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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難道自己就瞧不出嗎。

自己在兄弟中算是性子随和寬泛的了,府裏也容不下這樣沒規矩的奴才,若有這樣的,早一頓板子打死了,哪還輪的到在主子跟前兒梗脖子,這丫頭可今兒真讓自己開眼了。

有心教訓她幾句,可見老七這護犢子的架勢,只得作罷,真惹惱了老七,可不管自己是不是他哥,得了,瞧在他難得開口求自己一次的份上,就幫他這次吧,只不過這丫頭的事兒也得說清楚了。

想到此開口道:“你們主子怎麽護着你,想必你也瞧見了,本王也不想難為你,可這個案子事關重大,有些事兒說清楚了,本王才好開脫與你,本王問你幾句,你需據實回話兒,那些舉子作弊的陶像可是出自你之手?”

這個罪名自己可不能擔,陶陶擡起頭來:“我只是把陶像賣給了貨郎,貨郎再轉賣給何人?并不知曉,故此也不知王爺說的那些舉子手裏的陶像是不是我賣出去的?”

魏王倒是愣了愣,剛還說這丫頭是個欠教訓的,這會兒聽她回話而,明明白白,真有些意外,且這丫頭還真聰明,只說她的陶像賣給了貨郎,卻不知貨郎賣給了誰,這樣一來,即便舉子手裏的陶像是從陶家賣出去的,罪過也隔了一層。

看了身邊兒的小太監一眼,那太監立馬出去叫人擡了個箱子進來,打開。

魏王:“你瞧瞧這些陶像可是從你家出去的?”

陶陶探頭一看,箱子裏裝了有十幾尊陶像,她彎着腰把箱子裏的陶像,挨個拿起來看了一遍兒,挑出一個孔聖人的陶像:“這個陶像是我家的,其他的不是。”

魏王接過來看了看:“你挑出的這個陶像跟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你怎麽能分辨的出?”

陶陶:“這個容易,舉凡陶記的陶像,底座上都有我親手落下的款兒,就在這裏。”說着指了指陶像底座下的空口。

魏王仔細看了看,果然,底座的空口裏有個刻章似的款兒,像字又像花兒,瞧了一會兒:“這是陶字,不像隸屬,也不像行書,這是什麽體兒?怎不曾見過?”

陶陶:“這是陶體兒,我自己發明的。”

魏王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臉皮真夠厚的,多少造詣深厚的書法家都不能自成一體,她才多大,念過幾本書,寫過幾個字兒,就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麽陶體兒。

陶陶這會兒倒不關心他怎麽笑話自己,而是看了看箱子裏的陶像:“這些都是作弊的陶像?不說朝廷大考極嚴苛嗎,進考場之前都要脫了衣裳搜身的,這麽大的陶像怎麽可能搜不出,再有,哪個舉子這麽傻,便想作弊,衣裳夾層,鞋髁兒,頭發,再不濟咯吱窩,腿掖子,哪裏不能夾帶,弄這麽大個家夥什兒,不是擎等着倒黴嗎。”

晉王咳嗽了一聲:“胡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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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我可沒胡說,這是常識,除非那個舉子腦袋有問題,是個半傻,不然,怎會想到這個作弊的法子。”

魏王跟晉王互相看了一眼,臉色有些凝重。

晉王拉了陶陶過去,低聲問:“你怎麽知道的?是聽誰跟你說了什麽?”

陶陶愕然:“真是傻子啊,我只是随口說的,不對,聽說能參加朝廷大考的都是各地州府中了鄉試的舉人,怎麽會是傻子?”

晉王剛要跟她說,魏王攔過話頭兒:“這個說來話長了,回頭讓老七慢慢跟你說,先吃飯吧,時候不早了。”語氣較之剛才和緩了許多。

晉王揮揮手,洪承急忙叫人進來擺飯,陶陶這會兒也明白過來,美男王爺請他哥來,是為了自己的案子,就算再不樂意伺候人,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得有些眼色。

既然是求人,便的有點兒求人的誠意,陶陶從洪承手裏接過酒壺站在一邊兒,一沒酒了就上前滿上,也算相當盡職盡責。

一頓飯下來,魏王的臉色越發和善,一時飯畢,上了香茶,魏王接在手裏,狀似無意的問了句:“聽說你陶記的燒制的陶像,一兩銀子一尊還有價無市,因一共就燒了一百尊,既然如此好賣怎不多做些?”

陶陶:“多了便賣出不一兩銀子的高價兒了啊。”

魏王挑眉:“是何道理本王倒不明白了?”

陶陶:“想必王爺常賣古董,這是一個理。”

魏王恍然,暗道,可不嘛,這買古董都知道越是孤品絕品越值錢,若是滿大街有的是,也就不稀罕了,這丫頭別看年紀不大,倒真有些本事,喝了口茶又問:“你又不缺吃喝使費,怎麽想起做買賣了?”

陶陶低下頭,半天方道:“以前是不缺,可我姐去了,我爹娘也走了,我若不想謀生的法子,以後豈不要餓死。”

魏王待要再問,晉王卻揮揮手:“回屋去吧。”

陶陶巴不得呢,誰樂意伺候人啊,把手裏的茶盤子塞給洪承,轉身跑了。

等她出了花廳,魏王不滿的道:“我也沒問什麽,何至于如此?”

晉王:“她雖年紀小,到底知道事兒了,她爹娘先雖說死的早,好歹還有個姐姐,偏她姐也去了,如今剩下她一個人,在這世上無親無故的,便嘴上不說,也只是強撐着罷了,五哥提這些,心裏哪有不難過。”

魏王瞧了他一會兒:“老七,先頭你把秋岚擱在身邊兒,我瞧着也不像多稀罕,就算秋岚死的有些冤,你心裏放不下,把秋岚好生葬了,讓秋岚的妹子進王府來,也算盡足了情份,如今這般護着,我倒越發想不明白了,要說這丫頭跟她姐似的,也還罷了,偏是這麽個沒長大的小丫頭,你放到身邊兒,倒是怎麽個想頭?”

晉王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佛曰,萬法緣生,皆系緣分,五哥,若你非問我為什麽把她放到身邊兒來,我自己也不知呢,若硬要說的話,便是緣了,這丫頭投了我的緣,那天我去陶家的小院的時候,本是看在秋岚的情分上,問問她,若果真不想進王府,就由她去,大不了找兩個婆子照顧她也沒什麽,可一見她,就不一樣了。”

“怎麽個不一樣?你把她擱在身邊兒養着護着,是想讓她當你的丫頭還是女人,不管哪一樣,你既想讓她在你身邊兒,就得讓她知道規矩,懂得輕重,不然,往後惹出禍事來,她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可難說,秋岚就是前車之鑒,便你再護的嚴實,也不能時時把她帶在身邊兒……”

☆、山楂糕!

陶陶一回屋就見炕桌上已擺好了飯,四菜一湯,色香味俱全,光瞧着都勾饞蟲。陶陶早就餓了,早上吃的那幾個包子,這會兒消化的渣渣都不剩,剛才在花廳看着那一桌子菜,都恨不能撲過去,若不是知道陶像的案子幹系自己的小命,分了神,今兒這臉肯定丢了。

陶陶風卷殘雲的吃了個精光,連湯都沒剩,看的邊兒上的婆子直瞪眼,心說爺倒是從哪兒弄來個餓死鬼啊,這有別看個頭不大,飯量可真不小,瘦的跟柴火棍似的,也不知那些飯都吃哪兒去了?

陶陶坐在炕上摸着鼓囊囊的肚子,覺得自己好像吃多了,見婆子端了茶上來,忙擺手:“沒地兒盛了,先放桌上吧,等我消會兒食再說。”

陶陶一句話,窗外跟着爺回來的洪承正好聽見,半邊臉抽了抽,暗道這位可真夠有出息的,偷瞄了爺一眼,還以為爺得進屋呢,不想只在窗外站了站便去書房了。

洪承見爺往書案後去了,知道要寫字,便叫人進來伺候筆墨,自己剛要出去瞧瞧前頭有什麽事兒,就聽爺吩咐了一聲:“昨兒娘娘哪兒賜的山楂糕送些過去。”

洪承愣了一下,才會意爺說的是送去西廂,估摸是聽見那丫頭吃多了,讓她消食,心說,爺這心都操碎了,連吃多了都管。

陶陶雖說吃多了些,卻也沒到積食這麽嚴重,可見了桌子上的山楂糕,心裏卻開始琢磨,美男叫洪承巴巴的送這個來,莫不是旁敲側擊的嫌棄自己吃的太多了?

越想越覺得是這個意思,撇了撇嘴,真小氣,這麽大的王府,自己一個小丫頭還能把他吃窮了不成,又拿了一片山楂糕塞到嘴裏嚼了嚼,不過,這山楂糕做的真好吃,不是一味的酸,酸中帶着甜,吃下去果然覺得肚子不那麽飽漲,舒服了許多。

婆子見一碟子山楂糕眼瞅就見了底忙道:“這東西雖好,卻不能多吃,姑娘喝口茶吧。”說着把茶盞遞了過來。

“我不渴。”陶陶搖搖頭,湊到窗戶邊兒上,隔着窗子上糊的窗紗往外瞧了瞧,那邊兒書房的窗戶上影綽綽映出個挺秀的影兒,像是寫字呢,美男還真是美男,連影子都如此養眼,要是不隔着窗戶就好了。

正想着就聽婆子道:“姑娘別怨老奴多話,老奴在府裏也有些年了,還沒見爺對誰這般呢,姑娘是有福的,可也得惜福才行……”

婆子正說着擡眼見陶陶從炕上跳了下來,套上鞋就往外跑,吓了一跳:“這晌午頭上日頭大,剛吃了飯,姑娘不在屋裏歇着出去做什麽?”

陶陶:“你不讓我惜福嗎,現在就去。”說着已經跑了出去。

那婆子追出去的時候,陶陶已經進了書房,爺的書房她們可不敢進,只得在廊下跟洪承讨饒認錯。

洪承往裏頭瞧了一眼,揮揮手:“不妨事,下去吧。”那婆子道:“姑娘擅闖書房壞了規矩,爺只怕要責罰。”

洪承:“你們這麽大年紀怎麽連眼色都不會瞧了,規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若是別人自要重罰,這位就不必了。”心說這些婆子也不動動腦子,自己巴巴在外頭守着呢,若不是自己睜只眼閉只眼,這丫頭哪進得去,且進去這麽半天,也沒見出來,可見爺并未惱怒,只是爺跟個小丫頭有什麽話說,便是洪承都有些好奇。

想着微微靠近窗子支起耳朵聽了聽,一開始沒聽見有人說話兒,過了會兒聽見小丫頭說了句:“我來謝謝你的山楂糕。”

洪承不免好笑,到底是個小丫頭,連話都不會說,卻也知道些好歹了。

晉王頭都沒擡,仍是懸着腕子在桌子上寫字,嘴裏倒是說了句:“凡事過猶不及,吃飯也一樣,過飽脾胃不受用,積在心裏許就成了症候。”

陶陶:“我以為是你摳門,怕我把你吃窮了呢。”

晉王手裏的筆頓了頓,筆端的墨點了下去浸在紙上,這一撇的起筆太粗了,這丫頭是有意過來搗亂的嗎,微微嘆了口氣放下筆,擡頭看了她一眼:“我在你眼裏就這般小氣嗎?”

陶陶嘟嘟嘴:“以前我沒見過你,哪知道你大方還是小氣,而且,上次你去我家的時候,臉色那麽難看,活像十年八年也不想再搭理我一樣,再有,我還闖了這麽大的禍,跑到你家來避風頭,白吃白喝的,你小氣些也應該,不過,你放心,在你家的這些日子吃住的費用,以後我會還給你的,真的。”

晉王臉色沉了沉冷聲道:“你跑過來就是想跟我說這個嗎?”

陶陶搖搖頭:“不是,我是來謝你的,還有……”陶陶剛要再說,卻見他的臉色越發冷了下來,給這樣冷冷的目光盯着,陶陶到了嘴邊兒的話終究沒敢說出來,這男人便不說話也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更何況,陶陶感覺的到,自己再說下去,這男人就要怒了,想到自己還要指望他平事兒,真惹惱了,這男人真丢開手不管,自己沒了靠山,牽連進科舉舞弊這樣的大案之中,小命也就玩完了,故此,把嘴邊兒的話生咽了回去。

也知道自己說這些他不愛聽,便想着緩和緩和氣氛,別搞得太僵了,畢竟,還得在他家住些日子呢,想到此,便只當沒瞧見他冷冷的臉色,舔着臉探頭瞧了瞧書案道:“你寫的字真漂亮,有句話叫顏筋柳骨,你這字可是深得兩家真髓。”

便是晉王剛給她氣了一下,聽了這個也忍不住好笑:“你還知道顏筋柳骨?”

陶陶一拍胸脯:“你可別小瞧了我。”

晉王唇角彎了彎,把手裏的筆遞給她:“你寫個我瞧。”

陶陶哪能露怯啊,忙擺手:“我會看,寫就算了,算了……”見美男王爺仍看着自己,一副自己不寫不行的神情。

陶陶撓撓頭:“真寫啊,其實我的字寫得不大好看。”

晉王眼裏閃過笑意,指了指自己寫了一半的地方,那意思讓陶陶接着他的寫。

陶陶有些後悔自己胡亂賣弄,她哪懂書法啊,就知道個顏筋柳骨,剛才為了緩和氣氛,拍美男的馬屁情急之下随口謅出來的,不想倒把自己逼到了牆角兒。

話都扔出去了,今兒這臉是丢定了,末了一咬牙,丢臉就丢吧,自己就是個小丫頭,又不考狀元,字寫不好有什麽要緊。

做好了心理建設,接過筆,在墨池裏潤了潤,刷刷寫了一個花體的陶,這是她的名字,還算熟練,只是不大适應毛筆,筆畫有粗有細,不如硬筆順手。

寫完了側頭,一雙大眼頗有幾分期待,像個急待表揚的小孩子。

晉王忍不住笑了一聲:“五哥說的是,這樣的字體不曾見過,雖少些筋骨卻也不難看,你再寫個別的我瞧。”

陶陶眨眨眼:“其實,我只會寫陶字。”晉王看了她一會兒:“你姐沒教過你嗎?”

陶陶哪知道啊,對于陶家的姐妹的事兒,她都是從柳大娘嘴裏聽來的,而柳大娘一提起陶家的事兒就沒完沒了的嘆氣,便也沒說太多。

她只知道,陶家是南邊發水逃到京裏來的,陶家二老早早病死了,大妮前頭嫁過人,男人死了,未滿月的孩子也沒了,因緣巧合進了晉王府當奶娘,被晉王瞧上得了體面,才有了陶陶住的那個小院,對于陶家之前是什麽來歷,陶陶一無所知。

如今聽晉王的話頭,她姐莫非念過書?據刑部那個叫耿泰的差官的反應來看,這裏女子念書識字的并不多,便是那些富裕人家也多不會給女兒請先生,如此看來,陶家的來歷只怕并不簡單,不然,晉王也不會認為陶大妮該教自己寫字。

只是,這些事兒自己也稀裏糊塗的,怎麽回答他,說教過,可自己寫的這兩筆狗爬一樣的字,實在拿不出手,說沒教過吧,自己卻又識字會寫,這個是瞞不住的。

且,剛的魏王跟這個晉王仿佛都對自己識字的事兒并不太驚訝,可見覺得陶家的女兒就該如此,所以,這個問題怎麽答都容易露餡兒。

想起這丫頭之前的狀态,陶陶有了對策:“前些日子我病了好些天,好了以後,之前有些事兒便有些記不得了,柳大娘說是病鬧得,請了大夫來瞧了,說以後慢慢就能想起來。”

晉王眉頭皺了皺:“外頭的郎中大都是庸醫,明兒叫洪承拿着我的帖字去請太醫院的許長生來給你瞧瞧,他的脈科極好。”

陶陶忽挺理解陶大妮的,別看這男人冷的跟塊北極寒冰似的,心真不壞,只不過,這男人瞧上真不像個饑不擇食的色鬼啊,怎麽會打奶娘的主意,難道是人可不貌相,不可能,陶陶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個清風朗月一般的男人會是那樣的猥瑣之人。

可是陶大妮的事兒自己真是不想知道,陶陶潛意識覺得陶大妮的死一定不簡單,這件事兒所涉及的人,事,絕不是自己一個小丫頭能碰的。

既知不能碰,最好就永遠都不知道,這樣可以隔絕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危險。

更何況,自己也不想跟這些人打太多交道,等這個案子過了,自己還是回廟兒胡同過她的小日子去吧,她一個小老百姓跟這些權貴裹在一塊兒,可沒什麽好兒……

☆、做小工?

“怎麽不說話了?可是想你姐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低沉的緣故,晉王的聲音聽上去柔和了許多。

一提起陶大妮,陶陶心裏就忍不住發虛,忙岔開話題:“不說這個案子皇上交給三皇子了嗎求五爺有用嗎?”

晉王:“父皇讓三哥主審五哥協辦。”

陶大妮探了腦袋過去:“那你怎麽不請三王爺過來?”

晉王把書案上陶陶寫了字的紙卷起來,放到一邊兒,又重新鋪了一張,開始練字。

陶陶拖着腮幫子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吭聲,以為不搭理自己呢,卻忽聽他說了句:“我跟五哥是一母所出。”

陶陶這才明白了過來,是啦,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老婆多了,兒子自然也多,所以這些皇子的娘大多不是同一個,怪不得五爺跟他的長得像呢,原來是一個娘的親兄弟,不禁道:“那五爺可說了我這案子怎麽了結?那些陶像根本不是陶記的?”

晉王擡頭看了她一眼:“就算陳英也不敢到我府上拿人,你怕什麽,還是說,你有什麽別的打算?”

陶陶聽他語氣又冷了起來,忙擺手:“沒,沒打算,只是總在這兒白吃白住的也不太好。”

晉王擡頭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吐出一個字:“好。”

陶陶傻傻看着他,什麽好?這男人說話也太簡練了點兒吧!

正想着,晉王的筆杆點了墨池一下,陶陶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就給旁邊的小太監塞了一塊香墨,從水丞裏舀了勺清水放在硯上,才躬身退到一邊兒。

陶陶眨眨眼,心說這是讓自己做小工研墨嗎,這有什麽難的?想着把手裏的墨放到硯上,開始磨。

磨了一會兒手就開始酸了,墨卻沒磨出多少來,陶陶從心裏佩服旁邊的小太監,剛那麽多墨真不知是怎麽磨出來的,偷瞄了晉王一樣,已經寫好幾篇了,卻仍沒有停筆的意思,寫得也不是正經文書,倒像練字,照他這麽寫下去,自己得磨到什麽時候啊?

眼珠轉了轉,湊過去小聲道:“您字寫得真沒好,還練什麽,不如歇會兒喝盞茶?”

陶陶本來就是試試,不想他真放下了筆,在炕上坐了,外頭進來個上茶的小太監,陶陶極有眼色的接過茶盞遞了過去。晉王看了她一眼,接在手裏吃了一口。

陶陶見小太監去收拾書案上的筆墨,暗暗松了口氣,再讓她磨下去,不累死也得煩死,自己果然不适合伺候人。

落晚的時候魏王府裏的管家來請,晉王徑自去了,陶陶才得了自在,琢磨着明兒是不是回廟兒胡同瞧瞧,大栓關進了刑部大牢,大栓娘不定怎麽樣了,好容易她的病好了些,若一着急再壞了,豈不是自己的罪過。反正自己就去瞧瞧,一會兒就回來,應該沒什麽事兒。

想好了,轉天一早瞄着晉王去了朝堂,後腳支開身邊兒的婆子,就往外走,可是連院門都沒出就給人攔住了,攔她的是個熟人,廟兒胡同盯着她的小安子:“姑娘這是去哪兒?”

陶陶自然不能說要出去,呵呵笑道:“不去哪兒就是随便逛逛。”

小安子心說還真讓大管家說着了,這位還真要跑,怪不得一再囑咐自己看着她呢:“爺吩咐下了,不讓姑娘出府。”

陶陶:“誰說我要出府了,我是在屋子裏悶了,想出來走走逛逛,王爺沒說不能在王府裏逛吧。”

陶陶見小安子退到一邊兒,滿意的點點頭,邁腳出了院門,卻發現小安子寸步不離的跟在自己身後,揮揮手:“你去當你的差事吧,我就随便逛逛,不用人跟着。”

小安子:“奴才今兒的差事就是跟着姑娘,姑娘去哪兒,奴才去哪兒。”

陶陶瞪了他一會兒:“你還真是狗皮膏藥,想跟就跟吧。”說着身子一竄跳過廊凳跑了。小安子急忙追了過去。

陶陶七拐八繞上蹿下跳都不知過了幾個門,幾進院子,卻仍沒瞧見大門,她昨兒進來的時候明明記得挺近的啊,這都走半天了怎麽連大門的影兒都沒瞧見。

陶陶累的一屁股坐在廊子上,看了眼扶着柱子喘氣的小安子,心說,這小子倒是挺能跟的,這麽半天都沒甩掉他。

沒好氣的問:“累不累?”

“累。”小安子下意識答了一句,忙又道:“不,不累。”自己雖是太監,好歹也算半個男人,若體力連個丫頭都不如,傳出去不得叫人笑話死啊。

陶陶忍不住笑了起來,都快累成狗了,還嘴硬呢:“行,我不難為你了,來,坐這兒歇會兒,咱們說說話兒。”說着拍了拍廊凳。

小安子哪敢坐啊,忙道:“奴才不累。”

陶陶:“我不是你的主子,不用自稱什麽奴才,咱們還照之前的交情論。”

小安子:“奴才不敢。”

陶陶見他開口閉口奴才奴才的,不免有些不耐:“你是當奴才上瘾不成,都說我不是你主子了,怎麽還奴才奴才的,你是人,不是奴才,人跟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懂不懂?”見小安子呆呆望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

陶陶頗有些無力,嘆了口氣:“總之,早晚有這麽一天,人與人之前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更沒有什麽主子奴才,只是你現在不知道罷了。”

小安子嗫嚅道:“奴才聽不懂姑娘說的話,若沒有高低尊卑,不就亂套了嗎,而且,咱們王府的奴才可不是誰想當就當的,奴才能在爺跟前兒當差,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陶陶扶着額:“行了,行了,你別說了,能當奴才是你的造化,是我糊塗了,別管什麽主子奴才了,我就問你幾句話,你知不知道廟兒胡同這會兒怎麽着了,柳大娘一家子可受了牽連,還有大栓娘?”

小安子腦袋更低了下去:“奴才不知。”

陶陶蹭的站了起來:“你不說拉倒,回頭我自己出去看。”說着轉身要走,小安子怕她真甩了自己跑出去,到時爺怪罪下來自己小命可就交代了,忙道:“爺不叫姑娘出府也是為了姑娘着想,科舉舞弊的案子外頭鬧得沸沸揚揚,昨兒在廟兒胡同耿泰沒把姑娘帶回去,只怕刑部那邊兒沒法交差事,這事兒沒完呢,刑部尚書陳大人,可是有了名兒的鐵面無私,親娘老子的人情都不賣,姑娘在府裏,他不敢進來拿人,若是出去可就難說了,真把姑娘拿到刑部大牢,再想出來就難了。”

陶陶其實也明白,這時候自己不能出去,可就是擔心大栓娘的病。

小安子見她不吭聲了,暗暗松了口氣,琢磨這麽攔着只怕也攔不住,這位的性子他可知道一些,別看年紀小,心眼子卻活絡,一眨眼就是一個主意,爺又上心,真有個閃失,頭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倒不如替她跑跑腿兒,安了她的心,也省的這位出幺蛾子。

想到此,忙道:“昨兒奴才跟着爺和姑娘後頭回來的,廟兒胡同的事兒奴才真不清楚,若姑娘非想知道,一會兒奴才出去掃聽掃聽。”

陶陶琢磨目前這也是最可行的法子,便道:“那勞煩你跑一趟了,把這些交給柳大娘,讓她別誤了給大栓娘抓藥。”說着從懷裏掏出個荷包來遞給小安子,裏頭是自己随身帶着急用的兩塊碎銀子,正好給柳大娘送去,這個案子還不知要審多久,大栓娘的病剛好些,若是停了藥,前頭那些藥也都白吃了。

小安子親眼瞧着陶陶回了西廂才放心,先去回了大管家,洪承聽了點點頭:“這位倒是個好心眼兒的,既如此,你就跑一趟吧。”

小安子去的也快,沒到晌午就回來了,說柳家一家子都挺好,大栓娘病着不能出屋,聽不見外頭的信兒,柳大娘編了個瞎話,說有個做買賣的有錢人家,因家裏老太太做八十大壽,許了願要捐一百零八尊羅漢像給郊外的大佛寺,先頭本說是泥塑,後聽說陶記燒的陶像通靈,便請了家去,日子緊趕着做便不得家來了。

陶陶點點頭,這話也不是瞎話,前些日子是有個姓朱的找過來,說了此事,當時那一百尊陶像還沒做出來呢,哪有空接這樣大的活兒,便推了。

柳大娘當時就在院子裏洗衣裳,想是聽見了,這會兒拿出來哄大栓娘倒正好,如今只要把大栓盡快從牢裏撈出來就成了。

要撈大栓還的指望美男才行,陶陶琢磨等一會兒晉王回來,自己是不是再問問,正想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晉王一進院陶陶就迎了上來,小臉努力綻開個大而谄媚的笑:“你回來了。”

晉王上下打量她兩眼,皺了皺眉:“伺候姑娘梳洗換衣裳。”撂下話快步進了書房。

陶陶剛想說什麽,已經給兩個婆子拉回了西廂,洗臉梳頭換衣裳的折騰了一溜夠,一邊兒折騰還一邊兒低聲教規矩:“在咱們府裏頭,爺心疼姑娘,由着姑娘你你的稱呼也還罷了,在外頭可不成,要稱呼爺,姑娘可記住了?”

陶陶:“我也不出去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那婆子卻道:“姑娘還不知道呢,今兒是三王府賞花宴的日子,年年的今天咱們爺都要過府吃酒,爺既這會兒讓姑娘梳洗換衣裳,自然是要帶着姑娘一起去的。”

三王爺?陶陶愣了愣,三王爺不就是科考舞弊案的主審嗎,美男帶自己去三王府赴宴,難道是想讓三王爺見見自己,順道兒要個順水人情,雖說不是一個娘也是兄弟,這點兒人情應該不難吧,話說皇上到底生了多少兒子啊,這左一個右一個,怎麽沒完沒了的…

☆、冤家路窄

陶陶頗有些別扭的跟在晉王身後上了馬車,好幾次擡手想把頭發拆下來,都給對面看過來的目光止住了,忍不住撅了噘嘴:“你看我做什麽?”晉王:“這樣梳頭發比之前的好看。”

給被美男稱贊好看讓陶陶心情大好,便也不覺得太別扭了,反而把腦袋往前湊了湊,有些不要臉的道:“真好看嗎,你不是哄我的吧。”

晉王看着眼前陡然放大的臉,平心而論這丫頭實在算不上好看,膚色黑,眉毛略粗,唯有一雙圓滾滾的眼睛頗為有神,眨了眨,睫毛忽閃忽閃光芒閃動,像日頭下的碎玉,讓人忍不住好奇那光芒下頭藏了什麽心思。忍不住點點頭。

陶陶:“既然你說好看,我就不拆了,只是這頭繩上綴的銀鈴不好,腦袋動一動就響,吵得人頭疼。”說着搖了搖腦袋,流蘇上的小銀鈴叮鈴鈴的響了幾聲,霎時好聽。

晉王伸手過去捋順了她包包頭上的流蘇,低聲道:“你的腦袋別動就好了。”

陶陶瞪大眼:“我也不是街上賣的陶娃娃,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我是活的,怎麽可能不動。”晉王莞爾,輕笑了一聲:“這麽瞧倒真有些像街上擺的陶娃娃。”

見她嘟起的小嘴,完全一個小孩子,不禁搖搖頭:“三哥不比五哥,性子古板,規矩也大,一會兒到他府上別使性子,嘴甜些,你是小孩子,想來三哥不會為難你,只三哥擡擡手,陶像的事兒就過去了。”

陶陶不禁道:“你們不是兄弟嗎,怎麽他的權力這麽大?皇上也太偏心了吧”

晉王眉頭一皺:“這樣的話以後不許胡說,三哥性子嚴謹,做事一絲不茍,科考舞弊茲事體大,交給三哥主審最妥當。”

陶陶歪歪頭:“你行幾?六?七?”

晉王:“七。”想到什麽,又囑咐了一句:“三哥最重規矩,一會兒見了他不能這般稱呼。”陶陶點點頭:“我知道,要稱呼三爺。”說着瞄了他一眼:“剛西廂裏的媽媽叫我以後也這般稱呼你,說你是主子,叫你是大不敬,得稱呼爺。”

晉王見她這話的時候眼睛快速閃了兩下,就知道這丫頭從心裏不樂意稱呼自己爺,才這般說來試探自己,這丫頭心眼兒兒倒不少,自己要不是默許,哪會容她放肆到這會兒,卻忍不住逗她:“你想怎麽稱呼?”

陶陶眨眨眼:“你這麽年輕帥氣,叫爺多難聽,跟叫老頭兒子似的……”

老頭子?晉王忍不住笑了,剛要說讓她随意,就聽外頭小安子的聲音傳來:“爺,□□到了。”

陶陶愕然:“這麽快?”

實在好奇□□什麽樣兒,車門一開,身子探出去就要往外跳,卻給晉王一把抓住了手:“這麽一會兒就忘了我剛的話了?”

陶陶這才想起來,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怕自己給他三哥的印象差了,不舍這個人情,自己就得去刑部蹲大獄。

一想到刑部,陶陶老實了許多,為了自己的小命,今兒裝也的裝的像些,便乖巧的讓晉王牽着一路進了□□。

陶陶剛在門外頭的時候,偷着打量了一遭,這□□外頭瞧着跟晉王府很想 ,進來也差不多,無非是一進進的院子,穿廊,廊外亭臺樓閣錯落着,跟個迷宮似的。

□□的管家潘铎跟洪承的年歲差不多,生了一張方方正正的臉,行動一板一眼,之前陶陶覺得洪承挺有規矩的,跟這位□□的管家一比就差多了。

應該說,整個□□的氛圍都是一板一眼的,管家,小厮,仆人,婆子,丫頭……舉凡陶陶見了的大都如此,從這些奴才身上,陶陶完全可以預見主子是個多嚴厲的人,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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