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偶遇公主
十五那日,周、趙兩家公子與家仆是夏清舒抓的,但這個案件卻不是夏清舒主審。五軍都督府職權大,地位高,管理的卻是朝中兵務,審理判決案件自然是專業的衙門更合适、更靠譜。況且夏清舒自己也攪進了事件之中,是那日的目擊證人之一,更不能擔任主審官一職。
故而夏清舒決定将這件事移交給應天府衙門來進行下一步的審理。應天府尹洪賀望乃夏清舒之父永定候夏衍舊友,為人正直,為官清廉,且不畏權貴,夏清舒信得過他,此事交于他來審理,再合适不過了。
鴻溯帝那邊,夏清舒也已上書奏明,奏折是她親自送到皇帝面前的,沒有經過內閣。皇帝聞之勃然大怒,急诏宣應天府尹洪賀望入宮,降旨令其嚴查。
消息傳入京城百姓中,頓時炸開了鍋。
一大早,茶肆裏便聚集了嬉笑聊天之人,幾個着粗布厚衣的男子聚在一桌,聊得是熱火朝天。
“我聽說啊,這幾日皇帝陛下都不愛召見趙閣老了,”說話的男子忽然壓低了聲音:“我覺得此番趙家啊,危險了。”
“我覺得不一定,官場水多深哪,官官相護,那趙家公子點了爆竹攤子,傷人了卻沒出人命,輕判些罪責就了卻了......”
茶肆中另一側的茶桌上圍坐着的四個人談論的也是此事。
“你們聽說了嗎?前日趙閣老去将軍府拜見,夏将軍避而不見呢。”
“現在着周、趙兩位公子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趙閣老去找夏将軍想必也是要替孫兒走走關系,夏将軍不見也是為了避嫌吧。”
“我聽說啊,這二人以前在朝堂上就不太和睦,趙閣老在聖駕前參過夏将軍的本,夏将軍會不會是故意不見的?”
“是啊,這個事我也聽說了。”
“前日似是趙府老太太病重,想見孫兒一面,趙閣老才出面的。”
“真的?”
“是啊,我有個親屬就在趙府當差,他說趙老太太因孫兒入獄,憂思難斷,徹夜難眠,生了心病,想去獄中見孫兒一面。”
“探監并不礙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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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夏将軍對趙閣老避之不見,顯然是不想讓趙老太太和趙家公子相見。”
“那夏将軍所為确實有些過分了。”
茶肆角落裏,一華衣男子裝扮之人從容優雅得端起茶盞,緩緩地遞至唇邊,抿了一口,嘴角揚了些弧度。她的視線虛虛地打在對側的桌沿,已将這些市井言語統統聽入耳中。
“主子,夏将軍已經從将軍府出來,往主街的方向走着呢?我們何時離開?”素錦也是一身男子裝束,她提起茶壺往季遷遙的茶杯中又倒了一杯的茶水,壓低聲音問道。
“她何時會經過此處?”
“約莫還要一炷香的功夫。”
“那我們再待一炷香,”季遷遙嘴角的弧度加大:“在這兒能聽到不少消息呢。”
***
“将軍,您別走那麽快,丁嬸說吃過飯後,要慢慢走。”一出将軍府,夏清舒便着急地往五軍都督府衙門走去,流煙跟在後頭,步伐不及她大,有些吃力。
“今日事情多呀,洪大人午時便要提審周铋和倚春樓小厮了,我得提早去安排一下。還有趙學鑫在獄中不□□分,我得去瞧瞧。去完都督府的衙門還得趕去練兵場,午後中軍步兵要檢閱......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堆在今天了。”夏清舒皺眉道。
流煙猛地跑了兩步趕到夏清舒的身旁:“部分瑣事您交代給下面的人做就行,何須親力親為?沈大夫交代您要在府中好好養傷的。”
“這些事交給他人我放心不下,還是要親自處理。況且這些炸傷只是皮外傷,我們都是大刀大斧下過來的人,哪裏會在意。只是腫着的那些膿不能刻意弄破,現在還牽不了馬繩,不能駕馬出行,只能快些走了。”夏清舒一邊說着一邊快步走着,沒兩下又将流煙及一衆随從落在後頭。
一行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快速穿梭。
就在這時,前頭的夏清舒忽然腳步一頓,停了下來。跟着後頭的流煙差點撞在她的身上,好在及時剎住了腳步。
“将軍,怎麽了?”流煙穩住身子,疑惑道。
定在一處的夏清舒将視線焦在一名華衣男子的身上,微擰着眉想着什麽,沒有理會流煙。
那名“華衣男子”雖着男子裝束,但從身段面容來看還是能一眼辨認出她是女子。
大燕對于百姓服侍上并無過多禁令束縛,女子着男子裝扮時常有,大抵是為了出現方便。
流煙見夏清舒不答話,便順着她的目光望向街道對側,只見二位鮮衣“公子”步履從容地走着,并無異常之舉,那二人的面容......也不熟悉啊......
流煙乃是夏清舒的心腹,夏将軍所結識的人多數她都是認得的,可這二人着實是陌生得很。
流煙在腦海中瘋狂搜索着記憶,身側的夏清舒忽然轉過了身子,面對着她,清了清嗓子,語氣十分嚴肅:“流煙,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給你。”
“何事?”流煙收回神,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也嚴肅起來,身子都不由自主地繃直。
“今日提審周铋及相關人等之事,交于你安排。練兵場那邊,派個人去秦都督那裏替我請個假,就說傷勢加重,走不了路,需卧床休養。其餘瑣事你交代給下面的人做......”
聞言,流煙瞪大了雙目,繼而眨了眨眼睛,這......将軍這轉變也太快了吧。
“總而言之,我今日所有的公務,能推的先推,不能推的你替我代勞了。”夏清舒鄭重地拍了拍流煙的肩頭,未到盞茶功夫就已經将今日之事重新安排了一遍,“我去也,随從你都帶走,莫要跟。”
流煙未發一語,一晃眼,夏清舒自她眼前蹿到了街道對面,來到了華衣“公子”前頭的兩個攤鋪前,随意地拿起攤鋪上商品,左瞧瞧右看看。
太反常了呀......流煙擰眉沉思,望着望着,她腦中忽然靈光驟現,難不成那二人之中有一人是......長公主殿下?
流煙再擡頭,三人已經消失在街巷的拐角處,她收回目光,心中已經篤定。能讓夏将軍驟然反常的,只有長公主殿下了。
“走吧,我們去五軍都督府。”流煙揮了揮手,身後的随從們便跟着她離去。
***
雖然季遷遙面部做了些許易容,夏清舒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夏清舒之所以在原地呆愣半晌,是在想她為何會突然出現着南京城的街道上。想了一會兒,她才記起,今日城西的靈通廟前有盛大的書市,各地書商将各色書籍運到此處售賣。
往年這個時候長公主殿下亦有出行,只是夏清舒不曾偶遇過,今日遇上,定然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好運氣。
夏清舒果斷抛下了手頭的公務。
計算着步伐,那二人已經要來到這個攤子了,夏清舒結束了同店家的攀談,身子猛地一轉,同直步走來的季遷遙打了個照面。
兩人面上皆是一驚。
“長......”夏清舒剛要出聲,季遷遙立馬用眼神制止了她,夏清舒趕緊閉嘴。
接着夏清舒便被帶到了人煙稀少的小巷中。
“本宮微服出行,不曾想會在這裏遇到夏将軍,還請夏将軍勿要點破我的身份。”季遷遙負手立巷子裏,身姿挺拔,一股華貴的氣質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殿下吩咐,微臣哪敢違背。殿下請放心,臣絕不向他人透露半分。”巷子兩端亦有行人經過,夏清舒微微颔首,沒有作揖,壓低聲音問道:“殿下此番出行可是要往城西的靈通廟去?”
季遷遙的目光略過夏清舒裹着白紗的手,又移到她的臉上,答道:“是。”
“那真是太巧了,臣也要去,不知殿下可否允臣同路?臣通些武藝,路上若生變故,臣還能保護殿下。”夏清舒哪裏會不知道,大燕長公主殿下出行,四周定然潛伏着諸多武藝高強的暗衛,有賊人出場,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立馬就被利落地收拾了。但她這麽說,就是給自己多找一個同行的理由。
“既是同去一地,那便一道好了。”季遷遙微微笑道。
夏清舒心裏樂翻了天,嘴角仍是維持正常的弧度:“那我們出發吧。”
從南京城主街到城西靈通廟需穿過幾條僻靜的街巷,夏清舒同季遷遙并肩走在前側,素錦暗暗緩下自己的步伐,與那二人之間隔了一段距離。
前幾日下過大雨,這幾日又陰雨綿綿,街巷的青石板路邊冒出不少苔藓,綠意連成了一條線,小巧卻富有生機。只是過些日子,再冷一些,就要下雪了,不知這些小小的苔藓能否扛住冰雪覆蓋,嚴冬之冷?
“夏将軍今日怎一人出行,不帶随從?”走着走着,季遷遙忽然開口問道。
“原本是帶的,突然遇上就急事,派遣他們去做事了,故而只有我一人。”夏清舒想了想又補充道:“人總要留些一個人獨處的時間,或回首、或思考亦或是做些自由暢快之事。以往出行皆有一大群人跟着,多少有些阻礙,今日有機會了便将這些時間留給自己。”
大抵是街巷太過幽深僻靜,夏清舒說起話來,不免帶上了文官绉绉的調子。最要命的是身為武官的夏清舒說完之後自我感覺還十分好,腰背都挺直了些。
季遷遙的嘴角噙上了笑,夏清舒之語雖有理,卻有些矛盾之處。她不去戳破它,輕聲道:“原來如此。”
又朝前走了幾步,夏清舒自己品了品說出的話,忽然又覺得不對勁啊。方才是她提出要同行的,現在又說喜歡一個人獨處,不是前後矛盾嘛!
萬一長公主殿下走着走着就和她分道揚镳怎麽辦?
夏清舒追悔莫及,自己沒事學文人腔調作甚!簡潔明了地說出前面之語不就好了嗎!
忐忑不安的夏清舒偷偷看了一眼季遷遙的臉色,見她唇角微揚,神态悠然,似乎沒有将自己之言語放在心上,這才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