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告辭
宴會結束,宮門大開,朱珏坐在漆黑的馬車裏搖搖晃晃,腦子裏飛速運轉,康妃,四皇子,似乎有什麽東西逐漸成型,只待最後一擊。
柴伯一直等着他回來,熬好的湯藥小口抿着,邊聽老管家說旁府的事。
“那九千歲确實可憐了些,剛才鐘奶娘匆忙跑過來,說是左腿和膝蓋上全是燙傷,連自家的哥哥都不相信他,真是,世态炎涼。”
朱珏垂了垂眼皮,想起來宴席間的傅壬章,那種隐藏很深的期待與親人和諧友善的眼神,雖然表現的不明顯,但他知道。
“柴伯不是并不看好他?”
之前還萬般嫌棄,怎麽如今變換了方向?
“之前他總是強迫爺,老奴自然不喜,但這就幾回見着,似乎克己複禮,還算君子。”
哦?狗都改不了吃屎,他能嗎?朝宴的時候又是誰大言不慚的,朱珏很讨厭傅壬章,就在當下。
幹脆不再提他,脫衣抹了藥膏,躺下睡覺。
第二日天陰,朱珏趁着沒上值的時候去尋了趟楊鎮,把心裏頭的主意跟他念叨念叨,然後才去大理寺。
鄭鐘揚一向很早,已經吃過了早膳在看他批注的案卷呢,朱珏拱手站下邊喊聲,“大人早。”
“嗯,朱大人很有破案的天份,從今日起,就跟着我上堂吧。”
朱珏心頭高興,他很喜歡大理寺的公務,每日來告狀的百姓都有很多,他光是看案卷,還沒接觸過真事呢。
拿好了筆墨坐正,衙役站成一排敞開大門,很快湧進來許多的人,擠壓着到的他跟前,“哎呦喂,換了個這麽俊的小夥子,真好看,大人幫我個老太婆寫個狀紙呗…”
這頭忙碌着,那頭的傅壬章起身穿了檀紅色的衣袍,又重新坐回輪椅裏,聽小十說,“今晨小伯爺先去找的恩德侯府的世子楊鎮,然後才去大理寺,似乎表情很愉悅的說了好一會兒話。”
屈指敲敲扶手,想起來那日小紅豆的話,莫不是,楊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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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時候楊鎮的妹妹似乎相中了他,那麽,就從她開始吧。”
恩德侯府,小厮急匆匆的跨過月亮門,至了後巷子将一封信送了丫鬟手中,幾經輾轉,到了楊玉芝的手中,楊玉芝最近一直病着,此刻的臉色稍微恢複了些,仍舊是蒼白的沒有血色。
拆開了信,裏面只短短幾句話,但卻讓她瞬間就臉色紅潤了起來,尤其落款的那兩個字,瑾瑜。
大哥以前就說過,豫恩小伯爺字瑾瑜,他,是不是才想起來我,那人芝蘭玉樹的身影在她腦中盤桓,那雙眸子也在清澈的看着她,楊玉芝咳嗽兩聲,讓丫鬟近前來給她整了整裙擺,“我去見娘親。”
朱珏處理了一上午的案子,累的胳膊都擡不起來,中午吃飯的時候只少用了幾口,鄭鐘揚不甚滿意,“讓廚子炖個補品,待會兒你喝了吧。”
哦?
“多謝大人體恤。”
這個上司,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難以接觸啊。
兩個人仍舊沒什麽話可說,中午歇息了一個時辰,鄭鐘揚坐于案前一直忙碌,而朱珏卻去後廂中稍稍眯瞪會兒。
如此幾日下來,朱珏也慢慢的适應了這種節奏,于各種時間事件處理上也駕輕就熟。
仲夏季,太陽熱的很,朱珏換了身薄衫倚自家的荷塘旁午睡,這幾日輪到他沐休,空閑的時間裏大多都是躺着,大理寺的活計要比天子起居注官要累出許多,他每天寫字寫的手腕都疼,可算能休息,自然就什麽都不做。
楊鎮被楊玉芝磨的不行,非要做的茶點給朱珏送過來,沒法子,他只能跑腿,遠遠的就瞧見亭子裏躺着的白裳人影,真是惬意啊。
朱珏睡的踏實,朦胧着感覺有人在給他扇風,又睡了會,才醒過來,“唔,大哥?”
楊鎮撂下扇子,嗯一聲。
剛睡醒,人還迷糊,張了張嘴,“我想喝水…”
楊鎮起身給他兌了一杯溫水,遞到他唇邊喂着喝盡。
朱珏睜眼後感覺外面掠過個影子,心頭沒在意,坐直了看向楊鎮,“大哥怎的有空來?”
“嗯,我家妹子親手給你做的糕點,我是來跑腿的。”
男人指了指石桌上的紅漆食盒,一副寵溺的神色。
朱珏品了品他的話,經歷了上次靈山寺的事,恩德侯夫人還能同意他當女婿?
“大哥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待會讓柴伯備份兒回禮吧。”
兩個人的氣氛突然沒了輕松,楊鎮嘆口氣,主動把話題提起來,“朱珏,我妹妹真的很好,而且我們家世相當,你為何?”
“大哥,我拿你當大哥才這般說,我不能給任何一個女子丈夫該有的東西,所以,你還是回去勸說勸說家妹吧,抹黑我很容易,就說我喜歡男人好了…”
朱珏放松的撐着搖椅,沒注意斜對面的男人在他說完話後有一瞬間的僵硬,楊鎮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沉聲問,“你,真的喜歡男人?什麽樣的?”
朱珏眼珠滴溜的轉來轉去,想想回答,“嗯,這個,跟男子在一起比較放松,我不用動腦子,跟女子在一起,我得時刻警惕着保護她,所以很累,我不喜歡。”
本朝中有男子做房裏人的,而且世家貴族中也頗為盛行,但朱珏這種,就有些令人驚訝。
“我還是覺得你這樣,是不對的,你得為家族考慮,豫恩伯只有你這一支血脈,往後的延續該如何?”
楊鎮考慮的長遠,不要只看現在,他們以後得路長着呢。
朱珏搖搖頭,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喜歡男人,跟女人都硬不起來,這樣大哥還要勸嗎?”
男子斜倚着,眸孔中盛氣淩人,楊鎮不知怎麽,突然就生起氣來,站起來看了一眼他散亂的衣襟,轉身出去。
等着人沒了影子,朱珏才嘆口氣,雙手蓋着臉又躺下,慢慢的搖啊搖啊的。
恩德侯府,楊玉芝偷偷的把剛才遞進來的信藏好,然後喝盡了湯藥。
傍晚,天氣還熱,朱珏不想吃飯,幹脆就讓下了碗過涼水的面條,拌了鹹辣的鹵子吃起來,長青進來,遞過來一封信,拆開來看,是楊鎮的,他說晚上約他去柳絮巷喝清酒,朱珏吃完,沒換衣裳就直奔着去了。
天邊霞紅一片,轱辘轱辘的馬車行駛的快速,坐着的朱珏突然右眼皮跳了起來,伸手按了按,還是不行,緩了半天才不跳了,下車,遇見了楊玉芝。
柳絮巷是個死巷子,晚間幾乎就沒人了,在門口這兒朱珏就認出來了她,後退着躬身作揖,不敢靠近。
可楊玉芝卻喜愛他的歡,撇開丫鬟就靠近他,邊羞澀的通紅着臉小聲的叫了句,瑾瑜哥哥。
女子夏季的裙裳非常輕盈,随着微微的晚風廣袖輕舞,亭亭玉立的姑娘正是花般的最美時節。
朱珏不敢當,身體放的更低些。
“楊鎮是我大哥,你也就是我妹妹,男女單獨相處有些越矩,不如,我送了你回去罷。”
楊玉芝咬了咬通紅的唇瓣,緊張的嗯一聲,随着他往前走,剛到馬車前,她回頭沖着朱珏一笑,千嬌百媚的,映襯的此刻破舊的巷子都生光許多。
“瑾瑜哥哥,這是我親手做的香包,送給你。”
朱珏心頭一凜,伸手欲接過,卻瞬間改了主意反手推了回去,“姑娘不可,在下怎可收下女兒家的東西。”
楊玉芝疑惑的嗯一聲,還沒反應過來,腳尖往前仰頭看着男人,“瑾瑜哥哥莫不是嫌我手工不好?那,那我下次努力,好不好?”
這麽軟糯糯的小姑娘,誰會忍心拒絕,但朱珏,确實不能接受,他若接受了就是在害她,日後早晚都要說清楚,何不就趁開始的時候快刀斬亂麻。
“姑娘自重,在下并無與姑娘結下任何締約,這種定情的禮物,也就自然不能收。”
男子退後一步,連發帶都随着舞動了下,然後服帖的墜在身後。
楊玉芝眼圈瞬時就紅了,哽咽着絞了絞手裏的帕子,無所适從的輕聲說,“瑾瑜哥哥信中不是這麽說的,呃,那個,哥哥,不是很喜歡我的嗎?”
朱珏恨不得現在就去找楊鎮理論,他怎麽能這麽跟妹妹說呢,這不是撒謊嗎?
楊玉芝終于清醒了些,面色極為難看的盯着他又看了兩秒,才轉身上去馬車,坐進車廂裏眼圈就通紅,淚水順着臉頰一直落下來,擦了把,隔着簾子鼓起勇氣沖着外頭說,“瑾瑜哥哥寫的是什麽體的字?”
朱珏愣了一瞬,不明所以,“楷書。”
可能覺得這話不好,又安慰起她,“姑娘處處都好,只是在下配不上姑娘,萬萬不要傷悲難過,我這個人,也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的好模樣。”
在朱珏看不見的車廂裏,楊玉芝的淚水流的更歡,甚至她需要彎着腰捂着嘴,不讓一絲絲的哭聲洩露出去。
送到了恩德侯府門口,天已經暗下來,朱珏松了一口氣,沒打算再看她,道了句別轉頭往回時路去。
“在下告辭,姑娘保重。”
馬車噠噠噠的進府,不大會兒就喧鬧起來,丫鬟婆子的着急的跑進夫人房中,大聲禀報,姑娘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傅壬章:看看你幹的好事。
朱珏:我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