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和彥将飯菜放下來招呼韓謹過來吃,又将碗筷擺好,倒真像是個顧家的好丈夫,和彥開口:“這小鎮上的飯菜遠沒有金陵的好,這幾日都要将就着了。”
韓謹先是一愣,後回以一笑,“我都是在邊關上過戰場的人了,你還當我是你府上嬌養的小公子,邊關條件可比這苦多了。”說完也不只是想起了什麽,收斂了笑意,臉色沉了沉。
和彥見狀,不由得嘆了口氣,他當初對林祝深信不疑,韓謹曾經說過他不是韓家人,他以為那只是在鬧脾氣,這也有他的原因在,只是韓謹知道的這麽多事,像是有什麽忌諱似的不便言明。
和彥率先開口:“我們此行是前往金陵,你可有什麽想法?林祝老将軍應該還在金陵。”
韓謹回道:“我知道,回去了再說。”說完可能是覺得自己硬邦邦的口氣對不住和彥,又笑了笑:“老管家是不是還在和府裏等着我們回來?”
和彥知道韓謹不想提這件事,也笑了笑道:“那肯定的,李管家還在金陵城守着個空宅子,估計整天眼巴巴地盼着我們回去呢!”說完還做了個老管家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就在和彥他們走了三日後,南梁接到北黎新王登基的消息,原北黎六皇子成了新一任的的王,新王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削弱部族部族的獨立性,要将北黎建成一個統一的部族。
蕭子昱不清楚夏孟瑜到底是怎樣在群狼環伺中快速掌握了北黎的,但他知道這件事祁寒一定從中摻合了一下,他們從多年前就布下的局,必定是早早做好了準備。
北黎權柄掌在一人手中,南梁權柄分散,再加上長公主傳來的邊關的消息,北黎軍馬無主帥,收到調令已經回撤了。信中還說到,北黎新王想與南梁重新締結盟約,互惠互利,但還是請祁相做使臣。
蕭子昱這個時候還沒明白過來,兩族相合,總會有一個是弱勢的一方才能再出現變故的時候以武力鎮壓,照南梁與北黎如今的境況,兩國實力分明不相上下,如此一來,一旦盟約出現利益問題,或者一國勢大,或主動或被動拉開戰局,所謂的血脈相融,無異族之分只是笑話。
難不成是讓我南梁女子嫁入蠻人之境,生兒育女,等到戰火綿延的時候女人和孩子站在兩軍陣前做和談的籌碼嗎?
蕭子昱希望史書上能留下崇安帝在位期間,化解了中原和蠻族世仇這樣彪炳史冊的言論的,稷存司的存在也是為此服務的,畢竟北黎與南梁盟約必然不會少了糧草。
這時候稚嫩的帝王還未曾想過,自他起,才是一個盛世的起始,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眼下最要緊的事也不是與北黎的和談,而是南梁內部門閥世家所圖為利,軍中的大小将領的異動,雖說“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他們在與北黎的交戰中私心作祟 ,雖然沒有造成大的損傷,但這些人也是該警醒警醒了!
其實未等皇帝動作,韶陽殿下和林舒兩人已經将上下将官整理過一遍了,這些雖有些私心,但還是忠君愛國的将領,尚且做不出投敵叛國的事來,他們針對韓謹也只是不想讓韓氏東山再起,從他們手裏奪取利益。
經此一事,韶陽殿下對林舒十分賞識,軍中受過林祝恩惠的人自然也不會為難林老親子,是以林舒在軍中的話很有分量北黎大軍回撤之後,韶陽殿下同林舒商議了一下也決定回撤了。
和彥和韓謹一路慢悠悠,四月中旬,才到達了金陵。昔日裏繁華熱鬧的金陵城,如今人煙稀少,陋街鄙巷,不見昔日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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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彥心裏其實還能接受,自他散盡家財,疏散了城中百姓就知道會有這光景,但韓謹不一樣,他去年走時的光景與如今相差太大,那時候熙熙攘攘的人群,歡聲笑語的百姓,還有那年燈節,夜空中綻放的那朵煙花,這是他對金陵城的印象。
他記憶裏的鮮活明亮的顏色變成了一片青灰色,可他知道相較于自己,對和彥而言更加沉痛,這裏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有他庇護了許久的人。
韓謹看了看和彥的表情,雲淡風輕,和彥回以微笑:“你不用這樣看着我,這城中的百姓安樂無虞,就是最大的幸事。”
韓謹心道:你可真會安慰人呢!說的話盡往他心窩子裏戳呢!于是他也回以微笑,“走吧,回家吧!”
這二人像對剛成婚不久的小夫妻手拉着手去敲了敲和府的大門。
和彥遭了大難,宗族叔伯之類的恨不得撇清關系,也無人來這和府。敲了一會兒,這院子裏才有人回道“來了,來了!”
開門的人赫然便是老管家,只是見着街坊鄰裏聽到響動,有出來看的人問道:“老李,這是哪家的姑娘模樣這樣俊俏?”
老管家解釋道:“這是我遠房侄子和他媳婦,這不是家道中落,又是倆年輕人才來投奔我的。”
說着就招呼着倆人進來,邊招呼還邊心酸道:“你說你們倆,大老遠從江北一路走過來吃了不少苦吧!”說着還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似模似樣倒真像是憐憫遭了難的小輩
外人見狀勸道:“诶呦,老李你可有福氣了,怎麽還傷感上了呢,這一下子都有人給你養老送終了!”
“可不敢,可不敢,年輕人一直在我老頭子身邊能有什麽出息,還是得出去闖蕩闖蕩,難不成還得我替他養媳婦和娃呀!”
和彥無奈道:“叔父說的是,男子漢大丈夫還是得立業,不敢勞煩叔父替我養娘子。”
老管家聽完笑着道:“你這臭小子,還不許我說你幾句了?”轉而又對門外的人說道:“你們快走開,再把我家侄子看惱了,可饒不了你們。”
門外的人笑着回家了,老管家把人拉進來後關上門,老淚縱橫,失聲喊了句“大少爺!”畢竟是自己打小看着長大的人,戴個面具也不至于認不出來,可老管家期盼着和彥平安歸來,自然一眼就能将他認出來。
和彥無奈,把面具摘下來,說了句:“我回來了!”
就這一句話硬是把老管家憋回去的淚又逼出來了,和彥沒辦法只能把韓謹拉過來,“李叔,我這不是沒事麽,你再看看這是誰?”
韓謹開口喊了句“老管家”,老管家這才反應過來手哆嗦着說道:“這…這是…是小少爺嗎?若不是你開口還真認不出來。”
韓謹無奈,要是能認出來才麻煩,老管家更加激動,連說了“好,好好。”“都說這小少爺于戰場上不知所蹤,八成連屍首都沒留下,如今這麽個大活人站在我面前,我真是死而無憾了!”
“說什麽死而無憾了,您吶,還要活的長長久久長命百歲,等着我倆孝敬您呢!”和彥笑着安撫道,“再說,這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命可趕回來可不是光讓您看兩眼過過瘾的。”
老管家擦擦淚,“大少爺說的對,我要活的長長久久的,可不能再叫外人欺負了你們。”
和彥笑道:“叔父說的是。
我與韓謹如今都是已死的人,您自我父母雙亡就一直陪在我身邊,喊您一聲叔父不過分。若有人問起就說您老家有個兄弟流離到了了江北一個姓顏的人家,就得了個獨子,一場火災燒的什麽都不剩了,我這臉上的疤也是怕吓着人,見人也不敢摘面具。若是有人問起來侄媳婦,我家娘子生來帶啞疾,不會說話。
以後您在外人面前稱呼我們就叫‘小顏’和‘阿衿’。”
老管家忙道:“是,是是。你們餓了沒,這一路上走過來肯定也沒吃什麽好的,等着啊,我去給你們做點好吃的。”說完便火急火燎地走了,留在院子裏的和彥和韓謹相視一笑,此時才有了輕松的感覺,就像一只飄在半空的人,腳踩到了實地上,方才有了感覺,他們是真的回來了,回家了。
兩人的房間還留着,還是原來的模樣,和彥走了不到一年,韓謹走了有一年多了,屋子裏的擺放跟他走前一模一樣,看起來李管家是經常收拾的,他們回來也沒帶什麽東西,包裹裏的衣服放下來就好了。
和彥和韓謹坐在院子中的時候,還覺得這半年來的時光像是一場大夢,夢醒過後,他們都回到了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但心裏又明白,年華似水不可追。
和彥開口道:“你怎麽回來了還是這副打扮?”
韓謹回道:“你不也是,還戴着面具做什麽?”
兩人心裏都在想,難不成是裝上瘾了?相視一笑不拆穿。
韓謹道:“現在已經到了金陵了,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麽?”
和彥道:“還做什麽?我們倆千裏迢迢來投奔叔父,自然是好好侍奉他老人家了。”
韓謹笑了笑道:“叔父是要侍奉的,可你也不能吃白飯啊!”
“我還是了解你是什麽樣的人的,如今已經到了金陵了,天下大勢已有了大致的方向卻未明了,林祝還在金陵城,你是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和彥輕“呵”了一聲道:“那你有什麽想法?你想做什麽?暗殺林祝?你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這些事不用我做,你且瞧着,他不會甘心就這樣的,再有動作,那就是他自尋死路。”
“但你明白,林老他沒有對不起天下人,不然的話那些将官也不會聽他的話暗地裏針對你了。”
韓謹沉默,他知道林祝不是個壞人,哪怕他所作所為以殺止殺是為了振興韓氏,但也确實是對南梁有益的,但他依舊不服,不平,沒道理有些事情對大多數人有益,就該犧牲掉少數人。
老管家正好招呼着要開飯了,這偌大的和府只剩了老管家和一個灑掃的仆人,這飯菜還得他們親自上手端,菜上齊了,老管家轉身離開,卻被和彥叫住,“叔父,坐下來一起吃吧!我們初來乍到還有些金陵城的事要問問您呢!”
老管家罷罷手,還是被韓謹拉上了桌,老管家無奈只得坐下,“你們倆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這是自己家裏,不用這般藏着掖着。”
和彥嘿嘿一笑,“不是藏着掖着,先習慣習慣,免得外人面前漏了餡。”
此話一出果不其然被老管家一個白眼掃過去,大少爺你只是想着有趣吧!
韓謹開口問道:“李叔,金陵出了什麽事,竟要和府家財散盡?”
“說來這回事我本來是不同意的,但大少爺堅持,沒想到今天看來反倒是一件好事。
小少爺你走後每回來信都是‘安好’,可就是這樣,大少爺才更加擔心,總覺得不對,只是未雨綢缪,怕累及金陵百姓才散盡家財,沒想到倒是一件好事。”
老管家嘆了口氣想要接着說下去,卻被和彥制止,“再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夏孟瑜遣人來找我,我背了投敵叛國的罪名。含煙樓覆滅,新帝登基不會允許金陵還如往日一般的,如今剛好。”
老管家老淚縱橫,“大少爺,你何至于如此,那來人跟你說了什麽我不知道,但那個時候,和府早已散盡金銀,他絕對是沒有從和府取走一粒粟的,是您平白擔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啊!”
和彥提高聲音,厲聲道:“李叔,你別說了,吃飯。”
所幸這段不是很愉快的對話沒有影響食欲,吃完收拾好碗筷後,老管家照例泡了一壺茶,只不過都是些陳年粗茶,比不得昔年的珍品茶葉,在場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嫌棄,反倒是臉上露出了餍足的表情。老管家看着也樂呵呵地笑了。
和彥開口道:“這段時間裏可有人登門拜訪?”
老管家回道:“您被押往臨安提審的時候,林祝老将軍來過,說是要找什麽能為您洗脫罪名的證據,不過我沒讓他進來。
這個林老将軍一大把年紀了還耍這些把戲,分明是他狀告的您,反倒來做好人。
倒是金陵城中受了您恩惠的人不少,大家都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不像外頭的那些個人非得罵的狗血淋頭,才顯他們忠君愛國,只是小少爺的罵名倒是洗不清了。”說完還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他也不清楚,但養在金陵衣食無憂的,誰願意為了個虛名遠赴疆場呢?
這事倒在意料之中,韓謹冒名頂替之事已成定局,慶幸的是金陵百姓未忘和彥的恩情,這是最令人欣慰的事了,只是他們終究還是拖累了這些百姓,差點兒給他們招來滅頂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