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山上已經沒有想見的人了,徒留也是無用,趁過年前還能趕回金陵,他們倆打算的是,待過完這一年,便帶着老管家離開舊地,找個新地方落腳,此後就是平頭百姓,風起雲湧,再不相幹!
和彥和韓謹又在山上待了半月,收拾好行李和心情,才往山下走去,韓謹覺得他那些悲傷的情緒,真的是被和彥糟心的廚藝給磨沒了的,簡直喪心病狂,能把青菜炒出來中藥味的,果真是奇人。
和彥只嘗試了一次,韓謹就将掌廚大權搶到了自己手裏,雖然他也不太會,但也是見過別人做飯的,第一次嘗試的尚能入口,日漸熟練了就好,和彥也不知為什麽非要較勁,每頓飯還非要自己嘗試一下,韓謹有時候都怕他把自個兒給毒死了,只能拉着他下山了。
這一道從西北想南走去,兩人走的不緊不慢,走到什麽地方還聽了聽當地的轶事傳聞,茶樓話本,可能是如今南梁和北黎的局面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話本裏多說的都是南梁兵力強盛,不懼外敵來犯,南梁寬厚施仁政,教化蠻族之類的。
說什麽建書院不拘一格,有才能技藝者皆可入院學習,更有誇張的人說,門閥世家式微,寒門庶子能通過科舉出人頭地,書院不拘姓氏族別,說不得這科舉也就對蠻人開放了呢!
短短半年時間,就能讓這等消息傳遍南梁境內,也真是好大的手筆,和彥和韓謹初聞之事還頗為驚訝,一路走來也覺得習以為常,這樣的手筆,只能是祁寒了。
若真有一日,北黎之人通過科舉入南梁朝堂,那時他必然已經是中原漢人了。不過也不知道這一日他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了。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他二人十一月底回到金陵後,來了位了然的客人,本該鎮守邊關的林舒上門求見,拜帖送上來的時候,只是說韓謹與他也算是有同門之誼,上門來只是傷感懷舊,并無他意。
老管家說:“這也沒辦法拒絕,人家上門來懷舊,總不能不許吧!”
和彥看着手裏拉的美人,道了句:“他懷念你?”
老管家欣慰,這還算知道吃醋。
韓謹回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是知道你沒死,特意來見你呢?”
和彥似模似樣地點點頭,“嗯,也不是沒這個可能,畢竟我‘死’得有些草率。”
韓謹冷笑,“呵。你還想怎麽‘死’?斬首示衆?”
老管家看着自家大少爺還是一如既往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這是真的救不回來了。
和彥見韓謹這樣語氣,輕咳了一聲,對管家說道:“回林将軍,他想來緬懷誰都行,來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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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看着自家小少爺的眼神,趕忙退下了。
韓謹問道:“要是家中只有李叔一人,他怎麽會認真将拜帖送上門來。”
和彥:“說不定人家就是涵養好呢?”
韓謹白了一眼,“和彥你認真些,林舒又不傻,他肯定知道你沒死的。”
和彥一臉無辜,“我知道啊!我不是說了嘛,死法那麽草率,都能猜到的。”見韓謹有些生氣,和彥趕忙安撫,“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就是林祝之死,怕他算在我頭上嘛!這又沒關系,有你在,他還能當場殺了我不成?”
韓謹不想搭理他,起身就要走,和彥喊道:“诶,诶,你走了今天晚上就別來我房間了!”
老管家大老遠就聽到了,不由得感慨,如此虎狼之詞,果真是世風日下啊!
但韓謹還是轉了個彎兒又回去了。
林舒上門的時候,仆從一個也沒帶,只帶了佩劍,老管家将人引至花廳,上茶之後就準備退下了,林舒開口道:“聽聞管家又一遠方侄子借宿府上,怎地沒有見着呢?”
“林将軍是貴客,我那侄子粗陋,怕驚擾了将軍憂思,我讓他在屋裏待着,沒敢出來。”
“那我今天這一趟可算是白跑了。”
管家侄子帶着面具進廳道:“沒白跑,沒白跑,這不是來了。”語罷,還對着老管家道:“叔父,就由侄兒代主家來招待貴客吧!”
老管家說了句“你仔細着些”便離開了。
和彥進去後自己找了個地兒坐下,就把面具摘了,倒叫林舒一陣疑惑,“怎麽不帶着,留點兒神秘感也是好的。”
和彥無語,“神秘感不是早就沒了嗎?一個面具而已,擋擋生人,擋不住熟人的。”
林舒問道:“你家媳婦兒呢?不是說帶回來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嗎?怎麽不見?”
和彥:“……這大家心知肚明就不用拆來拆去了。”
“什麽心知肚明,我可是不知道的,還當你真帶回來個小娘子,韓謹怕是死不瞑目。”
小娘子說到就到,這女兒裳褪去,依稀是當年青衣少年郎。
韓謹也是将方才的話聽入耳中的,他自覺昔年情義并未深厚至此,怎麽好像每個人都知道似的,說得跟他們什麽都知道似的。
他應該是還沒意識到坊間話本子的厲害,纏纏綿綿生離死別,情深義重都有了,想來有此做引導,有心人總能看出來些什麽的。
林舒不是這樣的有心人,他以前大概只當韓謹算他半個同門師兄弟,可自父親去了之後他才漸漸想起來那些已經遺忘的往事。
他雙親于韓謹有救命之恩,可算來最開始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若是存心相救相互何至于讓一個稚童被欺辱至渾身傷痛。
韓謹見林舒一臉不忍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起來了,代他而活,本就是為了代他而死,只是他也确實沒有做到,說他忘恩負義也好,本就是他将林舒的身份洩露出去的,間接害了林祝也是真,不過這确實是他本意。
林舒開口道:“你…我想起來你是誰了。”
韓謹:“噢。”
和彥:“…”多說幾個字會死嗎?
林舒倒是不在意這些,接着道:“我爹娘自亂軍從中将你撿了回來,那時你年歲太小,但這也算是救命之恩。”
韓謹點點頭,表示認同,又聽到林舒接着說道:“任由軍中之人欺辱毒打尚是孩童的你,算是他們治軍之過。”
韓謹聽了反倒是笑了笑,一句治軍之過可帶不過去,分明是蠻女之子若不是有幾分用處,便可當做畜生了,不過現下韓謹不願與林舒計較這些,任由他說下去。
“他們在韓氏滅族之際本來是想讓你代我死的。”
和彥聽了之後忽地将眼光移到了韓謹身上,帶着深沉的憐惜,他聽師父說起的時候,大約能知道當年的阿衿是遭了多大的痛楚,可再聽聞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疼。
韓謹感到和彥的神色後開口道:“這倒沒什麽,我這不還好好的,那時候剛好遇上了阿爹,是我一生的幸事。”
“你爹娘将令牌給我是想讓天下人都相信我的身份,可也怕我會拿着令牌為所欲為,污了你韓家滿門清譽,所以給了個能以假亂真的,我說的對不對?可這種事怎麽可能瞞得過我阿爹和師父呢?”
林舒點點頭,“可你阿爹和師父也沒有将這件事說出來。”
韓謹回道:“那是因為他們知道這種事他們差不了手,恩怨未明,只能我自己來解決。”
“所以他們還是将你扔下了。”林舒點點頭半是嘲諷地說道。
和彥聽了可不樂意了,這自家心上人剛失去了至親,就有不長眼的上門來說“又把他扔下了,”他知道林舒說的是當年将阿衿扔在雪地的事兒,可這樣的口氣很容易讓阿衿想起來師父和阿爹共赴黃泉的事啊!
果不其然,哪怕明知道是什麽意思韓謹還是紅了眼眶,和彥趕忙岔開話題,“你今天來就是來說這些的嗎?”
林舒回道:“不錯,就是來掰扯掰扯好分清楚恩怨。”
韓謹冷聲道:“這不就到此為止了嗎?還有什麽沒分清楚的恩怨嗎?”
林舒道:“你活着,我父親死了,這該算在誰頭上?”
韓謹回道:“林祝之死你該去問問祁相,你父親當年害了姜意,還不許別人報仇了嗎?”
林舒沉默了一會兒道:“若不是你透露出我的身份,我…”
沒等他說完就被韓謹打斷:“林舒你扪心自問,就算沒有我透露出你的身份,林祝他當真就會安然無恙地挑起戰亂後,等着你這個韓氏最後一人舉起大旗,守護國土,振興宗族嗎?”
林舒沉默,他知道不會,就算一切如父親所設想,世家天家都不會允許的,可他真的不知道該把林祝的死算在誰頭上,又聽到韓謹接着說道:“不管怎麽說,你父母确實救了我一命,你說我忘恩負義也好,确實是我将你的身份透露給祁相的,但我不悔,北疆戰場上那兩千餘人的性命還有和彥的滿身罵名,你父親他都該擔一部分。”
林舒知道韓謹說得有理,可有時候這人就是不能聽道理,但如今他确實做不了什麽,林舒鎮守北疆,以武力鎮壓北黎,護得南梁安寧,韓氏子弟骨子裏做不了禍亂天下,挑起戰亂的人,他唯一的用處還是守國戍疆。
林舒有行兵布陣的天賦,謀略之能自然也不會太差,有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懂未必就能接受世上至親之人離去的理由竟然只是這樣。
等他從和府出來的時候,在家修整了幾日就匆匆趕回北疆了,雖然北黎與南梁簽訂盟約,但邊關防守依舊不能散漫,韶陽殿下執掌帥印,年關定是要回京述職的,軍中無人坐鎮可不行,回了一趟金陵,想着能有個說法,果然還是恩多怨多說不清楚,既如此,那他就暫且将這事放一放。
說起來他還是十分羨慕韓謹的,天地間孑然一身有親長相伴,孤身一人時有情深在側,不像他,自此擔着一把刀,再無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