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和彥跟韓謹收拾完屋子後也不确定他們這個時候該不該出現,索性就不打擾了。和彥像是對阿爹和師父十分感興趣,看他像是欲言又止,韓謹見狀,“你想問什麽就問吧,阿爹和師父之間的事,早年間俗世傳過不知多少個版本的話本了。”
和彥也就直白地開口道:“阿爹和師父,宋非塵和沈清平,是我想的那個嗎?”
韓謹覺得和彥真是蠢得不行了,“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沈清平和宋非塵?”
見和彥一臉不可置信,韓謹也覺得,光陰對阿爹和師父實在是十分厚待了,照理來說,他們的年紀也有半百了,可時間仿佛是随着冰雪一樣凍結了。
和彥又問道:“我們這回要待多久?我看着…”
韓謹似是知道和彥要說什麽,連忙打斷他,“別說,師父不會想聽到的。”
和彥心想,這可不是我不說就能避免的,但想到這二人也是韓謹在世上唯二的親人了,對韓謹來說太過悲傷了。
出乎意料地,下廚的是師父,他的廚藝居然很好,很難想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撸起袖子切菜燒火的情景,但手藝是真的不錯。
宋非塵難得也沒在床上卧着下地來,四人圍着方桌,一頓飯吃的樂在其中,飯後沈清平收拾着碗碟,留下來兩個小輩說着話。
燭火時不時地搖曳,将斷不斷,暖黃的燭光裏能看到每個人的神色,卻看不清楚,只是韓謹能感覺到他阿爹的眼神是柔和溫暖的,唇角定然帶着笑意。
宋非塵舒朗的聲音傳來,雖還帶着病弱,但語氣裏的戲谑是藏不住的,“阿衿吶,你在山上這麽多年,你師父也不是沒給你準備過冬衣,可你都沒穿過,我今天見你的時候,怎麽裘皮都裹上了呢?”
和彥聞言轉頭看了看韓謹,而後笑了笑不做聲,倒是宋非塵接着道:“果然這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樣,阿爹和師父勸多少遍,不及心上人關切一句啊!”
和彥笑着出聲,“阿爹莫要取笑了。他本來不願意的,是來見您二老才裹上的。”
“哪的話,要不是你,這小子還不定倔成頭驢。”
韓謹也知道自家阿爹是什麽秉性,也不回話,就看着這倆人胡扯,從“阿衿小時候藏沒做完的課業”到“阿衿在金陵城過得很好”,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在雪夜燭火下多出些溫馨來,到叫人不舍得打破。
韓謹瞧見師父進來的時候手裏端了碗藥,自家阿爹一看就是對藥深惡痛絕,滿臉拒絕,這回師父倒是沒有非逼着他喝藥,而是将藥碗放下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阿爹,就對着和彥道“廚房裏還有些活計,你來幫我忙。”順便還囑咐了一句“阿衿,看着你阿爹把藥喝完。”
Advertisement
韓謹知道這是師父有話要對和彥說,不想讓自己去摻合,再看看阿爹還是一臉笑意,放心讓他們去了,他就留在這裏監督阿爹喝藥好了。他阿爹被師父灌了這麽多年藥,還是沒能習慣苦味兒,一會沒看住可能就把藥倒了,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韓謹已經不奇怪了,看着常帶笑的阿爹被苦地皺巴着臉的機會還是不多的。
而宋非塵開口道:“你不出去看看就不怕你師父欺負他?”見韓謹不為所動,又道:“我可是聽你師父說要給那小子個下馬威的,你還不快去看看?”
韓謹無奈,“且不說師父他會不會說出來這樣的話,師父他也不會欺負和彥的。阿爹,你就別掙紮了,藥是不能不喝的,你再怎麽說都是白費口舌。”
聽韓謹說了這麽句話,宋非塵心裏稍安,不管怎麽說,便宜兒子外出這麽多年,總不是那個不吭聲的小娃娃了,會笑會牢騷了,也樂得開心,端起來藥碗一口悶,一陣涼氣伴着苦澀滲入喉嚨。心道:果然,不管是喝多少回,這藥還是那麽苦。
跟着師父出來的和彥也沒有往廚房走,而是漸漸遠離了屋子,倒也不意外,讓他幫忙只是一個說辭,應當是有什麽話要跟他說的,長輩不開口,和彥只當是晚飯出來散散步。
待師父站定後,和彥也停下了,四顧茫茫都是無邊的雪,夜裏閃着星星點點的微芒,走出來快有一裏了,回望身後的屋舍,在這茫茫一片的世界裏成了不一樣的色彩,沈清平似是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有些遲疑道:“你是叫和彥?”
和彥恭敬回道:“是。”見着人如此拘謹沈清平說了句:“現下都是自家人,我知你性情灑脫,不拘一格,不必拘泥。”
和彥低笑一聲才道:“不知師父是想跟我說什麽?”
“你都喚我師父了,我還能說什麽?自然是你們了,你們二人經歷的事我也知曉,阿衿不太會輕易交付真心地,可卻與他阿爹一個樣,被他們交付真心地人也不會輕松。怕你有心結,好叫你知道,阿衿的身份也不是他自願背上的,累及你,确實是他的過錯。”
“師父,我與他心意相通,哪來過錯一說,他總不會害我,我也不會害他,這就夠了。”
沈清平倒是沉默了一會兒,又聽得和彥說道:“師父您所說的阿衿背上韓謹的身份一事是還有什麽隐情嗎?”
沈清平嘆道:“阿衿他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卻因着出身屈辱,自小被人輕賤,一身好根骨硬生生打成了如今這樣不上不下的資質,險些連命也搭進去,但不管怎麽說,韓氏夫婦于他又救命之恩,無論如何,恩情得還。”
一時間和彥竟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師父他輕飄飄幾句話就把韓謹兒時的經歷帶過了,卻忍不住讓和彥心酸,該是怎樣的虐待,才能将一個孩子的根骨毀掉呢?還沒等心酸完畢,就聽到師父似有遲疑地說道:“我觀你好像十分畏寒,眼下烏青,怕是經常睡夢驚悸,是少時磨難的緣故嗎?”
和彥回道:“說來慚愧,少年時期被人下過致人瘋癫的藥,留下的後遺症,倒不是什麽大毛病,只是無法根治。”
沈清平幽幽一嘆,“你們二人還真是多磨難。”
和彥苦笑,就聽到師父接着說:“阿衿被我和他阿爹養在身邊的時候,雖也讓他學些武藝,但教的他更多的是文治謀略。
當年送他下山他大概是覺得我們不要他了,整個人縮在雪地裏,這才有你将他帶回去。不管怎麽說,我們給了他家,又放棄了他,再不敢奢求他還能回來…”
“師父,宋衿是個心軟且聰明的孩子,想來在他的時光裏,您和阿爹是他割舍不下的人,他那麽聰明,就算當時不能明白你們為什麽把他放在金陵城,現如今也早明白了。”和彥溫和地笑着,他能感覺得到,師父對于他們曾經丢棄了自己養大的孩子存有心結,但他了解阿衿,他能夠明白的。
和彥想了想才道:“我更想知道的是,您和阿爹是怎麽教的他,怎麽感覺像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一樣。”
沈清平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他阿爹早就防着,怕他因韓氏這個身份累及自身,自韓氏興起時的史料都讓他當功課來做。我于他阿爹也算是歷經了朝代更疊,這其中有些隐秘,多少有些是我們知曉的,都被他阿爹編作課業,由我布置下去的。”
和彥聽了這話有些發汗,他新認的這兩位長輩是什麽神仙啊!避世這麽多年還能掌握王朝謎辛,想來他來之前只怕家底都被扒光了。
沈清平似是知道了和彥在想什麽,“但也沒那麽誇張,教給阿衿的大多還是治世謀略之道,你家中的事,并非特意關注,只是與朝代更疊有些關系。”
和彥不由得愣了愣,想着這事扯到哪了,怎麽會和我家扯上關系呢?又聽到師父清冷的聲音傳來,“前朝姜氏覆滅主要是因為手底下有一個挾天子令諸侯的人,貪了西南邊陲之地一戶時代靠玉為生的家族的一座礦占為私有,且殺人滅口。
這戶人家有個孩子逃了出來,卻學了文武藝要販于帝王家,當是雖民不聊生,但南邊有林祝駐守,西北有韓氏一族,北疆是一個沒什麽底蘊的将軍,皇帝猜忌卻給了他足以與林祝,韓氏相媲美的兵力,就是南梁太祖皇帝的出身。
當年的那個少年游說韓氏,為了黎民百姓冷眼旁觀姜姓王朝覆滅,林祝彼時雖已名震一方,但仍以韓氏馬首是瞻,再加上那人又以金陵百姓十萬人婦孺性命脅迫林祝放棄姜國皇室。
蕭氏太祖皇帝勾結北黎,此人娶了北邊部族的女子為妻,功高但不得載入史冊,做了江南商賈。
你說你爹和王朝更疊有沒有關系?”
和彥有些咂舌,他知道自家老爹有些聰明,但沒想到居然搞掉了一個末代王朝,這也就解釋得通,為什麽他爹留下意願要他護着金陵百姓,原來還是當年愧對金陵百姓啊!
聽到師父把陳年往事翻了個遍,和彥才真正意識到,接下來的可能更加重要,這才是他今天被喊出來的原因。
“你父親慘遭禍事,實際上是因為西南之地的一座礦産,玉礦,莫須有的玉礦。”
和彥不明所以,又聽到沈清平解釋道:“玉礦一事是姜氏覆滅的起始,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先帝對你父親多猜疑,包括你今日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這一座真假未明的礦産。”
和彥抽了抽嘴角,要是他家真有礦産的話,那群族人還不得搶瘋了,哪會盯着他一個人,這上位之人可真可笑,就算他說所謂礦産只是無中生有只怕也沒人信,只怕還會被人以為自己想私占,這可真是……
可說了這麽多,和彥也反應過來,師傅說的話,真正關于韓謹的反倒是一筆帶過,更多的像是要将這些年的事盡數告知和彥,好叫他有個對策,頗有幾分臨終事畢之意,和彥不由得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