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恐懼
乾清宮後殿,一身醬紅色春袍的傅壬章透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看裏頭的幾個人,悄聲的沖着小太監招手,“去,就說聖上請探花郎過來。”
可不敢惹着這尊煞神,小太監忙答應着躬身後退,幾步入內。
很快,朱珏随着過來,後殿與前殿的連接處有個曲形的走廊死角,旁邊是一株茂盛正放的桃樹,正值傍晚,男子身形蜿蜒着過來,恰好發絲飄落在桃枝的葉子上,還沒過去呢,就被人拉住抵到朱色的宮牆上,聞見熟悉的味道,朱珏默然,沒掙紮。
“小紅豆真香。”
傅壬章将整個身軀都緊緊貼着他,雙手掐着他手臂,慢慢垂首嗅着他頸間的香,薄唇輕輕摩挲着身下如玉的肌膚,腔調邪性,“昨夜夢中你又來勾引我,怎麽辦,我想跟你做那歡好之事…”
朱珏臉貼着牆壁,胳膊被反剪着,沒法子動彈,神色清冷禁欲的反駁他,“都是殿下的邪祟做的孽,不若再去尋個男婢子玩玩?”
朱珏的發帶正好纏住了一支桃花,這一說話,正好晃動着抖落了幾瓣桃花,飄飄落落的撒在他肩膀上,傅壬章像是完全聽不見他說的般,自言自語道,“夢中也是春花季節,你仰躺在桃花樹下的石桌上,衣炔翩飛,膚白貌美,出口的聲音軟糯含水,我在那下頭含了弄了,才使得你渾身顫着,巍巍的喊我,傅壬章…”
朱珏恍然憶起上輩子,傅壬章也是出宮遇刺,但回府後有個小厮趁他不注意又要行刺,他為了保護自己,才被賊人又刺了一刀,正中腹部,自那以後,他便心軟記挂着,之後的男人便在那事上徹底沒了顧忌,為了不碰着他傷口,他說什麽自己都肯的,那回還是個晌午,院子裏頭清了人,他面皮薄的還不肯出聲,索性他也真的幹不了什麽,只弄了一次,便就罷了。
傅壬章伸手掰着他下巴半轉頭,張嘴含住一片粉色悠悠的渡他口中,朱珏愣忡間就被撬開了貝齒,任男人進去大張旗鼓的攻掠城池。
“祭酒他老人家之前就是最看好您和探花郎,不知道得了消息後得多開懷呢,咱們書院可結結實實的出了兩名鼎元。”
楊鎮領着一群人出來,邊經過走廊邊敘話,“嗯,确實,都是祭酒和諸位夫子的功勞,咱們自行過去宴席吧,小公公,探花郎已然過去了嗎?”
小太監下意識的往那邊的死角處瞥了一眼,然後低聲應喏。
而實際上的探花郎呢,正被男人抵着吃一片桃花呢,桃花開的糜荼,實際上,味道有些澀的,傅壬章手勁大,他有些吃不住的搖了搖頭,才終是讓男人松了松手腕,等着兩人都站直了,傅壬章盯着他粉若桃色的臉蛋正心馳蕩漾,而朱珏卻是怒火中燒,怎麽哪輩子都讓他占盡了便宜?
擡手沖着他就是一巴掌,清脆又響亮,那頭楊鎮已經出了殿門,聽見這聲音還回頭去瞧了瞧,但是,一片的桃花中,什麽也看不得,那邊小太監徐徐的催促,只能随着再繼續往前。
“你個無.恥之徒…”
聽清聲音的傅壬章感覺耳朵裏嗡嗡作響,然後就是疼,頭疼欲裂的試圖睜開眼睛去看,粉色的桃花逐漸變成鮮紅的血色,緊接着對面站着的這個人就開始無限的旋轉變換,逐漸成了金色女子,纖細的手指對着他腦袋,紅唇中吐出,“你個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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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壬章晃了晃頭,已是看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誰,逐漸癫狂至瞳孔的顏色都偏激成熾紅色,倏然把偏過去的頭正過來,一步跨過去将說話的人扼住脖頸抵到牆壁上,逐漸的收緊再收緊…
朱珏再次被按到宮牆上,這次是正面對着傅壬章,眼角看着他手掌上的青色血管爆出,想出聲卻不能,逐漸沒了的空氣致使他胡亂的拍打他,只一瞬間,他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想讓他死的…
小十忽然跳下來,靠近他耳側喊道,“千歲,貴妃讓您過去…”
目眦欲裂的傅壬章只想殺了眼前這個胡言亂語的人,他不是廢物,他不是…
許久,朱珏才脫力的滑到地上,驟然間得到空氣的肺部努力呼吸,咳嗽不停。
上方的男人依舊面色陰翳,丹鳳眼尾的弧度鋒利非常,瞥他一眼,拿過一條白帕子擦手,随手扔至地磚上。
及至男人走出走廊,朱珏才嗓音低啞的胡亂罵道,“挨千刀的…”
垂頭緩了半天,才支撐着地面站起來,發帶歪斜着散亂着,朱珏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蒼白,只一雙眼睛仍舊暗黑如水,嘴角一側扯了個邪笑,傅壬章,真是好樣的。
天色漸暗,朱珏不認識路,招手喚了個小太監才尋去了宴會,聖上還沒到,楊鎮看見他面色不好忙過來詢問,“怎麽了?”
讓個瘋狗給咬了。
堵着一口氣,擺擺手坐入自己位置,楊鎮還待再問,那邊唱和道聖上駕到,一群人跪下恭迎。
“愛卿們起吧,別拘束,朕許久也不曾如此開懷了,咱們共樂啊,舞女呢,來…”
景歷帝最愛看舞女光腳跳舞,臺子上鋪的銀白色的琉璃,在燭火的映襯下尤為的閃亮,衆名女子身披粉色紗綢依次踏入,朱珏坐的位置靠前,楊鎮的位置恰好在他對面,兩人中間隔着許多舞女,繞來繞去的,也就不曾再對話,一曲還沒跳畢呢,上面的高臺處忽然傳來女眷的尖叫聲,衆人循聲一望,頓時冷汗淋漓。
宴會的場地是中空形的,分上下兩層,其間的高度約四米,下層是聖上和衆位大臣,上層是妃嫔和各府的家眷,從朱珏的這個方向看上方是最清楚的,只見一身醬紅色衣袍的男子拽着個宮裝女子過到欄杆處,在底下都能聽清女子尖利的求饒聲,“千歲,千歲饒命…”
聖上最先反應站起來,沖着上面招手,“章兒,章兒,你要作甚,快快放開朕的愛妃…”
朱珏也跟着站起來,雙眸死死的盯着上頭的男子,只見他毫不猶豫的就将人隔空推了下來,砰的一聲,宴席處的中央舞臺上掉落下來個人,頭着地,鮮血慢慢鋪散開來,女子的雙眼還閉合不上,恐懼的瞪的溜圓,衆人皆是慌亂的吓成一團,惶惶不安。
這,這,九千歲,殺人了…
而殺了人的傅壬章顯然還沒清醒,身子随着欄杆往前傾,搖搖欲墜的晃蕩着,若是從這跳下去,該會很疼吧,他喜歡疼,特別疼的那種,該多爽利,眼眸裏閃爍着興奮的光,仿佛了無生趣般的,頭往欄杆下紮。
聖上急促的斥呵一側的太監,“快,快讓章兒下來,這是做什麽呢,快去啊…”
最後一聲已經喊破了喉嚨,感覺有些沙啞,在下方的朱珏覺得耳朵被刺的疼,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楊鎮趁亂過來,眼尾一直掃着他,忙伸手護住,不讓他再往前去,這般離得近了,才看清他脖子上的淤痕,這,明明是被人掐的,握住他手腕問,“誰弄的?嗯?”
朱珏沒聽見般,全神貫注的看着上面那個随風飄蕩的人影子,所有人都後退到安全的地方,離那處遠遠的,仿佛他是個瘟疫般,躲得越遠越好,唯恐怕傳染,只有他還固執的挂在欄杆上,忽近忽遠的,朱珏知道自己不應該心軟,可是,怎麽辦,他從沒見過這個人這樣,傅壬章在他的印象裏永遠都是霸道的,堅強的如同鐵人一般,這般蕭瑟寂寥的模樣,委實讓他措手不及。
上面一群太監圍着勸着,胡亂的喊千歲,底下也是一堆太監張着手臂準備迎着接着,朱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忽而上頭一聲女子的聲音,威嚴且厲色,“全都給我退下,就讓他跳下去,往下跳啊,現在,立刻,就跳。”
傅壬章像是大夢初醒,低頭看向底下的一群人,癡狂的魔怔大笑,那笑聲在別人耳裏是陰森恐懼的,而在朱珏耳裏,卻是無比悲涼酸澀的。
男子站直了身體,回頭看向來人,拂下袖擺,癡癡的繼續笑道,“呵,你讓我死,我偏就不死。”
鐘貴妃真是快要氣瘋了,頭鬓上的金釵亂顫,後邊跟着的鐘奶娘迅速跑過去拉住傅壬章,腿軟的抱着他痛哭起來…
一場鬧劇結束,聖上以身體抱恙為由,攆走一衆的臣子,楊鎮扶着朱珏上車,看着他眼神渙散,又問,“被吓着了?元王一貫的恣意妄為,你不必害怕。”
什麽?
朱珏的腦海裏還是剛才欄杆處随風飄蕩的醬紅色影子,傅壬章,他到底為什麽…
“傅壬章他…”
楊鎮聽見他直言不諱的喊元王的名諱,心頭一刺,提醒他噤聲,“隔牆有耳,要喊九千歲。”
朱珏仍舊介意他之前對于傅壬章的評價,水色的眸子繼續追問,“他雖然行事霸道,卻還是有章程的吧?”
傅壬章雖然最後奪嫡失敗,那也是因為鐘貴妃的原因,到底為什麽,今天,他會是那副毫無生氣厭世般的模樣呢?
趁着夜色,楊鎮低頭細細看了眼他的脖頸,聽清了,才小聲的答說,“九千歲曾吸食過五石散,約莫十二三歲的時候,在冬日裏吃寒食,喝冷飲,還跑去禦花園的池子裏砸了個冰窟窿跳下去,我們這一幫的子弟都眼睜睜瞧着的,所以,這癫狂的名聲自然就在世家裏傳遍了,你以前就是太閉塞,很多人背地裏的樣子都沒聽說過。”
看着他一副懵懂的樣子,堅定的又開始囑咐,“這京城裏各式各樣的人,你都可以接觸,唯獨九千歲,還是離他遠點為好,那人瘋魔起來,可是六親不認的。”
今日說推死個人,就推死了,過後,肯定又是一番風波。
作者有話要說:朱珏驚恐臉:你推死人了?
傅壬章無所謂的攤手: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