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次日一早,和府大門見就見早些日子來投奔李管家的老家侄子帶着自己美貌的媳婦兒,跟老管家辭行了。
街坊鄰居有燥早起來的問道:“這小夫妻倆是去哪啊?看起來怎麽像是要出遠門?”
老管家笑呵呵地回道:“他們年輕人總要出去闖蕩闖蕩,一直窩在金陵城也不是個辦法。少年夫妻,舍不得分開,我這侄子也舍不得,索性就帶着小媳婦兒一起走。”
“诶呦,這可真是,不容易有人陪着你老頭子了,這怎麽說走就走,還會不回來了?”鄰裏說話雖直白,但也是記挂老管家,和彥笑着道:“自然還是要回來的,還要讓叔父安享晚年呢!”
這一來二去的話有些耽誤功夫,老管家只得催着他們早走,還一直囑咐着“不管賺沒賺到銀錢,都要回來啊!”
和彥連聲稱“是”,拉着韓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這才牽着馬走了。
兩人出了金陵城和彥才問道:“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
韓謹回道:“西北,極北。”
兩人這一趟路上走了一月,在這期間,南梁皇帝下旨辦書院,南梁北黎子民可共同進學,中原大地的儒道文學開始逐步侵入蠻夷之地。其實自南梁建國以來,蠻人已逐步接受中原文化,在很多習俗方面都已經向中原靠近,甚至已有中原女子嫁蠻人為妻,只是兩國交戰時,于他們而言太過為難。
蕭子昱坐在龍椅上都不敢想象這一切是真的,北黎與南梁還真有這麽一天,說來是什麽都沒變,可長此以往十年二十年,蠻人逐漸與中原百姓相融,血脈相融,這天下才是真正的安樂盛世。
祁寒看着帝位上的皇帝,堪為守成之君,可太過稚嫩,把很多事情想得太樂觀了,雖說眼前是一片局勢大好,但随之相應的政令法度也該在合适的機會頒布下去,門閥世家式微,可循序漸進削弱,北黎之人的逆反之心也要考慮,說來離真正的盛世還有很長的路。也罷,蕭子昱的教導還是有些晚了,守成之君做得,就當是為盛世作個奠基。
和彥和韓謹走過的路上,各家名士都只道南梁以文治國,以德服人心,不計前嫌,寬待盟國。和彥聽得此言也就是笑笑,和韓謹接着趕路,除卻韓謹插手了一個稷存司的建立外,他二人才是真正與這些事無關的人。
他二人這一路游山玩水也不匆忙,倒是別有趣味,只是越往北走,天氣越來越寒涼,白日裏還好,到底是快七月份的天了,夜裏寒涼,和彥頗有些受不住,雖是帶了大衣裘皮,可七月份還是讓人覺得節令不對,最後還是在韓謹的逼迫下穿上的,廢了好一頓勸說,和彥非說他要是穿上了冬衣,韓謹也得穿上。
韓謹先是表示自己不冷,最後還是拗不過和彥,只得換上。極北之地人煙稀少,韓謹也不必再着女裝,還是換上了慣常的青衫,外罩裘皮,兩人開始向雪山裏行進,随着越走離人煙越少,和彥都忍不住懷疑,韓謹口中的阿爹和師父會不會根本就不是凡人,不食五谷,羽化登仙了,他這麽想也就這麽問了。
“阿衿吶,你這兩位親人該不會是仙人吧!”
韓謹沉默了一會兒回道:“說實話,我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也覺得他們是神仙,跟他們生活得久了你就知道了。我師父到真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阿爹他可真是個凡夫俗子。”說到此,倒是笑了笑,“這雪山之上終年無人煙,每月師父會下山采買,阿爹身子好的時候也會一起去,從前好像是只有他們,我來了每回都會帶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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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也不跟你多說什麽了,到時候你見了就知道了,我阿爹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人,就是身子骨不大好。好像快到了。”
和彥擡頭看,滿眼的風雪自遠處襲來,倒不是很強烈,只是這樣壯闊的景知,他此生也就獨獨見了這麽一回,白衣的仙人自風雪中緩步而來,面若刀裁,劍眉鳳目,淩然于山間,這般風姿,凜然不可侵犯,說他是九天下凡的仙人也不會有人懷疑。
相較之下,同穿白衣的和彥帶的一股風流世俗之氣,倒是差了許多。
而韓謹見許久未見的親人緩步走來,心情激蕩,拉着和彥上前走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師父。”和彥也跟着韓謹喊“師父。”
那人目光朝韓謹來來回回打了個圈,又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和彥,忽地勾唇一笑道:“阿衿回來了,快去看看你阿爹。”只是這一笑,笑得和彥都有些晃神,被韓謹答了一聲“是”拉着走的時候才回過神來,不由得像見了鬼似的看着韓謹。
韓謹見狀,對他安撫性一笑,“我知道師父笑起來很好看,你很驚訝也不怪你,我不會吃醋的。他最開始被阿爹逼着笑的時候,我也是愣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和彥內心本來很忐忑,卻不由得白了韓謹一眼,誰跟你說這個了,雖然早有猜想你的長輩們可能會很年輕,但這看着也不比我大幾歲啊?我就是很想知道你從小被這麽好看的人養着,出山後不會覺得凡塵中的人都很醜嗎?你居然還看得上那麽醜的我?
韓謹就是再聰明也想不明白和彥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再加上現下他正急着拉和彥去見他阿爹,也不會想到和彥考慮的事。
和彥見到韓謹口中的阿爹的時候,心中也是驚訝了一番,但遠沒有見到師父時的震撼了。
怎麽說呢?就是十分違和。屋子裏擺置都很平常,卻極為風雅,風雅之地的床上卧着個病公子,空氣中透露着屋外風雪的寒涼,卻還彌漫着一股濃濃的清涼的藥味,寒涼的天氣裏,病公子服用的藥物也是寒涼的。
最為違和的地方是眼前的公子桃花吊梢眼,鼻梁高挺,唇角上揚,與仙人師父的凜然出塵完全相反,更像是錦繡堆裏,萬丈紅塵堆出來的假人,在俗世裏摸爬滾打二十年,眉目含情,風流肆意偏又不屑一顧,最不該的便是與病态扯上關系。
可就是和彥再眼瞎也能看出來這人只怕是陳年舊疴,病入髒腑,時日無多,他能看出來的韓謹自然也能。
韓謹知道阿爹身體不好,卻不成想已經壞到了這個地步,一時間紅了眼眶,跪了下去,磕了個頭道:“阿爹,孩兒回來了。”和彥見狀也跪下磕了個頭。
倒是那床上的人笑着說道:“喲,這是又給我領回來一個兒子嗎?”
還沒等回答仙人師父手裏端着藥碗就進來了,把碗放到床頭的矮機上才道:“是你兒子的心上人,帶過來給你看看。”
床上的病公子似是要起身,仙人師父連忙湊過去坐在床邊,方便被倚靠,等到人掙紮着起身的時候才道:“沈清平,你也在,趕緊讓他們再磕一個。”
被換作“沈清平”的人沉默片刻,微微怔住的表情上帶了幾近不見得悲傷“既如此,你們倆就一起再磕一個吧!”
聞言韓謹似乎明白了什麽意思,拉着和彥齊磕了一個,擡頭就看見師父看着阿爹,阿爹一臉欣慰地看着他們,他便拉着和彥起身了。
這時候沈清平從矮機上端過藥碗塞到阿爹手裏,“滿意了就喝藥吧!”
病公子連聲道:“滿意和喝藥有什麽關系,今天心情好,藥可不可以不喝了?”
沈清平有些無奈,但還是哄着道:“宋非塵,難道不是心情好才更應該喝藥的嗎?”
被喚作“宋非塵”的病公子還是可勁兒搖頭。
和彥覺得這樣的場景似乎不太适合他們小輩再看下去了,還好師父出聲了:“阿衿,你可以帶着他先去收拾收拾你們要住的屋子,等下我去給你們做飯。”
韓謹拉着和彥退出去了,走之前和彥還能聽到阿爹在說着“你趕他們走幹嘛,我不想喝藥就是不想喝,再說我都這麽長時間沒見我兒子了,你還……嗯…”似乎這話好像被人堵住了,吓得和彥趕快出去了。
和彥自然是能看出來師父和阿爹是什麽關系的,哪怕方才沒瞧出來這會兒也知道了,他們倆小輩圍觀長輩調情也不大合适,只能退出來。
而屋裏的長輩們正是不可開交的時候,因着宋非塵不願意喝藥,沈清平自然也知道這藥苦得令人發指,但就眼前人這身體,不喝藥肯定是不成的,只能自己灌一口,再給他灌下去。
以前鬧脾氣的時候,嫌藥苦的時候,也不是沒用過這種方法,沈清平輕車熟路,可這種時候被小輩看見了總歸不大好,他只能先将他們支出去。
一碗藥灌完後,兩人的嘴裏都是一陣苦澀,也不知是藥苦還是心苦,沈清平見藥喝完了起身要走,卻被宋非塵拉住衣襟,泛着苦味的唇瓣微顫,輕輕覆了上去,卻只在外面輾轉沒敢更進一步。
沈清平閉上眼睛,手抱住對方的脊背,不似調情,更像是在用力量支撐着,防止眼前人體力不濟。他能感受到對方輕吻過他眉眼鼻梁,臉頰,但他不敢看,他怕看到親吻他的人紅了眼眶,更怕他一睜眼,眼淚會止不住地流下來。
等到被眼前人推開的時候,他轉過身才敢睜開眼,起身取了碗徑直走了出去,不敢回頭,更怕挽留。
說來矯情,可就是這般矯情能留住人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