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和彥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兒,突然起身坐起來,臭小子不願意拜林祝老将軍為師,還說已有師父了,怎麽這麽多年沒見他提起過呢?
和大少爺大清早的就被表弟拉起來要出去逛逛,整個人都是迷惘的,但本着有好事也不能落下小韓謹的原則,于是,大少爺十分不厚道地拉着表弟決定去給韓謹制造些噪音,但十分不幸地被老管家告知韓謹一大早的就去找林老将軍求學去了。
說這話的時候,老管家還偷偷瞄了兩眼大少爺的表情,看起來和平常無兩,就是精氣神不大好,可以理解,倒是表少爺的表情甚是傻得可愛,不由得感嘆,無知是福啊!
這幾日韓謹一直早出晚歸,頭兩天和彥還會問一下,再後來,合府上下都知道了,大少爺與韓謹小少爺鬧別扭了。
哦,至于小少爺這個稱呼,是在老管家的教導下加的,府上倒也沒人不樂意,畢竟只是個稱呼。
韓謹來和府四年,沒人說過他的身份是什麽,但誰都不是個眼瞎的,随随便便領進府的人,大少爺不離身悉心照料了許久,怎麽可能只是想收個奴才?
韓謹不是每天都忙到晚上才回來的,他是不知道該怎麽見和彥,只能盡量避着,但他知道和彥沒睡好,他夜裏輾轉反側看見和彥院裏的光亮了半宿。
和彥很煩躁,他自認為只是因為沒有睡好,恍惚間想起了跟寞娘姑娘要的安神散的配方,恍然間想起了寞娘說的話:
“金陵城如今偏安一隅,憑的就是你和家的財力和那群流民收編的兵,只要你和家不倒,財勢還在,金陵城就不歸蕭氏管,皇帝要遷都,那就讓他遷,綿延戰火自北向南燒起,若是燒至江南,他這江山也就不用再坐了。”
和彥不由得苦笑,這是一個怎樣混亂的時代啊!天下人都将重任壓在了一個半大的孩子身上,內鬥不斷争的是權,暗流湧動,要的卻是這個半大的韓氏遺孤。
雖然可笑,卻是事實,從來沒有帝王敢小瞧天下民心所向,韓氏百年積威,已成了黎民的一種信仰,近乎神化,那些妄圖趁着戰火想坐龍椅的不在少數,韓氏不能為之所用,就只能殺了。
這不知不覺間又想的這麽多,但覺還是要睡的,大少爺也不好意思這麽大晚上去喊老管家,只能自己翻翻找找看還有沒有安神香,正覺得自己可能又要瞪眼到天明的時候,就聽到敲門聲以及韓謹的聲音,開了門,韓謹搶先道:“我起夜,見你房中燈火未熄,便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事。”
和彥無語,擡頭看房梁,剛想說沒什麽事兒,讓他趕緊回去睡覺,卻不想韓謹立刻從身後拿了一盒安神香,“我聽李管家說,你這幾日都睡不好,就給你把安神香捎過來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吧。”
和彥見韓謹将安神香放下後就要走,忍不住出聲兒:“诶诶,你明天事兒還這麽多,還要早出晚歸麽?”
韓謹回了和彥:“不用,明天林老有事,跟我說過不用過去了。”
和彥心底一喜,卻沒看到韓謹在轉身的時候嘴角也是上揚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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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就有人見着和大少爺帶着兩個少年郎胡天黑地,胡吃海喝,過了這毫無意義的一天,晚上回去就見老管家在書房守着,看起來也沒有生氣和彥将韓謹和夏孟瑜帶出去一天不着家的事兒。
和彥從老管家手裏接過信,掃了兩眼就塞給了老管家,老管家看了默不作聲,倒是和彥揉了揉眉心道:“看來皇帝決心遷都臨安,且已決定将江北三城割讓北黎了,大将軍石敬輝決意請戰,已被下大獄了,不出半月,臨安就是南梁的新都了。”
北黎野心勃勃,與南梁之間必有殊死一戰,如今這架勢,南梁勞民傷財,北黎不見得就不是窮兵黩武了,可皇帝陛下疑心重,又太過軟弱,割地求和之事,一旦行了,南梁就等于示弱了。
可若是南梁以割地簽署盟約的話,南北之國還能和平幾年,可就怕北黎野心太大,率先挑起戰争啊!夏孟瑜若是被北黎皇作為犧牲品投到南梁挑起事端的借口的話,是不會允許他活着出現在北黎的。
此時老管家猶猶豫豫地說道:“大少爺可否想過,表少爺也許并非如所見那般純良呢?”
和彥嗤笑一聲“你看我們家一介商戶,內裏都争鬥不休,皇家怎麽可能會有心思純良的孩子安然無恙活這麽大?我只是覺得他沒什麽壞心眼兒。”
老管家心裏默默想到:不是見他沒什麽壞心眼,應該是看在已故夫人的面子上吧。這說起來又是一把辛酸淚,你說這大少爺怎麽就這麽命苦呢?
和彥整日裏似乎也不幹什麽正事,整日裏就閑着出去逛,沒事兒就帶着人出去玩,倒是夏孟瑜陪着一起玩的時候多,畢竟韓謹如今是要學習的人。
長建十年七月初,南梁皇帝遷都臨安,與此同時,南梁派遣祁相與北黎和談,割渙城、栎城、銅陵城三城于北黎,簽訂盟約,與北黎劃江而治,互不侵犯。
也不知是皇帝突然開竅了,還是覺得大好的河山成功被分出去了一部分,反倒不再重文輕武了,甚至是專門派人來請林老将軍出山,但被以年老體邁為由拒絕了,不過林老将軍将自己的兒子林小将軍給推出去了。
石敬輝從大獄裏放出來後,被長建帝封了元帥,鎮守北疆,全境兵力大部分分布在北方,與北黎交界之處。
金陵城中人心惶惶,既怕這故土安樂一朝傾塌,更怕這家國天下朝不保夕。金陵城葉太守上書,林老将軍舉賢不避親,林小将軍将帥之才,守一城,保一方實在委屈,然南梁與北黎盟約初定,金陵守兵卻無人率領,還請陛下體恤這城中百姓,準林小将軍有個過渡的人選。
老皇帝想了想,正拿不定主意,這林家在軍中的威信也非比尋常,當年林老将軍辭官回鄉,只是收回來明面上虎符管着的兵力,可這林家人在軍中的影響啊,三軍之中的那些或大或小的将領,除了石敬輝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別的人大多是林祝看着走到今天的。
倒是這南梁的韶陽長公主說了句話,如今皇室式微,這天下人心中已經不将皇室作信仰了,聽聞天下百姓将金陵比作桃源,想來這也是黎民百姓心之所向了,既如此,不如留下吧!
老皇帝似是覺得自己寶貝閨女說的有道理,但被林老将軍一手帶出來的林舒,他也不想浪費,思慮之下,便準了葉太守所言之事,林祝之子林舒駐守金陵,期限一年,一年之後,林舒入北境從軍入行伍。
此旨意從臨安傳到金陵,不用兩日,整個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此處是金口玉言的桃源了。
倒是和彥聽聞時,正在院子喝茶,韓謹不在,與老管家和夏孟瑜一道修身養性,幽幽地來了一句,“這長公主殿下可真是言辭犀利啊!天下百姓苦于戰火,偏偏只有金陵是處桃花源,這若不是如今窮兵黩武,不宜大肆整頓,那皇帝如今就要把金陵官員和我們一起砍了吧?”
老管家倒是一笑,“大少爺在與北黎交戰時,捐獻了半數家産,充作軍饷,不說功勞,但看在這軍饷的份上,陛下也不能忘恩負義啊!”
夏孟瑜默默地喝了口茶,一閃而過的神色不明,而後慌亂道:“表哥,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這兒呢?我可是來勸你叛國的,當着我的面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好啊!”
和彥不做聲,和老管家對視一眼,确認彼此的眼神,這小子真是裝的可以呀!
和彥雲淡風輕,語氣分外讓人想揍,“表弟啊!你明知道這是不肯能的呀!我怎麽能背叛生我養我的國土呢?這是不忠、不仁、不孝的大罪啊!以後休要再提了!”
夏孟瑜……雖然我知道你說的是事實,但這口氣我怎麽就是不信呢?你這是看我裝的帶勁,你也想試一試嗎?
那就來呀!誰怕誰呀!
韓謹回來後就直接去找了大少爺,開門見山就說:“林老說一年後讓我代林舒去北境,你怎麽看?”
和彥有些發愣怔,是代林小将軍的身份入軍中還是……不不不,是我糊塗了,皇帝的旨意是讓林舒去,那就是“林舒”,自然是韓謹頂着林舒的身份去了,韓氏子弟現世也不能如此草率,
和彥微笑,“什麽我怎麽看?這不是好事兒嗎?男兒志在四方,建功立業,你若是能收複江北失地,功在千秋,揚名立萬就不愁娶媳婦兒了。”
韓謹無語片刻,“你真的覺得南梁割讓的三城還能收回?姑且算是南梁暫避北黎鋒芒,戰火四年不止,百姓流離失所,這休養生息至少也得三年,除非,那上面換人了,不然失地是收不回的。”
和彥收回微笑,變了臉色沉聲道:“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傳出去就是大逆不道!”
韓謹倒是無所謂,“前些年與北黎打的火熱的時候,官府到處抓壯丁服兵役,那些年,你也知道,農事荒辍,再加上天災,四境之內,還剩多少能看的地?還有多少能打仗的兵?”
和彥道:“你還真是跟林老學了不少東西啊!說起來這頭頭是道的,長本事了?”
韓謹心底默默想到,這不是跟林老學的。
就聽和彥的聲音傳來,“我當然也知道你的意思,最開始那兩年,皇城還會下發救災糧,世家一層一層剝下來也沒剩多少了。
朝廷覺得自己為百姓付出的夠多了,百姓們就該九死未悔地為他征戰、流血,活得下去的占山為王做了寇賊,活不下去的直接做了枯骨,世家囊中充盈,誰管這些要死的百姓。
可這能有什麽辦法,皇權之下,士農工商,你看皇帝對民間商賈說國庫空虛,商人不得捐錢?你看你要是能當官,哪受這窩囊氣?”
韓謹十分佩服和大少爺能把一個話題繞的九曲十八彎,繞離中心,他本意只是想問問他想不想他去北境,不由得心中嘆氣,然後,伸手拉住了大少爺雪白的袖口,冷不防看到了大少爺纖細的手腕,眼神一縮,又突然移開,“大少爺,南梁北黎早晚一戰,林小将軍去,行軍用兵之道娴熟,或可反敗為勝,我去的話,又有什麽用?”
“論行軍用兵之道,我不如林小将軍熟練,且還是紙上談兵,論鼓舞軍心,我不如林家在軍中的威望,為什麽林老讓我代林舒,萬一被人揭穿是個冒牌貨,林家可就犯了欺君之罪?”
和彥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再聽聽這臭小子說的話,真是要了老命了!可接下來又聽到的話更是讓他心忍不住往上一提。
“我知道,這些事情不是臨到緊要關頭你是不會說的,你不提,那就只能我來。”韓謹将和彥的袖子攥了攥,有些緊張。
“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韓’這個姓氏,你把我當做那個韓家人來看,覺得如果是‘我’的話定能力挽狂瀾,對不對?”
和彥輕輕甩開被拉着的衣袖,背對着韓謹道:“你既然知道了,還問什麽?”
韓謹突然就笑了,“我想過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麽說,是要勸我擔負起韓家人的責任,還是要我保重自己,但我現在不想知道你怎麽想的了。
我有一個師父了,所以不願意拜林老為師,林老想讓我頂着林舒的身份前往邊關,駐守北疆,這話本身就不對勁吧!
要我去北疆做什麽,又不是開戰,我還只是個半路出家的和尚,不管是頂着韓氏還是林氏的身份都沒什麽用啊!
還有啊,和彥,你們可能是認錯人了,我不叫韓謹,我有名字,韓謹這個名字是四歲那年有人贈予我的。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
似是想看和彥會有何反應,韓謹特意繞到和彥面前去說,卻見大少爺閉了閉眼睛,厲聲道:“胡鬧!韓謹,你若是不願意去軍中,也沒人會逼你,你的身份是确鑿無疑的,又何必撒這樣拙劣的謊,虧得你如今已經十六了,當真還當自己是個七八歲的孩子麽?”說着憤憤甩了袖子要走,韓謹見狀連忙拉住,“好歹告訴我為什麽!”
和彥回身掰開,沒什麽留戀的就走了,看起來十分生氣。
韓謹也沒有再攔,這年頭說真話都沒人信了嗎?不告訴我我還猜不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