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蛇
總管大人迎着豫恩伯進來,邊走邊解釋,“千歲進宮了,伯爺您進寝室候着吧,外頭還是涼。”
自昨日的事過去,總管大人就多了個心眼,既然鐘奶娘都巴結着這個伯爺,他可得更上心,鞍前馬後的準備糕點,朱珏站窗格前,透過敞開的縫隙看着外頭,及至亥時初,那邊傳來問安的聲音,朱珏趕緊回身坐床榻上去,順便把帶來的某些小東西放出來,食盒裏還有一盤子削的透薄的生肉片,擺在他手旁的桌幾上,聽那頭總管大人陸陸續續的恭維的聲音,“小伯爺早早的就來了,正在房裏等着爺…”
傅壬章本也想去找他,遂滿心歡喜的進去,開門而入,因着春風涼爽,緋紅色的袍子尾擺還晃動一圈才着了地,“小紅豆,你等本王許久了?”
朱珏坐床榻上,手裏拎着塊粉色的東西,正逗弄呢,聞言擡頭回答,“是啊,為了昨日您的盛情款待,我今日特別送上回禮。”
朱珏喏一聲,纖細的手指指向繁花紋路的地毯上,地毯上羊毛很長,小花蛇爬動的聲音異常的清楚,唰唰唰很快就到了傅壬章的腳下,蠕動着直起身體,沖着男人嘶嘶的吐出紅信子,另外兩條也似發現了新奇的物種,很快也尋着路線過到傅壬章腳下,榻上的男子哼笑一聲,他可記得清楚,傅壬章最為害怕恐懼的東西就是蛇,上輩子的也是春末,春蛇正是發.情尋求配偶的時候,正巧傅壬章抱着他穿過花圃,從芭蕉扇樹下就冒出來一條黑花白肚的蟒蛇,傅壬章一貫的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硬生生的将他摔了下去,多虧他靈巧,趁着個勁兒穩住身體,要不非得摔的四腳朝天,過後了奇怪的問他,偏他一個字也不肯說,直至随後幾日高燒不退說出來胡話,他才猜出來個原由。
果然如他所料,傅壬章像被法術定住了一樣,半天一動不動,朱珏注意他兩側的手已經攥成拳頭,神色更是僵硬的不行,連平日裏常嘲諷人的唇角也拉平了,抿的狠緊,怎麽,才三條小花蛇就吓成這樣,若是滿滿一池子,豈不是要當場就吓尿了,想想就覺得解氣,朱珏覺得自己還是太善良,嘆口氣,沖着三小只招手,“那個人的肉不好吃,過來,我這裏有很多…”
小花蛇會聞味道,瞬間軟了身子盤啊爬的,過去朱珏腳下。
站着的傅壬章滿腦子裏充斥的都是無限噴湧出來的惡魇,朝着他四肢百骸的侵蝕,瞳孔逐漸渙散,然後最終回歸平靜,他不知道朱珏什麽時候走的,只反應過來的時候,命人重新收拾了寝室,“地毯燒掉,床榻上全部都換,腳踏,也換…”
傅壬章越來越暴躁,總管大人完全不知道怎麽了,忙着指使人趕緊更換,這邊留意着主子爺的神情,不妙不妙,鐘奶娘偏得這時候回鄉祭祖,這若是發起癫來可怎麽辦,他倆主子這個瘾病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萬一鬧出去,可壞菜了,趁着換屏風的功夫,往香爐裏猛的塞了一大塊安神香,仍舊不放心,命令所有人夜裏不準睡,都得嚴嚴實實的守着九千歲。
夜深人靜,元王的府邸中仍舊人聲沸揚,太醫踏着夜色來了一波又一波,傅壬章的燒還是沒退下去。
床上的男人掙紮着,眼皮沉的不行,這個夢許久沒做過了,傅壬章再次看見了那個小小的孩子,他跪的雙腿僵麻,他知道自己錯了,他想,我去求饒吧,或許母妃就會放過他,往前用手臂拄着慢慢的往殿門口的方向爬,順着門縫,他突然看見了許多蛇,一個石頭砌成的池子裏,有着成百上千條形狀不一的蛇,它們搖頭擺尾的張着大嘴,突然掉下去個宮女,它們瞬間就剝了皮肉只剩下血淋淋的骨頭,往外繼續吐着信子叫嚣着,視線一轉,還是剛才的孩子,他跪的不太筆直,額頭發着燒,喉嚨裏如同吞着火球,又因為他課業不好,被太傅告到母妃這,父皇已經進去了好長時間,他想喝水,怎麽辦,他拼了命的想喝口水,能不能,悄悄的去偏殿喝一口,然後再回來繼續跪?
順着宮殿的走廊過去,他母妃的側門敞開着,他不知道怎麽,就偷偷瞧了瞧,只一眼,殿中男人脫.光了龍袍,正跪着被身後的女人用鞭子抽打,啪啪的響聲不絕于耳,小小的孩子想進去阻止,卻被一個太監捂住嘴拖回剛才跪着的地方,一身藏藍色太監服的男子蹲下用拂塵敲了下他膝蓋,狹長的眼眸隐藏在黑暗下,陰森森的說,“好好跪着。”
啊…
傅壬章脫水般的掙脫出來,攥緊被褥猛的坐起來,大口呼吸着僅有的空氣,呼,呼,呼…
朱珏第二日就跟着楊鎮去郊外的莊子裏,春分已過,到處都是翠綠的花苞,嫩嫩小小的特別招人喜愛,走了一路,楊鎮都在講解說明春闱考試需要準備的東西,可結果呢,朱珏的注意力全都在車窗外掠過的風景上,楊鎮無奈的垂了垂眼,想着要不要去打點打點,好讓他們倆分到一個考房,真是跟他操碎了心。
這個山莊位于半山腰,到了馬車上不去的地方,就得他倆下來步行,朱珏倒是興致盎然的,剛設計了那個禍害,覺得身心都舒暢,尤其半夜聽着那面吵鬧的聲音,就差出去親手放幾挂鞭炮好慶祝一下,他娘的,爺是你想捅就捅的嗎?
Advertisement
“你想什麽呢?我跟你說了半天,到底聽見了沒?”
楊鎮拉住他手,唇抿成一條直線,神色不悅。
“大哥,你都磨蹭一路了,我聽見了,不就在考場上多穿衣服,還要拿點幹糧,還要什麽?吃用的你直接幫我準備一份,至于衣袍,大不了我拿個大氅進去,行了吧?”
朱珏頗為好笑的挑眉看着他,這個楊鎮,越來越像個老父親,怎麽像叮囑孩子一樣?
“是不是馬上就到春闱,你心裏慌了啊,怎麽一路都在說這個事,你看,這外頭的桃花都開了…”
朱珏不說,楊鎮還沒發現,昨日他從車裏下來,直接去的寧府說明這件事,長輩們倒是沒別的說道,只怕姑娘家的受委屈,特意讓他們倆在後院的亭子裏見上一面,楊鎮第一次仔細的看清寧婉茹的面孔,是那種秀麗芳雅的,眉眼處皆是害羞,對着他行了個蹲禮,語氣輕柔,“我不在意這些,世子不必挂懷。”
楊鎮不自覺的退後一步,想着他們以後還要共度一生,又近前一步,從懷裏拿出來一塊玉佩,放至她眼前,言辭鑿鑿,“這是我從小就帶着的,今日送予你,當做你我定情的信物。”
讓人家姑娘平白等一年,楊鎮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心中愧疚的很,這般安慰了她,也定下自己的心,別去因為朱珏再動搖。
許是他心裏真正的放下,同朱珏相處起來不那麽拘謹了,卻總是操心,總是想管着他,一路進莊,午膳準備的新鮮的河魚和應季的水果,楊鎮在桌上就頭疼,朱珏坐他一側,只叨幾口豆腐漿子喝,別的一口沒動,“你想吃什麽,我讓人出去買來。”
這麽吃飯,怪不得瘦成這樣,下巴都尖了,楊鎮自己也沒吃多少,就撂下筷子問他。
朱珏想了想,杏核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舌尖伸出來舔了下唇,一副小饞貓的模樣暧暧的說,“我想吃,醉仙樓的荷葉雞…”
楊鎮揮手,門外的小厮立馬跑的沒影子,剛想起來這東西,就迫切的想吃,朱珏嘴急,越想就越饞,一邊流口水,一邊跟男人描述,“喂,他家的荷葉雞你吃過沒,裏面包裹的糯米,甜絲絲的,雞肉還嫩,唔…”
“我吃過,但沒你描述的這麽好吃。”
切,朱珏耷拉着眼皮瞟他一眼,不甚為意的繼續想着,“那是你不會吃,或者你吃的時候光顧着說話了,他家的荷葉雞的肚子裏放着許多的珍貴的藥材呢,吃起來一點兒都不膩,而且還不油。”
越說越受不住饞瘾,直舔下唇,楊鎮實在是讓他逗的,沒忍住哈哈笑出聲來,厚重的磁性的男人大笑聲蔓延了整個屋子,正好映襯着外頭的豔陽天,一片晴好。
“你笑什麽?哼,你等着,待會兒我一口都不給你吃。”
朱珏拿筷子敲了下盤子,警告的瞪他一眼,楊鎮忙收斂,卻還是忍不住反駁他幼稚的想法,“我說,你忘了吧,荷葉雞是我花銀子買的。”
這般說着,外頭也應景的端了上來,楊鎮看着朱珏亮晶晶的發光的眼,故意逗他,“我買的,還一口不給你吃呢。”
朱珏才不管他什麽銀子不銀子的,直接上手就去拿,楊鎮沒想到他如此狂野,下意識的也跟着伸手,結果,當然沒有他速度快啊,朱珏拿自己跟前就扒開菏葉,迅速的挑起來一口糯米放嘴裏,入口即化的甜蜜感,真好吃。
仰着的小臉全是滿足的樣子,楊鎮唇角上揚,露出來個開心的笑容,這算是十幾年裏,他笑過最輕松的一次。
“進來,賞你。”
朱珏在那兒吃,楊鎮擡頭沖着門外喊,示意剛才那個跑腿的小厮進來領上賞錢。
作者有話要說:朱珏:這是一條小花蛇,喏,這還有一條,是水蛇,哎呦,桌子下面還有,黑皮蟒蛇…
傅壬章:艹,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