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這幾天韓謹都有幾分不爽,也不知是他的眼神太過□□了,還是怎麽地,和彥整日地躲着他,他想着見不到心上人不爽,但一想心上人既然躲着,想必是知道了自己心意的,和彥沒有跟他說清楚,那就是他還沒有想好,再等他幾日,等他想好了。卻不成想,他的心上人是不敢想清楚。
随着林老将軍将韓氏遺孤在金陵托身的消息放出來後,金陵太守就上報了朝廷,皇帝陛下昏迷不醒,太子拜祁相為師,軍國大事多半都是由祁相決定的。
金殿之上,金陵太守的奏報衆臣皆知,太子殿下端坐于龍椅首下,祁相立于其下右側,看着底下的朝臣們議論紛紛,大多是在說“韓氏雖強,可民心易動,若是韓氏在軍中鼓動将士謀反,豈非江山要落入他姓之手?”
再有就是“韓氏一脈只剩個少年郎,且不說他有沒有歷代韓氏那麽胸有大才,他韓氏宗族皆身死于南梁,有心之人稍加挑撥,只怕這利器會傷及自身吶!”
祁寒只立于一旁默不作聲,卻在心裏嘆道:這群老頑固,怕的不是這些啊!他們分明是怕韓氏有再翻身之日啊!
轉而對着小太子道:“太子殿下,臣有一言,昔年韓氏助前朝姜氏皇族做了開國的功勳,位高權重,手掌重兵,尚且盡心輔佐了姜氏六百餘年。
且韓氏先祖曾立下家訓,‘韓氏子弟絕不做謀逆犯上之臣,生當為黎民百姓而活’想來若那韓謹當真是韓氏子弟的話,祖先訓誡應當不會不聽。
諸位大人應當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韓謹他當真是韓氏遺孤嗎?”
此話一出,底下的大臣們大都回道:“祁相言之有理。”
如今門閥世家出頭的王氏王景知不在京中,太子監國,待祁相如師,如日中天,雖也有世家制衡,但也犯不着為了一個早晚要死的人出口得罪,祁相開口說話,自然也不會有不長眼的出口反駁。
韓氏之名如雷貫耳,太子殿下自然也知道,他想的是只要韓謹能證明身份,就派他前往邊關,畢竟危難之際,若真得一隊精兵強将,多個勝利的保障,且韓謹的身份天然就能鼓舞士氣。
韓謹要證明自己的身份并不難,只要他拿出那塊韓氏的令牌,足以自證,再加上令牌可調動的人馬更是确鑿無疑。
韓謹孤身前往臨安,只是為了讓滿朝文武驗一驗令牌的真假,可實際上韓氏令牌的用處只能用于韓氏子弟,暗兵也只聽命于韓氏,至于真假,令牌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韓謹能率領韓氏的暗兵,那他的令牌就是真的。
自臨安歸來後,金陵城百姓都頗為驚奇,往日裏被大家調笑的和大少爺身邊的小厮,竟成了聞名天下的韓氏。
這人心易動,城中以前善意的,惡意的言語調大都變成了尊崇,只有那坊間的話本子倒是一日比一日賣的好了,韓謹趁着得了空也去買了本。
那書攤的老板看起來像是個老實的書生,看了話本的主角親自到他這書攤上來的時候,開始的時候還惡意揣測,這莫不是人得了志,就要想着把以前的屈辱洗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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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這人親自來買以他為原型的話本子,還随手拿了本最為香豔的,搞得書生心底稱奇,這位韓公子莫不是有什麽特殊的癖好不成?但本着給錢的是大爺的理念,書生還是把書好好地包好遞給了韓謹,走的時候還沖他作出了一個“了然大悟”與“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的表情。
韓謹走的時候,總覺得書攤的老板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他歸結于是他親自來買以自己為主人公的話本,自我欣賞過度的緣故。
既然這韓氏的身份跑不掉了,韓謹只能跟着和彥再跑一趟,去找林老将軍,把那兩千餘人的兵卒給他了。
據和彥所說,那兩千人本來就是給他準備的,怕他一人孤立無援是真,逼迫他擔起韓氏的責任也是真。
既如此,韓謹也就不客氣,全收下來了。對朝廷宣稱,韓氏暗兵這些年一直養在金陵,林老暫時接管,暗中訓練,就等着他們的小主子回來。
這般說辭倒是瞞過了朝堂之上的人,倒是金陵城的葉太守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汗。
韓謹是不是真的韓家人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所謂的韓氏暗兵是怎麽來的。
和大少爺攏的人,多半是無父無母,無妻兒朋友,世上無牽挂之人;和大少爺出的錢,鐵騎鋼甲,矛利盾堅;林老練的兵,早中晚皆是按着最嚴酷有效的軍中訓練的法子練的。
老實說,他沒見過韓氏的暗兵是否真如傳聞中的以一當百,但他偷偷看過,這兩千人以一當十是絕對沒問題的,若是沒有确鑿的證據能證明這些人的身份,說他們是韓氏暗兵也不會有人起疑。
葉太守向着這一關他算是勉勉強強地過了,恰好此時,手下人來報“林祝林老将軍求見。”
葉太守只拿袖子趕緊擦擦額頭上的汗,邊擦邊出來迎人。林老将軍見了,開口一句:“葉太守可是身體不适,怎地出這麽多汗?”
“謝林老将軍關懷,只是天氣漸熱,葉某有些暑氣未消,算不得大事。不知林老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葉太守穩住心神,将話說完,就看到林老屏退左右,開口道:“葉太守是聰明人,此番前來自然是為了那韓氏暗兵一事,韓謹明日便要率他們前往邊關,想來這夥人應當能為我南梁江山有所貢獻。”
葉太守恭敬地行了個禮,“林老說笑了,韓氏暗兵皆可以一當百,他們明日将遠赴邊關,想來我南梁得此神兵,定當戰無不勝。”
林老笑了一聲“呵呵,葉太守說得不錯,韓氏暗兵定當戰無不勝。”
此時的韓謹拿着買回來的話本子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和彥堵在院子裏了,說是堵,倒不如說其實是刻意等在院子裏的。
老管家東西備的很齊全,現在方是日暮黃昏,晚飯還沒吃,酒菜皆已備好,老管家手裏還提了盞未點蠟的燈籠,看這架勢,就等着韓謹回來了,夜話長談了。
韓謹瞧見他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趕緊把話本子往懷裏塞塞,後來想了想又把話本子往外拽拽,總得讓和彥瞧見了他到底是什麽心思。
老管家也是個人精,小少爺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肯定是希望和大少爺能獨處的,這燈籠他暫且放下來,今天就單獨留給大少爺和小少爺。
和彥見老管家拿放下籠走了,又見韓謹似乎沒有坐下來的意思,便起身拉他過來坐下,斟了兩杯酒,說道:“你明日便要走了,此去山高路遠,也不知何時能回來,今晚就當為你餞行了。”語罷,便飲盡了一杯酒。
韓謹不做聲,也飲盡了,聽到和彥說:“你在和府這麽多年,我早就知道你總歸是要走的,可這人吶,哪怕是早知道的事,臨到頭來也還是舍不得的。”
韓謹默默飲酒,似乎只是想聽和彥說,心裏笑着,平日裏裝的挺像一回事兒,真的是太會唠叨了,幾乎要把這些年的事兒全說一遍了。
“你剛來的時候,真是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随便說句話都能把你哄住,我還記得那個照顧你的小劉,看你不會哭也不會笑,硬拽着你上街看變戲法的。
看着看着他自己到入迷了,把你弄丢了,長這麽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販子拐了,把他都吓哭了,你也不吭聲,就看着他哭着找你,就找到你的時候,看你不搭理人,買個糖人就哄好了,十一二歲的人了,竟還像個娃娃一樣。”
還有就是什麽“城東王家的燒餅”“城西李家的鹵肉”“誰誰誰家的小姑娘見着你臉紅了幾回”諸如此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韓謹不打岔,就靜靜地聽着和彥說着,也不知怎地,他忽然覺得和彥的聲音十分的好聽,平日裏聽慣了,只覺得就是懶洋洋的,沒骨頭似的,趁着這落日餘晖猶在,天邊的煙霞色漸褪,暮色輕籠,和彥的聲音沒由得的有幾分蠱惑人心的感覺,說得韓謹有些想放下所有,跟和彥老死在金陵的念頭。
和彥就這麽絮絮叨叨地講到了夜色低垂,講到了韓謹伸手添蠟,方才想起來要說的,“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萬事小心,保重自身。”
韓謹坐下來聽和彥講了那麽多,這時候只是用力的回了個“嗯”,說罷,和彥好像也沒什麽要說的了,起身要走,冷不防被韓謹拽住了袖子,心道:這怎麽還跟個孩子一樣,這麽愛拽袖子。
韓謹趁着和彥轉頭看袖子的空,兩步過去把人抱在了懷裏,兩人身高差不多,認真論起來,韓謹倒是比和彥高了一點。
和彥被韓謹的動作搞得有些愣怔,再加上酒喝得也不少了,一時間腦子沒反應過來,便由着韓謹抱了,等他反應過來不知是該推開還是該回抱住的時候,另一記悶棍砸下來,“和彥,我喜歡你,我若是平安歸來…”
也不知韓謹是怎麽想的,這麽重要的話,壓在喉嚨裏沒出聲,只是在和彥的耳邊說着,旁人看來倒更像是耳鬓厮磨,搞得和彥有些發懵,這小子的聲音怎麽都在勾人呢?
和彥剩下的反應就是“這小子是在跟我說嗎?這小子剛剛說了什麽?什麽平安歸來,莫不是還有什麽危險?”
韓謹抱了好一會兒才被推開,就看到和彥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
韓謹心道:不應該這麽不敢相信吧,我以前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
和彥心想的是,這小子一句鋪墊都沒有,上來就是“我喜歡你”嗎?我是怎麽把他教成這樣的?真是要了老命了,這以後跟喜歡姑娘表白,哪個會答應他呀!
和彥仿佛沒有意識到他現在要考慮的不是韓謹将來跟別人表白別人會不會答應他,他該考慮的是他現在該如何作答。
韓謹也不是非要個答案,只是想要在臨走前将心意表達出來,可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來個回聲,心裏還是有幾分失落的。
只是和彥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我若是平安歸來”上面。
和彥心思繁雜,想的長遠,等他想好了該怎麽說的時候,韓謹已經打算回去了。
說實在,韓謹也知道自己此番逼迫确實有些卑鄙,他即将遠赴疆場,臨行前一番剖心,和彥拒絕也好,回應也好,若他此行一去不回,只怕和彥多少會有些自責,說不得落下終身悔恨逼和彥此生也忘不了他。
和彥自然也知道,他此時不管說什麽,都會造成韓謹心情激蕩,于戰場上殺敵,只怕容易分神,可不管是嚴詞拒絕,還是假意答應都不是他的本來心意。
要說他對韓謹絕無半點情意,那肯定是在撒謊,可若是要他如今答應韓謹,只怕他自己都會忍不住打自己個耳光子,且不說身份有別,門戶之見,單單是人倫就容不下。
雖不知要說什麽好,但也不能就這麽一句話不說,平白糟踐人家心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哪裏出了錯,叫你生出了這等想法,你且将它爛到肚子裏。
你還沒有接觸過更多的人,覺得我這麽一個對你好點的,生出點什麽想法來也很正常,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等你此次自邊關歸來之後,可能就會覺得那點绮念算不得什麽,最多就是未經世事一時糊塗罷了。”
和彥這麽幾句話說下來,稍微頓了頓,接着道:“你莫說什麽晦氣話,你自然是要平安歸來的。”而後又要開口說什麽卻被打斷了,“我知道了。”
韓謹嘴上說着知道了,卻一把撈起了和彥的右手,雙手捧住,彎腰把臉湊過去用力蹭了蹭,就在和彥想抽出來的時候,他率先放開了,對着和彥咧了個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
說完轉身就走,留下和和彥幹站着,面上滄桑,心底好笑:果然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毛孩子,還喜歡蹭人呢。想着想着又是一陣憂愁,毛孩子要奔赴沙場了。
倒是韓謹轉身過後,臉上的笑容倏地沒有了,回房後将話本子放到了匣子裏封存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後他認真地想了想将來。
韓氏的身份也不能一直用下去,假的成不了真的,他代韓氏子弟背負本不屬于他的責任,軍中少不得會有些不希望韓氏回來的人的一些責難,所幸他知道這場仗只是一個為達目的的手段,應當不會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