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将軍離京(修)
元月二十, 大燕朝假日結束了,朝會如期舉行, 六部九卿将各省的公文遞上, 鴻溯帝開始忙碌。季遷遙手上的傷已經愈合,在宮中養了幾日, 經過太醫調理,身子恢複如常。
前朝忙碌,後宮也不得清閑。皇帝在時, 谄媚博寵,皇帝不在時,勾心鬥角。季遷遙不願牽扯其中,同往常一般,于元月二十一離開紫禁城, 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
這個是她歷年來的習慣, 許多人都知道,夏清舒也知道。
算算日子, 從上一次的分離到下一次的再見, 幾近一月。她們二人再見時,怕是要生出無窮無盡地尴尬了。
哎......馬車中的季遷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攤開手掌,将五指手指的三指合上,目光盯着那身下的兩指。二月, 再給她兩個月的時間, 她就能将一切都安排好。
這是她為夏清舒走的一盤棋, 但殘忍的是, 夏清舒也是這盤棋中的一個棋子,還是決定成敗的那個。
一些話,她不得不說,一些事,她不得不做。
***
時間飛逝,一轉眼,元月二十五就到了。夏清舒已經在密道中徘徊了一個時辰,她來時還是白日,此時天色已經大暗。
她心中難受卻熬不過思念,二十五日一早便來到了城北別苑。幾日之前,她自己就将自己哄好了。
她這般勸說自己,外頭閑言碎語都傳了那麽久,宮中皇帝、太皇太後亦是大力撮合,如此情況之下,長公主殿下仍是含糊其辭,那便說明,她對衛臨松并麽那麽在意。同時,她放任這些言論,沒有反駁,是不想傷了皇帝陛下及太皇太後的心。
愛一個人,要替她的言行舉止找借口太容易了,哪怕是一個蹩腳的、沒有根據的、邏輯欠缺的借口都能将她心中氣戳破。
所以她來了。
她在門口徘徊,是想改變一些東西。她想找一些話頭,打破二人共處一室的尴尬。比如她送她的那把劍有名字嗎?又出自何人之手?
将這些話頭理了一遍後,夏清舒按下了密道裏的機關。這次的門,讓她等得有點久。她定定地站在暗門前,不知等了多久,雙腳發麻,臉上特意調好的笑容僵住了。
但那道門緩緩打開的那一瞬,她僵硬的笑容重新變得雀躍。她邁動發麻的雙腳,一步步走向那個被燭光包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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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舒滿心歡喜地靠近,走到季遷遙的身旁,卻聽她紅唇微張,說出了一句讓自己心冷的話:“夏清舒,這兩個月,你別來找我了。”
夏清舒明顯地愣了一下,随即問道:“為什麽?”
“我想靜一靜。”這是個含糊不清的理由。
“殿下想安靜養傷?”
“你別問。”季遷遙眼中有明顯的厭煩與疏離。
夏清舒不甘心哪,又問了一句:“殿下有煩心事了?可以說與我聽聽。”
“這些事情夏将軍聽不得。”季遷遙的語氣又冷了幾分。
夏清舒低下了腦袋,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此,我先走了,殿下照顧好自己。”
說完,夏清舒落荒而逃。
望着她的背影,季遷遙的腳尖微微向前移了一下,負在背後的手攥成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她的心一陣陣抽疼,她想上前去抱抱這個被她傷害的人,把自己一切的苦衷都告訴她,可是她不能。
暗門合上,她們彼此都看不到對方了。
“素錦。”季遷遙喚道。
“屬下在。”
“你派一些人跟着她,距離遠些,莫要被她發覺。她每日去了何處,皆要回來禀我。”
“是。”
暗道之中,夏清舒疾走的腳步頓住,心口突然猛得一疼,她緩緩地蹲下了身子,臉上一片灰敗。季遷遙臉上的疏離和冰冷刺痛了她。
夏清舒累了,累到再也哄不好自己了,累到她再也不想哄好自己了。
***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迎春藤綴上黃色的小花,随風輕輕擺動着。暖陽照入公主府的書房,灑下一地金黃。季遷遙坐在書案前,桌上擺着一張碩大的大燕地圖,她握着筆,在一些地方畫上小旗。
素錦從外頭歸來,徑直入了書房,低聲禀道:“殿下,夏将軍今日仍在城北別苑,未出。”
“今日還在?”聞聲,季遷遙放下手中的筆,擡頭望着素錦,蹙眉問道:“今已是第幾日了?”
素錦回:“是将軍在別苑中的第五日。”
季遷遙心頭隐隐有些擔憂:“她連早朝都不去?”
“連着兩次早朝皆未去,宮裏說是告假了。”
“她在将軍府中時也是這般?久在府中不出?”
“不曾。在将軍府時,說久,夏将軍三日也會出府一回。這次她入別苑,一呆就是五日,在這五日裏,屬下皆未看見過夏将軍的身影。”
季遷遙抱着手臂不語,沉默了半晌,方道:“今晚我們去別苑一趟。”
“殿下要見夏将軍?”
季遷遙的神情陡轉無奈:“我想見她,我無時不刻不想見她。可素錦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見她。今夜,你在別苑那邊制造一場混亂,看能不能混入她的別苑裏。”
“殿下放心,屬下知道怎麽辦了。”
說是今晚,季遷遙忙活完手頭的事情後,就立馬乘坐快馬駛入城北。她坐于別苑堂中,凳子還未坐熱,門外來了一人,說要尋她。
“殿下,夏将軍別苑裏的龐嬸尋您。”
季遷遙驚訝地問:“她來做什麽?”她還以為在這二月之中,她同夏清舒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說是有信函要交于殿下。”
夏清舒給她的信?夏清舒這個時候給她寫信?着實令人匪夷所思。季遷遙急道:“帶她進來。”
“殿下,她把信函交于門衛,人就走了,屬下将信函取來了。”
“将信函拿與我看看。”
信函封口封着火漆蠟,季遷遙翻至正面,認出了夏清舒的筆跡,握着信函愣了一會,她帶着信件回到了房裏。
這封信給了她很不好的預感。
季遷遙将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裏,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封蠟,攤開信箋的那一刻,她的呼吸屏住了。
一目十行看了下來,季遷遙握着信箋的手微微發抖,最後她将目光落在信的末尾。
“......國事為重,外敵擾界,清舒戍守邊疆,往後便專心打戰,不再回京。在此,清舒遙祝殿下安好......”
季遷遙合上信,無奈地搖着頭。她啊,将每一步都算得那麽仔細,偏偏就是算錯了夏清舒的情意與脾氣。夏清舒當真生了氣,會揮劍斬情絲的,而自己也是真的傷了她的心。
抱着信箋,季遷遙陷入沉思,過了許久,她的嘴角浮起一抹開懷的笑意,她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暢。
“素錦。”
“屬下在。”素錦推門而入。
“我要去找她。”季遷遙彎着眉眼,眸子亮閃閃的,裏頭像是鋪了一層明亮細碎的星子。
素錦不明就裏,問道:“殿下要找誰?”
“去北境找夏清舒。”
“夏将軍去北境了?”
“是啊,被我氣走了。我察覺到她的情意時就應該把這一切都告訴她的。現在折騰來折騰去,她難受,我亦難受。”
“殿下真想好了?福安寺的刺客已經抓到了,殿下步的局,很快便會勝利,此時去尋将軍,這盤棋就前功盡棄了。而且陛下那邊又該如何解釋呢?殿下去尋将軍,不差這半月吧。”
“素錦,我等不及了,多一個時辰都等不了。夏清舒将我心裏的棋盤掀了,我還怎麽繼續下。”季遷遙神色很急,嘴角淺淺彎起,那笑意中的明媚,是素錦第一次見。
“那殿下去吧。南京城的這些瑣碎事,交予素錦。”素錦輕聲道,面露柔和之色。
***
六日前,夏清舒收到了北境的軍情密書,自她歸朝後,鞑靼膽子大了,愈加放肆,動不動就在邊境燒殺搶虐一番。
他們知道夏清舒遠在千裏之外,不足為懼,便肆無忌憚,搶奪民物之人中不少是鞑靼皇室成員。
若此時及時出兵讨伐,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必能重創鞑靼。大燕同鞑靼打了十年的戰,現在仍膠着,未分勝負。
鞑靼縱橫北境多年,根基牢固,夏清舒出任撫遠大将軍以來,勝多敗少,仍是無法将他們徹底清除。
鴻溯帝一直想一統鞑靼,安定北境。故而五日前夏清舒向他請密旨之時,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既然這個“密”是重創鞑靼的關鍵之處,鴻溯帝必然會盡力辦到。除卻夏清舒及她的幾個心腹外,其餘之人,一概不知。
此次出行,夏清舒只帶上幾個副将,北境有守軍,到時指揮他們即可。剩下的那些夏家軍,待到夏清舒将這新鮮的一役打完,再集合出行。
夏清舒便裝奔赴北境,夜宿山林,天一亮便趕路,日行二百多裏。五日裏,風塵仆仆,只有在夜深之時,她放出自己的思念。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同一條路上,那個被她壓在心底的人已經啓程,正朝着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