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自從皇子表弟來了之後,大少爺是在是煩得很。南梁皇帝不是什麽好東西,北黎的王上自然也不是,可這個表弟表面上是個傻的呀!
他爹讓他來勸和大少爺去北黎,他就傻乎乎跑來了,他知道這叫啥嗎?這叫挑撥兩國和平友好,北黎和南梁的戰火現如今已經燒到渭河以南了,南梁朝堂上可有人盯着和彥呢。
這大少爺是誰呢,是和家新任家主,和家呢,那是從前朝就存在的皇商,南梁上下的知情人都知道和彥他爹之死只怕另有蹊跷,富可敵國的皇商戰亂之時出點錢,這軍需裝備,堅甲鐵騎之類的東西還不是小事,可和大少爺半數家産捐了作軍需物資,也沒見着南梁比北黎厲害了多少,保不齊這位皇商根本就沒什麽家國大義,發的死人財。
和彥可不管不着別人,那位便宜舅舅可真是人盡其用,不管是真傻還是裝傻,便宜兒子要多少有多少,是個狠爹。
大少爺看着眼前蠢得沒眼看的夏孟瑜一板一眼地說着:“表哥,南梁與北黎交戰數年,如今南梁式微,已有求和的念頭,且不說如今帝京難保,皇帝即将遷都,這金陵城作為最後的安寧之地恐不得安寧。你是姑姑的兒子,身上流着北黎皇族的血脈,一旦南梁穩定下來,老皇帝不會放過你的,表哥,你該早做打算。”
大少爺面帶微笑,青衣小厮眼神凝重。
大少爺起身,撥了撥本不存在的灰塵,靠近夏孟瑜道:“辛苦了!”
夏孟瑜正色,皺眉想了一會兒道:“還好吧,我只是在趕來金陵城的路上每天晚上拿出來記了兩遍。”邊說還便從懷裏往外掏出了一張紙,似是讓他表哥看看他記得對不對。
韓謹為了保持他面無表情的高冷,憋笑憋得十分辛苦,臉都憋紅了,他現在有點懷疑市井流言的真實程度了,這位哪裏是天真,分明就是個傻的!
大少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從夏孟瑜手裏奪過來,看了一會兒,手指捏了捏眉心問道:“這是何人給你準備的,或者說你來的路上遇到了什麽人了?”
韓謹從大少爺手裏接過紙,看了看,眉頭微皺,那紙上的字,蒼勁有力,卻不失儒雅,像是一介書生鐵畫銀鈎。但這字體在金陵城的書畫坊裏随處可見,“一曲銀鈎小”,會模仿的人數不勝數。
夏孟瑜回答道:“你說寫這個字條的人?說來你可能不信,這人是我在你們南梁的帝京吃馄饨的時候遇上的,我正考慮着要怎麽跟你說,這人似是見我一臉憂愁,主動坐過來的幫我排憂解難來着,馄饨小哥可真是個好人吶!”
大少爺無耐,嘆了一口氣,大約知道這小子遇上的是誰了。
南梁建國不過二十餘載,出了許多頗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南梁祁相是其中一個,也是最濃墨重彩的一個。當今的皇帝陛下還是個皇子的時候,祁相是帝京老街巷裏一個賣字的窮酸書生,陛下登基後,祁相才成了南梁的肱骨之臣。
傳聞,祁相大隐于市,胸有天下,幸得伯樂;傳聞,祁相容顏絕世,以色侍君,妄圖颠覆朝綱,是個奸佞小人……
傳的最廣為人知的是坊間關于這位相爺的風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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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祁相祁寒曾着素衣于帝京流虹橋過,一女子對其一見傾心,相思成疾,竟累及性命,其母不忍,攔路告知,此女心願以了,阖眼長逝,實為帝京風月之最,也由此可見這位祁相的容貌該是何等驚為天人。
南梁祁相十八歲初入官場,時年長建二年,祁相以布衣之身官拜丞相,一時名聲大噪。
南梁人人皆知祁相未入官場時是帝京的賣字先生,其真跡早年間流于市井頗多,更有書畫坊仿作贗品,到如今模仿祁相的字跡反倒成了一種風尚,而真正使這種字體風靡南梁的确是一副新月銀鈎的筆墨丹青。傳言曾被祁相未發跡是題了此句,雖是借用前人詩句,但祁相的那一手好字确也擔得起。不說別處,單單這金陵城的布衣書生贈詩之時大多用的都是祁相的“銀鈎體”。
此時大少爺聽自家不只是真蠢還是裝蠢的弟弟還在描述偶遇上的馄饨小哥是多麽的善良,多麽的好容顏,簡直沒眼看。
知道南梁朝堂向北黎求和的人不在少數,只怕是還要割讓城池,可若非帝京不保,何需遷都呢?此間深意不肖細想,無非是割讓的城池作了門戶。
可和大少爺身上流有北黎皇族血脈的的人也不過幾位且與他尚算熟識,當然也不能憑此判定是否是祁相借夏孟瑜告誡此事。
北黎六皇子暗地裏奉命勸和大少爺歸順北黎,甚為苦惱,行至帝京,恰有一位妙人相助,此人知曉和大少爺的身份,可巧還是金殿朝臣,又寫的一手上等的“銀鈎體”,如此巧合,那八成就不是巧合了。
略一思索,大少爺就知道這位手眼通天之人極有可能就是是南梁的權相祁寒,但也不排除是其他的金殿重臣故意讓和彥這麽以為,但大少爺想了一想,別人知不知道不重要,這夏孟瑜到南梁國境之時,其身份目的是瞞不過祁相的,重要的是當今陛下是否知曉。
不,陛下肯定是不知曉的,內庫空虛,戰力削弱,求和只得一時安樂,可當今因着蕭氏天下乃是武将反叛謀來的,所以忌憚武将,重文輕武,且不說達官顯貴,只求眼前安寧,當今朝堂之上确實也沒有能力挽狂瀾的将帥之才。
世家争鬥,皇室式微,兵力不足,哪怕是裝備精良,也做不到以一敵百,況且烽火不息四載有餘,農事荒辍,将士疲乏,也需緩上一緩。
南梁蕭氏若還想做這中原的皇帝需得給這戰火緩口氣,但這口氣緩的地方絕不能是岌岌可危的帝京,一旦帝京淪喪,皇室還是不是皇室就沒人知道了。為今之計,只有避開北黎鋒芒,一面求和,一面遷都,新都城選址只有如今尚且還算富庶的江南,臨安和金陵是最好的所在,若是陛下知曉北黎六皇子在金陵城,就絕對不會猶豫,直接定下臨安了。
南梁此時求和,尚且算是國土二分,并未有臣屬一說。北黎若是想争這天下無雙之位且還想傳及子孫,勢必不能背信棄義,撕毀盟約。
南梁求和,戰事将息,此時哪一方挑起戰亂便是枉顧黎民百姓,失了天下民心,此後史官責難,後世批論,若是他們當真想要得天下也需要一個好的借口來打破盟約。
南梁式微,北黎激進,六皇子被挾為質就是最好的借口,皇子被挾,可視為南梁挑釁,此等屈辱,必要洗恥。
其中關竅,大少爺稍想就知曉了,祁相定然知曉夏孟瑜在金陵城,想來勢必定會勸說當今遷都至臨安,且臨安易守難攻,相較之下确實是最好的選擇。
大少爺嘆了口氣,眸光微閃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心道:尚且能避。
他們這些凡夫俗子算來算去,算的也不過是茍且偷生,能做的就是日複一日在這看似浮生安寧中虛度這時光,只等着這最終的戰火燒毀這所謂的盛世。
至于北黎皇帝,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竟然只想着自己做萬人之上,親生孩子都舍得犧牲。
大少爺當即下決定,這個表弟看起來也不像是心性狠辣的,裝傻就裝傻把,現在也不能就這麽讓他回北黎。
雖然在南梁國土上,恐終有一日會被當作挑起戰亂的借口,但放他回北黎,北黎皇帝将他作為一顆要被舍棄的棋子,若他此行沒發揮他被舍棄的使命,回去的話還指不定還會有什麽理由挑起事端,所以還是留下吧,雖然隐患是多了些,但在眼皮子底下放心。
大少爺這幾天過的那叫一個憂國憂民,白天思考着怎麽帶着遠道而來跋山涉水而來的表弟怎麽吃喝玩樂,晚上又沒有暖玉溫香在懷,連得好幾日睡不着覺,硬生生熬出來大黑眼眶。
白日裏見了盡心盡力的小厮,見着小厮不太會表達表情的臉上竟有了幾分擔憂,疲态去了幾分,心裏欣喜養了這麽多年可算知道關心人了,面上卻還是要努力寬慰的。
和大少爺真是用實力在诠釋什麽叫記吃不記打。韓謹想着,不為其他,大少爺過了幾天安生日子,覺得自己這幾日睡不好,決定去找寞娘姑娘要個安神香的配方。
許是有了前車之鑒,這次大少爺帶了自家小厮和蠢表弟,趁着月黑風高李管家不注意溜了。
秦淮河畔不同別處,常常是燈火通明的,兩岸的秦樓楚館,争奇鬥豔,河道中的畫舫絲竹聲聲,人影綽綽,一片莺歌燕舞,歡聲笑語,河水映襯着月色,遠處像是天上的繁星一般,随着燈火游曳,近處的水面上倒映着樓船燈火,人影翩跹,好似是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看得夏孟瑜是目瞪口呆,不禁思索他自北向南而來,昔日的南梁國土,路有餓殍尚不得說,稍稍好的地方,也沒見過如此豔色。
大少爺在金陵橋上站定了,略一思索,對夏孟瑜道:“在外行走,總不能大搖大擺地就用你這北黎六皇子夏孟瑜之名,得想個新名。”
夏孟瑜點點頭深感表哥說得對,正要努力想自己的新名,便聽到表哥說:“這個姓氏是不能留的,那就只有孟瑜二字了,孟瑜,孟瑜,于孟,不如就作于孟吧?”
韓謹點點頭,看了一眼一如既往的紅衣似火,在暗色裏真就像是一場沉睡仍有餘溫的夢,覺得“餘夢”這個名字真是沒糟蹋。
新出爐的“于少爺”覺得自己的名字還是很好聽的,也不計較是哪兩個字。
大少爺覺得兩人都同意了,就該辦正事兒了,于是領着兩位美人去找寞娘姑娘了。
行至含煙樓門口,秦媽媽一見是和大少爺來了,滿臉的褶子都擠成花了,倒是大廳裏的人注意到了這大少爺今兒帶了倆人。
青衣小厮平日裏雖跟随大少爺身後,大少爺卻是從不帶來這風月之地的,且這小厮平日裏為人低調,不善言辭,更像是擺着的花瓶,看了兩眼,深覺果真是絕色美人,便也沒再看。
轉而看那紅衣少年與和大少爺并肩而立,一紅一白,分明都是騎馬倚斜橋的風流貴公子,卻偏生的幾分矛盾,紅衣的,容顏邪肆,張揚風流,偏生眼神确是清澈可見的,白衣的溫潤如玉,眼角帶笑,卻像是蒙了薄紗,看不真切,倒不如平日裏的青衣冷面,不茍言笑來的相襯。
和大少爺今日只是來求安神香配方的,便直接對秦媽媽道要找寞娘姑娘,那媽媽嬌羞一笑,讓在場的三人齊齊抖了個哆嗦,又見那媽媽一臉暧昧地對着和大少爺道:“寞娘若是知曉大少爺來了,定是歡喜的,可大少爺帶了這二位公子,怕是不太方便。”
和大少爺也是見慣了風月場的人,會以微笑,道:“明白,有勞媽媽,且領我與這二位尋間雅室,待寞娘姑娘梳洗完畢。”
大少爺只坐了片刻,就有小丫鬟前來通報說是寞娘姑娘有請,大少爺對着指着一道來的二人對小丫鬟道:“此二人與我一道前來實在是不通風月的粗人,只貪些口腹之欲,勞煩多備些茶水吃食了。”
由此可見,大少爺尚算有良心,不是那等見色忘義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