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周二
鄭媛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見過鼈這東西了，這東西只有楚國有，而且帶到中原來的也不多。在路上折騰個幾個月，人都受不了，何況是鼈？
庖人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鄭媛，鄭媛滿臉奇怪，“殺啊”
庖人立刻提刀在鼈魚的脖子上幹淨利落的劃了一刀，立刻就見血了，庖人們立刻把鼈提起來控血。
太子呂心下吃驚，原本他的用意是，将這個中原人幾乎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帶來，一來是當做給薛任的見面禮，畢竟此物在中原幾乎見不到，味美湯鮮，看是不好看，但是很适合入口。二來，女子見着這個東西，基本上會吓得花容失色，紛紛躲到一旁，如果恰好有個勇猛的男子，恐怕已經躲到他身後或者是在他懷中尋求安慰。誰知道叔姬竟然看的津津有味！
在中庭料理鼈魚也沒什麽，庖廚就在中庭兩側的廂房內，有時候貴族路過中庭，還能見着庖人在料理食材。
鄭媛瞧着鼈被控幹血還不滿足，要求将鼈開膛破肚，她很好奇鼈魚肚子裏頭有什麽，應該不會和魚是一模一樣的吧？
伍韬看着庖人滿手鮮血的當着鄭媛和太子呂的面，将鼈魚大卸八塊，而且将裏頭的內髒挖出來放到另外一只小碗裏頭。那是給看門的猛犬的美食，他看到太子呂一臉幽怨的瞧着叔姬不放，叔姬看都沒看他，反而是對快要被收拾的差不多的鼈魚抱有莫大的熱情。
話說，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呢。不過現在看來，之前自己的擔心已經沒有多少必要了。
太子呂瞧着庖人将肚子幾乎被掏空的鼈魚收拾走，他站在那裏，幽幽的看了鄭媛一眼。此刻鄭媛看着庖人遠去的背景，滿臉的期待。
好吧，這個女子的的确确和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樣。她并不怕血，也不怕血淋淋的模樣。
君子都說遠離庖廚不忍心見到牲畜的慘狀，可是眼前女子分明就是沒有。
鄭媛心滿意足的看着庖人去庖廚裏頭炖湯了，她生怕庖人不會做，還吩咐他要記得加姜片。
姜片去腥去寒，做河鮮的時候必不可少。
她送走了庖人，一回頭，就見着少年站在那裏，眼裏都是控訴的憂傷，似乎自己是個見一個愛一個的人，見着有興趣的了，立刻把他抛棄到腦後。
鄭媛吓了一跳，她瞅着太子呂，突然想起了之前兩人的恩怨。她挺直了腰，也沒有多少将人當做客人看的樣子。
“吾子過來，是為了賠罪？”鄭媛為了氣太子呂格外将賠罪兩字咬的格外重。太子呂沒聽出什麽不對來，就算是聽出來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正是，”他對着鄭媛大大方方點頭，哪怕根本不是那麽回事，他說的好像自己多有誠意似得，“前兩次叨擾叔姬，實在是臣的罪過，所以特意帶上此物，前來賠罪。”太子呂見着鄭媛面上似有一絲不以為然，他也不覺得難受。
因為這東西的确是太過寒碜了，帶過來不過是知道中原人瞧個新鮮而已。他覺得應當是送來最南邊的珍珠，或者是晶瑩剔透的玉璧。女子們還喜歡玉笄等物，這些東西郢都中要多少有多少，可惜……他是一樣都沒帶。
“臣甚是心儀叔姬。”太子呂不知道什麽叫做內斂，楚人裏頭也沒幾個知道內斂是什麽。喜歡了就說，心裏想要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來，不管是女人還是權勢，楚人都是這麽沒半點遮掩。
“你我才見面幾次？”鄭媛聽到太子呂這話先是一愣，而後就笑了，她站在那裏，雙手攏在袖中，笑盈盈的看向太子呂，“這麽快就說心儀我了？”
鄭媛可是半點不怕他，聽到他這麽說立刻就笑起來。
“這心儀不心儀，何必還要過一段時間才知道呢？”太子呂就不明白她這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難道男女還不見幾次，就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心儀的對象？
“吾子。”鄭媛嘆氣，太子呂生的高大，容貌是南邊常見的那種，英俊算不上，但周正是肯定的，她不介意看看旁的風景，不過……
鄭媛對男子向來不會直接拒絕，她只是看了太子呂一眼，随後看向了一邊。
伍韬也覺得這事不不能成，就算是楚國的女子，被太子這麽折騰一番，提着東西上門恐怕也是要被一棍子打出來的。叔姬能這樣還算是不錯了。
平常女子都會發怒，何況還是貴女。伍韬心下幸災樂禍，他擡頭看了一眼鄭媛。鄭媛正好回過頭去，她除了那一聲足夠讓人心碎的輕嘆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表示。太子呂站在那裏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見着鄭媛離去，還要跟上去，被幾個寺人攔下。
“吾子，這裏好歹是公子宮邸內，還請收斂一二。”寺人俠站在一衆寺人前頭，對着太子呂笑眯眯的。
見過到別人家裏做客，還不顧禮節追上去的麽？沒有，要是眼前楚人敢這麽做了，日後他就算是拖來再珍貴的東西，也別想進宮邸的大門！
太子呂也不是真的是個傻子，他自然知道這個寺人話語後的意思，只能恨恨的看着鄭媛的背影消失在卷起的竹簾之後。
從宮邸裏頭出來，太子呂鼓起臉來，滿臉的挫敗。自從出生還在襁褓之內，他就享受富貴，長這麽大，基本上要什麽有什麽，如今在個女子門前摔了個跟頭，怎麽想都不服氣。
“太子？”伍韬心裏偷樂，但知道不可表露在臉上，不然這位太子恐怕會真氣的厲害了。
“無事。”太子呂伸手按在自己腰間的長劍上，他回頭看了一眼宮邸的大門，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大步離開，伍韬見狀立刻跟上。
“太子，”伍韬在太子呂身後用楚語道，“其實渚宮之中女子要多少有多少，未必沒有像叔姬那樣的美人……”
“你小子是在說空話，自然是說的痛快。”太子呂心裏原本就不痛快，伍韬這話如同火上澆油。
“你可知道美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太子呂瞪了一眼伍韬，腳下的步子也快了起來，“如你所說，渚宮之內女子要多少有多少，可是你可見過有一個比叔姬更好的？”
渚宮內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有些是楚國本地的封君送上的，還有些是從被征服的南蠻部落裏頭掠過來的，當然還有不少是從其他諸侯國聘娶來的。
其他諸侯國聘娶來的女子，通常還會帶上自己的媵女，那些媵女的出身高貴，但是要說容貌麽……還真的不一定就好。
畢竟聘娶之前也不可能問問哪個女子最為貌美，挑着貌美的來要。
“……”伍韬頓時不言語了。
太子呂孩子氣的鼓起臉，心中郁悶的不得了。
他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傳舍，奴隸們才來得及将郷食擡上來，外頭就有躁動，似乎有好幾個人在走動。
“臣出去看一下。”伍韬放下手裏的小刀，抓起放在一旁的劍就出去了。不多時伍韬回來了，面色遲疑。
“怎麽了？”太子呂皺眉。
“太子，郢都來人了。”伍韬道。
太子呂的行程，其實郢都一直都知道。畢竟是儲君，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他也會向郢都內告知自己的行蹤。這一次在楚鄭邊境呆的比較久，所以來尋他也好找。
“……”太子呂見着伍韬的臉色，知道此事可能有些不對，立刻讓外頭的人進來。
來人正是屈瑜，屈瑜見到太子，面色着急，“太子請速速返回郢都。”他壓低了聲音，“國君有些不好了！”
楚人的國君和秦伯一樣，都享受不了多長的壽命。到了三四十歲就山陵崩的，已經有好幾個。像楚武王那樣壽命綿長的國君沒有幾個。
屈瑜說楚王不好了，太子呂立刻焦急起來，“我立刻就返回郢都。”說罷，東西也不收拾，至于案上的那些膳食更是動都沒有動，直接和屈瑜等人上了車，奔馳在大道上。
太子呂送來的那只鼈，被庖人們收拾幹淨，和姜片一塊炖着，到了夜晚成了一碗濃湯，被送到薛任的面前，鼈湯對女子的那些婦科病症有一定的幫助，所以鄭媛也就讓人給薛任送來。
薛任讓侍女将湯放在一邊，鼈湯的香氣在室內彌漫開來，聞得人忍不住吞口水。但現在薛任還有比對手邊的美味更讓她注意的事。
“今日來的那個楚人和媛是認識的？”對于白日裏頭發生的一切，薛任不可能不知情。
“正是，而且那楚人當着人面說，自己心儀叔姬。”寺人跪在那裏，匍匐着身子。
“真是不像話。”薛任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楚人的确是不像話。”傅姆擔心鼈湯涼了就有了腥味不好入口，她端着碗，想要喂薛任一點。
“不，我并不僅僅是說楚人。”薛任蹙起眉頭。
“這……”傅姆頓時呆住，這段路上薛任對鄭媛也頗為照顧，兩人關系也一度和睦，不過此時兩人的關系有些微妙。
公子讓新婚妻子來照顧妹妹，卻不顧妻子才嫁到鄭國沒有多久，幾月見不着夫婿是個什麽感受。
“罷了，此事也不該我來管。”薛任蹙起眉頭，似乎想起了什麽，眉眼裏頭都是呼之欲出的委屈，她已經在這地方呆了好久。新鄭雖然時常有公子蠻的書信來，但是信中內容，基本上還是還是圍着那位貌美的小姑子，至于自己不過是提到了兩三句而已。
怎麽能不氣憤，不委屈？那位新婚夫婿似乎一開始就沒有将她放在眼裏，話裏話外都是要她照顧妹妹。
“主母不要想這個，湯快冷了。聽醫師說，鼈湯對女子很有好處，只有調養好了自己，才能去見公子。”
薛任這才接過傅姆手裏的湯，她對着熱氣氤氲的湯，大顆的淚珠從眼眶裏頭滾落下來，落到了湯裏。
鄭媛察覺到薛任對自己的态度越來越不對勁，以前如果說有些疏遠的話，好歹在路上的那一段日子，還是照顧的。可是最近薛任對她話越來越少，面色也越來越冷淡，最近說的話，幾乎也只是做做表面文章了。
她知道薛任是為何如此，但也沒有辦法，除非她自己提出回到新鄭，可是回新鄭，來回路上又要一個多月。
這來回折騰的，恐怕到了新鄭她已經是一臉菜色了。要是徐嬴看到，恐怕又是好一陣得意，另外又開始大肆譏諷。她都能想象出徐嬴在私下會怎麽說了。
她就是不願意讓這些人如意，她要讓這些人不管什麽時候見到她，都是美貌的，而且遠不可及。
鄭媛氣呼呼的坐在室內，手邊的簡牍也随便亂放。自從那一日之後，那個楚人就沒有來過了，她不知道那個楚人姓甚名甚，甚至出身什麽都不知道，不過她也沒那個興趣。
寺人俠從外頭走進來，步履匆忙，他脫掉履上了臺階，直接就奔着鄭媛所在的宮室而去，“公女，公女！”
寺人俠可以壓低了嗓門，可是宮室內的人聽着還是覺得不一般的大，鄭媛很久沒有見着寺人俠這幅驚慌失措的模樣，她把手裏的簡牍往旁邊一丢。
“出甚麽事了？”鄭媛有些漫不經心，“是楚軍從這裏路過了，還是晉軍打來了？”
鄭國背晉投楚，被晉國教訓是遲早的事。不過就算晉軍打來了，也不會在這裏。晉國可是在鄭國的北面，而這裏卻靠近楚國。
“都不是！”寺人俠跪在鄭媛面前，臉上的喜悅遮都遮不住，“是宋大夫來了！”
“……”鄭媛看向寺人俠，“宋大夫？”
她知道的宋大夫，只有一個公子均，不過這個時候，他應該再新鄭，怎麽可能在這裏？要知道就算是卿大夫除了出奔之外，不能随意到哪裏去。
“就是那個宋大夫。”寺人俠壓低聲音道。
“……他就在這裏？”鄭媛左右張望了一下。
“就在門外，看樣子似乎是才趕過來，公女去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換了別人和她說，她一定不信的。但是寺人俠說這話，她就要仔細想想了。鄭媛從席上起來，穿好履就往外頭走。穿過好幾道門，當阍人将門打開，就見到公子均正站在門上。
他頭發和臉上都蒙着一層薄薄的塵土，看得出來是一路趕過來的。原本俊美出衆的容貌被那層塵土一蒙，要不是那雙黑白的眼睛和身上的衣服，她都要以為面前站着一只兵馬俑。
“是你嗎？”鄭媛上上下下打量公子均不敢認他。
“是我。”公子均大步走到她面前，想要伸手擁她入懷，但是才擡起手臂來，看到衣袖上那層灰，又放了下去。
“我奔波了幾百裏，終于見到你了。”公子均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兒，深深嘆息，帶着無盡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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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均：你說來pk啊那就來pk~
熊二咬住手帕：卧槽，你個心機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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