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撞柱
晨起的冷風吹開了一側的簾子,殿中端坐着個人,小太監拎着食盒進來,簡單的清粥和小菜,見男子一副憂慮的模樣,主動開了話匣子,“九皇子寅時回來一次,随後就和幾位爺去了郊外打獵,約莫,一時半刻的回不來,您,吃點東西吧。”
朱珏低垂着睫毛,彎唇謝了謝他,提箸吃幾口,如今的命運還是掌握在傅壬章手裏,做足了心理準備,他怎麽說也是朝廷賜封的爵位,若是抵死不從,他也奈何不了他。
然而,心底裏還是惴惴不安,傅壬章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吃軟不吃硬,閑着就發瘋的想磋磨他,有陣子不知道犯了哪兒處的邪病,青天白日的竟然不允許他穿裏褲,袍子底下空空的,随時被他擎着托着的耍弄,每日都酸軟着腰身求饒,倏然閉眼,平複掉那些旖旎的肮髒情緒,半晌,才睜開眼嗤笑一聲,上輩子的自己,原來那麽愚蠢。
郊外,以傅壬章為首的一群世家公子哥兒閑坐山莊子裏頭,有人谄媚的奉承,“九殿下技藝超群,竟然獵到一頭幼鹿,真乃有福之人。”
桌宴上鹿酒配血,炭烤的鹿肉,還有醬的蹄筋,反正全是寶貝,另一個挨着傅壬章下首的,也笑着迎合,“有福?何止有福,那是天大的福氣,殿下準備待會兒玩點什麽?”
幾個人都躍躍欲試的,跟着九皇子出來玩的,就是圖個刺激,上首的男子一襲朱紅色長袍,袖口和領口都是收緊捏的五爪龍紋,眼眸深邃狹長,鼻挺且俏,紅潤的薄唇抿了口杯中酒,盯着那一群跳舞的女婢沒甚麽意思,招手示意他們停下,坐直身子意味深長的瞥了眼剛才下首說話之人的額頭,“你們,額間都沒有紅痣?”
什麽?
幾個人互相對個眼色,不明所以。
“殿下,說的什麽意思?”
傅壬章突然來了興致,手指輕微的磋磨下,“去,找幾個男婢來。”
男婢,專指富貴人家裏豢養的年歲較小的,身體似女子玲珑的男孩,以膚白物小為美,他們幾個成日裏跟随九皇子,從不知他有這個嗜好,“殿下怎的突然起了這個興致?”
這事可不好說,萬一傳出去,九皇子不愛女兒身偏喜愛男倌兒,可了不得。
傅壬章靠着椅背,手下拄着硬枕,慢悠悠的哼着戲曲的調子,沒理他們。
很快,廳中立着幾個男孩兒,雖然深秋,可他們身上只穿着件透明的薄紗,每一處都看的清楚,傅壬章挨個掃了眼,伸出手指召了中間的男孩兒過來,随後旁側的幾個男孩依次跪過去,等着九皇子動作。
傅壬章只看了他一眼,就任由他跪在身後,不管不問,輕松的口氣對着下頭講,“你們随便玩,就當我沒在。”
剛才第一個奉承的人率先反應過來,扯着跪在他身後的男孩坐自己懷裏,擡手喂過去一口酒,見他滿面緋紅的,難免心裏疼惜,其餘幾人也只是喝酒,不曾注意從後邊走過來幾名婢女把他們酒壺全部更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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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月光明亮,透進來的點點碎光,一片燈火裏,各個席上的人都酒意闌珊,抱着懷裏的男婢卿卿我我,有的更甚,直接掀去了最後一點屏障,傾身而入,劇烈的動作撞擊的案幾側翻,杯中鹿血酒灑的布滿地毯。
傅壬章仍舊躺着拄手臂看着他們糜亂,直至那桌上的公子哥兒顫抖着快速挺腰,一聲悶哼後,他才收回視線,原來,話本上講的極樂之事就是如此。
跪在後面的男孩兒心驚膽戰,這京城中誰人不知曉九皇子,背地裏皆傳此性戾狠辣,雖耳朵裏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水澤聲,他卻絲毫不敢遐想。
正想着呢,突然感覺頭頂有個冰涼的東西抵着他,聽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帶着命令,“不準動。”
男孩兒趕緊收回準備站起來的腿,老實的平視前方。
傅壬章手裏捏着個狼毫筆,蘸了鹿血點在他額頭的中間,挑眉說道,“擡頭看着我。”
一張面孔緩慢的擡起,男孩兒的樣貌很好看,是那種秀麗的模樣,眼神恭敬,不帶一絲一毫的腌髒,可傅壬章就是覺得差點味道,驀地想起來昨天夜裏擄過來的那個小伯爺,甩手扔了筆,留下句話,轉身離開,“處理掉。”
男孩兒正傻愣着,突然就被身後的太監勒住脖頸,張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沒了命,只有額間的那顆血珠子,逐漸變成了啞紅色,沒了鮮紅的光澤。
乘着夜色進城,管宵禁的侍衛見着這位,忙叩首問安,允了衆仆人步行進入。
轎子一路擡到了朱珏殿門外,小太監驅掉睡意,遠遠的跪下埋頭等候,須不多時,眼前掠過一雙玄色的靴子。
昨夜雖然逃過一劫,但朱珏知道,那個人是不會放過他,果然,今夜他又來了。
“殿下千歲。”
傅壬章進門就看見他跪在地中央,恭敬無比的問安。
擡手說了聲起,坐于主位上的滕青螺紋圈椅中。
聞聲朱珏拂了下袍擺,規規矩矩的繼續跪着,“殿下,臣知錯,不該在早朝上妄加言辭,惹您動怒,不如,臣明日回府備下重禮送與您府中,望請殿下原諒則個。”
朱珏已經想起來因何事惹了傅壬章不悅,硬是抓了他來動刑。
傅壬章本就喝了鹿血酒,這會兒聽着他說話有腔有調的,難得舒坦,接過一盞茶呷了,眼尾定在他側臉的輪廓上,“唔,原諒?好說,你給本宮念個話本子吧。”
話本子?
三個字如同一記悶雷響徹他耳邊,尤其話尾的那個上挑的音兒,明明就是已動情。
朱珏神情一凜,并沒有伸手接過太監手裏遞過來的黃色紙皮,而是将頭埋的更低,繼續請罪,“殿下恕罪,臣因連日來勞苦不堪,眼神不濟,已是看不清影子,委實念不得。”
傅壬章頭一次見着這種給臉不要臉的人,手指屈起用關節敲打桌面,篤篤的聲音讓空氣更加窒息。
“呵,念不得?那你就編,現編一段葷段子,說來與我聽。”
傅壬章可能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連連點頭,繼續說,“就說,将軍尋了個男倌兒,躲到那大帳子裏偷情。”
呸,你個色胚子,滿腦子裏都是這些葷素不忌的,朱珏将身姿略微直起,手指扒着地面,以求讓自己清明,“恕臣不能。”
圈椅中的男人翹起腿,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語氣含冰如霜,“膽子不小,你信不信,明早我一個奏折遞上去,你就得摘了豫恩伯的帽子,然後成日裏跪着給本宮念話本,嗯?”
朱珏咬緊牙關,這個混不吝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總比到頭來讓人灌了毒酒強,擡起頭直視着他,眼底冒火,厲聲質問他,“我豫恩伯的爵位是祖上歷經戰場生死一路延續到至今,而你,卻要為了一己之欲就要褫奪,真真的不修德行,無道妄戮,我今日拼出一死,也不會如了你的願…”
他一生氣,額頭中間的紅痣就越發的赤紅,傅壬章見他惱火的模樣甚是喜愛,脫口而出一句輕佻的話,“別,我可舍不得你死,乖乖的聽話,我就不去告訴父皇。”
傅壬章前傾着身體,沖着他伸出手,“你額頭的紅痣真漂亮,上前幾步,讓我摸摸,好不好?”
朱珏被這股怒火竄的聽不太清他說的究竟是哪句,上輩子他也總這麽說,或摟着,或歪着,“寶兒的這顆美人痣太美,讓我親親…”
“別羞,讓我瞧瞧…”
“別擋着,我最愛你這處,讓我看着…”
一聲高過一聲的蓋過來,最後一句變成了尖利的女嗓,“兩兄弟最愛你這處,我就剜了它…”
濃腥的血漿順着額頭一直沖進嗓子裏,朱珏彎腰嘔吐着,後而無比涼薄的盯着他怒罵,“你個喪心病狂的無恥之徒,蒼天無眼…”
後面突然冒出來兩個侍衛,一把按着他貼近地面上,冰涼的觸感順着臉頰一直鑽入人心腸子裏頭,朱珏暗恨自己沒有權利反抗,死死咬着牙,一雙血腥的眸子裏滿是無可奈何的悲哀。
只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傅壬章不悅的揮揮手,別把他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玩物給踩碎了,那可不好玩,皺眉看着兩個暗衛,命令道,“自去領罰。”
随後才看向朱珏,“你倒脾氣不小,不願意跟着我?”
朱珏慢慢直起腰,玉簪冠束的發已經松散,随意的幾绺遮擋住他毫無生機的眼,狀似無意的回問,“我跟着你,就為了有一天,你把我當成禮物一般的送予他人嗎,就為了,你拿我當人質然後換取你自由的籌碼嗎?呵呵呵…”
殿中回蕩着他瘋癫的癡笑,傅壬章聽着将眉頭皺的更緊,站起來幾步想過去阻止他,結果,變故就在一瞬間。
朱珏厭世般的恍恍惚惚,既以為自己死了,又以為自己還活着,可是他感受不到活着的溫度,所以,幹脆就一死了之,以一種勢如破竹的決絕撞上了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