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鬥膽試探
雙唇就要貼過來的時候,季遷遙一偏頭,躲了過去。
夏清舒撲了空,皺眉又帶着些委屈道:“分明已經過了亥時......”堂堂大燕長公主殿下怎麽能耍無賴呢?
季遷遙又往後移了移,淺笑道:“過了亥時是沒錯,可夏将軍想帶着這滿臉的胭脂行房事?”
夏清舒瞪大了眼睛,酒醒了半分,支支吾吾道:“胭......胭脂怎麽了?要洗掉麽?”
季遷遙從她懷中站起:“那是自然。”
夏清舒不太樂意,再次掙紮:“不洗掉不可以麽?”
“如若夏将軍不願洗掉的話,就請回吧,本宮是接受不了的。”
為了不讓自己再熬五天,夏清舒很快就做出了抉擇。
當她洗掉胭脂歸來的時候,季遷遙已經熄掉了房內大半的燈,着一身雪白寝衣,安靜地坐在床頭。
昏暗的燈光下,紗帳勾出朦胧的身影,夏清舒的心神猛地一顫,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廂房內的燭燈只剩一盞,遠遠的。
夏清舒站在季遷遙身前,俯身吻住她。很快,暖和的床榻間傳來了急促的呼吸聲......
***
魚水之歡過後,夏清舒輕輕地攬着季遷遙的頸,二人的腦袋貼在一處。只有在這個時候,夏清舒才感覺二人最為貼近。
她正想如往常一般,講些自己在軍營中的趣事,剛要開口,一雙熱乎乎的手從被子探了出來,摸上了她的臉。
那只手尋尋覓覓一番後,摸上了右臉頰的那條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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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一回事?”季遷遙不複方才的溫柔,聲音之中浸了寒氣。
夏清舒周身一顫:“這......”
“如實說。”
夏清舒皺巴着臉:“是那鞑子,朝我放了冷箭,我......一個不小心就中招了。他們毀我容貌,下次見着了,定不輕饒!”
季遷遙細細摸完那條疤的長度就收回了手,冷哼了一聲道:“以夏将軍的身手竟然也會受傷?約莫是輕敵了吧。”
夏清舒為自己申辯道:“我沒有輕敵,是鞑子在箭羽上耍了花招。那支冷箭飛至我身前時,我已經擺好躲避的姿勢,沒想到那箭飛到身前竟開出四條長刃,然後從我的臉旁......劃了過去,就留下了一條疤。”
“這還不算輕敵?你既能躲,為何不揮劍将箭羽打掉?”
“那時兩軍正交戰呢,那長刀正殺敵,分身乏術啊。”夏清舒感覺到季遷遙有一絲的愠怒,故而解釋之時皆小心應對。她知道季遷遙素日裏頭最讨厭自負莽撞之人。
“那開刃之箭後來如何了?”
“敵軍用了新武器,再硬打只會落于下風。我當即下令撤退,又命手下拾了幾只箭羽回軍營研究。”
“弓箭本就是蒙古騎兵最有利的武器,又加以改進,大大增添了殺傷力,可怖得很。那你的夏家軍又是如何應對的?”
“那箭羽殺傷力确實大,制作工藝卻是簡單。軍營中的幾位師傅破解之後,也用細刃改裝了些。蒙古騎兵貴在機動性強,但地域一小,他們就難以施展長處。第二次交戰時我将他們誘入狹窄之地,先用火·藥營的炮火将他們打得四處奔逃,而後命夏家騎兵持新箭羽追擊,大獲全勝。”
夏清舒細細說了打戰時的戰略,她知季遷遙行完房事之後素喜聽她說些趣事,故而每次也是有備而來。
聽罷,季遷遙贊道:“夏家軍果然厲害。”
夏清舒心中暗暗道:分明是她指揮有功。
夜色已深,季遷遙睡意還不濃,又問道:“除此之外,還有趣事否?”
夏清舒抿唇思忖,軍營之中的事多數都已告知,若是胡編亂造,長公主殿下定是要識破的,但她這一時腦袋就像被糊住了一般,搜腸刮肚也想不出新的了。
可她又不願消了季遷遙的興致。
夏清舒往季遷遙身旁湊了湊,道:“殿下可曾聽過樹葬?”
“樹葬?”這奇怪的詞彙讓季遷遙皺起眉來:“倒是聽說過邊疆的一些少數民族有将棺材置于樹上的習俗。大抵是親人死後,入棺,再将其棺綁縛在大樹上,此可謂樹葬?”
“此種樹葬我倒是所有耳聞,只是吾之所謂‘樹葬’,非此。”
“那是何?”
“此樹葬乃雲南及西南地區密林中的一種秘術,即人死後,在大樹莖幹上挖出方形棺材,将屍首置于樹的莖幹內,以參天大樹為棺。”
“真有此事?大樹底莖遭受破壞,不會枯死麽?”
“既是參天大樹,莖稈粗壯,被劈開一些,自然影響不大。”
“那也真是奇聞。”
“更奇特的是,那屍體葬于樹內,吸取古樹之精華,竟會起死回生。從樹棺中出來之後,其以百葉為衣,腰上、頸上皆着鮮花,常開不謝。”
季遷遙側過頭,斜眼晲着夏清舒,道:“汝之‘樹葬’前言倒有些可信之處,後來越說越離譜,怕不是志怪小說中摘錄出來的吧?”
聞言,夏清舒讪笑了一聲,伸手撓了撓鼻子:“我哪裏會看志怪小說,都是我自己杜撰的,殿下真是慧眼,我還真有些編不下去了。”
“既然是不真實的事,多聽無益,睡吧,本宮困了。”季遷遙翻了個身,背朝夏清舒躺着。
夏清舒也側過身子,朝內挪了挪,與季遷遙貼近了一些,阖上了眼。
初十之夜一晃而過。
***
隔日清晨,季遷遙早早醒來,輕手輕腳起身,洗漱完畢後,喚下人取來了佩劍,于院中練着。
夏清舒仍然躺在床榻上,雙目緊緊阖着。其實她早就醒了,她自小習武,這些年又久居軍營,外頭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是要警惕的。
方才就在季遷遙醒來的那一刻,她也随之醒來,不過她選擇了假寐。
她不能醒得太早,她還想在此處多待一會兒。
白日裏的季遷遙與亥時後的季遷遙不同,白日裏的夏清舒也跟亥時後的夏清舒不同。
過了那一夜,離了床榻,親密關系不複,她們只是君臣。
只是君臣,只能是君臣啊。夏清舒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手掌下方掩蓋的神情中有着一絲的痛苦。
捂着臉又躺了一會兒,夏清舒漸漸将自己的手掌松開,扭頭望着廂房中的窗,天已大亮,再躺着怕是要落得懶散的名號了。
夏清舒掀開被子起身,打量着屋內的一切。
早晨房裏窸窸窣窣,已有人來過。酒桌上的狼藉已經被收好,四處散落的衣衫也被收走。床旁放着整齊幹淨的新衣裳,夏清舒取來,穿上,合身的。
這些都是季遷遙的習慣,夏清舒也早已習慣。
打開廂房的門,空氣送來一陣梅香。暖陽一照,細雪化水,散在梅瓣上,顯得圓潤可愛,梅花也被襯得清新可人。
夏清舒手負在身後,拾級而下,走近院中的一株紅梅樹下,剛站定,正欲觀賞,身側有了異動。
一把劍被丢了過來,夏清舒轉身接住,尋到了那個丢劍之人。
季遷遙站在一株粉梅下,着一身雪白襖裙,渾似天仙下凡,正對着她笑得盈盈。
“夏清舒,陪本宮過過招。”季遷遙喚道。
夏清舒也笑了,應道:“好啊。”
說罷,她又把手中的利劍放下,拾起地上的一截梅枝來,用了些力壓了壓這枝條,覺得韌性尚可,便握在了右手中。
“刀劍無眼,清舒用此樹枝即可。”
“屆時夏将軍若輸了,傳出去,可是丢人之事哦。”季遷遙舉起了自己的劍。
夏清舒自信地笑了笑:“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二人交手,招式連連。夏清舒持一枝條,對抗利劍,絲毫不落下風,她的招式幹淨利落,不留破綻。季遷遙要攻她,她便躲,季遷遙要守,她便主動出擊,只不過不以枝攻刃,而是朝着那劍柄一敲,利劍震顫,季遷遙的虎口也是一震,手掌很快就有了麻意,招式不穩。
季遷遙不氣餒,縱身一躍,又到近處,同夏清舒糾纏。
攻守轉換間,夏清舒忽然就想起了七年前,她在荒山野嶺間,教習季遷遙舞劍的場景,那是二人的關系遠沒有現今複雜,相處起來歡快肆意,毫無顧忌。
內心中響起了一個聲音,她告訴夏清舒試試吧。
試試?興許白日裏的季遷遙與入夜後的季遷遙是一樣的。
夏清舒倒身側腿對着季遷遙下盤一掃,英眉一豎,牙一咬,做出了決定。
二人站定,季遷遙舉劍朝着夏清舒的肩上一刺,夏清舒偏頭躲過,梅枝抵住劍刃,身子朝着季遷遙一探,順着劍勢滑到了她的面前,左手一攬,夏清舒的腦袋朝前湊了湊,吻上了季遷遙的唇。
“夏清舒,你放肆!”季遷遙大怒,雙拳攥得緊緊的,耳根後頭有一絲薄紅。
夏清舒砰砰直跳的心随着這一句話慢慢冷了下來。
夏清舒抱拳立着,不發一語。
季遷遙将劍棄之于地,鐵刃觸及地面之時發出極大聲響。季遷遙惱怒未定,拔高了聲音:“你我二人相約之時便道明了白日裏只是君臣,你竟敢對着本宮行放肆之舉?”
夏清舒想要試探的心徹底冷卻:“是臣逾矩,望長公主殿下恕罪。”
“莫要有下次了。”季遷遙轉身離去。
“是。”
夏清舒低着頭,眼睛無望地阖上,嘆了一口氣之後,又睜開。
她将手裏斷成兩截的梅枝丢進花壇裏,穿過房間的密道回了自己的別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