再疏忽,今兒算是領教了,跟着這位還真的多長幾個心眼兒,時刻提防出幺蛾子,到這會兒自己都不明白,這位用屎遁的借口瞎跑什麽,偏還撞上了三爺,三爺的脾氣,沒當場要了他們倆的小命,真是佛爺保佑,小安子琢磨回頭得空去廟裏好好燒燒幾炷香。
忽想起什麽,忙攔住陶陶:“姑娘一會兒若在席上見了三爺……”
陶陶揮手打斷他:“行了別啰嗦了,我知道,不就要有規矩嗎,放心吧,我記着呢,再說,賞花宴上那麽多賓客,三爺是主家,自然要招待客人,哪有功夫搭理我這樣一個小丫頭呢。”
陶陶早想好了,雖說避無可避,但可以裝傻啊,自己剛才不就這麽糊弄過來了嗎,不是讓自己有規矩嗎,那自己就低着腦袋好了,誰也瞧不見豈不正中下懷。打定了主意,回了席上。
陶陶剛一進水榭,晉王便過來上下瞧了瞧:“怎麽這麽半天不見,跑哪兒去了?”
陶陶:“沒去哪兒,剛肚子有些疼,去那邊兒茅廁拉屎去了。”
噗……她一句話正好落在過來的五爺耳裏,一口茶直接噴了出去,指着她:“你可是個姑娘家,這樣粗俗的話怎麽也說得出口。”
陶陶暗暗撇嘴,拉屎怎麽了,難道你們這些皇子就不拉屎,那還不成了糞簍子。
想到糞簍子忍不住想笑,到底沒敢笑出來,陶陶可不傻,不管是不是看在陶大妮的份上,七皇子對自己的确不差,是真心護着自己,而這位五爺卻不然,聽他那天的話音兒就知道,從心裏不贊成七皇子管自己的閑事兒。
自己也不想他們管好不好,若不是牽扯進科舉舞弊這樣麻煩的案子中,自己還在廟兒胡同做她燒陶的生意呢,哪會站在這兒卑躬屈膝的當奴才。
晉王哭笑不得:“怎麽肚子疼了,是不是吃了什麽?”正說着就聽那邊兒一片行禮的聲音。
魏王:“三哥來了,咱們過去吧。”
晉王點點頭,伸手牽了陶陶,低聲囑咐:“一會兒記得行禮。”陶陶答應了一聲,跟着兩人走了過去。
陶陶低着腦袋聽見他們兄弟問安,接着就聽晉王道:“三哥這是陶陶,我府上的人,特意帶過來給三哥請安的。”
陶陶彎腰鞠躬:“陶陶給秦王殿下請安。”
“陶陶?這名兒聽着倒新鮮,可有出處?”
陶陶一愣,這秦王吃飽了撐的,問什麽出處啊,自己能告訴他因為爸媽都姓陶所以給自己起名叫陶陶嗎,這麽說豈不露餡兒了。
正要說沒有出處,卻聽旁邊的晉王說了句:“劉伶的《酒德頌》一篇裏有無思無慮,其樂陶陶之句,這丫頭愛笑,正合了這句。”
陶陶忍不住星星眼,太有學問了,這老天爺也太偏心,這人長得帥出身好還罷了,怎麽學問也這麽好,信手拈來,出口成章啊,對了,寫的字也好,簡直沒有缺點了,這還讓不讓人活了,不過,她什麽時候愛笑了,怎麽自己都不知道。
想着忍不住偷偷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有些美滋滋的,原來自己的名字還有這樣的出處,不對,無思無慮,其樂陶陶的意思是不是就說自己沒心沒肺,就知道傻樂嗎,貌似不大像褒義的,算了,總比爸媽告訴自己的好。
正美呢,就聽秦王又道:“你這禮兒行的倒也新鮮,怎麽不擡頭?”
這不明知故問嗎,要是能擡頭,自己早擡頭了,誰樂意耷拉着腦袋啊,回頭得了頸椎病可是自己受罪,腦袋更往下低了低,做出一副認生懼怕的樣子,晉王不說自己是小孩子,小孩子哪有不認生的,反正寧死不擡頭就對了。
果然晉王見她的樣子,便道:“陶陶膽小怕生,又剛到我府上,未來得及學規矩,三哥就看在弟弟的面子上莫要怪罪了。”
膽小?怕生?秦王目光閃了閃:“老七這話說的,哥哥這點兒度量還有,哪會跟她一個小孩子計較。”
晉王聽了這話心裏暗喜,就着機會道:“不瞞三哥,弟弟帶這丫頭來有件事兒要勞煩三哥……”便把陶像的事兒略說了說。
秦王倒也不痛快:“此事五弟昨兒就跟我說了,已經查明帶進考場的陶像并非出自陶記,明兒一早叫刑部把不相幹的人放了。”
陶陶忍不住道:“既不相幹,為什麽不今兒就把人放了?”
晉王低喝了一聲:“陶陶。”
陶陶也知自己着急之下莽撞了,弄不好要壞事,忙閉上嘴巴不敢吭聲了。
秦王看了她一眼,到底年紀小些,機靈是夠機靈,卻還需□□磨煉……
☆、脾氣太壞
大栓一出來就看見了陶陶坐在不遠處牛車上沖他揮手,趕車的是大虎,心裏一熱,他還以為沒人來接自己呢。
送他出來的衙差瞧見不遠的牛車笑道:“這刑部大牢不是什麽好地兒,若是跟你說再來的客氣話兒,不成咒人了嗎,不過,你這個朋友我們哥倆今兒交下了,往後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來尋我們就是。”
大栓的印象中衙門裏的差人可都是兇神惡煞的,沒有銀子打點,這些人最是壞心,哪想這京城刑部大牢的衙差倒格外客氣,自打自己進來,一點兒罪都沒受,每頓都好吃好喝的,還有事兒沒事兒跟他唠嗑話家常。
若不是還有其他犯人,大栓都以為自己不是蹲大牢了,這兩天的小日子過得比在家都熨帖,不過,他這心裏總有些不踏實,忍不住問道:“兩位差爺,自打小的進來,一沒過堂二沒審問,這就把小的放了?”
兩個衙差彼此看了一眼,低聲道:“兄弟是真不知道還是哄我們哥倆呢,您這牢獄之災不就是因為牽連進了考場舞弊的案子嗎,這案子的主審是秦王殿下,昨兒□□那邊兒傳了話下來,說已然查明,舉子帶進去作弊的陶像不是你們陶記燒的,這案子自然就跟你沒幹系了,還過什麽堂啊。”
大栓撓撓頭:“可是那陶像……”話剛出口就給跑過來的陶陶打斷:“高大哥你可出來了,家裏都擔着心呢,快着家去瞧瞧大娘吧。”
大栓想起自己娘還病着,哪還有掃聽事兒的心思,橫豎是脫了難,趕緊家去瞧瞧娘要緊,想着娘的病,忙跟衙差告辭,幾步上了牛車。
陶陶卻落在後頭笑咪咪的道:“這兩日勞煩差爺照顧了,家裏沒什麽好東西孝敬,趕上隔壁人家殺豬,便鹵了些豬頭肉,給差爺下酒吧,也是一點兒心意。”說着把手裏的提籃往衙差懷裏一放,轉身跳上牛車走了。
衙差低頭看了看提籃,心裏有些不滿,小聲埋怨了一句 :“一點兒豬頭肉就把咱們哥倆打發了,這兩天高大栓在牢裏好吃好喝的,可都咱們使的錢,當咱們是要飯花呢。”
旁邊的衙差忙道:“你小點兒聲兒,這高大栓前腳進來,後腳晉王府的大管家就叫人遞了話過來,這不明擺着的後臺嗎,要不是因為晉王府,咱們哥們何至于對一個燒陶的這麽供着,如今給你點兒豬肉頭是好的,就是什麽都沒有,你得罪的起晉王府嗎。”
那衙差哼了一聲:“我他娘就納悶了,這麽個燒陶的村漢子怎麽就跟晉王府攀上幹系了,我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兩天咱們哥倆輪番的套話兒,這小子硬是一問三不知,聽着比咱們還糊塗,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跟這兒裝王八蛋呢。”
說着回了班房,把籃子往桌子上一擱,掀開籃子上的蓋布想捏快豬頭肉吃,卻一下子摸着了兩塊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瞧,眼睛都亮了,刷的把籃子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咕嚕嚕滾出兩個囫囵的金元寶來,掂了掂,估摸得有一兩。
兩人一人一個拿在手裏樂的見牙不見眼:“剛那來接高大栓的小子,別看人小,倒是挺會辦事兒的,不過,這麽一來我可更糊塗了,若真是跟晉王府有幹系,何必送咱們好處,若沒幹系吧,晉王府的大管家可不是管閑事兒的主兒,別說大管家,就是晉王府裏頭挑糞打雜的,咱們哥們也巴結不上啊。”
“你想這麽多幹啥,既送了就是該着咱們哥倆的財,拿着拿着,我這兒琢磨着,不定是跟晉王府裏的哪個下人拐彎抹角的沾了些親戚,求到大管家頭上,抹不開面兒也遞了個人情,得了,別想了,這人如今都放了,在牢裏這兩天咱們也沒得罪,就算這高大栓真跟晉王府有什麽幹系,也沒咱們哥倆什麽事兒,老實當咱們的差事要緊,如今這位陳大人眼裏可不揉沙子,早先在吏部當侍郎的時候就有陳閻王的外號,升了刑部尚書,更成了鐵面無私,幾位王爺的面子都不賣,咱們在底下當差可得仔細些,別不長眼犯到這位手裏,咱們一家老小都交代了。”
不說兩個衙差閑話,再說陶陶,接着高大栓回了廟兒胡同,柳大娘早預備下了柚子葉,只等大栓一進門就推他進屋洗澡去晦氣。
又收拾了幾個菜擺在院裏的杏樹下,叫二虎去街口打酒,等大栓見了他娘之後,過來這邊兒坐了,也算給他接風洗塵。
柳大娘兩口子加上陶陶大栓,圍着桌子坐了,陶陶把就倒在碗裏,遞給大栓:“喝了這碗酒你這難就算脫了,往回都是順當的。”
大栓接過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陶陶一拍桌子:“果然是山東漢子,爽快。”
柳大娘見她的做派忍不住樂了:“二妮兒,我瞧着你先頭的呆病一好,倒越發不像南邊丫頭,反倒像我們山東的姑娘。”
陶陶心說自己本來就是正宗的北方姑娘,讓她跟陶大妮似的柔情似水,輕聲細語,純屬妄想,晉王想把自己變成陶大妮的影子,拘在他的王府裏也絕無可能。
可想起今兒早上跟晉王吵的一架,心裏仍有些說不出的郁悶,昨兒從□□的賞花宴上回來還好好的,晚上的時候兩人還談論□□裏的五色杏花來着。
說起□□的五色杏花,陶陶也覺得挺怪,她見過的杏花都是一個樣兒,初開始含苞的時候是紅色的,随着花開,顏色漸漸變淺,到落得時候就成了白的。
陶陶喜歡這樣的過程,像一個花季少女的青春,哪怕最後終将謝落,卻擁有過最妍麗的年華,更何況,花落之後還有果子,青嫩的杏子挂在枝頭簪在翠葉間的時候,會讓人不由去期望成熟時的豐美。
但□□硬是有一株五種顏色的杏花,陶陶知道以後,好奇的圍着杏樹觀察了許久,心想莫不是舶來品?不對,外國也沒有這樣五色的杏花啊。
心裏存了疑惑,吃晚飯的時候說起來,晉王說□□那棵五色杏花是前幾年番邦進貢來的,本來有十幾株,那年趕上幾位皇子開牙建府,皇上便賜了下來。
陶陶聽了不禁道:“這麽說你這府裏也有了?”
晉王:“先頭是種了一株,卻沒成活。”不止我府裏的沒活,幾位皇兄府裏也一樣,唯有三哥府裏的杏花長得好,父皇便把剩下的幾株都給了三哥,三哥又移了些杏花過來,成了如今的杏花林,因那五色杏花實在稀罕,每年花開的時候,三哥府裏便會擺下賞花宴,邀約京城名士前來吟詩作畫,也是一番雅趣。”
什麽雅趣?這明明白白的就是找個借口收買人心好嗎,陶陶在心裏直撇嘴,以她瞧,這位秦王可不簡單,心機絕對深,手段更不一般,還裝模作樣的種地,簡直可笑,要真想當農夫的話,也不會有什麽賞花宴了。
而且,陶陶十分懷疑那五色杏花秦王是怎麽種活的,這位秦王看似低調,實則極會炒作自己,人在府裏待着,禮賢下士的名聲就已經傳了出去,相比之下,這位美男晉王實在有些高冷過頭了。
別管是高冷還是陰險,這些皇子都跟自己沒幹系,罪名開脫,大栓放了,自己也該回廟兒胡同做她的買賣去了。
轉天兒一早起來,陶陶收拾了東西就要走,把婆子吓得忙去回了大管家。
洪承接了信兒,腦袋瓜仁兒都疼,就知道這丫頭消停不了,這不又出幺蛾子了,這丫頭也太現實了,罪名剛開脫,就要走,真虧了爺這麽個性子,卻為了她開口求了三爺,還搭上了五爺的人情,這丫頭倒好,扭臉就走,這要是讓她走了,爺下朝回來,自己這頓板子就算挨上了,忙三步兩步的跑了來,好說歹說的勸了半天也沒用,這位還是非走不可。
好在爺回來了,不然洪承真不知拿這位怎麽辦。
晉王一進屋掃見炕上的包袱,臉色就冷了下去:“你要走?”
陶陶點點頭,雖見他臉色,有些心虛卻仍道:“我性子散漫,沒規矩,總在這兒叨擾王爺不妥當,還是早些家去的好,王爺也能清淨些。”
晉王冷哼了一聲:“這會兒為了走,倒是有了規矩,爺這府裏莫非是龍潭虎穴,讓你這麽不想待。”
陶陶抿着嘴不吭聲,這時候說什麽都一樣,不如不說,這男人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拆,有事兒沒事兒就甩臉子,還霸道。
說到底,自己跟他的幹系也不過一個陶大妮罷了,如今陶大妮都死了,多少情份也該散了,便他心裏還念着,也犯不着把這份念想都擱在自己身上啊,陶陶可不想當死人的影子,更不想當奴才,即便穿到這裏,她也要活的自在有尊嚴。
她不吭聲的結果更激怒了高冷的晉王,丢了句狠話:“只要走出這個門,往後再也別想進來。”摔簾子走了……
☆、來買賣了
陶陶也不是什麽好脾氣,本來就不想跟王府有什麽牽扯,如今晉王扔出這樣的話,正合了心思,想起包袱裏都是來王府之後置的衣裳,拿出去像是沾了多大好處似的,一股腦丢在炕上,把自己來時穿的衣裳翻出來換了,從晉王府出來就回了廟兒胡同。
可回來了心裏又不知為什麽有些郁悶,陶陶搖搖頭,想這些做什麽,跟那些人在一起,自己總好像矮了一截,還是在廟兒胡同自在,再說,自己還得做買賣賺錢呢。
想着側頭跟大栓商量接那個一百零八尊羅漢的活兒,柳大娘一聽臉色都變了:“依着我,這陶像就別做了,省的惹上禍事,這回是托了大妮的福,方才過了這一難,不然連命都保不住了,還是消停些尋個妥帖的營生吧。”
陶陶知道柳大娘是給吓着了,生怕自己再惹上官司,便道:“這次不過湊巧罷了,往後不做考生的買賣就是了,這一百零八尊羅漢像是為了禮佛,既積功德又賺銀子,何樂而不為。”
大虎爹聽了也點頭:“二妮說的有道理,這羅漢像自然是廟裏頭才用的,跟衙門扯不上幹系,你就別攔着了,我瞧着倒是樁好買賣。”
柳大娘見自己男人開口了,不敢再說什麽,站起來端粥去了。
大栓:“燒一百零八尊羅漢像倒沒什麽,至多費些功夫,只這事兒有些日子了,當時咱們正忙着就推了,如今只怕人家另找了,哪還會等咱們。”
陶陶:“哪位朱管家說的清楚,是他們府上的老夫人瞧上了你的手藝,若不是挑剔,也不會找來廟兒胡同了,我記得說他們府裏的老太太下個月做壽禮佛,算着日子還有一個月呢,且,當日我跟他說的也是活話兒,讓他過些日子再來。”
大栓:“可是咱們的陶像惹出了官司,只怕那家即便有心也不敢來了。”
陶陶想了想:“那咱們就有一搭無一搭的吧,若他來了就接下,若不來就算了,這幾日咱們仍燒面具,我畫些新鮮的式樣,或許好賣些。”
大栓點點頭:“俺不懂這些,都聽你的。”
一時吃完了飯,收拾了桌子,陶陶鋪了紙在杏花樹下畫面具的樣子,柳大娘晾好了衣裳瞧了她一眼,忍不住道:“我瞧王爺的意思,心裏仍念着你姐呢,不然,也不會急巴巴的趕來救你,那天若不是王爺來的快,真讓刑部那個黑臉的差爺拿了你去,可不知要受什麽罪了,大娘這兒想不明白,既然都進了王府怎麽又出來了,莫不是王爺對你不好?”
陶陶:“大娘,我這樣的身份在王府就是個奴才,王府的奴才夠多了,不差我一個,我何必非要填上去,末了落個我姐這樣的下場,有什麽好的。”
柳大娘:“能攤上王爺這樣的好主子,是你姐的造化,等熬出頭就一步登天了,只可惜你姐福薄命不濟,得了場急病去了,不然,這一輩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呢,奴才怎麽了,能在王爺這樣的貴人跟前兒當奴才,也是上輩子積德行善修來的。”
陶陶放下筆擡頭:“大娘,人各有志,我不是我姐,我不要當奴才,我要做個堂堂正正的人,我有腦子,有雙手,我能養活自己,指望別人做什麽?”
柳大娘愣愣看着陶陶良久不言,陶陶知道自己的想法在柳大娘聽來是離經叛道,這個時代的女人都是依附男人活的,沒了男人天就塌了下來,活的太苦以至于認為給權貴當奴才都是前世修來的造化,她們早已習慣了卑微,并不覺得當奴才有什麽不好,但自己不行,讓自己一輩子那麽卑躬屈膝的活着,早晚憋屈死。
而且,那些人的一個個都是人精,面兒上笑着,心裏不定算計什麽呢,自己可沒那些人的心機,硬是摻和進去,回頭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就如陶大妮。
雖然這兩天跟晉王的接觸中,陶陶不覺得晉王是個壞蛋,相反,她覺得晉王雖然面冷心卻不壞,對自己尤其的好,可他越對自己好,陶陶就越郁悶,陶陶也說不清郁悶在哪兒,可就是不爽。
正想着,忽院外有個熟悉的聲音:“陶老板在家嗎?”陶陶眼睛一亮,這聲音有些沙啞,正是上回來的那個姓朱的管家,這可是想什麽來什麽,放下筆,快步走了過去,開了院門:“朱管家來了,快請進來坐。”
朱貴目光閃了閃:“上回陶老板說手裏的活兒忙,讓我過些日子再來,如今可騰出空來了?”
陶陶讓着他進來坐了,倒了碗茶送過去:“剛我還說上回忘了問您是哪府上的,想找您卻不知去哪兒找,正着急呢,可巧您就來了,既應了您,自然不能食言,只是前幾日出了檔子事兒,想必您也聽說了,是怕您覺着晦氣,另外尋了賣家。”
朱貴:“前兩天的事兒我倒也聽說了,不瞞你,本來也另外找了幾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