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秦淮河水百年悠悠流轉,不知已歷經了幾番輪轉,可自始至終都在冷眼旁觀。
韓謹自回來之後,整天就是跟着和彥來回瞎轉悠,只不過偶爾也會幹點正事兒,這日跟着和彥一起去拜訪林老将軍,本着是小輩來拜訪長輩的心情,和彥也不指望着韓謹能有多歡喜,只是此番前去,為他準備了些驚喜,雖然這驚喜後來讓他有些後悔。
這一日大清早的,和彥就将韓謹喊起來,韓謹正納悶,這大少爺以往都是日上三竿才願意起床的,又仔細地看了看,今兒這太陽沒有從西邊升起來啊?倒是和彥見着還在犯迷糊的韓謹,拍了拍他腦袋道:“今兒個有事,你快些起來,帶你去個地方。”
韓謹抓緊熟梳洗了一番,就被和彥拉着走了,韓謹正奇怪這是要把他往哪拉,可被和彥略微有些涼的手牽着,他又問不出來了。
真是要了老命了,大早上的動手動腳的,卻聽得和彥略帶笑意地道:“你說這林老也算你的半個師父了,你回來這麽長時間怎麽也不去看看他?”
韓謹聞言,把手從和彥手裏拽出來,神色認真,“我有師父了,不能拜林老為師,他雖教了我許多,但并未行拜師禮。”
和彥停下來,他怎麽聽着這話裏對林老有諸多意味,好歹林老也算是教過他的,哪怕心裏不認同,也該在表露出尊師重道來,“韓謹,你的禮數都學到哪裏去了,林老好歹教過你,這麽長時間沒見着你,他也會想起來你的。”和彥盡量把對韓謹的不認同隐藏起來,但話語還是有幾分生硬。
韓謹自然能從和彥的話裏感覺出來他的不滿,韓謹心道:只怕林老并不一定願意見到我啊!但面上還是恭敬“是,我知道了。”
和彥見韓謹如此作态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心裏存疑,平日裏這小子的禮數也還周到,怎地對林老的态度卻如此奇怪呢?
有了這一段小風波,和彥也沒有堅持“林老也是你師父的這一說法”,只是韓謹亦步亦趨地跟在和彥身後,也不吭聲,二人一路無言。
随着和彥的一聲“到了”,韓謹方才反應過來這是哪,眼前又是什麽。
差不多是兩千人馬,雖仍着布衣,但不難看出紀律嚴明,是□□練出來的精兵強将,韓謹心底是有些驚訝的。
和彥看着韓謹的表情心想:臭小子,被吓到了吧!
林老将軍從旁走過來,随意地打了個招呼“和家小子領着韓謹來了呀!”看起來并不熱絡。
倒是和彥熱心地說道:“這裏差不多有兩千人,你走的這一年多是林老将軍幫忙操練的,你看看林老對你的拳拳愛護之心。”林祝老将軍罷了罷手,“別聽這混小子扯,這兩千人是他一手攏起來的,我呀就是起了個練兵的用處。”
韓謹轉頭看着和彥,看得和彥耳根子紅了,他自己卻神情莫名,半晌才道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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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彥不自在地用手指抹了一下鼻子,“都是自家人,道什麽謝,我也就是出了點銀子,也沒幹別的。”
林老将軍讓韓謹随意轉轉熟悉一下,他領着和彥找了一處四下無人的地方,開始閑聊“這會見着韓謹,總覺得他好似變了許多。”
和彥笑着說:“出去了一年半,哪能一點沒變啊!何況他在和府四年也沒吃過什麽苦,想必出門在外,又是不大好的世道,應當是吃了許多虧的。”
林老将軍說:“我以前總覺得這孩子太過沉默寡言,如今看着也好,不吃虧。你今天帶他來此處,可是他答應了要去北邊?”
和彥道:“自然是他答應了,身為韓家人,他不會不答應的。”
林老像是松了一口氣,“這兩千餘将士都是給他去北邊的時候準備的,韓氏子弟的身份瞞是瞞不住的,這些人是給他準備的保駕護航嗎?和彥你就沒有想過韓謹他姓‘韓’只是巧合嗎?或者他也許根本就不是韓家人呢?”
和彥心裏咯噔一下,這是林老忽生感慨,還是說他知道些什麽關于韓謹的事,可當年一口認定韓謹是韓家人的也是林老啊!那此言又是何意呢?
和彥看着林老一副不欲往下說的樣子,也不便再問,但心裏到底是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夜裏和彥見韓謹還沒睡覺,索性拉他出來喝酒了,回來這麽長時間,二人夜裏月下喝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就今晚和彥總覺得心裏有愧,他說不上來哪裏對不住韓謹,但光是看着韓謹的眼神他就有些像閃躲。
韓謹也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什麽樣的,自他回來,他本想着就這樣吧,單單看着他也是好的,所以二人之間談話大多是插科打诨,要麽就是正兒八經的分析時局,但瞧着今晚這架勢,有些秉燭夜談真情實意的意味,可今天和彥做的事兒啊,叫他怎麽說才好啊!
他一年前對和彥的情意,一年後哪怕經歷了這麽多,也并沒有絲毫減退,他以前總是想着喜歡一個人,就是要無條件對他好,事事以他為先,他知道不知道也不甚重要,但他總覺得要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一個人,哪個人或多或少總會感覺得到的,他如今還是相信的。
和彥現在頗有些懷疑以前是不是他看錯了,或者是他會錯意了,還是說這小子在外面跑了一年多,心意變了。
但在他看來,混小子不喜歡他是一件好事,他呀,可不敢耽擱這麽一個人。
可今天晚上這架勢又讓和彥十分清楚地認識到,以往不是他看錯了,也不是他會錯意了,更不是情義淡了,是韓謹他願意藏一藏而已,今晚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不打算藏了還是藏不住了?
韓謹開口道:“和彥,我好像沒跟你講過我沒遇到你之前的事情吧!”
和彥點點頭,就聽到韓謹接着說,“自我記事以來就跟我阿爹和師父待在一起,你生在江南煙雨裏一定沒見過那種奇景,冰川之上,終年的大雪不化,冰花永開不敗。
我阿爹身體不大好,但笑起來的時候就像你們江南的煙柳一樣,霧蒙蒙的,十分溫柔。我并不是阿爹親生的孩子,但阿爹待我很好。
據說在我到之前,雪山上只有師父和阿爹兩人,最開始的時候,師父總是不喜歡我粘着阿爹,但還是收我為徒,悉心教導。
師父他十分嚴厲,一點點的課業都非得做到十全十美,倒是阿爹總是哄着我,師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阿爹私底下總會把那些沒有完美的地方一點一點地教我補回來。
這樣的時光一直到我十一歲,我以前總以為我能和他們一直在一起。可阿爹要将我送下山來,說什麽要讓我來找找這凡塵俗世的牽挂,師父想攔也沒攔住,這才有了你把我從大雪裏撿到。”
和彥能想象出來韓謹以前的時光,與他最親近的想必就是他口中的“阿爹”和“師父”了,想到韓謹剛到和府,哪怕不是很習慣,但一舉一動也是有涵養的,再思及韓謹的武功謀略以及他似乎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往事,想來,那兩位長輩也不會是普通人,應當是哪兩位隐士高人。
可這就有些不對勁兒了,韓謹六歲那年韓氏才滅了族,他怎麽會被養在雪山深處?難不成當年韓謹的父母有先見之明率先為韓氏留下來這麽個血脈
和彥還沒想通,和彥就聽到韓謹繼續說道:“和彥,這些年多虧了有你,一直照顧着我,過幾日我可能就會前往北邊了,你也不必為我憂心,這回是自願前去的,身為韓氏子弟該擔負的責任,自願前往邊關,佑我百姓安寧。”
和彥也不知該說什麽,但他突然想起今天林老問他有沒有想過也許韓謹根本就不是韓家人呢?
如果韓謹根本就不是韓家人,那他這一年多以來練的精兵強将,今日帶他去看的,會不會被認為是逼迫呢?逼迫他前往邊關,逼迫他擔起韓氏的責任。
和彥甚至都不敢把這個韓謹可能不是韓家人的假想完整的想下來,若韓謹真的不是韓家人,可他怎麽會不是呢?
和彥只能當做自己是在胡思亂想,韓家的令牌都拿到手了,怎麽可能不是韓家人呢!想到這裏,和彥又稍稍放了放心,開口道:“如今戰事在即,你前往邊關,也得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你可想好了以什麽身份去?這個身份還不能太低,最好是将領什麽的,方便你把今天見到的那批人一同帶過去。”
韓謹笑了笑道:“何必那麽麻煩,就用韓謹的身份帶着去。”
和彥略一思索,也可以,韓氏手裏邊的一支暗兵,反倒是能免于許多質疑,于韓謹無害。
想了這麽多正事兒,腦子都快不夠用了和彥剛倒了一杯酒,順手就給韓謹滿上,兩人碰了一下便開始各喝各的。
美人月下飲酒确實頗具風采,和彥喝酒的樣子頗像那些個流連于酒肆坊間的纨绔子弟,卻較之多了些沉穩,韓謹的樣子倒是像行走世間的俠客,灑脫不羁,卻帶着幾分驕矜。
和彥自問,這樣的自持和潇灑絕不是從自己這兒學來的,想來應當是他的“阿爹”和“師父”了。
且不說那兩位,但這月下飲酒的這兩位看起來就不像是平庸之人,和彥的醉态與平常一般無二,只是眼神略微有些迷離,平素裏白衣出塵的公子,眼神裏也是帶着溫潤的假笑的,此時看來倒像是被迷的失了心智;韓謹單看臉,往日裏是傾國美人,冷若冰霜,配上一身青衣卻生生将豔色壓了下去,出去一年回來後,倒不是面若冰霜了,學着和彥慣愛笑,笑得簡直如出一轍,平白多了幾分清雅,沾了酒氣,又有了幾分不可說的韻味。
和彥就眯着眼睛問道:“我說你小子怎麽出去一趟,也學會外面人那一套假笑了?”說完還打了一個酒嗝,酒香四溢。
韓謹用手撩了撩頭發,突然把臉湊近,鼻尖之間僅有一指之隔,輕笑了一聲,“有嗎?我覺得現在很好啊!但假笑是從你那學的,雖然對你的不是假笑。”
和彥覺得今天的酒可能是勁太大了,這才喝了這麽點怎麽就有些醉了呢?
和彥就眼睜睜看着韓謹的鼻尖蹭了蹭自己的,他反應過來想了想:這小子的鼻梁挺高啊!
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耳朵比平常紅了好多,心跳也快了許多。
倒是韓謹注意到了,笑了一聲後,開口道:“今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和彥一個人在院子裏,腦子糊了好長一段時間,一會是韓謹湊近的臉“啊!這小子怎麽長的這麽好看啊!”一會兒是“混賬,和彥你要想清楚了,他比你小七歲,你不能毀了他!”可每每這麽想的時候,總是感覺鼻子上有些酥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多虧了老管家夜裏瞧見了在家大少爺一個人坐在院裏發癔症,伸手拍了拍,才把大少爺的魂兒給叫回來,不出意外,和彥又失眠了。
韓謹倒是睡得很好,做了美夢,除了早上起來後身下有些不适,又想着昨夜夢裏在他身下的人,嘴角噙着那人慣愛的假笑都變了味,不由得有些臉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