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憂相伴
畫中之物有二眼, 一鼻, 一嘴, 臉很長很尖, 三分像人。說是馬廄中的馬匹, 倒有五分相似。對了, 說起馬, 季遷遙又想到了驢,此畫同那驢面一對比,倒有七八成相像。
像驢,那就更奇怪了, 夏清舒莫名其妙在衣兜中藏一驢像?護身符?還是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季遷遙握着絹畫, 穿過連接的門簾,來到夏清舒的營帳裏。
“怎麽過來了?”夏清舒瞥見, 放下手中的邸報,小小的驚訝了一下。好在房中沒有外人,不然營中飄起閑言碎語,那可不好了。
夏清舒營帳內只有流煙一人, 她揮了揮手, 流煙會意, 退出門外守着。
“無意中拾起一物, 覺得甚是有趣, 卻不知是何人的, 便來問問你。”季遷遙走到夏清舒身旁, 晃了晃手中的絹畫。
那絹畫夏清舒帶在身旁多年, 看一眼便認得,急忙道:“我的、我的。”夏清舒伸手去拿,卻被季遷遙晃手躲過。
她在夏清舒旁側的椅子上坐下,離了些距離,手指緊緊捏着絹畫的二角,不讓夏清舒奪去。這麽心急,背後肯定有故事,逃不掉的。
“你如此緊張,怎的,這驢像有特殊的含義?”季遷遙笑着,眼神裏施了些許威壓。
小心藏了許久的東西被發覺,夏清舒本來真有些緊張與惶然,而聽到“驢像”二字,她憋不住笑意,“噗嗤”一聲笑了。
“怎麽?”季遷遙覺得莫名其妙,神情驟然變得嚴肅。心裏暗暗想到:難不成這驢像還與蔣大夫有關?
夏清舒眨着無辜而純粹的大眼睛,攤着雙手道:“你自己說是驢的,我可什麽都沒說。”
“這不是驢,那又是什麽?”季遷遙又盯着絹畫看了半晌,滿臉的疑惑。
“你仔細瞧瞧角落裏,除了畫,應當還有小字。”夏清舒伸長脖子提醒,繼而想到什麽,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季遷遙翻了邊邊角角,終于在一個小角落裏,看見了小的不能再小的“遙”字。
看見這個字,季遷遙恍然大悟,接着擡頭,用着不敢置信的口吻問道:“這是......我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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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舒繼續眨着無辜的大眸子,傻笑着點頭:“是啊,你的像,我親筆畫的。”
季遷遙啼笑皆非:“我在你心底便是一頭驢?”
“哪裏像驢,分明很像你,上面的每一筆每一畫,都是我窮盡了一生的功力畫出來的。”夏清舒奪過自己的畫作,小心翼翼地攤放在手上,也微微蹙了些眉,抛去個人感情色彩,公正地評判道:“是有些不足,筆觸狂放大膽了些,我的功力有限。夏家幾世皆崇尚武學,習武、練武,皆要耗去大量的時間。自小,爹爹娘親只要求我字跡整潔,作畫這般耗時之才能,根本不管。你知道的,舊時我們關系複雜,我又不能叫別人畫,只能自己動手了。”
畢竟帶在身旁好些年頭了,這絹畫,夏清舒大體上還是滿意的。只是在長公主殿下眼中,竟成了“驢像”,她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聞言,季遷遙又湊在夏清舒的身旁,仔細瞧了那字,接着對比了那畫,字與畫相比,雲泥之別。
先前以為那是一只驢,還猜着或許與蔣大夫有關,季遷遙橫看豎看皆是不喜,現在知道那是夏清舒畫的自己,倒是可愛了些。
想起了什麽,季遷遙學着那日夏清舒的口氣,明知故問了一句:“那你為何要畫我的像?”
現在輪到夏清舒矯情了,她愣愣地扭頭,盯着季遷遙看了許久,雙頰染上紅暈,她的喉嚨上下滑動了幾下,愣是沒好意思将心裏的話說出。
季遷遙瞪着美眸,同她對望,擺出一副聽不到便不罷休的架勢。
許久,一個細弱蚊吟的聲音從夏清舒的嘴邊滑出:“因為思念。”
季遷遙滿意地笑了。
夏清舒将絹畫折好,打算裝進衣兜裏,季遷遙攤開手掌擺在桌上,道:“把絹畫給我。”
夏清舒不知她要作甚,仍是聽着她的話把絹畫放在她的手裏,接着才問:“要做什麽?”
“沒收。”季遷遙勾唇一笑。
夏清舒急了:“為什麽?”
季遷遙也不拐彎抹角,紅唇微動:“醜。”
夏清舒的嘴角垮了下來,模樣很是傷心。
季遷遙忙哄道:“我與你畫一幅新的。”
夏清舒眸子登時大亮:“當真?”
“騙你作甚。”
夏清舒喜不自勝,望向季遷遙的眸子亮晶晶的:“何時畫?”
“閑時。”
“多久能畫完?”
季遷遙賣了個關子:“不告訴你。”
這件事在夏清舒心裏種下一個激動甜蜜的種子,每每想起,便會開心好一陣兒。
凡事皆喜憂相伴,季遷遙在身旁,是夏清舒的喜,然而皇帝那廂,卻是夏清舒的憂。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再過月餘,大漠會起大風,風勢若能利于她們,夏清舒可借此契機,一舉攻下鞑靼。夏清舒在上書朝廷的奏疏中詳細禀明了此事,還言及了糧草之事。
可奏疏送入京中,竟石沉大海,放在往日裏,是絕絕不會發生的。季遷遙出關之事,早早就傳入了鴻溯帝耳裏。以鴻溯帝多疑的性子,想是生出了防備之心。他不敢與夏清舒太多的兵與糧草,倘若她叛變,将自己構成一個極大的威脅。
這樣一來,夏清舒就難辦了。
民以食為天,若是絕了糧草,軍中大亂,鞑子再趁機發動進攻,失了優勢不說,整個守軍都可能命喪于此。
這件事,決不能讓軍中将士知曉,夏清舒沒與旁人說,只與季遷遙提了兩句。
“五日,再等五日,若朝廷還不發軍饷,我便寫信給舊時之友,找她借些糧食。”夏清舒抱臂在房內踱着步。
季遷遙驚訝:“何人有此等能耐,可負擔得起幾萬名軍士的口糧?”
“江南商人,富者甚多,舊時有幸結交一人,乃富中之富,又是俠肝義膽之人,借些糧食,應當是不成問題。只是終究是麻煩她人,若不到最後時刻,我不會擇此路行。”
“那人是誰?”
“姓楊名汐羽,乃浙江一布商之女,幼年喪父,十四歲便跟着母親行商,十七歲便掌管家中産業,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今不過二十三耳,已将楊氏布莊規模擴大三倍。”說着說着,夏清舒的眸子中流露出了贊許之色。
季遷遙捕捉到了,心中警覺:“如此年紀便如此精通為商之道,乃世間奇女子也,你是何時結識的?”
“鴻溯二年行路之時,恰巧遇上,見她有了危難,出手救了一把。”
“哦?她遭遇了什麽?”季遷遙越問越細,心底啊酸溜溜的。她本以為夏清舒這灑脫性子,不容易“招蜂引蝶”,可季遷遙錯了,恰恰是她這灑脫性子,結交的朋友多,招致的蜂蝶也多。夏清舒于這位楊姑娘亦有相救之恩,保不準人家早就芳心暗許,等着機會來套夏清舒呢。
“路遇山匪,欲劫錢財,她們不敵,我出手相救。”
“相救以後你們還有聯系往來麽?”季遷遙心裏的醋壇子打翻了,往外冒着酸水。
“幾份書信,也算不上熟稔,只是舊時同行過一段路,曉其俠肝義膽,扶危濟困。借些糧食,應當不難。”夏清舒有自己的原則:“只是終究與人添麻煩,我不喜。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書信相求。”
“還有一段時日,再看看京中局勢吧。”
二人談話之時,流煙來尋,隔着門簾禀道:“将軍,蔣大夫請你過去,談那樹棺人木匣之事。”
“知道了,我收拾一番便去。”有了公事,夏清舒必須去處理,自然不能留在營中陪着季遷遙。她扭頭,本想置以歉意之笑,不料季遷遙蹙着眉望着她,嘴中疑惑道:“你那時同我說的樹棺人之事?是真的?”
夏清舒忘了這一茬,夜裏歡愉過後,長公主殿下喜歡聽自己說營中趣事,她那日提了幾句樹棺人詭異之事,殿下不信,她便稱作是胡亂編造來的。
可此事,确有其事,不是編造。夏清舒需好好同她解釋一番:“真的,我不曾騙你。”
“世上真有有半人半妖之物?”
夏清舒鄭重的點下了頭:“是。為不引起騷動,此事沒有外傳,僅幾個心腹同蔣大夫知情。”
“那流煙方才所說的木匣是何物?”
“先前樹棺人襲擊軍營,我集合了九将之力才将其殺死。那樹棺人由始至終以右手迎敵,左手上一直握着一個木匣,我覺得蹊跷,在其死後取下,只是木匣看似小巧卻堅固無比,我用盡法子,也無法将其打開。那是去年冬月的事了,殺死樹棺人沒多久,陛下便頒旨召我歸京,此事只能暫且交于雪芹。木匣之謎,她也解了許久。你到軍營的那一日,她将打開匣子之法告訴了我,我們從裏頭取出了一個薄片。”
季遷遙越聽眉頭皺得越深:“你同樹棺人交過手?它的功夫與你相比如何?”
“我未同它交手,樹棺人來軍營三次,皆是下屬抗的,前二次傷了數十位将士。第三次,我有籌謀,集九将之力,才将其殺死。”夏清舒垂下了眸子,沉重道:“我若同它交手,單打獨鬥,八成是不敵的。”
“八成不敵?”季遷遙愣住了,夏清舒的武力在大燕數一數二,這般武藝高強的人還稱八成不敵,樹棺人的可怕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