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周日
鄭伯一下就收到了兩封聘書,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鄭媛并沒有豔名在外,胡鬧歸胡鬧,但是該好好平靜的還是好好安靜。而且女子美貌,也不應該傳的到處都知道。所以這公孫禦也不過是覺得叔姬身份和自己相匹配,所以就過來聘娶了。
至于那位宋大夫,之前鄭伯也聽說過一些風聲。不過男女之間的那些□□,他也只當做不知道。男女十五之後互相有興趣,原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然他也不會每年仲春之時在社宮主持男女相奔。
這事也就暫時先放在一邊了,鄭伯沒說答應同樣的也沒提拒絕。公宮中的貞人也暫時沒有收到鄭伯命令他們占蔔叔姬昏事的命令。
鄭伯把事放在一邊,轉頭令人忙碌起出使楚國的事。臣服于楚,自然是要向楚國送上豐厚的財物,另外諸侯本人還要前去朝觐楚王。他和以前的諸侯朝觐周天子一樣,三年一去,每年的貢品都是由卿大夫們押送往郢都。
比起楚國,女兒的那兩個求婚者暫時也算不了什麽了。要知道就算是陳國也是楚國的附庸之一!
公子均上書之後,就沒有聽到關于這件事的消息了。
“公子,現如今鄭伯恐怕是為了向楚國朝貢之事忙碌,叔姬的事應該已經放在一邊了。”華勻說起這件事來,眉飛色舞。
公孫禦來的應當也沒有預料到會有人和他相争,而且正好鄭國也要向楚國進貢,這兩個事在一塊,自然是楚國比較重要。
“這正是公子的好時機。”華勻道。
“可是公孫禦還在那裏呢。”雍疑聽着華勻的話覺得想不明白,“要是公孫禦不退,要和公子争個高低怎麽辦?”
“如果他要和我争個高低的話,那麽就直接和他争就是了。”原本正在看簡牍的公子均突然開口。
他這一開口就把華勻和雍疑吓了一跳。方才公子均一直都在很安靜的看簡牍,這一開口可将兩人給吓了跳。而且這話也不符合公子均平常的行為作風。
在商丘的時候,便是盡可能的行事溫婉,以求和那些國人交好,獲得好名聲。到了新鄭更是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在這他鄉把小命給丢掉了。
現在公子均說,要是公孫禦願意和他相争,那麽就争?
華勻萬萬沒想到叔姬竟然還有那等的魔力,能夠讓男子改變行事作風。他目瞪口呆的瞪向公子均。
公子均擡頭看了這兩人一眼,将案上的木簡卷起來放在一旁。一卷簡牍沉的很,公子均輕松拿起來對着那邊的簡牍就是一擲發出咚的一聲。
“不是,臣……臣方才沒有聽清楚公子在說甚麽。”華勻飛快的接話,那邊雍疑也是連連點頭,“臣也是!”
“人活在世上也不過短短三四十年。”公子均說起這話的時候不由得皺了皺眉,“為了達到一些目的,自然是要忍耐一些甚麽,或者要做一些自己不愛做的事,可是人生處處如此,不覺得太過悲慘了麽?”
這位公子口裏說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忍耐也可以做自己不愛做的事,可是華勻和雍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公子均哪怕知道是條捷徑,也死活不願意去做,哪怕是那位大怒,将人發配來了這裏。
公子其實也任性着呢。
“公子所言甚是。”華勻拱手道。
“我甚是喜愛叔姬。”公子均說出這句,愣了愣,耳朵有些發紅,似乎有些羞澀,不過這抹羞澀很快就被他藏了起來,“既然喜歡那麽就要,如果有人搶,自然要争。若是争都不争,那就是窩囊了。”
“公子那麽這麽想,那就太好了。”華勻連連點頭,都是年輕人,怎麽會不感同身受。年輕男人好鬥,不管是心上人還是別的,只要有人來搶,那都是和發怒的公牛一樣,要拼個你死我活才行。
“公子打算怎麽做?”華勻問。
“……”公子均淺淺一笑沒有言語。
公孫禦來新鄭也有一段時間了,原本以為這次聘女會很順利,至少花費不了多長時間,結果他才見過鄭伯不久,就有另外一個宋國男人進宮面見鄭伯,而且也要聘娶叔姬。
他在陳國的時候也沒聽說過叔姬有多好,前來聘娶,不過是覺得身份合适,巫師占蔔也是大吉而已。
誰知道竟然會有其他男子和他搶。
叔姬眼下并不在新鄭內,說是在兄長的封邑內。他就算是想要見見叔姬是如何模樣,都沒有地方去,問鄭人,鄭人也只是笑,只是說叔姬長相尚可。
鄭伯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也不好貿貿然就告辭,在新鄭裏頭帶的都有些坐不住了。
“主人,這是那位宋大夫送來的。”豎仆從外頭走進來,手裏将一只小小的竹筒遞給他。公孫禦伸手拿過來,拆開上面的封泥,抽出裏頭的信帛一看,裏頭竟然是關于邀請他一同狩獵的內容。
“……”公孫禦不禁皺了眉頭,拿不準公子均到底想要做什麽,但是人都送信過來了,不去未免顯得自己有幾分膽小。“我聽說宋大夫長得美貌。”公孫禦說起這句就笑出來,他之前也只是聽說過宋大夫美貌,但是兩人卻從來沒見過面,公孫禦也想看看傳說中的美男子到底美貌到何種地步。
“男子不光有一張臉,而且還要有武力。就是鄭國的子都,也不光一張臉好看。也罷,就過去見識見識。”公孫禦說完,就将手裏的信帛折好放在那裏。打算親自去會會公子均。
為了和公子均相見,他還專門将自己修飾了一番,結果到了那日,他上了車去約定的地方一看,見着一個男子站在另外一輛車上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敢問是陳國的公孫禦嗎?”車上的人朗聲道。
“正是!”公孫禦令禦人将車馳近,看清楚了車上的人,那人容貌皎皎,果然如同傳言一樣,他看到公子均穿着的不過是平常狩獵常常穿的衣裳,看上去也沒有花費多大的心思,衣裳上頭的秀紋也十分普通,但這些組合到了一起偏偏就顯得這人俊朗,面容出衆。
“在下宋均,前來見過公孫。”公子均在車上,将自己的弓箭放在一旁,站在車上朗聲道。
公孫禦在心中想過無數個可能,甚至還想到彼此見面怒目相對,可是公子均如此有禮,倒是不知道叫人怎麽辦了。
“久聞公孫大名,一直未能見面。”公子均今日這身裝束還真的不是公孫禦以為的那樣只求個潔整,他之前和華勻兩個人将箱內都翻遍了,在半人高的銅鏡面前試穿了好久,才決定下來。
既然要去争,那自然出手就要決定勝負,讓人覺得自愧不如。他頭上的發冠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只不過不會在上頭裝飾過多的玉石。
“公子容貌已是極好,不必再做過多的裝飾。”華勻那會對着公子均上下打量良久,“既然如此那麽就從儀态上取勝。”
他換上了玄黑的衣裳。內裏中單襯白,黑白格外分明,越發襯托出他的俊美。
公孫禦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前來,誰知比不過公子均的心機,一見面就輸了個透頂。
“我在陳國之時也曾聽說過公子的賢名。”公孫禦對公子均也沒有多少記憶,畢竟陳國和宋國素來并不怎麽來往,這些事還是之前公孫禦令人打聽來的。畢竟鄭國和宋國相鄰,能夠知道不少事。
“……”公子均聽到公孫禦這話,心下彌漫起不滿。他很快将這不滿隐藏起來,再擡頭時,已經是笑臉,“今日請吾子前來,乃是為和吾子一同享受游獵的樂趣。”說着他就示意車旁跟着的豎仆将事先準備的弓箭拿出來。
“吾子客氣了。”公孫禦見着公子均禮數如此周到,臉色緩和了些,兩人劍拔弩張相互比較,比過了容貌,自然就要比其他的本事。
例如這男子人人重視的武力。
這世道柔弱的男子是不受喜愛的,哪怕容貌再好,也不過只能看看。征戰中那容貌可以說是沒有半點用處,只有武力才能長久。
公孫禦和公子均在車上兩兩相望,嘴角帶着一絲笑容,
“吾子請。”公子均在車上做出一個相請的動作。
“不必,還是一起吧。”公孫禦知道這是在讓他,可是他才不會輕易的接受,“既然為了叔姬,那麽自然還是公平一些好。”
公子均定定看了公孫禦一眼,過了會燦然一笑,“善。”
兩人拿起自己的弓箭對着林子裏頭沖去,新鄭郊外的獵物不多不少,比不上楚國叢林裏頭那樣豐盛,但也的的确确是有。
車上,兩人張弓搭箭,只是可惜那些飛禽走獸就遭了秧,莫名其妙的就引來這兩個殺戮它們的家夥。
公子均在車上從來不看那邊的公孫禦,他只是一心一意獵取自己的獵物。公孫禦沒有公子均那麽心平氣和,他總是時不時的看一看公子均這邊,當看到獵物躲過自己,就忍不住心煩氣躁。手裏的弓箭就偏了準頭。
一番下來,勝敗已經預見。
禦人拉住了車辔,驷馬聽從命令停了下來,公孫禦從車上下來,對公子均一禮,“公子果然射術高超。”
“是吾子相讓。”公子均淺笑,他眸中光芒流轉,似乎想起什麽,“以前帶叔姬一同出來的時候,也沒有這麽多。”
“叔姬?”公孫禦很快抓住他話語裏頭的要點,頗為驚愕的看向面前這位俊美的宋大夫。
“吾子不知?”公子均故作驚愕,“我以為旁人和吾子說過了。”
“我才來新鄭不久,對于新鄭內之事完全不知。”公孫禦還真的沒有聽說過公子均和叔姬有什麽。
他想到鄭女多情,頓時臉色就有些難看。沒有男子不愛女子奔放的,但都愛女子只對自己奔放,要是那一腔的熱情托付給了別人,這就有些難以忍受了。
“不知吾子何時來到鄭國的?”公孫禦不甘心,他看向公子均。
公子均依然笑的溫潤守禮,只是袖中的手握緊,指尖的指甲抵着自己的掌心,“正是去年的仲春之時。”
他這話心機十足,拳拳對準了男子最擔心的地方打去。果然他見到公孫禦面上血色盡褪,哪怕不問,他也知道公孫禦在想什麽。
仲春之時,男女相奔不禁。古板的宗周都是如此,又何況是多情的鄭人?相奔之時,男女相會于桑林,至于在桑林裏做什麽事,不想也知道。
鄭媛依靠在窗邊,秀氣的打了個哈欠。昨晚薛任身體不适,她作為公女自然是守護在旁,一直到薛任喝了藥沉沉睡去,她才回到自己的寝室睡下。
貴族們起居都有規矩,每日什麽時候起來,更是之前就定下來的。想要偷懶的話,估計會被下頭的人說的痛哭流涕。
鄭媛也不能例外,天還不亮就被傅姆喚醒,然後又到薛任那裏探望。薛任是月事不順,這個月也不知怎麽了,可能是之前的舟車勞頓,薛任這兩月月事不調,不是早來了,就是晚來,時期不準不說,而且下身流血不止,叫來醫師來看,讓人喝下苦澀黝黑的藥汁不說,還吩咐讓薛任莫要思慮過重。
這聽得鄭媛真的是好生尴尬,薛任思慮過重是什麽,真的是不說她都知道。年紀小小嫁到他鄉不說,就連新婚夫婿對自己都這樣。
鄭媛都不好說什麽,公子蠻讓她暫時到封邑上避避風頭那是為她好,讓妻子過來看着也是免得她路上出事。薛任思念夫婿以至于病倒……
她已經想要找個地方好好靜一靜了,這些事都快要讓她痛哭流涕了好麽?每次她對上薛任那雙憂郁的眼睛,她都很想說她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可以的。
但這話要是真說出來,恐怕也沒有幾個會信。眼下薛任思慮過重,說話更是要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讓她想岔了。這人鑽起牛角尖來,真的是會把自己往死裏逼。
她還不知道要在封邑裏頭留多久,這裏因為離新鄭很遠,又靠近楚國,所以沒有太多的束縛,呆起來還是很舒服的,可是這舒服的代價可真是讓她坐立難安。薛任也沒有那個義務來照顧自己。可是讓人回新鄭的話,不說公子蠻不肯,就是薛任自己也不會答應。
啊啊啊啊,真是好煩!
鄭媛靠在漆幾上,為了這件事苦惱的在咬指頭。這時侍女過來跪在她的面前道,“主母請叔姬去堂上接見客人。”
“客人?”鄭媛聽到這話頓時很是奇怪,她和薛任能有什麽客人?
鄭媛伸手,讓身旁的侍女攙扶她起來。
她想了好半日也沒有想起在這裏還能有什麽客人。
伍韬一臉生無可戀的站在太子呂身後,他是真的不想繼續跟在太子呂身邊,如果他還有別的出路的話。
太子呂還是第一次到當地封君的宮邸裏,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周圍。
他和伍韬的後面還跟着一個奴隸,奴隸的手裏提着一只木桶,木桶內滿滿的是水,水內泡着的是楚國的特産: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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