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抗拒
“好,我相信你,昨夜睡的好嗎?”
楊鎮跪下給他重新理了理衣襟,又拿木梳給他重新紮了散亂的頭發,朱珏只顧着撚桌上的那點兒紅果子吃,“嗯,挺好的,這個真酸,牙都倒了,啧…”
在他背後的男人特意放慢了梳頭的速度,手掌中握緊他柔軟的發絲,眸孔裏全是極致的溫柔。
今天是第三場了,朱珏頭腦還算清醒,寫着寫着感覺手腕酸,低頭咳嗽兩聲,揉了會兒手腕才繼續答題,一上午過去,院士宣布還有最後兩日,鼓勵他們繼續堅持,朱珏也不聽,回身轉去楊鎮那,還沒走近呢,就聽那邊有幾個書生圍着,不知道說些什麽,只一會兒,聽見熟悉的楊鎮的聲音,“我有的就是我的,憑什麽要給你們,不覺得這事太滑稽嗎?”
原來又有個書生病倒了,想過來管楊鎮要那副藥,楊鎮雖盤坐着,氣勢卻如虹,嗤笑着問他們,“你們進場考試都不帶治病的藥物,這會兒指望我有善心,我又不是如來佛祖就為了普度衆生的,還是自去吧,別惹了我溫書的心情。”
幾個人是過來求藥的,這般雖然不服,卻還是走了,朱珏随後進去關緊隔門,“真不給?萬一?”
楊鎮擡頭涼涼的瞥一眼他,出聲問,“剛才答卷的時候,是不是你咳嗽的?”
嗯?
朱珏有點懵,想想搖頭,滿臉無辜,“沒,沒有啊,你聽錯了吧,要不,那藥還是給了吧?嗯?”
“不行,你坐着,我給你做點吃的。”
每天的幹糧快趕上吃石頭了,不大會兒,又過來幾個書生,這回是來求吃的,“呃,我們聞着香味過來的,還請,兩位能把吃不完的食物勻給我們點兒,可否?”
一般科考的時候只能帶些幹糧或是果子,尤其很多窮苦的書生家中沒有銀錢準備,再就是初次來會試,沒有經驗,不知道帶什麽吃的,所以到了後期就供應不上了,這回朱珏有決定權,忙掏心掏肝的把自己那點東西全拿出去分了,忙活一通回來,就看見了男人陰沉沉的臉。
朱珏手掌攥拳抵唇咳嗽兩聲,擡頭看着天空的方向,“咳咳,你說,這個,太陽挺大的啊,怎麽感覺要打雷下雨了呢?嗯?”
楊鎮默默的吃東西,幹脆也不看他,只桌子上的東西還是給他準備的全乎,朱珏有些理虧,跺跺腳,蹲下擠着眉毛說,“那個,那個啥,咱倆不也吃不了嗎?當給他們救急了,是不是?”
對面的男人還是不說話,朱珏抿抿唇,爬到他旁邊挨着坐下,用胳膊肘撞了下他腿彎,“喂,生氣了?”
“別介啊,這,多大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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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楊鎮實在忍不住,自己心裏頭已經氣的快爆了肚子,“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剩什麽東西了…
“什麽,知道什麽?”
楊鎮撂下筷子,翻身把他壓床鋪上,手指屈起照着他頭頂就彈了兩下,惡狠狠的說,“我要是沒吃的,就把你剁吧剁吧煮了吃。”
這個沒心沒肺的,能活活氣死人,如此第六日過去,進入第七日,是所有人最為疲憊的時候,每個人的臉色或者體力都跟不上,朱珏也覺得乏力的很,尤其是下午的試題,熬着熬着,可算盼到了第九天,衆人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朱珏卻有點蔫蔫的,頭疼的不行,楊鎮提前給他按了許久,答題的時候還是眼睛發花,勉強眯了一小會兒,起來把題答完,随後就躺下昏厥了。
夢裏刀光劍影,他記起來傅壬章最後一次見他時候的場景,在元王府邸,他正襟危坐,因為傅壬章是穿着一身铠甲進來的,他只說了一句話,“朱珏,喝了這個,讓人把你送出城去,好不好?”
心痛的不行,他知道自己愛上的這個人是個皇子,他要奪那個江山,成敗在此一舉,濕潤着眼睛搖頭,“傅壬章,我想跟你一起死。”
男人的面容隐藏在黑暗裏,只語調變得異常的顫抖,他按着他的肩膀說,“不,我想讓你活下去,朱珏,我愛你,比我自己生命還愛你。”
男人的唇落下來,冰涼的如同外頭的白霜,黏着他一顆淚落下來,男人舔舐幹淨後,低聲安撫他,“別怕,我會送你去個好地方,喝了吧,算我求你。”
傅壬章手中的茶杯抵在他唇瓣上,壓出來一條長長的痕跡,幾乎是淚眼看着他,仰頭喝盡了,眼前逐漸的白光閃過,他看見傅壬章低頭吻了下他額頭間的紅痣,逐漸陷入一片漆黑。
再次醒來,朱珏恍惚的看着周遭的床帷,心如刀絞的按着額頭坐起來,深吸一口氣,又回想起上輩子的事了,聲音沙啞,“柴伯…”
長青聽見聲音小跑着進來,“爺,您醒了。”
眼皮感覺都擡不起來,驀然想起來他還在參加考試,“唔,我,怎麽回來的?”
他不是在貢院嗎?怎麽,就回來了?已經考完了?
“恩德侯世子抱着您回來的,差點沒給我和柴伯吓死,您覺得怎麽樣,我這就去請大夫…”
說罷,人跑的就沒了影子,那頭柴伯聽見,也擦擦手進來,端着碗清粥,“哎呦喂,可算醒了,謝天謝地,感謝過路的各位菩薩。”
拜天拜地後,雙眼希冀的看着朱珏,“爺,快喝了,喝光以後我好去放生。”
哈?
“咱府上什麽時候信上這些了?”
柴伯給他遞過去銀勺,緊忙着說,“嗨,還不是爺最近的運道不好,老奴祈求您能一切順利,那頭已經買了一簍子的黑泥鳅魚,等着您醒,老奴就去全放生。”
朱珏聽着心底裏酸酸的,嗯一聲,“那,柴伯順便再祈求祈求,讓我榜上有名啊。”
“行,放心,這個放心,快喝,我熬了半天的。”
舀着喝光了,柴伯接過來碗,興高采烈的要出門去,朱珏趕緊又說,“哎,柴伯,還有楊鎮,你一起祈求下啊…”
“好嘞。”
長青随後領着大夫進來,坐下給他把脈,“小伯爺,你這體虛的真不行,我給你開點平日裏滋補的藥材,你當藥膳吃。”
朱珏揉揉太陽穴,“行,還有,我總頭疼,自上次撞了一次後。”
大夫湊近扒開他瞳孔看了看,“這個實在看不出來,嗯,你盡量別激動,估計裏頭還有淤血,得等着它慢慢散掉,也就無事了。”
送了大夫出去,朱珏讓長青去恩德侯府告訴楊鎮一聲,自己又重新躺下,閉上眼就是傅壬章痛苦的模樣,久久揮散不去,朱珏确信他曾愛過自己,只不過,愛的沒那江山重,更沒有皇位重要,現下想想,自己真是蠢透了,竟然願意跟他一起去死,也不看看人家願意與否?自作多情的情種啊…
朱珏把身體蜷成一團,四肢都酸脹的厲害,突然聽身後有聲音,回頭去瞧。
“你,怎麽了?”
傅壬章見外面沒人伺候,就直接進來了,一眼就瞧見他難受的彎着腰,疾步過去問他。
朱珏擡頭神色複雜的看着走過來的傅壬章,漸漸與上輩子的男人重合一處,嘴唇不自覺的咬的出了血。
“這般難受?要不要請禦醫過來瞧瞧?”
朱珏閉了閉眼睛,直接下逐客令,“你滾出去。”
這天底下,敢這麽跟傅壬章說話的人沒幾個,而朱珏恰恰就占了一個。
傅壬章眼底的光逐漸暗下去,回頭揮手讓鐘奶娘進來,端着一大碗的雞蛋羹,嫩嫩黃黃的,對着他側臉說着,“這個,生病之後吃,特別好,你嘗嘗。”
說完男人就轉身走了,朱珏皺眉看着他的背影,依舊紅裳,記得他曾問過,倚在男人懷中扯着他的一身紅問,“喂,你怎麽總穿紅色的?”
傅壬章顯然不想回答,卻被他磨着逼着,最終說了實話,他說,他想讓在乎自己的人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僅此而已。
傅壬章,現在我能認出你,卻不想再靠近你了,這個顏色,恰巧就是我躲避你的信號。
鐘奶娘瞧着他這副蒼白的樣子也是心疼,“我不過回鄉祭祖了一趟,回來爺爺就病了,剛好點吧,小伯爺又病了,我跟柴伯說,是不是這個府邸不吉利啊,怎麽總是多病多災的,唉,快,這個是奶娘我的拿手菜,小伯爺吃幾口,保準暖和心腸。”
是啊,傅壬章最喜歡吃雞蛋羹,這也是他唯一學過的菜,越想越覺得自己賤,為他付出這麽多,卻都付諸東流,只能怪自己輕信于人,與人無尤,人世間,只能靠自己,此刻的性情越發的冷凝,連看都沒看奶娘,同樣揮手,“拿走,我最為厭惡吃蛋羹。”
奶娘似乎沒料到他如此冷面拒絕,停頓了半晌,略微福身,端着出去。
“他,沒吃?”
鐘奶娘沒法子撒謊,只得點點頭,“年前感覺還好的,如今不知道怎麽,抗拒的很。”
傅壬章沒說是他之前惹了人家,只能含糊其辭,“唔,可能,病糊塗了吧…”
回想起朱珏剛才斥他說的話,敢這麽膽大,看小紅豆病好的,他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朱珏:你滾出去。
傅壬章沮喪:媳婦,我跪搓衣板行嗎,原諒我吧,上回真的是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