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指點迷津
夏清舒笑了, 笑得肆意張揚:“回到最開始,趙閣老孫兒之事。你們利用傷民口供引我入圈套, 我那時确實不知你們的算計,在圈套裏游走了一趟。可惜了, 我夏清舒黑白分明,既不會讓有罪之人逃脫, 也不會讓無罪之人蒙冤。故而, 趙家公子身上的每一條罪狀我都會多方探查, 這一查啊,還真查出了一些不太友善的東西。我對趙家的防備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趙晏源滿臉慘白, 他小看了這個年紀輕輕的武人。是他大意了, 不, 或者說, 是夏清舒太聰明了,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藏在深處, 藏在自己看不到、查不到的地方。
敗了, 徹底敗了。
“陛下在上, 臣洪賀望證實夏将軍所說句句為真!”夏清舒說完, 應天府尹洪賀望向鴻溯帝叩首道。
“臣周樓行證實夏将軍所言為真!”緊接着,戶部尚書周樓行也為其作證。
“皇上,草民周铋也可為夏将軍作證, 絕無欺瞞!刺客闖入都督府那日, 草民就躲在床下, 将那些奸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死囚原是拂雲山莊何敖所殺, 他們為嫁禍瞿勇,先殺了人,後将匕首塞入他的手中,從始至終,瞿勇都是無辜的。”
話音落下,殿上再無人發言,鴻溯帝呆住了,呆了很久很久。金殿之上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僵住了,不敢動彈。
“啪——”突然,一拳重擊敲在桌面上,發出極大的聲響,在場之人皆渾身一震,接着紛紛将頭低了低。
“陛下,保護龍體啊。”鄧立急道。
鴻溯帝沒有理會,冰冷的目光掃到了趙晏源身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息中滿是複雜:“趙閣老,真是好計謀,竟将朕耍得團團轉!夏将軍未反駁之前,朕對你的話深信不疑,可事實的真相便是如此殘酷......”
趙晏源癱跪于地,顫顫巍巍道:“陛下,老臣知錯了,望陛下念着趙妃懷有龍種的份上,開恩哪!”
“來人,将罪臣趙晏源拿下,送往大理寺關押!”
“是!”
錦衣衛上前,将趙晏源帶走了,金殿之上便只剩下了夏清舒一行人。周樓行看着今日的大反轉,心裏簡直是舒爽至極,同趙家鬥了這麽些年,敗多勝少,今日總算是将這一口郁氣出了。
夏清舒的心情同周家二人相反,計策奏效,幕後之人被揪出,她沒有半分喜悅。如若可以,她希望和和樂樂,這些事從發生過。
“臣有罪,望陛下賜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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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舒正想着心事,跪在她身旁的洪賀望突然開口,接着便是一個響頭,她一頭霧水。
“愛卿為朕鏟除奸佞,何罪之有?”鴻溯帝溫着聲問道,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鄧立卻看得分明,他這心裏還藏着怒火,雷霆之怒。
“臣有欺君之罪,望陛下責罰!”洪賀望大聲哀戚道。
鴻溯帝動了動身子,換了一個坐姿:“怎麽說?”
“趙家陰險,給夏将軍設下圈套,一步步引她入局。夏将軍發現之後不知所措便向臣求助,此事臣該及時禀給陛下,讓陛下主持公道,可臣擅自做主,設了計中計,臣有罪!”
鄧立見着鴻溯帝的眉梢動了動,便知道這洪大人啊說到了點子上。不論是計,還是計中計,真相只有一個。真相中的壞人被抓到了,那是好事。
可真相都大白了,鴻溯帝仍然氣着,只能是因為揭開真相的這個法子讓他不适。他感覺自己被兩邊耍得團團轉,像個傻子一樣。
他可是天子,怎能被當做傻子呢?
“那你為何那時不将此事禀給朕,王法昭彰,朕還不能為你們主持公道麽?”
洪賀望言辭懇切道:“陛下,趙閣老的性子您還不知麽,他藏得太深了。捏造趙學鑫罪狀的口供自傷民嘴裏出,此事可以與趙家無關麽?可以,只要見利忘義之人收了大量好處,他就可以只字不說。刺殺周家公子之事由幾個刺客進行,此事可以與趙家無關麽?也可以,只要給了那些個刺客他們心中的“道義”,他們便可以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在整個計策中,趙家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可是,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的,每一步都是他們的計謀,那些人只是為趙家賣命的棋子。臣不願陛下和其他的大臣被此奸佞之謀蒙蔽了雙眼,不得不這樣做。”
洪賀望字字真誠,全部發自肺腑,但夏清舒知道,他說謊了,真相不是這樣的。她自己才是那個将皇帝耍得團團轉之人,皇帝要降罪,也該是由她來受。
洪賀望現在是把夏清舒肩上的罪責統統移到自己肩上去,可按夏清舒的性子,她豈是敢做而不敢當之人。
夏清舒伏地叩拜着,頭向上擡了擡,剛想出聲,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袖子,接着她便收到了洪賀望制止的眼神。
二人相鄰俯首跪着,陛下又離得遠,自然看不到他們的動作。
夏清舒點了點頭,暫時将想說的話壓回肚中。
聽完洪賀望之語,鴻溯帝沉思了,洪賀望說得沒錯,趙晏源歷經三朝,像只老謀深算的狐貍。若不是用計中計來對付,恐怕是揪不出來的。
思索良久,鴻溯帝又嘆了一口氣,眉宇間露出疲憊之色:“今日之事,便到這裏,剩下的交給大理寺審理,朕累了,不想再多聽一句。至于你們三人,洪卿,你擅自做主,連朕都蒙騙,實乃欺君大罪,但朕念在你揭開真相有功,功過相抵,便不重罰,罰俸半年吧。”
洪賀望感激道:“臣,謝陛下隆恩!”
“夏清舒。”鴻溯帝喚道。
“臣在。”
“你濫用職權,放賊人入都督府,引起京師恐慌,理應重罰,朕念你協助洪大人有功,且自身亦是受害者,二者相抵,便不責罰了。”
夏清舒握了握拳,壓下心中的不快,叩首道:“臣謝陛下隆恩。”
“周尚書同夏将軍一樣,也不責罰。”
“謝陛下隆恩!”
“散了吧。”
“微臣告退!”
鴻溯帝手負身後,拾級而下,離開奉先殿往後宮的方向去了,殿內的宮女、太監都陸續跟在他的身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
“爹,趙家要倒了!”周铋興奮地扯住了周樓行的衣袖,二者說話之時已然壓低了聲音,但這話仍鑽入了夏清舒的耳中。
她在心裏嗤笑了一聲,嘆道:這二人想得太淺了,趙家屹立朝中這麽多年,想借這一件事扳倒他們,明顯是不可能的。
在大理寺監牢裏的趙晏源應該想好了為自己與趙家脫罪的說辭,也應該找到了合适替罪羔羊。再加上其孫女在後宮中又得寵,還懷着龍種,只要她不時在陛下耳旁吹吹枕邊風,趙閣老啊,很快便會出獄了。
除了趙學鑫要受些牢獄之災,趙府的其他人都可以歡歡喜喜地過大年。
周家二人沉浸在自我構想的喜悅中,辭別一聲先行離去,夏清舒同洪賀望并肩慢步走至殿外。
奉先殿前的廣場上,陽光正好,天空廣闊湛藍,不比這金殿之內,勾心鬥角,讓人遍體生寒。
踏下石階,二人走進暖陽裏。
“我知道你有話要問我,問吧。”走了一段距離,二人走至偏僻的宮道處,洪賀望突然出聲,臉上帶着和藹的笑意。
夏清舒頓住了腳步,側過身來,皺眉問道:“這整條計策分明都是我的主意,洪大人是知道的,皇上要責罰,罰的也該是我,洪大人為何不向皇上禀明,反而要替我扛罪呢?”
洪賀望銳利的目光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又回到夏清舒的臉上,笑了一聲:“走吧,邊走邊說。”
“好。”夏清舒跟着他邁動腳步。
洪賀望捋了捋長須,緩緩道:“還好,這個計策有我知道。也幸虧,只有我知道。”
“此話何意?”夏清舒不解地問。
“前一句說的是,整條計策我也知情才能将今日之事說成是我的主意。後一句話的意思是,幸而告訴了周大人之時是由我轉述,他也以為整條計策出自我之手。”
緩了一會兒,洪賀望又道:“合在一處便是,幸好我能為你擔罪。你可知一個人既能帶兵打勝仗,又能謀略除奸臣,會引起什麽?”
“皇上的忌憚。”忽然之間,夏清舒全明白了。
洪賀望的笑意愈發深了:“你很聰明,一點就通。你是戰功赫赫的武将,但是,決不能在朝野政治上顯示你這些聰明睿智,否則就會引起陛下的猜疑與忌憚。陛下一旦将心思扯向那頭,你可就危險了......”
夏清舒懂得了洪賀望話中之意,連忙剎住腳步,對着洪賀望彎腰行了大禮:“今日多謝洪叔出手相救,免去了清舒一大劫難,清舒感激不盡!”
“起來吧。”洪賀望扶起了夏清舒,語重心長道:“我亦是為了大燕着想,大燕的邊疆不能沒有你。日後啊,你專心帶兵打戰,護衛大燕邊疆,朝堂之事能不插手便不插手。”
“清舒曉得,謝洪叔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