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祁寒趁着屋子裏的倆人訴衷腸之際,到書房裏寫了一封折子,趕忙叫人遞了上去,希望皇帝陛下這幾日政務繁忙還沒來得及下旨判決和彥,皇帝能看看他上的折子再考慮考慮如何判決。
但他想起了那日陛下留下他和王景知問的那個疑問,“和家家主身上是有什麽東西,北黎非要不可嗎?”
這皇家還真是無情至極,前朝也好,如今也好,長建帝也好,如今的皇帝亦是如此,他只能幫這個天下擇一個更好的将來,卻不能保證這個将來能延續下去。
和家是皇商也不過是南梁建立以來的事,和家出現在中原人士的眼中還是因為和彥之父跟着太祖皇帝推翻了前朝姜氏在江南一帶行商慢慢打出的名聲,短短幾年,富可敵國。本來是美眷在側,麟兒繞膝,卻不想行商途中遇匪盜,偌大的家業逐漸敗落,還是多虧了和彥執掌和家之後才又漸漸好起來。
當年和彥父親遇害一事細節不清楚,但與長建帝脫不了幹系,只是那時候剛好是姜意假死藏身含煙樓,只怕所有人都以為當年的和家家主只是因為與前朝遺孤一案扯上了關系才遭此橫禍。
和彥之父于朝代更疊的亂世中都能闖出來一番名堂,沒道理在前朝還在的時候隐匿于中原。
和姓并不是中原大姓,更像是西北滇南部族的姓氏,由此一來,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只怕更加不為人知了。
祁寒也不急于一時非要知曉,他給皇帝上的折子上寫的是雖然他與夏孟瑜天下太平之約,但戰事既然起了,北黎自然不願意認輸,大肆宣揚我南梁第一商戶叛國,擾亂我軍軍心。
再詳述了和家昔日捐了半數家産,而早在半年前,剩下的半數家産也已盡數散盡,獻糧之事實屬無稽之談。
再加上王景知回來之後詳述了他與韶陽殿下此行所得,渙城得而複失之事實是軍中将領指揮不當及軍中将領有所偏私之因,實非和彥獻糧之故,懇請陛下饒他一命。
祁寒因着往年與和彥有些私交,再韓謹所言之事确實大有用處,說來這兩個人也都不容易,私心還是希望和彥能活的,皇帝若是堅持處斬,韓謹不容易活下來的命,只怕也就斷送了。
小皇帝年幼,還是祁相一手扶上皇位的,對于這位師父,他心裏清楚祁相沒有謀逆犯上的心思,但帝王心術,該有的疑心還是在的,說來這件事他長姐還未去邊關的時候與他說的。
“依着祁相的謀略,他若是有這心思,咱們那父皇就不會安安穩穩坐在龍椅上十多年了。”他那時還以為長姐誇大,後來才明白過來,他做太子監國的時候,隐約間察覺到祁寒的圖謀是為江山社稷,但沒想到圖的是千載和樂,他竟不知該說這人狂妄還是心懷天下。
可若是他們真能将這片土地換一換,蠻人與中原的世仇化解,史書上他這個皇帝必将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這談何容易,他們那些人怕不是要将此生奉獻于此,他在位期間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呢!
祁相的相府還祁寒官拜丞相時,長建帝賞賜的,雖說長建帝此人疑心病重,無能,軟弱,但對寵臣是真的好,五進的大宅院還有個不大不小的花園子,臨水而建,與護城河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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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的氣候适宜,這時候已有許多的花都開了,假山石縫上還有清泉細流,
可惜瞧着此景的人不願意去欣賞,要不然怕是能吟詩三百首呢!
韓謹雖是嘴上說着不想搭理和彥,可每日總臭着臉往他跟前湊,也不說話。
和彥心道:這小子還憋着一口氣呢!
祁相見這二人半點沒有生離死別的愁緒,覺得自己是老了嗎?現在的年輕人情情愛愛已經有如此高的覺悟,置生死與度外了?
可瞧見那倆人一個臭着臉的總往那個笑吟吟的跟前湊,臭着臉的拽衣袖不說話,笑吟吟的回手握住,面對面回笑,更像是安撫。
祁寒看了一陣覺得自己有些酸,喉嚨有些癢,出聲咳嗽了一聲,那二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又轉回去了,祁相很迷茫,“你們不想知道陛下旨意如何嗎?”
韓謹臭着臉,“我想好了,要是陛下的旨意還是要他死,我就帶他跑,劫獄,劫囚車,劫法場,要是不幸被逮住了,那就一起死吧!”
和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聽到祁寒笑着說:“那你倒是不用了,和彥今日過後也就死了,從今以後,你二人在世人眼中都是已死的人了。”
見二人都震驚地看着自己,祁相表示達到了自己想要看見的結果。
“金陵商戶和家家主和彥裏通北黎,罪名屬實,和彥自覺愧對聖恩,已自絕于天牢。帝感念其曾有獻助家國之義,金陵百姓之過皆因此罪魁禍首,俱不再追究。”說完之後,祁寒還仔細看了看倆人的表情,就看到韓謹雙手抱起了和彥轉了個圈,雖未言明,但瞧着是很開心的。
韓謹将和彥放下來的時候眼尖地看到和彥的耳朵紅了,面上雖不顯,韓謹剛伸出手想摸一下,就聽到祁相在旁站着咳了聲,“不成體統!”
你們倆當我死的呀!
韓謹也覺得有些太不成體統了,回身道了句“失禮了。”和彥臉皮那麽厚也沒回聲嗆一句,只道了聲“多謝。”
祁寒見他們二人的模樣也有趣,思及方才韓謹的話問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救不到就陪着他死?”
韓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若說“不是”,那他就騙了人,可若說“是,”可當着和彥的面,他說不出來,要是和彥真的死了,這個假設他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窩疼。
可他的命是和彥用了滿身污名加上性命換來的,就這麽輕易丢棄,他也沒臉面去見和彥。
祁寒有心要捉弄他,見他答不上來,沖着和彥笑得意味深長,滿眼都是“你這心上人也沒那麽喜歡你啊!跟你一起死都不樂意。”
和彥笑得高深莫測,色如春花,你打光棍這麽些年不會懂!
祁相快三十歲了,也沒跟心上人道過“喜歡”,打光棍打了這麽些年也沒人敢在他面前秀過恩愛,乍一見到這種的,起了戲弄的念頭,卻被人如此無視。
和彥伸手将韓謹的手拉過來道:“你不用搭理他,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知道就行了。”
祁寒見着挑撥無用,只笑而不語,開口問道:“你們今後有什麽打算?雖說不用雙雙殉情了,可這天下之大只怕再無你們的容身之處了。”
和彥開口問韓謹:“你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韓謹回道:“我想回家。”
和彥向祁寒施了一禮,“近日來,多有叨擾,他想回家了,那我們就回家。天下之大确實沒我二人的容身之處了,但我二人相伴總能尋到歸處。”
轉而對着韓謹道:“那我們明日就出發吧!”
和彥拉着韓謹走的時候,側身穿過祁寒身側,不出意外,祁相給韓謹留了個意味深長。
不由得感慨,這世道萬千,不期而遇的情深似海也令人動容。只是在這二人還都是大智若愚的人物,一個是真智慧,一個是假愚鈍!
臨安城每日來往之人絡繹不絕,自然也沒人會想到已死之人還能在人前蹦跶。只是處在臨安西北方向十多裏的小鎮上,有家客棧來了對十分出挑的客人。
據那位小相公說,他與娘子二人是家道中落,前往金陵投奔親戚的,說來都是一把辛酸淚,這男人面上還帶了個面具遮了半張臉,只露了下半張。
“這家裏遭了難,本就艱辛,還走了水,臉上的疤怕吓到人這才遮起來”。見他面露難色,客棧小二也不好揭人家短。
小二不好多問,但聽着這人的聲音,倒覺得像是像是清泉一樣,再看這兩人衣着,都是粗布麻衣,男人傳的一身白,半張臉被遮住了,這面具看起來像是鐵的,不值幾個錢,可勝在那花紋精細,雕的是纏枝牡丹紋,這通身的氣派就跟那些普通人不一樣。
再看那小娘子,雖是高挑了些,可北方也不是沒有這樣高挑的人,小娘子穿了一身青色襦裙,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名貴的好料子,倒是比她男人身上的好了不少,可見這男人是疼愛妻子的。
店小二想着,他要是有這麽個漂亮的媳婦兒也會這麽疼愛的,不是他說,他就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那小娘子頭上只有一支木簪,挽了高髻,面上粉黛薄施,眉毛是細長的柳葉,丹鳳眼尾還有一顆褐色的痣,朱唇丹砂色。此時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卻還是掩蓋不住通身的氣度。
等到小二将這二人引進房中後,男人吩咐了要了些吃食送到房裏來,還細心的問了問他家娘子要不要熱水,那小娘子瞪着眼睛比劃了一會兒。
店小二看了一會兒才明白意思,這是要,但不是她自己用,多備些,給他相公。
看明白了就出去了,店小二不由得感慨這果然人無完人,這麽好看的小媳婦竟是個啞巴。
屋裏的兩個人确定那小二真的走了,才開始說話,男人摘了面具才看出來是和彥,現下瞧見韓謹的裝扮可勁憋着笑,韓謹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在笑什麽,翻了個白眼後又瞪他,“你還笑!不準笑!”這樣的美人嗔起人來真是自帶三分魅色。
和彥開口道:“你快別瞪我了,該拿個鏡子讓你照照你自己,你瞪得我都些意亂神迷了。”
韓謹怒道:“這還不是你出的主意!”
和彥看着美人發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這要真是誰娶了個這麽好看的小娘子,只怕都能當佛祖供起來了。”
氣的韓謹坐在床邊上攥緊了床單,還沒發火就聽到和彥說,“你我二人雖是以夫妻名分相處,但我也不能碰見人就叫你娘子啊!還是應該想個稱呼的名字。”
韓謹覺得和彥其實是想問他的真名是什麽,思索了一下才回道:“阿衿,你可以喚我阿衿。”
“是哪個“衿”,驕矜?”
“不,是那個‘青青子衿’的衿。”
“你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像是随口起得呀!”
“韓謹這個名字到今天為止我只用了七年,我阿爹給我取名叫‘衿’,姓氏的話,随我阿爹應該姓宋,随我師父的話就是姓沈了,不過‘沈衿’不大好聽。”韓謹說着“沈衿”就容易想起“神經”,雖然師父的姓也很好聽,但就是沒有阿爹的合适。
和彥轉頭看着韓謹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什麽,這麽長時間韓謹也沒有詳細說過他那阿爹和師父的事,想來是另有隐情,不過他二人如今相伴而行,很多事情也不必非要講清楚。
和彥微微一笑,“那你就是我娘子阿衿了。”說完也不待韓謹反應,忙喚了兩聲“阿衿!”見韓謹臉紅了,才笑着住嘴。
剛好店小二敲門,和彥連忙将面具戴上,前去開門,那小二也只是在門口把飯菜遞過來,往屋裏瞥了一眼,奈何被人擋着,便笑着将托盤遞給了和彥,道了聲“您二位慢用”才匆匆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