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箋
恩德侯府這幾日來都是陰霾重重,而朱珏卻什麽都不知道。
大理寺的公務依舊很繁忙,每日朱珏除了寫訴狀就是陪同鄭鐘揚解決案件,慢慢的兩人也磨合出來了一套互相配合的方式,于私下的交情也越來越好,這日夜深,鄭鐘揚看着他撂下筆,指着外頭道,“小酌一杯。”
朱珏也是跟他相處時間長了,才知道鄭鐘揚是個外冷心熱的人,很多時候都是他在默默的照顧他,遂點點頭,晃了晃手腕跟上他步伐。
“最近很累嗎?”
鄭鐘揚知道他不能喝酒,只弄了些櫻桃汁,給他倒了些。
“我還好,感覺大人很累,我中午休息的時候你一直都在忙碌。”
這個話很真實,大理寺中屬寺卿來的早,走的晚,鄭鐘揚有時候幾個月都不回府,拿大理寺當家住的。
朱珏眼神鎖着他仰頭喝了一杯烈酒,舌尖伸出來舔了下嘴唇。
“習慣了,呵,你想喝?”
“嗯,聞着味道兒很香。”
鄭鐘揚扯了個邪笑,誘惑他,“這種酒很烈,你肯定不行。”
昏暗的小亭子裏背着風,夜深的時候正好涼快,朱珏是個不信邪的人,聽他這麽說就偏要試的,“大人看不起我,來,給我倒點兒。”
白色的酒汁傾灑,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朱珏聞了聞,貼近杯邊伸舌頭舔了舔,“嘶,這麽辣?”
趕緊灌了一口櫻桃汁,聽對面的男人開懷大笑起來,這種笑意是那種放松的,很誠懇的笑意,朱珏擡頭看他,撇嘴不悅。
“咳咳,這樣好吧,你喝櫻桃汁,我喝白酒,我們比賽,誰輸了,誰就跳個舞吧。”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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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珏瞬間就被說的起了興致,如果讓這個冷面上司在血色下跳個舞,該多銷魂,興奮的跺了下腳,“成啊,來。”
兩人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全程再沒多說幾句話,有的就是朱珏的挑釁。
“鄭大人好酒量。”
“鄭大人是不是喝不下去了?”
“我可都喝了,喏,鄭大人怎麽不動了呢?”
“鄭大人,該你了…”
推杯換盞間,亭子下頭已經堆了許多的酒瓶子,朱珏喝的肚子漲的很,可對面的男人仍舊清冷孤傲的舉杯喝呢,真是,這海量…
鄭鐘揚單眼皮狹長的眼睛眨了眨,示意他繼續喝,“朱大人是不是尿意洶湧了?”
朱珏不服勁,站起來沖着他哼一聲,打起商量來,“你等着,我去如廁,回來跟你繼續,我就不信撂不倒你。”
鄭鐘揚很随意的嗯一聲,用眼角掃着他走遠的背影,興致很高的哼了句什麽詩,不大會兒,朱珏回來,兩人再次開始拼酒比賽。
一直喝到了三更,朱珏實在是不行了,他感覺自己都喝不出來櫻桃味兒了,憤恨的站起來過去挨着他坐下,拍下男人的肩膀問,“你怎麽這麽能喝,而且一點都不見醉意。”
鄭鐘揚眸光閃亮,比白日當值的時候還要亮,手指捏着酒杯又飲一口,說道,“我,已經醉了。”
什麽?哪有人醉酒後說自己醉了的?
朱珏嘆口氣,準備耍賴,“行,那大人慢慢喝,我要回府了。”
剛要走,突然從後面伸出來一條胳膊拉住他,鄭鐘揚沒站起來,就拉着他手腕,神色不見一絲的渙散,邏輯正常,“剛才說了,誰輸誰跳舞,朱珏。”
朱珏站着沒動,鄭鐘揚突然用力将人扯着抱進懷裏,雙手攬住他,将頭埋在他頸間說,“朱珏,你輸了…”
亭子裏的兩個人交疊一處,朱珏很自然的感覺到了身下人的某個地方在慢慢蘇醒,不自然的推開他站起來,嘴裏的話磕巴,“那,那個,你,我,我沒輸,你,才輸了呢…”
這話說的沒底氣,尤其是在男人毫無掩飾的盯着你看的時候,更是慌亂不安。
心髒砰砰砰的跳的快蹦出來了,朱珏實在受不了,轉身逃一般的跑了。
剩餘的鄭鐘揚低頭抿唇笑了笑,繼續喝着杯中酒。
坐在馬車裏的朱珏拍了下自己的臉,想起剛才男人的那個樣子,又敲了下額頭,怎麽搞的,到底是?
一直到回府,朱珏感覺心髒還在慌亂不停地跳個沒有規律,站在菱鏡前看自己,竟然臉蛋都紅了,這個鄭鐘揚,太過分了…
這一夜沒睡好,夢中反複的出現男人拉他的場景,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能感覺到他下方的蓄勢待發,這種侵略性的舉動太讓他想逃離了,醒了,醞釀了好長時間才做好去上值的準備。
天蒙蒙亮,男子身穿着藏藍色的雲紋薄袍進入大理寺,腳步控制不住的去了後院的石亭子裏看,果然,一片幹淨,昨夜喝酒的痕跡一點都沒有,頓了頓步子,往後堂去。
鄭鐘揚遠遠的就瞥見男子遲疑的影子,默不做聲,繼續備案。
朱珏慢慢靠近着進來,低聲喊他,“鄭大人。”
書案前的男人仍舊是往日的樣子,突然擡起頭看向他,他的雙眸依舊狠厲,盯着他眼下的淤青說,“你今日來晚了,下不為例。”
什麽?忘了?
朱珏垂了睫毛,手指縮了下,嗯一聲轉身回自己位置上。
接下來的這一天,朱珏都在偷偷摸摸的觀察鄭鐘揚,他處事節奏跟以往一模一樣,不帶絲毫的偏差,一直到了快下值的時候,那頭衙役過來說楊丞相家的大公子過來了。
“請人進來吧。”
不大會兒,進來一人,男子束發冠,錦織梵線紋雲袍,腰間荷包晃動,幾步進來催促鄭鐘揚,“出去喝酒,快。”
鄭鐘揚把筆洗倒了,斜他一眼,“急個甚?”
顯然兩人很熟識,楊君逸瞄了眼男人的側臉,近前打趣道,“喲,這臉上添了道疤痕顯得你更拒人于千裏之外了,寺卿一說話,就感覺處在冬天,喂,你啥時候能讓我處在春天?”
鄭鐘揚撇了下唇,手中的毛筆也挂好,“床榻上…”
朱珏突然就碰碎了杯子,前方兩人同時回頭看向他,“呃,我不小心…”
楊君逸輕佻的說道,“呦呵,大理寺什麽來了個天上的玉童子啊?”
鄭鐘揚聞言沒說話,利落的揮袖打斷他,“閉嘴,走吧。”
讪讪的閉上嘴,意味深長的又看了一眼懵愣的朱珏,才緊忙跟着出去。
“喂,鄭大人喜歡上了那個小子,是不是?”
楊君逸追上人攔着他問。
“不喝酒了?”
鄭鐘揚反問他。
兩個男人面對面站着,成一種對質的狀态。
楊君逸仍舊是淺笑着的模樣,靠近男人後,點點頭,“當然要喝。”
他們常去的酒坊裏,鄭鐘揚進來就直接一杯一杯的喝,楊君逸陪着喝幾杯就賴他身上,“我們從小就認識了,你竟然不對我說實話,剛才那小子一聽你說床榻都緊張的把杯子摔了,還不承認?”
鄭鐘揚推了他一把,嘴邊浮出來一個笑意,“你沒骨頭啊,坐好。”
“你不承認我就不坐好。”
反正你是必須要說的。
鄭鐘揚又飲了一杯,腦子裏想起來上次被綁的時候,沒斟酌語言直接說,“他挺單純,而且膽子很大,你知道我喜歡這樣的男孩。”
楊君逸背對着他坐起來,伸手也喝了一杯,回身面對着他碰杯,眉飛色舞的恭喜道,“終于遇見一個,我還以為你得孤獨終老呢,到時候勢必身邊就剩我這一個朋友,沒想到,你竟然還能鐵樹開花?”
“唔,只限于喜歡,他是九千歲看中的。”
楊君逸歪了下頭,吐吐舌頭,“我說,你管誰呢,那小子看起來很好搞的,要不要你教你兩招?”
鄭鐘揚突然沉下臉盯着他唇,“像上次一樣,教我接吻?”
呃…
靠近的男子聽了這句話瞬間有些慌張,努力控制住自己亂跳的心髒,解釋,“嗨,你是怕我不幹淨,府中的那些我都遣散了…”
“哦?那府外的呢,楊丞相家的大公子可是遍地都有相好的。”
楊君逸苦笑一聲,聲音沉沉落落,“你別取笑我,來,喝酒喝酒…”
另一邊,朱珏回府,一直到睡覺之前他都在想鄭鐘揚這個人,他喜歡男人?他對自己?他對那個男人?
自己幹想也沒個結果,等晚間了,楊鎮過來,他樣子疲累的很,伸手喝了口茶,說起來意,“朱珏,幫我寫首詩,用花箋吧。”
“要幹什麽?”
楊鎮說話時連聲音都是疲憊不堪的,“你別問了,給我寫吧。”
朱珏站起來走到窗邊寫起來,“驿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寫完晾幹,過來遞給楊鎮,男人看了看,眼角略帶悲傷,幹澀的說,“底下,寫上你的字吧。”
朱珏的腦海裏似乎閃過什麽,卻沒抓住,回身又加了兩個字,瑾瑜。
一張紙上小楷的字體渾圓正道,拿在女子纖細的手中聲尤為好看,看了又看,都不舍弄折了去,輕聲讀了又讀,直至夜深啞了嗓子,仍在默默地讀,直至淩晨,這雙手的主人才支撐不住般的,松開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朱珏:我感覺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傅壬章:對啊,因為你,才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