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逢五之日
正愣神間,宮道後方傳來了吵雜的腳步聲,朝身後一瞥,只見幾名小官宦在前頭提着燈,後頭是三五成群的大臣。
下了筵席,他們興致還未散,仍熱火朝天地談論趣事。一群人中數都察院左佥都禦史張大人的聲音最為洪亮,想必是平日彈劾之語說多了,嘴皮子功夫了得。文官就是文官,對于聊天的喜愛與茶樓酒肆裏的市井小民不相上下。
她與長公主殿下之間的互動可不能讓這群多事之人見着了,夏清舒趕緊季遷遙放開。
素錦忙扶過,嘴裏道:“多謝夏将軍,告辭。”
“告辭。”夏清舒斂去了臉上的神情,接着往後退了兩步,立在那兒不動了。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方文官們的聲音越來越大,相距不過數丈,流煙上前道:“将軍,長公主殿下走遠了,我們也回吧。”
“走吧。”夏清舒放緩了步子,走在季遷遙一行人與文官之間。
夏清舒抿着唇向前走去,季遷遙的醉态在她的腦中來回萦繞,揮之不去。
一陣寒風起,卷來了刺骨涼意,夏清舒擡起手來放在嘴邊哈了幾口氣。忽然,她想到了什麽,便停下了動作問道:“對了,流煙,今日是初幾?”
“将軍,今日初六了。”流煙輕聲應着。
“什麽!”聞言,夏清舒大叫了一聲。
“怎......怎麽了?”流煙吓得一哆嗦。
“今日初六,那昨日就是初五了,這麽重要的日子你怎麽不提醒我。”夏清舒氣得火冒三丈,用力地掐了掐流煙的胳膊。
“初五是什麽日子啊?将軍讓我提醒您什麽?”流煙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胳膊,朝旁側走了走,腦筋轉不過來,雲裏霧裏地問道。
夏清舒揮手伸手拍了拍流煙的腦袋,将她拉近來,湊到她耳旁低聲憤憤道:“我以前跟你說過,逢五倍數之日,如初五,初十,十五等,是夜裏要去城北別業的日子!”
“哦!”流煙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委屈:“将軍,這不能怪屬下啊,我們離京近十月,一直同北境鞑子厮殺,這留存于京城記憶早就被狼煙黃沙遮掩住了,屬下怎能一下子想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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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也對,這麽重要的日子,夏清舒自己也沒想起來。
反正初五已經過去了,再怎麽拿流煙撒氣也彌補不回來了。
夏清舒跨着大步朝着宮門走去,臉上盡是追悔莫及:昨兒便是初五啊,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今天才初六,離初十還有四天,整整四天!
什麽也別說了,熬吧!
***
一大早的,撫遠将軍府門外就來了客人,管家劉奇見看清來人之後趕緊先将人請進了府內。
“郡主殿下,夏将軍剛從軍營來,加之昨夜又飲了些酒,今日......起遲了,您在堂內坐坐,奴才這就去喚将軍起身。”
“你去吧,本郡主就在這兒等。”年僅十三歲的雪月郡主穿着一輕巧的練功服在堂內坐下,一雙杏眼中滿是期待與激動。
其身後,兩個家仆抱着各種各樣的兵器,有弓、有長矛、有軟鞭......
管家劉奇趕緊來到夏清舒的廂房外,敲響了房門:“夏将軍,快起身吧,雪月郡主來訪!”
“雪月郡主,她怎麽來了?”在軍營中待久了,夏清舒睡得淺,加上她對各種聲音都十分警覺,聽見劉奇之語後立即從床榻上彈起。
三兩下功夫,夏清舒便将衣衫穿好了。
“郡主殿下的家仆抱着各種武器,怕不是要讓您教她功夫?”劉奇道。
“那便是了,記得上回離京之時承諾過她,歸朝之後可向我請教功夫。”夏清舒一邊說着,一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昨夜終究是被影響了心情,導致夜裏沒睡好,早上也起得遲了。
來到堂內,那兩個家仆滿懷兵器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俊不禁,夏清舒将視線移至太師椅坐着的那個小人兒身上。
“雪月郡主,別來無恙啊,诶呦,大半年不見,竟是長高了不少。”
“清舒姐姐!”季雪月甜甜的叫道,繼而揚起了自己的手臂,朝着夏清舒做了一個拉弓的姿勢,得意道:“我現在已經能拉得起弓了呢!”
夏清舒走近,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別驕傲,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能百步穿楊了。”
“那你快教教我。”
“今天你想學什麽?”
“都想學。”
夏清舒搖頭:“那可不行,得一樣一樣來。”
季雪月垂下小腦袋認真地想了想:“那先學騎馬之術吧。”
“走吧,去演武場。”
***
“将軍,北境那邊來消息了。”馬場旁,流煙向夏清舒小聲禀報道。
“傳消息的人呢?”
“在将軍府。”
“好,待會兒回去我親自問他。”
“是。”
天色漸暗,算來也在演武場練了一天了。季雪月是練武的好苗子,加之又肯下功夫下苦心,這十月不見,夏清舒覺得她長進了許多。
臘月,日一落涼風便無孔不入,這種時候,該早些回家休息。
夏清舒喊住了不願放下缰繩的季雪月:“好了,天都黑了,王爺都派人催過好幾回了,郡主殿下該回王府了。”
季雪月不情不願道:“可是我還沒有練夠。”
夏清舒笑了一下:“你是沒有練夠,可是這馬兒都累了,也要讓馬兒歇歇。”
季雪月鼓着腮幫子道:“好吧,那我明日再來尋清舒姐姐。”
“可以,但是記住,別那麽早了,清舒姐姐十個月都沒睡過安穩覺了,你讓我好好補補眠。”
“知道了。”
派人送回了小郡主,夏清舒趕緊趕回了府中。
夜色已深,家仆見夏清舒歸來,連忙上前請安:“将軍今日進食甚少,可要先食個晚膳?”
夏清舒揮手道:“晚膳先等等,快把北境的傳信之人叫到書房裏,我有話要問他。”
“是。”
書房內明燭高燒,夏清舒坐在案前,手執長信,逐字逐句認真看着。
一蓬頭垢面的精瘦之人于桌前站着,身上髒兮兮的,眼睛裏卻透着機靈。
他叫龍宣,夏清舒麾下之人,輕功好,腳程快,又擅喬裝打扮,夏清舒常用他來傳信。
夏清舒放下長信,擡頭望着龍宣:“路上可被人注意到了?”
精瘦的男人搖了搖頭:“不曾。”
“那樹棺人屍體之事查得怎樣了?”
龍宣正色道:“将軍離去二日,屍體腐爛的速度驟然加快,半日之後容貌已辨認不清,蔣大夫用盡了各種方法、各種藥材,仍是無力阻攔。”
“那人之貌可畫下了?”
“畫下了。”
“你繼續說。”
“屍體腐爛之後,樹棺人身上的花草異常生長,抽枝散葉,越發旺盛。”
“樹棺人腐爛的過程與尋常人可有不同?”
“有,蔣大夫說樹棺人腐爛之時,全無惡臭,反倒是有一陣花香,不生屍蟲,腐爛的速度較之常人也加快,好似屍體之肉身化作了養料全然被花草吸收了一般。”
夏清舒的目光沉了沉:“派去南越查樹葬之術的人回來了沒有?”
“回禀将軍,并沒有。”
“此事着實怪異,你再加派些人手去查,務必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同時封鎖消息,切勿讓他人知曉,尤其是民間百姓,如若被他們知曉如此靈異之事,怕是會引起騷動。”
“是!”
龍宣退下後,夏清舒心事重重。
流煙上前寬慰道:“将軍,你也別太擔心了,依屬下所見,此乃巫術亦或是蠱術所致,練蠱訓屍,要求極高,所需時數也長,數量必不多,不至于成患。”
夏清舒嘆了一口氣:“樹棺人武力極高,是不得不擔心啊。本将軍最想知道的,其實是訓屍之人背後的目的,怪事總不會無緣無故地發生,如若普通的恩怨情仇倒是小事,倘若與兩國矛盾相連怕是不得不謹慎對待了。”
“只不過現在線索不多,也推斷不出什麽,将軍不必日夜擔憂此事,倒不如順其自然。”
“也是,走吧,去吃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