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韓謹和夏孟瑜坐了一會兒,便覺着過了好長時間,韓謹有些坐不住了,便借口出恭,想去看看大少爺與那寞娘姑娘要的莫不是安神香的配方,是讓那姑娘現配的嗎?
走近了聽到姑娘婉轉清越的聲音,正一字一頓道:“如今不是當年……大少爺且放寬心,金陵城必定無虞,夢都是反的。”聽到此處,韓謹本打算敲門的手頓了頓,還是伸手敲了,推門進去便直接問道:“少爺可拿到安神香配方了?天色很晚了。”
和大少爺尚未做聲,寞娘倒是先笑了起來道:“韓公子真是一如既往,快人快語。”又對和彥道:“行了,配方我給你了,快走吧,莫被你家大管家逮住了,這麽大個人夜半帶着倆小子逛青樓,真虧你想得出來。”
大少爺聽了此言,回想起老管家那張一笑都是褶子的臉,不自覺打了個寒顫,覺得還是早些回去的好,拉着韓謹到雅間裏把喝茶喝撐着的夏孟瑜帶出來,見寞娘在門口,正要告別,就見姑娘纖纖玉指指着紅衣的問:“這是哪家的少年郎,這般好顏色,怎麽以前沒見過?”
“于孟,姐姐,我叫于孟。”紅衣的少年郎如此說道,少年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歡脫,卻有幾分少年聲音獨有的沉啞。
寞娘只是笑了笑,便道:“好名字,只是今日太晚了,改日,你來找姐姐玩可好?”大少爺不做聲,笑眯眯看着于孟,就見他一口答應下來,便笑着搖了搖頭,轉而對寞娘道:“那我們走了。”莫娘含笑點頭。
等到離開含煙樓有一會兒,韓謹問和彥:“你做噩夢了。”
大少爺搖着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扇子,表情微微一凝,便神色如常,道: “你都聽到了什麽?”
韓謹道:“不多,但能猜到,無非是金陵城尚能偏安一隅。你做噩夢了。”韓謹執着,似乎大少爺做噩夢這件事是比金陵城安危這還要重要的。
大少爺聽了只能哭笑不得,但确在心裏暖了一下,自己養大的臭小子雖然還是說話硬邦邦的,但這話裏行間都是關心呢。
回頭看見臭小子瞪着眼睛非要個說法,丹鳳眼眉目含情,瞪起人來實在是太有趣了,再加上僵直的面部表情,大少爺忍不住在韓謹的頭上薅了一把,卻被韓謹一把拍掉。
大少爺只得道:“回去了告訴你。”
夏孟瑜只覺得今晚這街巷的寒風吹得甚是喧嚣,似乎他大表哥和大表哥的小厮都忘了他還在旁邊,他自己也覺得似乎不應該靠近這裏,所以,他默默往後退了幾步,但這個動作似乎更是不應該的,因為大表哥和大表哥的小厮回頭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繼續走了。
夏孟瑜懷疑人生,是我的眼睛瞎了嗎?還是中原的民風已經如此彪悍了,要是這樣的話,有些事還得再考慮考慮。
到了和府大門前,三人一致覺得,大晚上的擾人清夢是一件十分不道德的事,所以他們決定翻牆進去。
三人商議了一下,韓謹的武功最好,和彥是病弱的,夏孟瑜是個傻的,最後決定搭人梯,韓謹最下面,大少爺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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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大少爺最先進去後反倒沒聲兒了,夏孟瑜道:“表哥莫不是摔暈過去了。”
大少爺沒暈,太好了,這是韓謹翻進來的第一個想法,這兩人也不吱聲,然後他就見到了令大少爺不敢吱聲的人。
啊,原來是老管家,老管家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在這兒等着我們回來,真是太感動了,您一大把年紀還挂念我們幾個,您真是受累了,都是這倆小子大半夜的非要我帶他們出去玩,這不就耽擱了時間,您見諒啊!
可這種沒操守的話怎麽可能從光風霁月的大少爺嘴裏說出來,大少爺只敢在心裏想想。
然後就聽到美貌又貼心的小厮開口攬責:“是我想出去。”蠢表弟在一旁點頭。
老管家聽到此處,看了看韓謹和夏孟瑜,欣慰地笑了,似乎除了對大少爺,老管家對其他人都頗為寬容,對着韓謹道:“小瑾吶,你不用替大少爺開脫,他是什麽人,你是什麽人我還不知道嘛,你放心,看在你的面上,這回我就不訓他了。”然後對着夏孟瑜笑道:“六公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該跟着他們倆一起胡鬧,早些休息吧!”
大少爺心裏不平衡,道:“世态炎涼啊!”
老管家沒搭理他,又叮囑了一遍:早些休息。
只是走的時候給了和彥一個微笑的表情,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觑,倒是夏孟瑜漲了不少眼色,看着大表哥和韓謹之間頗為辣眼睛,道了聲:“我先回房了。”大少爺點點頭,回頭就看見韓謹一臉正色,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韓謹開門見山:“第一個,為什麽做噩夢?”
大少爺內心崩潰,面上微笑道:“第一個?你還想問幾個?”
韓謹無表情道:“你說,回去了告訴我,要告訴我什麽不是該我來問嗎?”
大少爺無語……這小子從哪學的?
“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就只問這一個,為什麽做噩夢?”
大少爺無奈道:“你要是想知道別的,我也不會瞞你。你又不真就是我身邊的一個目光短淺的小厮,以你的身份或總有一日會知曉這些的。”
韓謹道:“我沒有別的身份。不要轉移話題,為什麽會做噩夢?”
和彥見韓謹執着,心底嘆了口氣,也不想再瞞他,四顧看了看,周圍能促膝長談的地兒是沒有的,只有回廊的臺階上還能坐一坐,便負手身後,踱步過去。
韓謹在身後看着大少爺慢悠悠微晃的身影,恍然間有了種錯覺,仿佛大少爺不是正該意氣風發的年紀,二十出頭的人,稱不上是少年郎,可他看着卻像是個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了已經失了意志,半截身子入黃土,死生之事皆不在眼下。
正在韓謹發怔之時卻見大少爺一聲輕笑,好似沒骨頭一樣倚在臺階上,手肘撐住身子,這時候也不管怎麽也身上穿的白衣是不是髒了,道教韓謹覺得生是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大少爺一貫是以這副面容蒙騙世人的。
“哎呦,我的老腰喲!”這一開口就打破了韓謹的想象,韓謹走過去,跟大少爺身側單膝蹲下,伸手給他揉了揉,大少爺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眯着眼睛,神色間甚是享受,舒服地開口哼哼道:“明兒一定要和老管家說說,這大理石的臺階呀,又冷又硬,硌得疼得慌!”
韓謹在他腰間狠狠地捏了一把,別想岔開話題。
和彥只得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诶呦,不就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麽,本少爺只是前幾日夢裏想起了而已,屁大一點事兒,被你說成噩夢纏身,本少爺神鬼不侵,哪會噩夢纏身?”
韓謹雖面色不善,仍在和彥身邊坐下,道:“自從夏孟瑜來了,你就很不對勁,你不想說,我不問你就是了。”
這是和大少爺第一次這麽認真看自家小厮,眼前這個少年郎,看似冰冷堅硬,實則最柔軟不過,少年未長成,周身就已經有了淡泊寧靜和歲月安好,可惜生不逢時。
大少爺心裏嘆道,莫名的被驚豔了一把,好似是被觸動了某根弦,分外不落忍,便道:“你別看我如今我這心如止水的模樣,想當年我十五歲的時候,嗯…也不是十五歲,反正就是少年時期,那可比你有滋味兒多了。啧,鬥雞遛狗,雖說混賬事兒幹了不少,但那小日子可真是有滋有味的,可你看看你現在,整日裏就知道練劍,練劍,穿衣服還非要穿那老氣的青色,你還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呢,就這樣無聊,半點沒有少年人模樣。”
大少爺似乎是忘了,當年青色的衣物還是他選的呢。
韓謹也不反駁,靜靜聽着,倒是那平日裏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好像是笑了。
接着便聽和彥道:“這少年時光最是流逝得快,要好好珍惜啊!”
“我父親不缺金銀,且當年□□皇帝推翻前朝姜氏的時候貢獻了些銀兩,勉勉強強在□□皇帝面前混了個臉熟,雖未得什麽實權,但在這偌大的金陵城內倒是沒幾個敢招惹的。”
“後來與我母親相愛,有了我,自然是如珠如寶,甚是寵溺,我年少時期也确實胡鬧,想來,要不是我母親生我傷了身體,不宜生養,我爹只怕早将我逐出家門了。”
接着頓了一頓,“只是十三歲那年,父親外出走商,路遇匪盜,不幸身亡,母親與父親恩愛,生死相随,一頭撞死在靈堂上。也就是這幾日見着夏孟瑜就忍不住想起了年少的時光,我少時與他相識,那時他垂髫之年,我還是少年模樣,如今他長成了少年,只是一時感慨而已。午夜夢回,仿佛仍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時光,如此而已。”
說罷,含笑看着韓謹,倒像是個慈祥的長輩在為小輩解答疑惑,似是在問道:你還有什麽問題?不如今兒一起問了吧!
韓謹擡頭直視着和彥的眼睛,雙眼裏平靜澄澈,逼得和彥眼神往後一縮,連那假笑都僵住了。
韓謹心道:果然,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地摻到一起說,真當我聽不出來,哄娃娃呢!心下這麽想,倒也不願糾纏,便說道:“夏孟瑜此來可是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和彥眯了眯眼道:“這事兒和南梁如今的困局有些關系,北黎虎視眈眈,可笑朝堂之上內鬥不斷,祁相可能是和夏孟瑜有了什麽約定,助他一把而已。”
韓謹也不多問,起身道:“天色很晚了,我回去休息了。”
和彥反應過來回聲:“嗯,明日早些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等那青衣走遠了也沒聽到答應的聲音,但和彥知道,韓謹是聽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