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十三瓣桃花
我和杜寒川一起回過頭去，看見不遠處有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在對我們揮手。他看上去四十五歲上下, 穿着休閑襯衫, 笑容文雅，氣度非凡。
“汪叔叔。”杜寒川也對他揮了揮手, 拉着我走過去, “翩翩，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投資個游樂中心的叔叔。”
“汪叔叔好。”我向他點示意。
“寒川，你女朋友氣質很好啊，和你很配。”男人打量了我一會兒, 禮貌地笑了笑，又接着跟杜寒川說，“你最近工作還行嗎？我聽你爸說，你想成立一個電競俱樂部啊, 以後就往這方面發展嗎？”
“電競俱樂部只是愛好，我還是想做mm。目前正在物色新的IP, 以後成立一個團隊, 努力打造成雷馳的又一個主打産品。”
“我對你們這一行了解不多，下次你可以跟我兒子聊聊，他是死忠雷馳游戲粉了，說以後也有興趣投資手游這一塊。”
“好的，謝謝汪叔叔。”
“不過，你得先請他吃個飯。他在你們游戲裏可是充了好多錢了。也是什麽……‘氪金大佬’了，對吧。”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笑了, 但汪叔叔時不時就看我兩眼，讓我有一些緊張。然後，他拍拍杜寒川的背，語重心長地說：“不過寒川，看到你有這樣的轉變我挺開心的。當年你為了不去英國和你爸吵得連我都知道了，那個執拗勁兒啊，和老杜年輕的時候還真像。所以啊，年輕時的夢想未必就是最成熟的，可以選擇的路有很多。你現在從事互聯網行業，未必比當懸壺濟世的大夫差，對吧。”
“汪叔叔說得很對啊，以前我爸也沒那麽重視這一塊，他的重心一直是在社交軟件、支付軟件和搜索引擎上，近些年也改變想法花重金投資游戲了。他都這歲數了還能與時俱進，我有什麽道理不靈活變通呢。”
他們倆又聊了一會兒，汪叔叔時不時盯我幾眼，看得我頭皮發麻。終于最後一次，他打斷了杜寒川的話，再次看向我：“寒川，冒昧問一句，你這個小女朋友姓什麽啊？”
杜寒川對我點點頭，示意我自己回答。我眨眨眼說：“我姓郝。”
“赤耳郝？”
“是的。”
“你認識郝辰嗎？做健康營養産品的。”
“郝辰是我爸爸。”我撓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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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叔叔猛地一拍手：“我就說啊！剛才大老遠看到你，我就覺得這姑娘不是小郝總嘛，你跟他長得也太像了！”
“汪叔叔，您認識我爸爸啊……”
“何止認識，我老同學。”
杜寒川愕然道：“郝叔叔這麽漂亮的麽？我以為翩翩像他媽媽。”
“哈哈哈哈，寒川，你這話可不能讓老郝聽到了，不然他不得氣死。你還想不想當他女婿啊？老郝年輕的時候，不說了，風流人物。”汪叔叔大笑了一陣子，忽而感慨，“話說回來，真是有緣，老郝的女兒居然和老杜兒子在一起了。這倆一個是我高中同學，一個是我大學同學，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等什麽時候有機會了，把你們爸爸都叫出來喝一杯。”
我看了看杜寒川，又看看汪叔叔，有些尴尬：“我爸爸……可能最近不是很方便。”
“嗯，不用說，我都知道。他的近況我都了解。”汪叔叔遲疑了一會兒，“這事寒川知道嗎？”
“他知道。”
“那關于你爸爸的事我晚點跟寒川聊聊，你們回去以後再讨論讨論。”
又聊了一會兒，汪叔叔忙別的事去了，我和杜寒川接着玩了最新的VR游戲、室內賽車、跳舞機和密室逃脫。意外的是，看上去很皮的杜寒川上了跳舞機就跟木偶似的僵硬。而密室逃脫限時十五分鐘，我們同時進去，十三分鐘後，只得到一次工作人員的提示，我就拿着破解好的鎖出來，得瑟地想等杜寒川出來再向他炫耀，結果發現他在外面一盒冰淇淋都快吃完了。
男孩子聰明是很讨人喜歡的。但這份聰明如果讓人感到被碾壓，就會讓人很不爽。
如果這時候他再提出什麽無理要求，就會讓人更想打死他。
杜寒川的情商時而飛上天時而落谷底，這時候肯定就墜機了。他過來牽我的手，笑得非常和藹可親：“沒事，咱們寶寶的智商可以靠爸爸來補。”
我一掌打開他的手：“少來，誰要跟你生寶寶。”
他卻反應很快，大步繞到我面前：“翩翩，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我太不成熟了。這些年我也在試圖放手不再想你，去跟別的人交往，可是始終感覺不對。再給我一次機會，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當他用那麽漂亮又多情的眼睛凝視着我，要說不被蠱惑，肯定是假話。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是真的被他傷怕了。
“哈哈。”我輕飄飄地笑了兩聲，“說實話啊，我很理解你當時的痛苦，因為我正在經歷這個階段。但這不是你對我那麽冷漠的理由，也不是你離開我以後立刻跟已婚姐姐厮混的理由。同樣是處于低谷期，你看看我是怎麽對你的，你當時又是怎麽對我的。”
“你對我也沒特別好啊，你在游戲裏把我強離了，全服都知道，換一個男的早就a得屍骨不存了。”
我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那還不是因為你瞞着我你有未婚妻的事！”
“翩翩我們講道理，是你說不打算奔現，我為了讓你放松才跟你這麽說的。我和她早鬧得很厲害了，想徹底解除婚約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你一腳踏兩船還硬氣得很啊！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享受偷情的快樂呢？就像當初你跟那已婚姐姐一樣，嗯？”
“誰一腳踏兩船了，你會不會聊天啊。”他也越說越急，越說越氣，“郝翩翩，你這樣講是不是太過分了。你怎麽可以這麽欺負人，太過分了。”
“是我欺負你？我再問你一次，是我欺負你？”
他提起一口氣，更加強硬地說：“我是很喜歡你，你是可以仗着我喜歡你為所欲為，你也可以對我兇，但我告訴你，你不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不可以無底線欺負人，你知道一個男人最總要的事是什麽嗎？尊嚴！我爸都跟我說了，一個男人想要成就一番事業是不可以沒有尊嚴的！他也說了，尊嚴在老婆面前不！值！一！提！所以老婆教訓得對，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犯了！媳婦兒原諒我吧！”
“……哈？”我一臉黑人問號。
“我錯了，當年太不懂事，沒有照顧你的心情，也沒有第一時間和你溝通，讓我的翩翩受委屈了。對不起寶貝，謝謝你曾經這麽溫柔地對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說完他咬着下嘴唇，皺着眉眨了兩下眼，用委屈巴巴的目光凝視着我。
上帝，您老人家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要把這麽一幅美少年的皮囊賜給一個魔鬼？
我哭笑不得地說：“你既然選擇這麽多，去找更好的妹子吧，我倆不合适。”
“遇不到更好的女生了，你就是我能遇到最好的女生。”
我倆争執了半天也沒有結果。
最後他送我回家，也沒再提要我當女朋友的事，只是我剛進家門，就收到了他的連環短信轟炸。什麽他在回酒店路上買了兩斤荔枝，什麽希望他回北京之前能再見我一次，什麽拍了商店裏的告白兔照片、問我它長得像不像我……
第二天，我又從他那裏得知另外一件事：汪叔叔的妻子是國企高管，去年年底聽說了我們家裏的情況以後，他們兩口子打算我們家一把，用把收購家裏公司列入今年的項目之中。完成交易後，他們會讓爸爸做小一點的股東，其餘債務讓爸爸用與他們合作的方式來還。但他們找了公司負責人四次，每次負責人都會找律師去看守所聯系爸爸，爸爸都說不接受用這樣的方法還債。
“這個方法很好啊。”聽他這麽說以後，我都有些皇上不急太監急了，“雖然不能當大股東，但以後他也不用承擔風險了。為什麽我爸會不同意呢？不想他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他如果不同意這樣的合作方式，心血就得強行進入破産清，要麽就是坐牢。而且不管是坐牢還是做破産清算，你的那部分也還不掉。這種情況下，按理說他不應該想拒絕這種合作。懂行情的人應該都知道，這件事就是汪叔叔老同學在人情幫忙。”
“……不行，我去跟我媽媽聊聊。”
我到客廳去找媽媽，她剛好在跟律師打電話，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等她打完電話，我把整件事交代了一遍，問她是不是爸爸不願意簽字。她把雙臂抱在胸前，搖搖頭：“不闊能，你老漢兒又不是憨包，咋闊能想坐牢。要不得，我得回一趟重慶，去問哈他。”
媽媽掏出手機訂票，當天下午就飛重慶了。
因為怕我一個人胡思亂想，她找了一個阿姨來請我吃飯。媽媽的朋友全是舌燦蓮花的女強人，這個楊阿姨是一家婚戀公司的老總，更是比一般阿姨更有阿姨主義特色。
“翩翩，我的天啊。楊阿姨可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現在可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楊阿姨滿目慈愛地看着我，簡直像看親生女兒一樣，“你啊，和你爸爸越來越像了，還比他更好看。你爸媽可真會生，優點都到你身上了。”
“謝謝阿姨……楊阿姨也好年輕啊。”我腼腆地笑了笑。
“你現在是在讀大三嗎？聽你媽媽你現在沒男朋友。”
“對啊。”
“那你的終身大事包在我身上了。楊阿姨就是從事這個行業的，免費給你物色一個好老公。”
“啊？相、相親嗎？我還在讀書，現在談婚論嫁太早了吧。”
“對男生來說早，對女生來說一點都不早。現在找一個男朋友，談個一兩年戀愛，大學畢業以後就好結婚生孩子了。早生恢複快，二十八歲前生好二胎，你就會變成最年輕漂亮的媽媽了。”
“好像是有點道理……”
“對，我們公司在全國都有會員。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随便你說，我完全按着你的要求幫你找。”
“楊阿姨，我們家這個情況你也是知道的，現在跟什麽人在一起都是拖累對方，還是算了吧。”
“嗨，你放心，我會把你這個情況交代清楚的。男生是娶老婆，又不是傍富婆，只要你不是賭博吸毒，擇偶不會被家裏的事影響太多。”
我沒有立刻給她答複，只是說相親的事需要跟媽媽讨論後再決定。回家以後，我也跟我媽打電話提了一下這事，媽媽說楊阿姨做這一行倒是很有經驗，她應該是能找到我理想要的男孩子，但是……
“但是幺兒，你理想的男朋友不是杜寒川邁？你要是喜歡他，相親勒個事，媽媽勸你還是打住。”
這一句話讓我無言以對。
家裏發生這麽多事，我實在沒太多心思去談戀愛。但這也是挺重要的關頭，因為最近我和杜寒川捆綁得太多，如果不早點和他撇清關系，以後可能就很難離開他了。
一個晚上，我扪心自問很多次：我真的想離開他嗎？
我肯定是喜歡他的。不管是外形、性格、學識還是愛好，他一直都是我的理想型。媽媽沒說錯。可考慮他過去的種種行為，我覺得還是需要理性地捋一捋他是否值得信任。
首先是跟我失敗的初戀。
我們分開時才十多歲。雖然我喜歡他，在他出國後卻經常情緒不穩定，頻繁和他吵架，所以那時候即便他家裏沒出事，我倆估計也沒法長久。想我表哥十八歲時還在留殺馬特頭，他爸是個醫生，曾經很嚴肅地跟他說：“你好，兒子，右眼用不到的話，可以捐給需要的病人。”由此可見，中二少年連個頭發都管不好，更別說管好愛情。十多歲脆弱而純粹的愛情，很難不被那麽遠的距離、時差、還有巨大未知的無限未來擊垮。所以這一段也不怪任何人了。
然後是他和那個已婚姐姐的事。
他們确實有那麽一段過去，讓我多次認為他劈腿了。這次和他聊過以後，我覺得我們認知有差。那時候我們吵架那麽厲害，多次提分手，盡管我覺得我們還有希望，但其實他已經接受了分手的事實。所以，他和已婚姐姐在一起時算單身。單身時為所欲為一點，其實沒太大問題。
但最後已婚姐姐都為他變成了離婚，還那麽痛苦地想和他在一起，她又那麽漂亮，他們最後卻還是分開了。這與我應該沒什麽關系，應該是因為她自己有問題。不管她說得多麽動聽，多麽深情，多麽受傷，也掩蓋不了一個事實：她已婚，借着出國進修的機會睡小鮮肉，還睡到離婚了。何況，她還有和杜寒川偷情時給丈夫打電話的歷史。任何男生想到要從情夫轉正丈夫，都難免會想，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綠帽俠。
所以，在這樣前提下建立起來的感情很不健康，再是情深，也将被辜負。他沒選已婚姐姐很正常。
林姓大小姐很可能是真大小姐，這個姓是橫跨港臺豪門的大姓。杜寒川沒碰她，但也不想帶她回內地，可能和她是相互尊重但沒愛情的關系。換言之，可能顏值不夠達他的标。尤其是在經歷了身材火爆、浪漫纏綿的已婚姐姐之後，單純低調的豪門千金很可能就顯得有些無趣。
韓蓉不愛他，他也不愛韓蓉，純粹政治聯姻不介入考慮。
和韓蓉在一起之後可能還有一些莺莺燕燕，但既然他提都沒提，應該也都只是逢場作戲。
所以綜合看來，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對另一半的要求是很高的。既要漂亮，又要忠貞，又要獨立，又要家境好，還得愛他。我覺得杜寒川生錯了月份，他應該生在八九月，處女座。挑剔成這樣也是沒誰了。
目前這些條件我都滿足。
所以我不認為他會對待這些女性的方式對待我。因為，女生對待專一吳彥祖和花心矮胖禿頭男态度都截然不同，那麽，同一個男性對不同的女性的态度肯定也是不一樣的。
我相信他是愛我的，此時此刻，全心全意。
有句話說得好，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被堅定地選擇過。他現在對我如此認真，也算是彌補了初戀的遺憾。
可是以後呢，如果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出現，他會不會選擇更好的那一個呢？他未來還很長，潛力無限，完全有得到更好女孩青睐的資本。
他無疑是非常吸引我的，但和他在一起，比跟一般男生在一起危險得多。
富二代男孩子比普通家庭的男孩子更具閃光點，也有一個普遍的問題——責任感弱。杜寒川也一樣。對于另一半，他可能會帶給她更多的寬容、光環、浪漫、溺愛和社會資源，但也會相對缺乏對默默付出的糟糠之妻的呵護。
所以在挑選他的時候，我需要考慮的問題很可能不是他值不值，而是我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是一生求穩，還是不斷挑戰自我？
想了一個晚上，我發了一條消息給楊阿姨：“楊阿姨，您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到這樣的相親對象呢？身高一米八以上，年齡三十歲以下，碩士學歷，性格穩重顧家、疼老婆、有責任感，如果已經工作了，希望他工作穩定，沒有頻繁跳槽的經歷。月薪不低于兩萬。”
楊阿姨發了語音過來：“什麽，兩萬月薪？我的閨女唉，你爸的助手都不止月薪兩萬了吧？”
“這個，我覺得兩萬已經還不錯了啊。”
“在上海，30歲兩萬月薪？收入較高的白領吧。如果無房，外地人，房子都買不起。現在上海房價你了解嗎，總不能要你家準備房子吧，男方家裏婚房得有吧。月薪兩萬就是年薪24萬，不靠父母，不吃不喝十年都付不起首付。閨女，你這種條件，家裏有房有車有大公司，獨生女，別說找月薪兩萬的，找年薪百萬的，只要對方是普通家庭，娶了你都要燒高香。你就算長得很普通，甚至不好看，都不知有多少高學歷高收入青年才俊指望靠娶你少奮鬥十年。我知道你家裏遇到了困難，但家底是在那裏的，也不至于把要求放這麽低啊，心疼死我了。行了行了，阿姨給你找個年薪百萬的，最好家裏也是開公司的好吧。”
我被楊阿姨這一套神奇的婚戀市場分析說得快暈過去了。戀愛有這麽複雜嗎……我選鄭飛揚的時候就想到了結婚，也沒想過這麽多啊。
我揉了揉太陽穴，回複：“富二代啊，富二代就算了吧，怕了怕了。”
“那找個高級金領。等阿姨消息。”
結束對話以後，我感覺自己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丢失了很多希望，但也不再提心吊膽。
可能我還是适合一個簡單平凡一點的男孩子。杜寒川是很有魅力，但我連在游戲裏做事都求穩，更別說是現實的人生。跟他還是算了。
我切換了一下微信，看了看游戲裏的動态，幫群裏消息刷得很快，全是“卧槽”“我了個去”這種充滿瓜香的驚嘆。我點進去一看，發現他們感嘆的是一個正在被瘋狂轉載的帖子，标題是：“桃花萬界競技大主播梁小邪艹粉，震驚我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