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彈劾
朱珏回府,途中楊鎮一直想問他到底怎麽了,可朱珏明顯不想回答,也就不再問,安全的送了人到府門口,柴伯高興的迎出來,臉上笑的連褶子都多了好些,“恭喜爺高中探花,真真的大喜啊,回老宅去上香了嗎?”
朱珏搖搖頭,略微疲憊的一路進屋坐下,柴伯一眼瞅見他脖子上淤青,大呼小叫的着急問,“這,這,爺是被人掐的?”
掐?朱珏擡頭摸了摸頸下,也不疼了,反而問起別的,“五石散,是個什麽東西?”
柴伯聞言收起笑臉,神色凜然,“爺問的五石散,原是一種用來止痛的藥物,但是聽說人食多了,會渾身發熱,有如春.藥一般的精神肉.體皆興奮,甚至還會出現幻覺。這個東西,可萬萬碰不得。”
哦?還有這樣的東西,難怪傅壬章今日這樣,順着眉尾捋了捋,吩咐道,“去,看看他回來了沒?”
他,自然就是隔壁的九千歲了。
柴伯命人去詢問,很快長青跑回來說人在宮中還沒回呢,朱珏嘆一口氣,實際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只是,問問而已。
戌時初,朱珏從沐室裏出來,長發用帕子簡單擦了,攏在背後滴答的落着水珠子,沖着窗外喊長青,“再去看看…”
一會兒噔噔噔的回來,隔着屏風答,“還沒回。”
亥時,朱珏坐書桌前默了會兒策論,甩了甩手腕,坐下喝一口參茶,又問柴伯,“還沒回?”
“是啊,爺,您到底有什麽事,不如交代老奴去辦?”
朱珏垂下眸子,“唔,沒什麽重要的。”
子時一刻,柴伯收了茶盞,勸他上床去睡,“先睡吧,有什麽要緊事明天再說。”
朱珏躺下,腦子裏紛紛擾擾,許久也沒有睡意,翻個身子,想起傅壬章那聲酸澀的笑,到底,他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呢?
罷了,罷了,想那麽多都是庸人自擾,傅壬章哪還輪得到他同情?只要找回鐵卷,他就去外地任職,京城中的詭谲風湧都與他沒關系。
如此一夜過去,天際還陰沉呢,朱珏就準備好了祭品,讓柴伯趕車回豫恩伯府,進祠堂拜了拜,跪下禀報自己榜上有名的喜訊,又主動承認了弄丢鐵卷的事情,才起身出來,春季的風都是和暖的,繞着院子裏轉一圈,拆的完全沒了之前的樣子,那頭柴伯過來,悄聲彙報,“安插在大皇子府中的探子回禀,說是,并沒發現咱府的鐵卷,有可能,仍在九皇子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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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朱珏蹙眉想了想,最有可能的,就是九皇子了,“嗯,大殿下要鐵卷,到底要幹什麽?”
“這個,暫時不知道,待他們繼續打聽吧。”
也只能如此,但傅壬章就難辦了,想起來另外一件事,“柴伯,你讓人收集所有關于宮中鐘貴妃的,我以後有用。”
到時候,若是拿鐘貴妃的安危來換取鐵卷,想必傅壬章會肯的。
這般想着,那頭長青跑過來,額頭還帶着汗珠子,擡手抹去,近前禀報,“爺,聽聞,九千歲的雙腿折了,以後都不能走路…”
那廂,傅壬章确實是被擡着回府的,很快就沸沸揚揚的喧鬧起來,一群禦醫排在走廊外,進去一個,很快就低垂着滿是血跡的頭出來,吓的剩餘幾人都慌慌張張的,輪到最後幾個的時候,總管大人端着托盤出來,挨個遞上去嶄新的金錠子致歉,“我家小主子心情煩躁,還請各位太醫心寬如海,莫要記在心上。”
“不敢,不敢,只是回去後該如何跟聖上交代?”
其中為首的老院判有些為難,試圖探探這位的口風。
總管大人想起剛才小主子擡回來時的樣子,也是一堆的火氣沒處發,遂忍着繼續打點,“自然實話實說,畢竟,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裏頭鐘奶娘也在勸着,“我的爺啊,您別跟娘娘怄氣了,快讓太醫進來好生診治吧,行不行?”
傅壬章斜坐在檀香木的床欄上,手裏的九連環稀裏嘩啦的響,一雙眸子裏充滿了血絲,聞言抿唇,眼角掃着自己的雙腿,因為跪的時辰久,已經回不過血,黑紫的顏色尤為難看,驀地把九連環摔硬枕上,神色陰翳,“奶娘,我受夠了,這次我就絕了她要争儲的心,一個殘疾皇子,還有什麽價值,呵,就等着日後洗幹淨了陪葬吧。”
鐘奶娘捂嘴,連忙回頭去看內外有沒有人,小主子瘋了啊,什麽話都敢講,這等,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啊…
關合上窗,噗通跪腳踏上,鐘奶娘胖胖的身子顫抖着哭個不停,攥着他的手哭訴,“爺,爺,別,娘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對您的愛護之心那是真真的…”
話還沒說盡,傅壬章突然一把揮開她,瞪大着眼眶厲聲質問她,嗓音沙啞如破鑼,“忘了你們是表姐妹了,怎的?你要去揭穿我?”
這種情況真的是始料未及,鐘奶娘自回去甯元宮就一直跟着貴妃,看着小主子受罰,她也是一個勁兒的勸說,可,貴妃只疲累的拄着額頭說了一句話,“表姐,若是今日我不罰他,明日,聖上可就保不下他了…”
鐘奶娘猶豫的功夫,床上的男人突然發瘋,從旁側拿過來玉石的硬枕就往自己雙腿上砸,模樣癫狂,吓的奶娘趕緊抱住他腰,柔聲安慰着,“我知道了,知道了,爺,爺雙腿殘廢,以後都不良于行,奶娘最向着爺了,奶娘,只是心疼,心疼你啊…”
伴着嗚嗚嗚的哭聲,傅壬章閉上眼,遮住所有的黑暗,“裝假太累,還不如弄成真的,反正…”
也沒有人會在乎的…
元王府邸中一片亂糟糟的時候,一牆之隔的朱珏卻站在月亮門前徘徊了半晌,直至聖上召見。
換了一身靛青色的春袍,下擺處繡的翠鳥和柳枝,正映的春光美好,朱紅色的瓦牆旁都是盛放的桃花,一路走來,飄落着的粉色讓人不自覺的心曠神怡,但朱珏卻絲毫沒有觀賞的心情,眉頭一直縮着跟着前方的小太監走。
乾清宮的後殿中,朱珏被人告知聖上還在早朝,讓他稍候片刻,小太監備了茶水和糕點就沒了影子,朱珏坐了許久,覺得冷的刺骨,這處沒有陽光,地下又是水井,特別的陰寒,忍不住的起身出去殿門口跺跺腳,邊小心的看着前殿的方向,在宮中行走一切都得規矩些。
慢慢的挪到了微微有太陽光的地方,仰起臉對着屋檐的方向,耳朵一動,聽見點聲音,恰巧後邊是個封閉的格子間,裏頭兩個宮女正在分揀春茶呢,邊唏噓的聊天,“我跟你說,昨日九千歲可吓死個人,但那白常在也确實罪有應得,你知道嗎,她竟然指着探花郎的方向,說這個男子真俊俏,鼻子又高挺,估計那處又細又長,她瞅着心裏直癢癢,說要是晚上弄她兩次,保準比聖上得勁兒又爽利,哎呦,我在後頭聽着都面紅耳赤的,偏人家是主子,我能怎麽着…”
另一個似乎羞澀着跟着搭腔,“不過,那探花郎确實俊美不凡,剛才我瞅着人進殿來,都差點癡迷了。”
“噤聲,你想死啊,這等話還是憋住,那位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知道,就是私底下說說,少說多做,明白,明白。”
随後再說什麽,朱珏就不想聽了,轉身進殿,關上門,靜坐不動。
原來,竟是因為這個緣故就把人推亭臺下頭,垂着的睫毛閃了閃,心裏頭不是滋味。
稍刻,伺候皇帝的大太監福財親自過來接朱珏,畢竟以後都要常見面的,一副笑呵呵的慈祥的面孔,對着他囑咐道,“朱大人,聖上這會兒心情不佳,待會兒進去了,只把聽到的都記錄在冊就好,多餘的,一概不提。”
這是,什麽意思?
朱珏腦子裏轉了兩個彎,低頭應允,随着過殿去。
尚書房中,金黃色的禦案旁站着幾位內閣大臣,皆是圍繞着龍椅中的帝王在口伐筆誅,福財讓他坐一側,旁邊還有位朱紅色朝服的男子正在記錄,聞聲擡頭沖着他舒展了個笑意,然後低頭迅速的記下。
“聖上,元王他先是無故殘害庶妃,後目無尊長,公然頂撞與您和貴妃,行為屬實無狀,您雖寵溺,卻不能任其這種邪惡作風滋長,現今,臣請求降元王的王位,并貶職貧苦之地進行教化,否則,危害多矣。”
旁側的幾位大人共同垂首,附和道,“臣附議。”
朱珏愣怔的時候,感覺手心冰涼,低頭一瞧,是旁邊的大人塞給他一支筆,邊小聲的湊過來說,“朱大人,幫忙記錄一下,我手抽筋了…”
低頭看着滿登登的竹簡,上面登記的是早朝時的情形,朱珏只粗粗一覽,大致就明白了,整整一個早朝,都是圍繞着傅壬章而來的,全是彈劾他昨日光天化日之下無故殺害後宮妃嫔的折子,其間,皇帝只有兩句話,一是,元王是朕愛子,非親遠疏,此行為他這個父皇亦是有責任,二是,面對衆多的糾紛,這只是朕後宮的家事,當不得朝堂中讨論的國事,盡管如此,聖上還是在早朝下來就被幾位內閣大臣攔住,誓命都要個說法。
龍椅中的皇帝擡頭,福財卸去珠簾,露出來一張中年男人的臉,眼底發青,眼眸卻犀利精光,輕飄飄的瞥底下幾位大臣一眼,輕言說,“朕再說一遍,此乃家事,不當再論,你們那些庶務都做完了?竟然還有空來安排我兒的去路,真是閑的發慌…”
幾人忙難堪的跪下,大聲喊不敢,“聖上息怒,臣等不敢。”
等着跪夠了出殿門口,幾人對視眼神,都把今日的這份折辱記在了元王腦袋上,各自回府閉門思過。
作者有話要說:朱珏揉着額頭:傅壬章,你能不能正常點兒?
傅壬章攤手:沒了你,我無法正常。
Ps:從小就在皇宮中浸淫,傅壬章的心早就是黑的,他呆在黑暗無光的深井裏仰望着井口的邊緣,只要有人沖他伸出手,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人拽下來陪着他一起瘋魔,只有這樣,他才會覺得活着,否則,一切都是無用又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