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老鼈
太子呂讓人在後面提着木桶站在中庭內，他還是第一次到當地封君的宮邸裏頭。他看到那些才修繕沒多久的宮室，甚至連庭中的樹木都是新栽種的，樹幹纖細的一圈，甚至太子呂自己手指捏一圈都比那個要粗。
“這家主人根基還是不穩啊。”太子呂用楚語和身後的伍韬道。
“太子……”伍韬在他身後滿臉無語，“這公子蠻才被封，而且年紀輕輕還沒有太大的建樹，自然根基不穩。”
前兩日太子也不知道怎麽了，說要給叔姬送好東西。他下意識就覺得不好，事情要糟糕。果然不出所料，太子從那些到鄭國來做小生意的楚國農人的手裏買下了這只大鼈。然後興高采烈讓他跟來，一塊兒跑到公子蠻的宮邸門口，說要進獻鼈魚。
伍韬生無可戀的瞥了一眼木桶裏頭的鼈，那只鼈是太子自己到那些楚國農人那裏挑選的。楚國多水澤，尤其雲夢大澤延綿千裏，水産就格外豐盛。楚人自己吃魚吃的不耐煩了，見着中原人很少有機會可以品嘗到河鮮，兩國邊境上不少人就挑了來做生意。
鼈在楚國真的很常見，在江漢一帶楚人們随便一網下去，丢能捕撈到不少鼈魚龜。這東西在楚國真的是賣都賣不出價，也就是在見鼈魚少的中原人那裏才能賣個好價錢。
伍韬覺得這東西是真的送不出手啊，在楚國到處都是，拿來送人的東西，尤其還是送給自己心儀的美人好歹也該費點心思吧？
“你也別覺得這個寒酸。”太子呂看一眼伍韬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這口腹之欲，可重要着呢，鼈湯甚是鮮美，這個可不是中原那些炮豚能夠比得上的。而且……”太子呂想起鄭媛來，眉頭皺了皺，“叔姬還是太瘦了點，多吃點有益身體。”
鄭媛面色紅潤，膚色白皙，看起來很是健康，沒有半點弱柳扶風的姿态，只是她有些瘦。中原沒有楚人好細腰的愛好，但是她偏偏生就了一副細腰，纖細的風情真是遮都遮不住。
伍韬被太子呂這麽一點，也想起了鄭媛那不堪一握的纖腰。不禁臉上一紅，鼻腔內更是熱的感覺快要冒出血來了。
這楚女也不是個個都有纖腰，有纖腰的不一定有美貌。美貌纖腰身份三者都有的，少之又少，一只巴掌都還有剩。
“太子，萬一出來的是薛任呢？”伍韬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裏主事的并不是叔姬，而是公子蠻的正妻薛任。見客自然是主母來。萬一來的人是薛任，那麽太子呂的媚眼可就算是白做了。
“不會，我之前見着宮邸內有醫師經常走動，打聽了一下是醫治薛任的。醫師走動的如此頻繁，恐怕薛任的身體是真不好。”太子呂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之前都已經把事情都打聽好了，心有成竹才來。
伍韬聽到太子呂既然都已經将這個都算好了，只能在一旁默不作聲。
薛任聽說有楚人來的時候，自己也想出來見客人，但是最近失血過多，臉色憔悴的很，要是出去見人非得盛裝不可，可是她也沒有那個力氣來打扮，所以只有讓人去請叔姬。
“……幾日竟然成這樣了。”薛任在水面上看到自己蒼白的面色，忍不住轉過頭去，不想再看，旁邊的侍女見她不悅，連忙将盛滿水的銅盆移開。
薛任躺左在寝席上，傅姆将庖廚下熬好的藥汁端給她。藥湯的氣味不好聞，熱氣騰騰的。薛任皺眉喝完，她喝完之後，靠在那裏，“最近見着媛，真是越來越貌美了，明明沒見着她在面上用半點粉，可是容色比那些盛裝的婦人還要美。”
她對這個小姑感觸很是複雜，鄭媛和公子蠻并不是同母所出的親兄妹，是同父異母，她在公宮裏頭見過不少事，同胞兄妹都可能拌嘴，何況還是同父異母？不同生母的公子公女們，平常只要禮節盡到了，其他也沒有多少交情。可是公子蠻對這個妹妹上心的不得了，就算是那些同胞兄妹都不見得有公子蠻這麽關心妹妹。
還在新鄭的時候，平常公子蠻得了什麽好的，都記得給公宮裏頭的鄭媛來一份。至于薛任都要靠邊站了，如今為了讓鄭媛過得舒心，不被徐嬴騷擾到，幹脆就讓妻子陪着妹妹到封邑上住上一段時日。
“媛還真是好命啊，那麽多人喜歡她。”薛任話語裏帶着淡淡的嫉妒，生的美，身份也不錯，甚至新鄭裏頭還有兩位他國公室為了她而相争。真是女子所有盼望的事都被這個少女撞上了，要知道就算身為公女，也不一定有那個運氣可以成為正室，也不一定能夠嫁給年紀相當的年輕男子。
有不少公女被君父嫁給了白發蒼蒼的諸侯，有苦只能往肚子裏頭吞。
真是羨慕吶，天生的好容貌。身邊的男子不管是兄長還是那些公室，不少人都傾心于她，甚至還可以讓她挑。
“主母這是說甚麽話？”薛任的傅姆聽到她如此感嘆，忍不住勸解，“叔姬再美也是要被國君嫁出去的，主母最多不過是忙這麽一兩年，何況公子身邊除了主母的媵女之外，并沒有別的女子，就算媵女之中在主母不在得了寵，生下來的孩子也是主母的。”
薛任聽了這話，眼底湧出淡淡的怒火。
“我知道了。”她推開手臂的漆幾直接就躺在了寝席上，“待會媛見過客人，再來告知我一聲。”
傅姆知道薛任是不高興自己的媵女可能受到公子蠻的寵愛，不過那個媵女也是薛任的侄女，得寵了也是她這個姑母受益。
到底還是年輕，一時半會的想不通裏頭的關鍵，等到時間長了就好了。
鄭媛那邊得了薛任傳來的話語，腦子裏頭還有些暈乎乎的。她以前在新鄭的時候作風可謂是嚣張，完全不懂得內斂為何物，經常把妱給氣的死去活來。但是她對薛任可沒有這麽嚣張跋扈，幾乎是不和這位阿嫂争鋒，事事以她為先。
這下薛任要她做主母的活，她腦子裏頭暈乎乎的都反應不過來。
“公女，這就去吧？”寺人俠在一旁說道，“讓人久等也不好。”
“……”鄭媛從席上站起來，令侍女給自己整理儀容。她今日沒打算出門，所以也是随便将自己收拾了一下，衣裳和腰間的佩飾都很随意，都是哪個輕便就挂在身上，日常還行可是要去會見客人的話就不太合适了。
“公女不管怎樣都好看，随便收拾一下就行了。”寺人俠見着鄭媛讓侍女拿來妝粉，忍不住道。
鄭媛的肌膚是天生的白皙細膩，根本就不用上粉，再細的粉上了臉，都覺得肌膚比不上分之前還要差了。
鄭媛在銅鏡裏頭瞧了瞧，見着自個頭發整齊，面上除了沒上妝之外沒有任何不妥。幹脆就只是将衣服整理一下，就去了。
太子呂和伍韬等了好一會，才有個寺人過來引路，“主母生病了，所以讓客人久等了。”寺人在前頭一邊引路一邊解釋。
“主母病了？”太子呂早就在之前打聽到了，聽到這話也是故作驚訝，“那我們豈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吾子勿要擔心。”寺人對兩人客客氣氣的，也是将他們當做貴客，“主母生病了，但還有主事的人。”
寺人沒說主事的到底是誰，但是這個宮邸之內的家老不在，主母生病，會是誰來，不言而喻。
太子呂對着伍韬挑了挑眉頭，眉眼之中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看的伍韬又高興又想嘆息。高興的是自己終于又可以看見美人了，嘆息的是太子怎麽還是這樣呢，能不能沉穩一點，也好讓他們這些身邊的人能夠喘口氣啊！
“吾子，請。”寺人對着太子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太子呂走到堂下，他還沒有站多久，一陣環佩叮當的聲響從遠而近傳來，太子呂擡頭一看，見着一個少女款款而來。
他不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來，鄭媛穿過戶道，才上了堂，見着庭中站着的人，瞧清楚這兩人的臉，鄭媛大吃一驚，“怎麽是你們？！”
太子呂面露微笑，似乎第一次和鄭媛見面似得，對她就是一禮，“見過叔姬。”
太子呂身後的伍韬盯着她直看，這會太子呂不會突然轉過頭來，所以他可以小小的盡情一會。
“公女？”寺人俠有些摸不着頭腦，然後見着這兩個也是變了臉色。寺人俠和鄭媛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着太子呂和伍韬了，還以為這兩人不會再出現了呢，誰知這才沒多久，兩人竟然還上門了！
“……”鄭媛見着太子呂的那張笑臉，袖子裏的手有些癢，她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伍韬，伍韬立刻對她露出個笑容。
以前就聽說楚人性格爛漫，而且長在山川沼澤之中，沒有受到周禮的束縛，行事帶着一股天性。
說好聽了是天性，說不好聽了，就是混賬東西恨不得抓過來打。
這群家夥脾氣暴躁，她已經從許多人的口裏聽說了。中原說到楚人基本上沒一句好話，同樣在邊陲的秦人還能混個老實的評價，那麽楚人就是兩個字：奸詐。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你們怎麽來了？”鄭媛見着為首的那個太子呂氣就不打一處來，幾次見着這家夥基本上就沒有好事，第一次就追着她漫山遍野的跑。她差點就被這個混賬小子給追到了。第二回把她手下人給打了，這也就算了，還把她給拽到車前了。
鄭媛越想越氣，恨不得把面前這個笑的一臉熊樣的家夥給趕出去。
啊啊啊，這混賬東西怎麽會在這裏。
“今日來，乃是為了謝罪的。”太子呂見着鄭媛見着自己被氣的不輕，立刻就伸手指了指後面。
“謝罪？”鄭媛冷笑，“吾子有何罪？”
“兩次相見，多有冒犯。”太子呂對鄭媛又是一禮。
寺人俠這會忍不住了，“吾子何止是冒犯兩字就能說清楚的！”他想起自己被追的無路的狼狽，屁股上那兩下他還記得呢！
太子呂根本就沒看寺人俠，他全神貫注的盯着鄭媛，“所以臣才來了。”
寺人俠見着這個好色的家夥只管盯着主人，頓時火大。
“哦？”鄭媛這會反倒是笑了，“前兩回追着我到處跑，這會倒是有心，打聽到這裏來了。”她令人取來茵席，也讓人上堂內來。
太子呂嘴上說謝罪，但是臉上看不出半點道歉的神色，他大大方方的上了臺階，坐在了鄭媛的面前。
鄭媛臉上沒有施加半點粉黛，原先還擔心這樣會失禮于人，現在她只是後悔怎麽沒把自己的大油田拿出來吓死這個混賬。
“吾子拿來了甚麽？”鄭媛到了這會反而冷靜下來了，發脾氣也沒用，要是真的令人把這家夥打出去，回頭被诟病的是薛任，畢竟薛任才是這裏的主母。
“鼈。”太子呂看着鄭媛，雙眼微微眯起來，“鼈楚國才有，漢江一代出産的鼈更是為天下之最。若是送平常之物來，未免太沒有誠意，所以我格外帶了此物來。”
說着，他看向伍韬。伍韬會意，令跟着的奴隸将水桶提上來。那鼈應該也是只老鼈了，長得可大，原本在水裏頭恥高氣揚的擡起頭，可能察覺到外頭的人都盯着它。它慢吞吞的把腦袋和四肢給縮回去了。
慢騰騰的在衆人面前變成了一只縮頭烏龜。
“……”鄭媛這下可有點興趣了，老鼈湯可是很滋補身體的。作為貴族，鄭媛的夥食其實還比不上現代，蔬菜種類少不說，來來去去就那麽幾種，就連浮萍都是作為獻給諸侯的美味，她看到那個簡直都快要瘋了。至于炮豚之類的，也只能說，有肉吃就算不錯了，其他的不能強求。
他太子呂見着鄭媛盯着那只老鼈直看，知道自己這步走對了，他清了清嗓子，“這鼈，叔姬可知道怎麽食用才是最佳？”
“做湯。”鄭媛盯着老鼈不放，水中的鼈察覺到危險，縮在殼裏頭就是不動，露出尖尖的嘴巴。
“叔姬說的沒錯，就是做湯！”太子呂大笑拊掌，他還以為鄭媛沒有見過鼈這東西，會當做怪物來看。
伍韬看了一眼奴隸，奴隸立即伸手去把鼈撈出來。那只鼈見着有人來捉，立即伸頭來咬，動作敏捷，太子呂還是有幾分眼光，這鼈長得肥大，反應迅速，不像被折騰的半死的那種。
鄭媛看的入神，太子呂趁機道，“吾子何不近觀？”他這話壞水跐溜跐溜的冒。
鄭媛頓時有些警惕的瞪着他，唯恐他又玩出什麽花招。
太子呂攤開手來，“這是公子的宮邸，我還能做出甚麽不成。就在庭中看看。”
鄭媛瞧了一圈周圍的寺人外頭還有守着的武士，她點點頭起身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履，裙裾之下露出些許白，看的太子呂是心癢癢。
奴隸動作娴熟躲過鼈的攻擊，那它提出來丢在地上。鼈背在地上，肚皮朝上，腦袋伸出來使勁兒伸長。
鄭媛已經有十多年都沒有見過了，瞧着新鮮。太子呂乘機就要貼過來，寺人俠眼疾手快，立刻就擋在旁邊，他沖着太子呂笑嘻嘻的，看的太子呂火冒三丈。
“怎麽殺呀？”鄭媛看了看周圍，“殺給我看看。”
庖人被帶來，他們也很少見到這食材，一時間不太知道如何下手。
“吾子不怕？”太子呂有些吃驚，平常女子見着有血吓得四處躲，就連男子都說要遠離庖廚，不願意聽牲畜臨死之前的慘叫，鄭媛倒是不同。
“反正都要吃的，早殺晚殺有區別？”鄭媛覺得這話問的，她看向庖人，“将此物炖湯。”
說起來薛任正好月事不調，喝這個補補。
“把它脖子割了。”鄭媛瞧着老鼈的脖子伸出到最長了，立刻下令。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正好有人送來好物，棒棒噠！
熊二：其實我希望美人能夠尖叫着撲到我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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