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設法贈書
第十一支箭淩空而出,在衆目睽睽之下,穩穩地落入壺中。
季遷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這抹笑同夏清舒嘴邊的那抹是一樣的,都是自信從容的笑。
空地上刮起了一陣風,風又将夏清舒的額前的碎發吹起,掃過眼皮,她伸手拂去。風吹得靈通廟前的雪松輕輕擺動,衆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偏生投最後一支箭的時候起風,莫不是老天爺見不得《菜根譚》移交他人之手,又想使壞?
越多不确定的因素,越是精彩。越是緊張,便越不舍得将目光移去。百餘看客屏息凝神,每個人都在等着投箭的那一刻。
夏清舒立在墨線之後,身姿欣長,腰背直挺,靜靜地等着風停。她的眸中是一如既往的鎮定從容,沒被這突然刮起的風所影響。
風漸小,慢慢便停了下來,夏清舒揚起了最後一支箭,用足內力投了出去,“咔噠”落入了投壺正中心的位置。仍有些微風在作亂,不過沒有影響箭矢飛行的軌跡。
“好!”袁老板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之情,拍掌大叫起來。
“精彩!”人群之中立馬有人附和道。
“太精彩了!”
季遷遙斂去了臉上的神情,默默退回到花壇邊上。
掌聲雷動,祝賀之聲接連不絕,夏清舒朝着衆人抱了抱拳,揚起了大大的笑容。
沒丢臉啊,沒丢臉就好!她轉過身子,下意識去尋季遷遙的身影。只不過投壺比賽結束,《菜根譚》已入她囊中,長龍般的隊伍散了,人頭攢動,她找不到她。
“素錦,我有些乏了,你去尋輛馬車來,稍後我們便回府。書單上剩下的那些書籍,你安排手下去尋。”季遷遙眉宇間帶上了倦意。
“是!”聽到吩咐,素錦忙喚來手下,安排事宜。
***
“袁某揣了十多年的心願終于了卻了。這位姑娘,從今以後,你便是它的主人了。”袁老板雙手抓着《菜根譚》的兩側,鄭重地遞交給夏清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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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會好生保管它。”啊不,我會給它找一個更好的主人。
袁老板一言九鼎,說分文不取就分文不取,甚至連夏清舒姓甚名誰都不過問,親自交予之後便潇灑轉身,回到了自家攤鋪前。
“恭喜啊!”
“恭喜!”
夏清舒捧着《菜根譚》,周圍來了些陌生之人向她賀喜,神色之中滿是羨慕,還有一兩個着錦衣、戴名貴珠飾的富貴之人不住地摸着手中玉扳指,模樣很是奇怪。
這些人難不成想從她手中買得此書?
不行!
“多謝多謝!我還有急事,先告辭了。”夏清舒抱了一拳,急急忙忙地從人群中蹿了出去。
“姑娘留步,韓某有事相商!”
“姑娘,劉某也有事要同你商談!”
果然,夏清舒一開始跑動,這些人便将心中所想脫口而出。夏清舒跑得更快了,她一邊跑着,一邊朝後方揮了揮手,直言道:“不賣不賣,多少錢都不賣,你們別打這本《菜根譚》的主意了。”
那些富貴之人跟着夏清舒跑了幾步便被一群帶刀的便衣攔住。
夏清舒尋到了季遷遙,朝着她跑去,而後在她面前停住。
“恭喜夏将軍。”季遷遙緩緩道。
“湊熱鬧而已。”夏清舒捏着《菜根譚》的一角,心中思忖着要如何将這書贈給她。以她們倆明面上的關系,直接送,不大合适吧,怎麽着也得找個借口。
夏清舒正絞盡腦汁想着借口,季遷遙忽然道:“逛了一上午,有些乏了。我們準備回去了,不知夏将軍如何安排?”
夏清舒一愣,她是為了與長公主殿下同游書市才來此處的,現在殿下要走了,她還留在此地作甚?而且她還得找個時機将這本書贈出去呢。
“臣同殿下一起回內城吧。”
“好。”季遷遙點頭。
盞茶功夫後,一便衣手下匆匆趕來,在素錦耳旁說着話。聽罷,素錦來至二人身前躬身禀道:“主子,馬車來了。”
“夏将軍仍有傷勢在身,怕是不宜騎馬,不如同我一起乘坐馬車?”季遷遙掃了一眼夏清舒手上的傷,緩緩道。
“謝殿下,那清舒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人踩着步梯上了馬車,季遷遙轉身在主位上坐下,背靠軟塌,手肘在塌沿,扶着腦袋,閉目養神。
夏清舒坐在旁側的位置上,不時用餘光去瞥她。長公主殿下喜靜,書市又太過喧鬧,想必是被擾着了。
夏清舒收回目光,手裏捏着《菜根譚》的書頁,随意地翻動起來。
她這會兒當然沒有讀書的閑心,只是她無事可做,亦不能挑起話題閑聊。只得借着翻書緩解尴尬,還能想想如何将此書贈與長公主殿下。
一頁一頁地翻着泛黃的書頁,夏清舒看似專注閱書,實則神游天外,秀眉越擰越深,搓動紙頁的力度也越來越大。
側靠軟塌,阖目養神的季遷遙聞此聲,将眼睛打開了一條縫,悄悄地注視着夏清舒的神情。
看了一會兒,只覺得此人愈來愈煩躁,便出聲道:“怎麽?不喜歡這書?”
夏清舒一震,靈機一動,順着季遷遙的話往下講:“是啊,我本以為此書受如此之多文人墨客的追捧,定然載着有趣的故事,結果翻了幾頁,才發現是無趣的語錄合集,我素來不喜這些。”
“啪——”的一聲,夏清舒用力地将《菜根譚》合上,表情之中滿是不喜與煩躁:“這熱鬧湊得當真不值。”
“你可知有多少人求之而不得?”
“放他人處興許價值千金,愛若珍寶,但我不懂欣賞,當真是不值一文。帶回府中亦不會翻動,還占地方。”夏清舒搖了搖頭,伸手在《菜根譚》的書頁上拍了拍,繼而轉身道:“殿下能否替臣出出主意,此書要如何處置才好?”
“你既然不喜,那便賣于本宮。”
“長公主殿下肯要此書,便會替臣除去了一個麻煩,臣感激不盡,何來‘賣’字一說,還請殿下收下此書。”夏清舒雙手抓着書,将它恭敬地遞到了季遷遙的面前。
季遷遙笑了,坐直了身子,并未伸手去取書:“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如果夏将軍不肯收相應錢財,那此書本宮是斷不會要的。”
夏清舒又碰上棘手的事了,她的本意便是“贈”,都是贈了,如何能收取銀兩?但長公主殿下又執意如此,該如何是好呢?
夏清舒眼珠轉了轉,靈光乍現,忽然軟了語氣,妥協道:“殿下既是此意,臣不好違背,只是臣有一個請求,不知殿下能否應允?”
“說來聽聽。”
“臣不短錢財,不好珠寶,故而此二類東西請殿下排除在外。”
季遷遙垂眸想了想:“好,便依你之言。”
夏清舒大喜,将《菜根譚》又往前遞了遞,季遷遙伸手接過。
馬車壓過石板路,駛過長街,進入內城,一盞茶功夫後,在一條偏僻的巷口停下。
“夏将軍便在此處下車吧。”季遷遙輕聲道。
穿過這條僻靜的小巷,便可抵達撫遠将軍府的後門。
“謝殿下。”二人十分默契地将今日偶遇之事藏在了心底,除了她們及幾個心腹,沒人知道。
夏清舒慢悠悠走在長長的小巷中,目視前方,手負在身後,嘴角笑意不絕。
從将軍府的後門繞到了大門處,夏清舒大步跨入府中。
“将軍,流煙說您要留在五軍都督府吃午食,怎又回來了?”劉奇見夏清舒突然出現在前院裏,不解地問道。
肯定是流煙為她撒的謊。夏清舒趕忙道:“五軍都督府那些東西吃不慣,哪比得上自己府中舒坦,便臨時起意回來了,劉叔,趕緊讓廚子做些吃的來。”
這話劉奇聽着舒服,高興地應了聲:“好咧!”,便樂呵呵地跑去安排。
夏清舒穿過前廳,尋流煙去了。她正往書房去,裏頭冷不丁地出來一人,差點與她撞上。
“将......将軍!”流煙擡頭,便見夏清舒滿面春風地立在門口。見着她之後,笑容加深,笑得那叫一個燦爛明媚。
“去哪兒啊?”夏清舒問道。
“屬下都替您處理了一早上的公務,餓壞了,正要去尋些吃的呢。”流煙抱怨道。
“诶,不急不急,我也沒吃呢!快跟我說說今日那周家公子和倚春樓小厮開審之事,結果是何?”
“和解了。周家提出和解,願以重金賠償,那小厮立馬就同意了。”
“那周家公子身上便無罪責,已經出獄了?”
“沒呢,那趙家家仆又将周家公子告上公堂了,并表示堅決不同意和解,定要讓周家公子受牢獄之災呢。”
“這又是何必呢?”夏清舒笑了:“趙家現在不該拼了老命讨好周家麽?”
“大概也知事态嚴重,無法補救,所幸魚死網破了。”
“那周铋現在被關在何處?”
“仍在五軍都督府。”
“何時提審?”
“明日。”
“那明日我們也去湊湊熱鬧,看那趙家家仆究竟能把周铋告到什麽地步。”夏清舒的指尖輕輕敲打着書案之面,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