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殘?
蘇小河毫不關心這個問題,他關心的只是:如何才能夠和葉麗在一起。
當然,單從形體上來說,兩人走在一起倒是非常的般配。但葉麗的身世,于他而言卻是一個謎,他還記得她是在什麽情形下出現的,也知道在現代商業社會中,如葉麗這種超越了想象的美麗女子,不可能悄寂無聞而不被人知。但是,的确是無人知道葉麗的存在,這個現實,将構成他和她在一起的最大障礙。
事情也正是這樣。
那天,葉麗轉身下了樓,蘇小河緊追在葉麗的身後,不停地傾訴着,仿佛要把他這10年之久的思念一股腦兒地傾訴出來。可是葉麗的臉色始終不見有什麽變化,就好像她已經習慣于聽到這樣的傾訴與表達。在下樓途中的一個拐角處,蘇小河突然大着膽子,猛地抓住她的雙肩,強迫她背靠在牆壁上,然後他把自己的嘴唇,向着葉麗的唇角用力地壓下去。
有幾分甜絲絲的濕潤,但葉麗的紅唇始終保持着柔和冰冷。
突然之間蘇小河發起狂來,他嘶吼着,用力想撕扯開葉麗的外衣。可是葉麗将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蘇小河,好好活着。”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離開了。
【少年迷情之戀】
葉麗的态度轉變讓蘇小河悔恨莫及,他擔心自己的粗魯激怒了葉麗,不敢追上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指尖上仍然留着一種清甜的滑潤。
等到葉麗走遠了,蘇小河這才吼叫一聲,照自己的腦袋狠狠地打了一拳。他犯了糊塗,不應該讓葉麗走掉的。他應該攔住她,抓住她,甚至用刀子逼迫着她,把她帶回家。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必然是後悔終生。
他疾沖下樓,跳上自己的華麗跑車,驅車追逐葉麗。可是葉麗已經消失了,他的車子在街上追來繞去,卻再也沒有看到她的影子。
此後整整一個星期,蘇小河每天開着車在街上盲目地尋找着,但始終也沒有見到葉麗走過。一個星期的徒勞尋找之後,他忽然靈機一動,直接把車開到了警局,去找他認識的一名女警官。女警官是蘇小河的粉絲,對蘇小河崇拜得五體投地,得知蘇小河想查詢一個人,當即應允。
查詢的結果,讓蘇小河大吃一驚。
他是富家子弟,年紀輕輕又功成名就,成為世界級的知名時裝設計師,有着花不完的錢。為了躲避記者的追蹤和女粉絲的騷擾,他買下了十幾處房産,居無定所地東躲西藏。除非他自己想出來,否則別人很難找到他。
蘇小河是名人,這樣做有他自己的道理。可是葉麗居然比他更離譜,葉麗名下的房産,居然比他更多。這表明兩個事實:第一,葉麗也許比他更有錢;第二,葉麗的行蹤比他更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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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一來,麻煩就大了,葉麗擁有如此之多的房産,她到底住在哪裏呢?如果一家家找過去,這種尋人方式,蘇小河有經驗,是絕無可能找到的。那麽只剩下最後一個法子,雇請私家偵探,對葉麗名下的每一處房産進行監視。不管她回哪個家,橫豎逃不過蘇小河的手掌心。
事實上,正是因為被蘇小河這樣攪鬧過,導致了葉麗将多處房産抛出,換了種新的藏身方式,以至潘家帥高空失蹤案發生之後,警方竟然追查不到葉麗本人。這是蘇小河的介入對事件的後續影響,撂下不提。
蘇小河在筆記中記述說:他将全市的私家商業調查公司全部找來,給每一家公司分配了幾個地點,要求對方監視。然後他就坐在家裏,守着電話耐心地等待着。
一直等到第三天,正當蘇小河等得六神無主、內心焦灼之際,電話終于響了起來:葉麗出現了。
蘇小河急如星火地趕到,發現葉麗住進了一幢高層的公寓樓,蘇小河先去找到物業公司,要求聯系葉麗家的對門,他要求立即買下那套房,無論對方出什麽價,他都可以給到更高。
當天夜裏,蘇小河就住進了葉麗家的對門。
他先打電話通知自己的經紀人,吩咐他立即按照葉麗私有房産的地址,将每幢房屋的對門全部買下。他要為葉麗布下天羅地網,讓她逃無可逃。然後他搬了張椅子,坐在貓眼前,緊盯着葉麗家門的動靜。他一直盯到第二天早晨,葉麗推開門出來,他也若無其事地推門出去,見到葉麗,他裝出意外驚喜的樣子:“葉麗姐,真巧啊,居然在我家門口碰到你。”
當時葉麗的神色讓蘇小河大為滿足。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那種驚訝的表情,如見鬼魅。
隔了幾天,葉麗來到了她的另一個隐蔽居所,正在用鑰匙開門,就見蘇小河哼着歌,漫不經心地推門出來:“葉麗姐,真巧啊,又遇到你了,要不要到我家裏喝杯咖啡?”
當時葉麗頭也不回,飛快地打開門,逃進了屋子裏。
又隔幾日,葉麗出現在她的又一幢隐蔽居所前,鑰匙還沒掏出來,對門被推開,蘇小河笑嘻嘻地探出頭來:“葉麗姐,回來了?我剛剛炖了木瓜,要不要過來嘗一嘗。”
葉麗一聲呻吟,無力地靠在了門上。
蘇小河走過去,一只手扶住牆壁,逼視着葉麗的眼睛:“葉麗姐,有句話我必須告訴你。10年前,我就發過誓,這輩子我要和你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
葉麗搖了搖頭:“蘇小河,這不可能。”
“不,這完全可以做到。”蘇小河兇巴巴地望着葉麗,“葉麗姐,不要再逃避了,承認了吧,你是愛着我的,就像我愛着你一樣。”
葉麗搖頭:“蘇小河,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不能……”
蘇小河突兀地吼叫起來:“我不需要知道那麽多,而且我能,我可以!”他一邊吼,一邊不由分說,猛地抄起葉麗的腿,将葉麗攔腰抱了起來,掉頭就往自己屋裏走。葉麗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然後用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一直将葉麗抱到卧室裏,放在床上,蘇小河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他順手将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柄刀拿起來,遞給葉麗:“葉麗姐,你知道我別無選擇,只能做我必須做的事情。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可以一刀殺了我……”說到這裏,他順手撩起襯衫,“沒關系的,葉麗姐,喜歡哪個部位,你随意。”
看葉麗手拿利刃目瞪口呆的樣子,蘇小河大為滿意,伸手去關燈。葉麗卻阻止了他:“你等等,你先給我倒杯茶,我口渴……”
蘇小河猶豫了一下,轉身到客廳,倒了杯涼茶,然後拿起一個白紙包,想了又想,最後一咬牙,打開紙包,把裏邊的灰色粉末攪拌在茶水裏,低聲喃喃道:“葉麗姐,你知道我一定要這樣做,必須的。”
他端着茶杯回來,忽然想到,葉麗其實可以趁他去客廳的時候,在裏邊把卧室的門鎖上。可她似乎全無這種想法,這讓他的手突然戰抖起來。可是,葉麗卻已經伸手接過了茶,拉着蘇小河坐在床邊,一邊喝茶一邊勸道:“蘇小河,你不能這樣的,這不像你……”然後她就軟綿綿地倒在床上,“蘇小河,你在茶裏下了迷藥,這更不像你了。”
蘇小河關掉燈,輕聲說道:“葉麗姐,這就是我,真的,騙你不是人。”
【美麗泉的傳說】
那天夜裏,蘇小河被嘩嘩的水聲驚醒了。醒後他往身邊一摸,沒有摸到葉麗,頓時緊張起來,失聲叫道:“葉麗姐?”
客廳的燈亮了,葉麗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浴袍,赤腳走了進來。一邊用毛巾擦着長發上的水,一邊看着蘇小河。朦胧的燈光映照下,她的身體宛如白玉雕琢的精美藝術品,身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色的釉光。
蘇小河發出一聲沉重的喘息:“葉麗姐,我……我突然想哭。”
然後他真的哭了起來。
葉麗一聲不吭地爬到床上,捏了捏蘇小河的鼻子:“小河,你終究是個孩子,終究。”
蘇小河繼續哭下去。
葉麗在他身邊躺下,開口說道:“小河,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訴你。只不過,你必須傾注你的智慧,才能夠分辨出這個世界的表象與本質。告訴我小河,你具備這個智慧嗎?”
蘇小河抽泣着說:“你說,我在聽。”
葉麗問:“蘇小河,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呢?”
蘇小河道:“因為我愛你。”
葉麗重複她的話:“我是在問,這是為什麽呢?”
蘇小河道:“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我只知道早在10年前,我就發誓此生此世要和你在一起。這個願望10年未曾改變,所以我堅信這就是愛情。”
葉麗側過臉來:“蘇小河,10年,抑或是更長時間,你行走于人世之間,每天見到的女人數不勝數,你為什麽不愛她們?”
蘇小河鼓起勇氣,把話說出來:“我确信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們都不夠完美。我可以一眼就看到她們身體上的殘缺,這也是我事業成功的秘訣,我用華麗的時裝遮掩住她們的殘缺,因而獲得了她們的歡迎。可是葉麗姐,愛所追求的絕非公正,你不能強迫我去愛那些身體上存在各種各樣殘缺的女人。”
“殘缺?”葉麗低聲重複着這兩個字,“殘缺或是完美,那麽,蘇小河,你認為這兩者的關系,是如何界定的?是因為事物發展的确定性注定了殘缺,還是事物發展的不确定性,注定了完美?”
蘇小河鼻尖淌汗:“葉麗姐,你好有才,我……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
葉麗搖頭:“蘇小河,你不可以不考慮的。你提到女人都是殘缺的,可如果你不清楚這種殘缺源自确定性還是不确定性,那麽,你的設計,是出自确定性還是出自不确定性,這豈不成了個大問題?”
蘇小河感覺自己有種說不出來的狼狽:“這個……好像有點道理。”
葉麗坐了起來,解下包在頭上的毛巾,讓長發披散下來,用毛巾搓着,對蘇小河講了一個奇怪的故事。
在城市西南40公裏外的深山中,有一個無名的寨子,村民依坡築屋,世代生活在巨石聳立的斜坡上。沒有水,沒有土地,也沒有公路,注定了這裏的居民窮困不堪的生活。寨子裏的年輕姑娘全都嫁到了外地,以逃離這被窮困所詛咒的地方。只有一個叫傻嫚的姑娘,她沒有走,因為沒有男人願意娶她。
如你所知,傻嫚生下來就是個弱智,又患有小兒麻痹,兩腿畸形,走不了路。家人就讓她坐在爐竈邊燒火,她燒了一大鍋的開水,掀開蓋,用開水洗臉,又把自己臉部燙得稀巴爛,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所以才嫁不出去。
可這裏是個窮寨子,舉凡窮地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光棍男人多而年輕姑娘少。在這個寨子裏,基本上看不到年輕的女性,只有成群結隊的青壯男人,滿臉呆滞麻木地走過。這種環境決定了最終的結果,從不出門的傻嫚有了身孕。
發現女兒懷上了孩子,傻嫚的父母在寨子裏敲鑼打鼓,想要找出那個應該為此事負責的男人,但終無結果,而傻嫚則在難産中死去。
傻嫚死了,卻生下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兒,雙腿殘疾,臉上長滿了潰爛的膿瘡,肮髒的黃色汁水順着她的脖子往下流淌。人們确信,這又是一個傻嫚,但實際上她不是。
盡管小傻嫚承襲了母親的醜陋,但卻不是弱智。而這一點,恰恰是人們無意關注的。
小傻嫚知道自己醜陋,知道自己被人所厭憎。她的心裏充滿了委屈,因為這種醜陋并非出自她的本意。當她像母親一樣坐在爐竈邊燒火的時候,腦子裏卻在考慮:必須找到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不确定是誰把這樣一個念頭裝入她的腦子裏的,小傻嫚仿佛聽人說起過,說是沙漠中有一池美麗泉,四周花木扶疏,駝羊在沙棘叢中奔跑。如果喝了美麗泉的泉水,人的形體就會發生變化,女人變得明豔照人,男人則是強健而英俊。小傻嫚堅信,這樣一個地方應該是存在的,而且正期待着她的到來。
于是有一天,小傻嫚爬出了家門,順着山坡一直往下爬,爬了三天爬下了山,然後再繼續向西南方向爬行,又翻越了兩座山。兩個月後,她爬過了一片黑色的戈壁灘,進入了沙漠。
小傻嫚在沙漠裏爬行着,狂風卷起漫天的黃沙,一次次地埋沒了她。但沒過多久,她又從金黃色的沙粒下鑽出來,就像一只鼹鼠,她不停地向前爬行着。終于有一天,她爬到了一座高大的山丘上,停下來辨認方向,發現有一座城池正在北方的密雲中熠熠生輝。
城池雄踞于高天之上,為七彩祥雲所缭繞。城牆上有許多奇怪的東西來來回回地奔跑。它們的形狀像是人,但和人有着明确的區別,頭上有尖角,身上有鱗片,生有膜瓣的羽翼,還有尖利倒鈎的細長尾部,所有的這一切,都将城池中的生物與人類遠遠地拉開了距離。
但是小傻嫚對此無動于衷,她像只野獸一樣蹲伏在沙丘上,仰頭望着飄浮于雲端的城池,考慮如何才能夠進入這座城。
美麗泉肯定就在這座城池裏。
對此,小傻嫚确信不疑。
【精靈浮城】
高天上那座城池飄忽不定,随意東西。小傻嫚又因身體殘疾,只能爬行而無法行走,是不可能追上那座城的。但是小傻嫚毫不洩氣,她觀察着城池飄浮的方向,耐心地尋找着其中的規律。
她發現,這座城池總是毫無緣由地出現在西北方向,于是,她立即順着沙漠爬行而去。饑渴難忍的時候,她就在沙漠中刨一個深穴,鑽進去躺在地上,張嘴接着洞頂凝結的水珠,再随便捉幾只沙漠中的毒蠍,咬碎後咂食汁液。就這樣她堅持不讓自己死去。
于她而言,活着就是一切。她在,這世界就在。她死了,這世界也會死亡。
所以她不能死。
她爬啊爬,爬啊爬,不知爬行了幾多時日,終于到達了一片怪石林立的地方。這裏豎立着不計其數的石柱,是遠古時候宏偉建築的柱石。如今古城被湮沒,沙漠上只露出一個個的柱尖,宛如石凳石椅。曾經出沒于浮城中的怪異生物,就聚集在這裏,不知在忙碌些什麽。
小傻嫚爬近了,才發現那些東西正在沙漠中挖掘,挖出許多壇壇罐罐,堆放在一起,再裝入袋子裏,然後那些東西背負着袋子,向着空中的浮城飛去。
小傻嫚爬了過來,趁裝袋子的東西沒注意,飛快地鑽進一只袋子中,然後耐心地等待着。過不多久,又有一只東西飛落下來,背起裝着小傻嫚的袋子,向高空飛去。小傻嫚感覺自己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過了好長時間,袋子才被放下,她已經進入了空中城池。
背袋子的東西将袋子打開,小傻嫚鑽出來,做了個鬼臉,沖那東西怪叫一聲,吓得那東西嗖的一聲逃得遠遠的。小傻嫚趁機爬出袋子,找地方躲藏。
前面有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上面生長着大朵大朵的鮮花。樹幹虬須百結,樹根處布滿了一個個的窟洞。小傻嫚迅速地爬進一個樹洞中,避免讓那些東西發現。
爬進洞時,小傻嫚的肩膀在樹幹上碰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她這才發現,這株樹幹是生鐵鑄成的,表面上結着一層厚厚的鐵鏽。
小傻嫚明白了,這裏是鐵樹開花的地方。
在樹洞裏躲藏了幾日後,小傻嫚慢慢知道了,這是一座精靈浮城,城中那些披鱗帶刺、翅膀上生着膜瓣的怪東西,就是精靈。
城池裏到處擠滿了精靈,吵吵鬧鬧地做生意,精靈集市上最搶手的就是古代廢墟中挖掘出來的文物。而小傻嫚,正是由一只飛出城池去尋找古物的精靈給帶回來的。
小傻嫚大着膽子,開始在城池裏四處活動,尋找美麗泉。起初精靈們見到她,無不大吃一驚,但過了幾天,精靈們就慢慢習慣了她的存在。于是小傻嫚的膽子越來越大,活動的範圍也越來越廣。
小傻嫚發現,這座城池裏沒有房屋,到處生長着參天的鐵樹,鐵樹上布滿了一個個的小窩,那就是精靈們的家。許多精靈趴伏在自己的窩裏,只把腦袋露在外邊,一動也不動。
精靈們的窩,是用一種粉色的草搭成的,精靈們到處亂飛,去采撷粉色草。小傻嫚沿着精靈們的方向朝前爬,一直爬到了城牆根下,發現這些粉色草是從城牆根處的岩石表面上生長出來的。但粉色草并不是每塊岩石上都能生長,産量稀少,而且不到成熟期不能采摘。所以精靈們四處搜尋,一旦發現粉色草,就耐心地守在一旁,不管等多久都要等下去,直等到粉色草成熟,這才采摘下來。
采到粉色草的精靈會歡天喜地,急不可耐地飛回巢穴,将粉色草鋪在自己的小窩裏,然後鑽進去,只露着腦袋在外邊,一動也不動。
精靈們鑽進窩裏,為什麽一動不動了呢?
小傻嫚對此極為好奇。她坐在一株鐵樹下,看着樹枝小窩裏的精靈,一直看了三天。終于見到精靈鑽出巢穴,手捧一枚粉色的卵,興奮不已地高叫着。
明白了,原來精靈躲在窩裏是在下蛋。
精靈下的蛋,一定非常好吃。
小傻嫚心裏突然湧出這個沖動。
實際上,這個沖動在小傻嫚心裏,已經好久好久了。她在這座空中城池中,一直在苦苦尋找食物,可是這裏只有鐵樹石花,全是靠了舔舐石頭上凝結的露珠,她才沒有渴死,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弄到點吃的,至于是精靈下的蛋,還是神仙生下的娃,真的管不了那麽多了。
精靈下蛋之後,都會捧着蛋四處炫耀一番,顯然在這個精靈世界,能夠把蛋生出來是很榮耀的事情。炫耀過後,精靈就會小心翼翼地将蛋放回到窩裏,用粉色草輕輕地蓋上,然後飛走去尋找吃的。
原來精靈也需要吃飯,不曉得這些怪東西吃些什麽。而小傻嫚對此漠不關心,她關心的只是精靈何時離開自己的窩。
她爬到鐵樹的高處,俯窺着下面窩裏的一只精靈,這只精靈已經幾天沒動靜了。小傻嫚估計,這東西的蛋多半就快要生出來了。
果然,盯了沒多久,就聽那精靈發出尖厲而喜悅的怪叫聲,捧出一枚冒着袅袅熱氣的蛋,向四面炫耀起來。其他的精靈無動于衷,仍然專注于下自己的蛋,但這絲毫也沒有減弱這只精靈的興奮。很顯然,炫耀自己剛剛下出來的蛋,是精靈界一樁很重要的儀式。
炫耀過後,精靈跳下樹,半飛半跑地去找吃的。小傻嫚則趁此機會,猛然一跳,躍入精靈的巢穴中,抱起那只蛋,先放在耳邊聽了聽,然後在鐵樹枝上重重一磕,就聽咔吧一聲,厚厚的蛋殼裂開,從裏邊淌出米黃色的汁液。小傻嫚不顧一切地把頭伏在蛋殼裂縫上,用力地吮吸起來。
眨眼工夫就吃掉一枚精靈蛋,小傻嫚意猶未盡,舔了舔手指頭,還想再找第二枚蛋。忽聽遠處一聲憤怒的吼叫,扭頭一看,卻是下蛋的精靈正怒不可遏地向這邊沖過來。
小傻嫚絲毫也不猶豫,掉頭飛逃。精靈發出傷痛至極的慘叫,在後面窮追不舍。小傻嫚不顧一切地向着前面的城牆狂奔,她沖到城堞上,放眼望去,但見下面風岚如聚,沙漠無垠,沙濤無際。再回頭望時,正見那只精靈兩眼血赤,向着她抓攫過來。
小傻嫚縱身一躍,跳下了城堞。
【回複你青春美麗的容顏】
那座城池飄浮的高度不知有幾千米,單是城牆就有數百米高。小傻嫚從高空跌下,眼見得那只精靈仍然是窮追不舍,振起了羽翼,張開利爪,于半空中向小傻嫚撲了過來。忽然一道強氣流卷過,将小傻嫚吹拂得呈斜線下墜,那精靈一抓撲了空,處于驚恐慌亂中的小傻嫚,半空中兩只手盲目地亂抓亂搔,卻一把抓住了精靈展開在空中的膜瓣羽翼。
手中抓到了東西,小傻嫚立即死死抱住,再也不肯松手。
精靈憤怒地尖叫着,激烈地撲動着翅膀,想把小傻嫚拍落。可是小傻嫚死也不肯放手,他們在空中滴溜溜地打了個轉,就聽轟的一聲巨響,重重地砸在沙漠之中。
精靈鼓動的翅膀,就像是降落傘,有效地阻減了小傻嫚落地時的沖擊力量。但當時的小傻嫚對這件事還沒有準确的認知,她仍然沉浸在被失去蛋的精靈追殺的恐怖之中,一落在沙地上,她的手立即飛速地刨起來,眨眼工夫刨出一個坑,鑽進去後繼續往前刨,生怕被精靈捉住。
她拼命地向前刨動,鼹鼠般打洞前行,聽到後面精靈憤怒的尖叫聲越來越微弱,她這才松了口氣,放慢了刨洞的動作。
突然間前面嘩啦啦一聲,猶如水銀瀉地,擋在前面的沙子頃刻間塌陷開來,現出滿天的星光。
她已經在沙漠的地下打洞前行整整一天了,直到從一座沙丘的斜坡上打出個通道口,這才順着流沙慢慢滑落,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發現身體已經被流沙掩埋了一半。她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忽然想到自己兩腿殘疾,無法走路,身體一軟,又癱倒了。
躺在地上,她慢慢地擡高自己的腿,仔細地看着。這是自己的腿嗎?精美的弧形曲線,盡管沾滿塵沙,可摸起來卻仍然感覺到輕軟滑潤的肌膚。躺在這無邊的沙漠中的人,到底是誰呢?是小傻嫚嗎?
她不确定自己還是不是自己。
她覺得自己就像沙漠中的一條船,在無邊的瀚海上緩慢地行駛着。船上的甲板一旦出現了腐爛,就立即換掉。就這樣換啊換,一直換到今天,船體上的每一塊甲板都換掉了。船仍然在浩瀚的沙漠中航行,只是她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她猜這或許是因為那枚精靈蛋的緣故,心裏忽然生出幾分愧疚。看那些精靈們的模樣,拖着笨重的羽翼跑來跑去,下個蛋一定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卻被她幾口就吸幹了。
如果說自己是一條船,那麽,她從精靈蛋中所獲取的,應該是最勤奮的“水手”吧?這些“水手”在她的身體裏機械而勤奮地勞作着,将她身體上每一個殘缺的部件全部換掉,于是就得到了一個全新的她。
這些“水手”是什麽呢?或許是一種活力四射的細胞吧?又或是一些肉眼看不到的菌類。它們仍然在工作中,以維持她這條船的精良性。
心裏想着,小傻嫚爬起來,繼續在沙漠裏行走,她走到第三天,于一座沙丘的頂峰看到了遠處一線輕柔的色調。
是綠洲,生命存在的顏色,總是那樣令人溫暖。
她向着綠洲行進,又花了一天多的時間,才到達那裏,走過一片楊樹林,她發現了一池清澈的泉水。俯在泉邊,她拼命地喝着,然後把自己的身體,全部浸入泉水中。溫涼的泉水滋潤着她的生命,讓她惬意地呻吟起來。
一聲清脆的駝鈴驚動了她,睜開眼,看到了一個兩眼暴凸、嘴巴大張的男子。小傻嫚浸泡于清泉之中,慢慢地擡起曲線精美的腿,用腳趾拂動着水珠,靜靜地看着那個男人,未說一句話。
突然之間那個男人撕扯着自己的頭發,嚎叫了一聲,猛地跪在地上,向着小傻嫚磕起頭來:“仙女,你肯定是仙女,請原諒我剛才在心裏對你的亵渎吧,真的不能怪我,世間的男子,只怕沒有人能夠抵禦得了仙子的美貌。”
聽了這番話,小傻嫚忽然想笑。她想,我只是一艘船,自始至終是同一條船,那些期待着登船的乘客,你與我只是暫時的交會,又何必執迷于我這艘船的美麗或醜陋?
她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裏怎麽會有那麽多奇怪的想法。是不是“水手”們把她的腦子也換過了呢?如果是這樣,那她就更無法确定,自己是否還是自己了。
男子磕頭之後就跑開了,一會兒帶着食物又返回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獻給小傻嫚,小傻嫚沒有推辭,她真的有些餓。
吃了食物之後,她将自己的手遞給了這名男子。由他牽着自己,從泉水中走出來,于楊樹林中慢慢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了一座髒兮兮的帳篷前。然後那男子掀開帳篷簾子,低聲道:“仙子,你就在帳篷裏邊休息吧,你放心好了,我是絕不會侵犯你的。”
小傻嫚笑了笑,她知道這名男子做不到。
但她還是鑽進了帳篷裏。沒過多久,男人也找了個借口鑽了進去。
再之後,他們就睡下了。美豔的仙子與人世間一名污穢至極的男子,這其中無可選擇,因為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
或許是只有一夜,又或許是千年萬載,小傻嫚從睡夢中醒來了。睜開眼睛,略顯慵倦地伸直雙手和雙腿,聽着輕風拂過楊樹的沙沙聲,看着碧藍如洗的長天,她慢慢地坐了起來。
她靜靜地坐了好長時間,記憶才慢慢湧入腦海。她想起的是山坡上的窮寒寨子,想起了一個叫小傻嫚的殘疾女孩子,獨自在沙漠中爬行着。她還想起了一座雄偉巍峨的城池随風飄蕩于半空,于白雲之中時隐時現。城池裏居住着無數的精靈,它們用一種粉色的草在鐵樹上搭窩居住。
忽然之間,她感覺到很好笑,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城池怎麽可能漂浮在雲端?世上又哪裏來的什麽精靈?
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肯定是幻想。
可如果是幻想的話,那麽她,這個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女孩子,她又是誰呢?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她慌亂地伸手,想推醒睡在身邊的男人,讓他告訴自己她是誰。
她的手伸出之後,卻摸到了她絕對意想不到的東西。驚恐之中,她慢慢地扭頭,看看身邊,然後發出了一聲充滿恐懼的尖叫。
【歡情散盡餘春夢】
故事講到這裏,葉麗突然停了下來,轉向蘇小河:“你來猜猜看,故事中的女子,她醒來後手摸到的、眼看到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蘇小河機械地重複道。
葉麗跳下床,開始穿衣服:“正因為你猜不到,所以你才會幹出蠢事。臨走之前我必須把最後一句話告訴你,請你以後不要在我的生命中出現,我不想在春夢悠然醒來之時,伸手摸到你的枯骨!”
砰的一聲,卧室門被重重關上,葉麗走了,留下蘇小河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滿臉的茫然和困惑。
葉麗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莫非是說故事中的小傻嫚,睡醒之後發現,她身邊的男人已經化為一具枯骨?
怎麽會這樣?是小傻嫚在睡夢中把男人吃掉了?還是時光已經過去了千年萬年?
不管答案是哪個,都有點太離譜了。
蘇小河心裏說不出來的憤怒,葉麗讨厭他,不喜歡他,不愛他,甚至不惜編造出一個如此離奇古怪的故事,目的就是吓唬住他,讓他再也不敢去找她。
可他蘇小河,難道是吓大的不成?
在蘇小河的筆記上,記載着他對葉麗身世的幾種猜測,這表明蘇小河是很認真地考慮過與葉麗結合的可能。
蘇小河猜測:葉麗的背後,有可能隐藏着政界或是財界的大人物,意思是說葉麗有可能是高層政界人物的秘密情婦,所以她才會深居簡出,不為世人所知。
又或者,葉麗有可能是經過秘密訓練的特工人員,說不定她有着殺人執照,就算是殺了蘇小河,最多是在財務報表上打一個對勾就完事了。
再或者,葉麗說不定是操控着龐大犯罪集團的領袖人物,她擁有雄踞這個高度的財力與智力。這種黑色職業,同樣要求她将自己藏匿起來。
繼續推斷下去的話,還可以提出更多的可能。但這所有的可能性,所依據的只有兩個基本條件:一是葉麗那驚世的美貌;二是葉麗雄厚的財産。盡管他曾和葉麗相擁相吻、抵死纏綿過,可對葉麗的了解并沒有絲毫的進展,這讓蘇小河有說不出的悻悻然。
最讓他悲憤的是,一夜歡情後,葉麗再次消失了。此後她名下的諸多房産被逐一抛售,明擺着,她對蘇小河提出的兩人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的建議不感興趣。又或者是,對蘇小河的表現不滿意。
蘇小河的心情很受傷,他穿着皺巴巴的襯衫,心灰意冷地下了樓,上了敞篷跑車,正不知去什麽地方,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聽,卻是一個鄉音濃重的男子,裝出神秘兮兮的樣子,一個勁兒地核實蘇小河的身份,卻死活不肯透露自己是誰。正當蘇小河準備挂斷的時候,對方說:“你媽托我帶封信給你,讓你快去救她。”
“我媽讓你給我帶信?”蘇小河氣急敗壞地挂斷電話,罵了句,“你媽才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