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
帶信給我。”罵過之後,忽覺心神不安,就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兒子少年成名,蘇小河的母親已經退出商界,去世界各地旅游,每隔一段時間回來和蘇小河團聚,追問兒子什麽時候結婚,過着極有品位的生活。接到蘇小河電話的時候,她剛剛從埃及觀光回來,正要打電話叫兒子回家吃飯。
蘇小河驅車回家,路上,那個電話又打了進來。
蘇小河接聽電話,再次聽到那個磕磕巴巴的鄉下口音,聲音很是急切,說蘇小河的母親目前很危險,還說了許多奇怪的話。蘇小河不時地“嗯”着,裝作認真傾聽的樣子,最後他約來人在聚煙閣酒樓見面,他要當面接收母親托人帶出來的信。
然後蘇小河回家,接上母親,一塊兒去了聚煙閣,點了酒菜之後,那個電話第三次打了進來。蘇小河接聽,讓那個人到他的雅間裏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背着編織袋的肮髒男人在門口探頭探腦,躲避着服務員的驅趕:“別打我,打我幹什麽?我又不是來撿垃圾,是來找人的,我要找蘇小河……”蘇小河喝止了服務員,讓那個男人進來。
男人進來了,滿臉低三下四,向蘇小河露出谀媚的表情,忽然看到蘇小河的母親,他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很是困惑的樣子。
蘇小河說:“你不是說,我媽托你帶封信給我嗎?把信給我吧。”
蘇小河的母親很詫異,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對兒子說:“小河啊,你看你媽這耳朵,在埃及連木乃伊的心跳都聽得清清楚楚,怎麽你說的話,媽就聽不明白了呢?”
蘇小河拍了拍母親的手背:“媽,讓你看個笑話,你就等着樂吧。”
然後蘇小河轉向那個髒男人:“快點啊,你還等什麽,把信給我。”
那男子卻道:“你先別急,等我問清楚了再說,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啊,萬一把信送錯了人,那我可擔待不起。”
蘇小河說:“那好,你問吧。”
對方問:“你真的叫蘇小河?”
蘇小河:“沒錯。”
對方問:“是給女人縫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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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河還沒說話,他母親卻已經撲哧一聲,噴出一口茶來。心想,我兒子是時裝設計師,有你這麽罵我兒子的嗎?真想伸手去拿茶壺,給坐在對面的髒男人一壺。蘇小河強忍住笑:“媽,你先別急,讓他說,你聽他說。”
然後蘇小河轉向那個髒男人:“你這麽說,也不是不行。”
那男人卻猶疑起來:“我給你把話撂在這兒,我就是救人一命,替人家送一封信,托我送信的人說她是你媽,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把信給你送到,就沒我的事了。”
蘇小河笑了,知道對面的髒男人已經弄明白了他此時正和自己的母親在一起,所以才會這樣說,以避免蘇小河發火。見對方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傻,蘇小河就說道:“實話說吧,我今天心情壞得很,正想找個人揍一頓,洩洩火。你自己送上門來了,本打算不挑不揀,就是你了。可你這麽一說,倒讓我沒辦法動手了。你自己說吧,到底是誰冒充我媽,讓你來給我送信。”
髒男人猶豫再三,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出了件極是奇怪的事情。
【荒郊鬼魅】
髒男人說,他叫劉茲新,是鄉下進城的農民,但始終找不到個正式職業,就靠撿垃圾賣破爛為生。他解釋說,不要看不起賣破爛的,他的破爛事業做得很大,掙錢不比別人少,光只是拉破爛的貨車,他就買了三輛。雖然如此,他仍然是個收破爛的,在這家酒樓裏不受歡迎。
幾天前,劉茲新穿了幹淨的衣服,開着新買的貨車,回村炫耀了一下。又趁機在村子裏收了一堆破爛,裝在車上,然後就回城了。出了村沒多久,發現前面的公路被水淹了,原來是附近的山區發了洪水,沖毀了道路。
劉茲新急着回城處理破爛生意,就開着車繞路而行,走到一個岔道口,貨車無緣無故地熄了火。劉茲新很生氣,就拿扳手照車子用力狠砸,但怎麽砸,也不見發動機啓動,而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劉茲新懊惱地蹲在路邊,等了很久不見有車經過,肚子卻又饑餓起來,這讓他更加的心煩意亂。
忽然間,他看到遠處有燈光,有燈光就有人家,說不定還會有飯館,有旅店。于是,劉茲新決定把貨車停在岔道口,徒步走到前面的燈火處,先找個吃飯的地方再說。
他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走了一會兒,越走天色越黑,而且一片潮濕的冷霧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讓他不由自主地瑟縮起來,連牙齒都發出了咯咯的撞擊聲。而且前面的山路已經找不到痕跡,遍地都是半人高的黑色石頭,只能翻越巨石前行。
如果不是前邊的燈光在照耀,劉茲新是絕不會再往前走的。前面的黑暗之地太奇怪了,每向前走一步,都有一種步入陰冥之地的感覺,不止一次地,劉茲新産生掉頭飛逃的沖動。但他最終還是堅持往前走,因為他聽到了越來越清晰的人聲。
人聲就在前面,好像是一個女人,劉茲新加快腳步,又翻越了幾塊石頭,果然就看到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被倒縛在一根立柱上,頭朝下,雙腳朝上,全身的衣服破破爛爛,身上布滿了血痕。劉茲新感覺到,這個女人年輕時一定是非常的漂亮,因為她的皮膚,在黑暗中泛着柔和的暖白色。
劉茲新急忙蹲下,躲藏在一塊石頭後面,知道遇到麻煩了,但這麻煩是什麽,他目前還不清楚,是有強盜趁夜劫財害命,還是其他什麽情形,他要等等再說。
那個女人不停地痛苦掙紮着,發出一聲聲呻吟,她只要一掙紮,就響起金屬撞擊聲。于是劉茲新判斷,這女人有可能是被鐵鏈子縛住了。
再注意觀察被縛女人的附近,劉茲新才發現,有一個火堆被前面的石頭擋住了。正是這個火堆,讓他誤以為是燈火,跌跌撞撞地走到跟前。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終于聽到火堆旁響起了嘩啦啦的走路聲,有兩條人影向着女人走過去。
那兩條人影走近了,劉茲新仔細一看,急忙閉上了眼睛。
那兩個人,身材又高又大,濃密胡子,野獸一樣兇惡的雙眼,穿着一種皮革制成的盔甲,走起路來發出嘩啦啦的怪動靜。當他們走動時,随風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的腥臭氣味。
劉茲新是收破爛的,不怕臭。但是憑經驗他能夠斷定,這兩個走過來的人,恐怕是一輩子也沒洗過澡。
當那兩個穿盔甲的人走過來時,劉茲新聽到倒縛的女人尖叫起來:“求求你們,求你們放了我吧,我可以給你們錢,絕對比你們想象的要多,我兒子是著名時裝設計師,你們與其殺了我,莫不如從我這裏多拿點錢,你們說是不是?”
當時劉茲新就對那女人極是欽服,都被捆成這模樣了,她居然還神志清醒,臨危不亂,想說服對方放了她。
那兩個穿盔甲的人說話了:“別在我們面前提你那沒出息的兒子,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他。”
女人急忙道:“是我兒子惹到了你們嗎?沒關系,我兒子年輕,他才22歲,不管是生意上的事,還是其他什麽情況,我們都可以商量,是不是?”
兩個盔甲人拿出了皮鞭:“抱歉,有些事是不能商量的。”
他們掄起皮鞭,開始用力地抽打女人,女人發出了痛苦的慘號。那兩人一邊抽打一邊數着,數到20之後,他們停了下來,心平氣和地對女人說:“沒辦法,你不要為這事怨恨我們,我們也是聽差辦事。你兒子做了他不該做的事,惹得大汗生了氣,追究責任的話,頭一個就是你這個做母親的。兒子犯錯,母親難辭其咎,每天20皮鞭,直到你兒子悔改為止,你說你是不是沒有理由責怨我們?”
鮮血從女人的身體上流淌下來,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劉茲新聽到那女人痛苦地問道:“可是你們這個懲罰是不公正的,我連兒子做錯了什麽都不知道,又憑什麽接受你們的處罰?”
那兩個盔甲人道:“這話,你真的不該問,你兒子自己最清楚。”
說完這句話,兩個盔甲人拎着皮鞭走開,到火堆旁烤火去了。女人倒挂在刑柱上,發出微弱的嗚咽聲。劉茲新卻是越看越納悶:這到底是在搞什麽?拍電影嗎?可是附近并沒有攝影機啊。
借着黑暗的掩護,劉茲新慢慢地在地上爬着,一直爬到女人的身邊,先豎起手指噓了一聲,然後壓低了聲音:“喂,你們在這裏搞什麽?”
倒挂着的女人呆了一呆,突然睜大了眼睛,張嘴欲呼。幸虧劉茲新早防着她這一手,一把捂住女人的嘴巴:“別喊,你別亂喊,冷靜一點,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女人激烈地喘息着,用極力壓低而導致的急促聲音說道:“救我,求求你救我,去告訴我兒子蘇小河,他是時裝設計師,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無論如何要把我的情況告訴給他。”
劉茲新又噓了一聲:“為什麽要費那麽大勁兒?你等我把你解下來,帶你一塊兒逃不就行了嗎?”
當他的手接觸到鐵鏈之後,卻一下子呆住了。
他發現,他無法解下女人,因為女人并非是用鐵鏈縛在刑柱上的,而是和刑柱連為一體,是刑柱的一部分。
【幽冥信使】
當劉茲新發現那女人是長在刑柱上的時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差一點失态地尖叫起來。
他碰的這些,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時候輪到女人噓了一聲:“別叫,否則你也難以活命。聽我說,你馬上按原路逃回去,小心不要被人發現,然後打我兒子蘇小河的電話,讓他務必來解救我,只有他才能夠救得了我。”
說着話,女人順手從衣襟上撕下一片布,拿手指蘸着流淌出來的鮮血,在上面寫下一個電話號碼,又寫了“小河救我”四個字,落款是“媽媽”。然後她把那塊布交給劉茲新:“小心點,快點走。”
劉茲新機械地接過布片,慢慢地倒退着走,一雙眼睛卻仍然盯在女人的身上,終于發現女人的身體長在了刑柱上,除了雙手還能活動之外,全身都被刑柱控制着。除非他能夠把這根石質的刑柱從地上拔起來,扛着女人逃開,否則誰也沒辦法救出她。
因為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太過詭異,遠遠超出了劉茲新的想象。後退的時候他心裏極度恐懼,一不留神撲通一聲坐倒,屁股下面的石塊發出了嘩啦聲。火堆旁的兩名盔甲人立即喝問了一聲:“是誰?”
劉茲新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撒腿狂奔。
身後響起了皮靴踏在岩石上的追擊聲,緊接着又是一聲鐵刃破空之聲,劉茲新吓得往地下一趴,就聽嗖的一聲,一支泛着寒光的鐵矛,緊貼着他的頭皮飛過,咄的一聲悶響,長矛竟有半尺長的一截直插入堅固的岩石之中。
這光景更讓劉茲新恐懼,他跳了起來,換了個方向繼續飛奔,耳邊是一片刺耳的呼嘯,不知道有多少翎箭與他擦身而過。他繼續奔逃,突然間腳下一空,伴随着一聲驚叫,他的身體向一條溝壑中直跌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地醒來,睜開眼,看到的是初升的太陽,聽到遠處傳來了車輛喇叭聲。昨夜的恐怖經歷霎時間湧入他的記憶,他跳起來,緊張地東看西看,卻發現自己正處于一條齊膝深的溝壕中,四周一片荒涼,并不見昨夜的女人和盔甲人。
莫非是做了個可怕的夢?
心裏想着,劉茲新發現自己手裏緊握着什麽東西,松開手一看,頓時心膽俱寒,汗毛直豎。
他手裏抓着的,是一塊破碎的衣襟,上面用鮮血寫着一個潦草的號碼,還有六個字:小河救我,媽媽。
這麽說,昨夜所看到的,并不是夢境。劉茲新轉動身子,四處張望,想再找到昨日的地方,可荒野無垠,根本看不到那片巨石聳立的恐怖之地。
若說是夢,可他手裏明明拿着那女人交給他的衣襟。若說是真,可人怎麽可能和石頭生長在一起?
劉茲新無法弄明白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麽,他所做的事情只能是,試着打一打那女人留給他的號碼,看是不是真有蘇小河這麽一個人。
就這樣,他找到了蘇小河,并講述了這件事。
蘇小河記載說,當劉茲新用他那蹩腳的鄉下口音,述說這起事件的時候,他的心裏,如同被撕裂般的疼痛。
他傷心,因為他認為他看錯了葉麗。
在他的內心深處,之所以十年牽情,念念不忘葉麗,那只是因為他堅信在葉麗那完美的外表與同樣完美的氣質之下,必然有一顆同樣完美的心靈。她沒理由不完美,她為什麽要不完美?她沒有不完美的必要,所以她必然完美。
盡管這個邏輯有點不靠譜,但蘇小河就是堅信這一點。所以他才不惜使用往茶裏下麻醉藥的卑劣手段,強行占有了葉麗。他是一個渴望完美的孩子,面對完美的渴求,他不惜做出任何不完美的事情。
總之,在蘇小河的想象中,葉麗應該是一個溫柔、善良,心靈中充滿了愛的女性。這樣一個女人,可能會永遠地憎恨他,卻絕無可能做出詛咒他母親的怪事來。
蘇小河絲毫也不懷疑,這個叫什麽劉茲新的髒男人,就是葉麗通過手段花錢雇來的。讓他來的目的只有一個:盡最大可能地傷害蘇小河。她顯然知道蘇小河最關心自己的母親,所以她發出了這種威脅。
太醜陋了!
那夜過後,蘇小河再也不敢視自己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那麽邪惡的事情他都幹出來了,還能找到什麽借口替自己辯解?
可是現在,他終于找到理由原諒自己了,因為葉麗比他更邪惡。
邪惡而美麗的女人。
蘇小河想找個地方,抱頭大哭一場。
正當他悲恸欲絕的時候,聽到母親開口說話了。她是對破爛男人劉茲新說話,聲音威嚴而不容置疑:“你先出去,在門口等着,我不叫你,不許進來。”
“是,是。”劉茲新趕緊站了起來,點頭哈腰地退到門外,果然是站在門口不敢離開。
劉茲新出去之後,母親嘆息了一聲,問:“小河,知道我為什麽叫這個男人出去,卻暫時不讓他離開嗎?”
“什麽?”蘇小河呆怔了一下,“為什麽呢,媽媽?”
“因為,我不想讓這個家夥盯着我的臉看。畢竟他曾看到過我的身體。”小河母親緩聲說道。
“他曾看到你的身體?”蘇小河重複了母親的話,“媽,你在說些什麽呀,這家夥怎麽可能看到……”
母親慢慢地解開衣扣,說道:“孩子,其實媽媽也不想這麽快就說這件事情的。可是這個男人找來得太快了,讓媽媽有點反應不過來。小河,你是媽生的,媽養大的,從小吸着媽媽的奶,所以媽媽的身體是你最熟悉不過的。雖然你現在已經長成了一個男子漢,可是在媽媽眼裏,你仍然是我的孩子,仍然是能夠随意看媽媽的身體,媽媽不生氣反而喜悅的男人……”
嘶啦一聲,母親站起來,對着蘇小河敞開了衣襟,露出了胸膛。
蘇小河呆了一下,随即發出了一聲驚叫:“媽,你胸脯上的那些……是什麽東西?”
【穿越時空的武士】
當母親敞開衣襟,進入蘇小河視線的,是母親那潔白的胸脯之上縱橫交錯的鞭痕。
“這……”蘇小河驚呆了,“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兒子,你過來,數數媽媽身上的鞭痕。”母親吩咐道。
“不不,”蘇小河連連搖頭,“我不要……”
“過來!”母親厲聲叱道,“我讓你數,你就過來數。”
蘇小河不敢違背母親的命令,戰抖着湊到母親胸前,用手指數了起來:“1道,2道,3道……20道。”
不多不少,整整20道鞭痕。
母親慘笑着,問:“小河,剛才那個髒男人,他說什麽來着?他說他親耳聽到那兩個盔甲人講,每天要給媽媽20皮鞭的刑罰,他是不是這麽說的?”
蘇小河所感受到的震驚,已經無以言表:“媽,難道說真的有人把你給……”
母親放下衣襟,端起茶杯,目光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充滿了恐懼與不解:“兒子,媽說不上來,真的說不上來,媽只知道……”
她确實說不上來,因為她所遇到的事情,與劉茲新所表述的,是有區別的。
實際情況是,蘇小河的母親,什麽事也沒有遇到,她只是在家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就在昨天,她剛剛從埃及飛回來,坐在家裏的躺椅上看書。兒子長大了,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間隔越來越長。現在的她,越來越想念10年前失去的女兒吳虹,她後悔當年沒有能夠留住這個女兒,害她慘死在親生父親的摧殘之下。如果吳虹還在的話,一定會經常陪伴着她,讓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寂寞。
想到吳虹那不幸的孩子,她忍不住就落淚,伸手去拿紙巾。手剛剛碰到紙巾,就聽轟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推倒在地,掀起一片灰塵。兩個身材高大、胡須濃密、眼睛如同野獸一樣的武士,帶着一股濃烈的腥臭氣息,大踏步地踩着門板走了進來:“你就是蘇小河的媽媽嗎?”
她當時大吃一驚:“你們是誰?怎麽可以不敲門,就闖入別人家裏?我要打電話報警……”
她伸手去抓電話,可是啪的一聲,一條皮鞭抽在她的手腕上,疼得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緊接着,兩名武士揪住她的頭發,将她拖倒在地,呵斥道:“你聽好了,你兒子蘇小河,因為忤怒大汗,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大汗有令,你身為蘇小河的母親,管教無方,理應接受懲罰,現在跟我們去受刑!”
這突如其來的怪事,吓得她拼命地喊叫起來:“救人啊,快點救人啊,有沒有人打個電話報警啊,拜托,快打報警電話,求你們啦……”可是無論她如何拼命地喊叫,卻聽不到絲毫的回聲。這個世界上,仿佛只有她和這兩名奇怪的武士,他們拖着她的身體大步前行。
她被拖出了門。門外,不是她每天散步的花圃街道,而是一片莽莽荒野。遠遠近近,也看不到車輛樓房,只有一隊一隊的重甲騎兵于荒野中橫沖直闖,相互厮殺成一團。兩名武士對周圍的一切無動于衷,只管将她拖到一個空曠的地方。
這裏是一片亂石叢,黑色的岩石怪獸一樣蹲伏着,高空中有生有膜瓣翅膀的東西飛過,像鳥又不是鳥,類獸而又非獸,發出瘆人的怪叫聲。兩名武士走到一根直立的刑柱前,将她往刑柱上重重地一推,她的身體一下子被粘在刑柱上,一動也動不得。
兩名武士慢慢地绺着手裏的皮鞭,說道:“大汗有令,你每天要在這裏接受20鞭的刑罰,直到你兒子誠心悔過為止。”
說罷,武士掄起皮鞭就要抽。這時候蘇小河母親尖叫起來:“等一等,我需要先給律師打個電話,還有,我并沒有在判決書上簽字,還有還有,法官在哪裏?我沒有看到法官……”
啪!啪啪!啪啪啪!皮鞭已經落在了她的身體上,鑽心的劇痛,讓她的喊聲戛然而止,只有她的身體于刑柱上痛苦地掙紮扭動着。
兩名武士一邊行刑,一邊數着皮鞭的數目,數夠了20下之後,停了下來,伸手把她從刑柱上揪下來,說道:“今天行刑完畢,你可以回去了。記住,明天要準時趕到刑場,接受行刑,如果你敢抗命或是逃走的話,哼哼,只怕大汗神威震怒,加重對你的懲罰!”
說完,武士揪住她的頭發,把她用力向前一搡,她的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發出一聲慘叫。
害怕兩名武士再傷害自己,她急忙爬起來,本能地将身體蜷縮成一團。半晌卻聽不到武士的動靜,她戰戰兢兢地睜眼一看,驚訝地發現她正在自己的家裏。乳白色的牆壁,懸挂着兒子蘇小河的獲獎作品。懸垂的風鈴無風自動,發出悅耳的叮咚聲。自己卻是蜷縮在沙發前,正在瑟瑟戰抖。
天!原來是個恐怖的噩夢。
可是好奇怪,好端端的,怎麽會做這麽個沒名堂的怪夢呢?夢中兩名武士的形貌活生生的,野獸一樣的可怕,她确信自己此前從未見過這兩個人,他們又是如何闖入自己的夢境中的呢?
疑惑之際,忽然感覺到胸脯上一陣劇痛。她解開睡袍,一眼就看到了雪白的胸脯上縱橫交錯的20道鞭痕,她再次尖叫起來。
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再大聲尖叫,也不會有人趕來。所以她的尖叫聲很快就停止了,又撩開衣襟,用指尖戳了一下胸脯上的痕跡。她再度尖叫起來,這一次是因為劇痛鑽心。
她抓起電話,正要打給兒子蘇小河,手已經按到了按鍵上,卻突然猶豫了起來。還是先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吧,以免吓到兒子。
想到兒子,她的腦子恢複了冷靜,并立即得出了一個結論:她的身體發生了病變,體內的某種毒素,又或是器質性的,總之,就是身體出了問題。體內的病變,導致了她胸脯處出現了類似于傷痕的印痕,而病變時所産生的強烈刺激,通過神經傳遞到大腦,導致她做了剛才那麽個怪夢。
必然是這個原因,這個解釋是科學的、合理的。
想明白之後,她立即聯系了自己的醫生,并決定在醫生的診斷結果出來之前,先不告訴蘇小河。
【有人在傷害我們】
聽了母親的敘述,蘇小河十分驚詫。
在情理上,他認同母親的判斷,一定是母親的身體出現了病變,才導致鞭傷一樣的印痕出現,以及噩夢的産生。可是,正在門外的那個髒男人劉茲新,他又是怎麽知道母親的這個夢的?
盡管劉茲新所說與母親的敘述大相徑庭,母親只是夢到自己被兩個武士施以鞭刑,而劉茲新卻聲稱,蘇小河的母親委托他來找蘇小河,這個說法,實在是有點怪異。
蘇小河斷定,母親的夢多半和葉麗有關系,但有什麽關系,目前信息不足,無法作出判斷。他想了想,走到門外,叫劉茲新過來,拿出一沓錢來:“你不是為了這個而來的嗎?拿去吧?”
劉茲新極是詫異地看着蘇小河,蘇小河催促道:“快點拿去,我這邊還有事!”
劉茲新抓起錢來,突然擲在蘇小河的臉上,就聽他狠狠地罵道:“王八蛋,我冒了生命危險給你送信,你卻這樣羞辱我。老子雖然是個收破爛的,未必比你有錢,但老子的錢,都是幹淨的!”
罵聲中,劉茲新掉頭氣沖沖地離開了。
蘇小河難堪地低聲道:“你看這個家夥,他還得了理了呢。”
顧不上理會劉茲新的憤怒,蘇小河立即開車送母親去看醫生。
醫生檢查的時候,蘇小河的母親把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這就是體內的病變,導致了皮膚出現血痕,又刺激大腦做了噩夢,這沒錯吧?”
醫生笑道:“沒錯沒錯,而且體內的病變也不嚴重,吃點藥就好了,你就先留在醫院裏觀察幾天吧。”
母親不願意:“為什麽一定要留在醫院?你醫院的環境未必及得上我家裏舒服。”
醫生勸道:“留在醫院,是因為醫院有充足的醫療條件,這麽簡單的道理,不需要我說吧?”
一邊勸蘇小河母親住院治療,醫生一邊将蘇小河拉到一邊,低聲吩咐道:“你母親的身體情況,是不需要住院觀察的。你可以帶她回家,但必須先報警。”
“報警?”蘇小河大吃一驚,“為什麽要報警?”
醫生看着蘇小河:“蘇小河,你太不關心你母親了,你難道沒有好好地看看她的傷嗎?那是最明顯不過的皮外傷,是真正的鞭痕。”
蘇小河倒退一步,驚得臉色慘白。
原來那并非是一個夢,而是真的有什麽人用皮鞭傷害了母親。
是什麽人幹的?母親為什麽要騙自己,說那是一個夢呢?
蘇小河的腦子一片混亂,甚至無法有條理地進行思考了。他開車帶母親回到家後,就坐在母親的床邊,握住母親的一只手,靜靜地看着母親,說:“媽,你休息好了,我就坐這裏,絕不會讓任何夢境打擾你的休息。”
母親笑了:“瞧你這孩子,快回自己屋睡覺,不過是一點小毛病,吃點藥就好了。”
蘇小河道:“媽,記得我小時候,你說要培養男孩子的獨立性格,讓我自己一個人睡,我害怕得哭起來,當時媽媽你就是這樣,坐在我的床邊,拉住我的手,讓我慢慢睡去。現在該輪到兒子回報你了,我也這樣握住你的手,給媽媽講故事,讓媽媽睡個安心的覺。”
聽了兒子的話,母親臉上容光煥發:“小河啊,你還是留着你的故事講給女孩子聽吧。你媽我商海打拼這麽多年,什麽事沒見過?已經沒有能夠打動媽媽的故事了。”
“不,有一個。”蘇小河說,“我給媽媽講一個小傻嫚的故事,保證你沒有聽過。”
于是,蘇小河拉着媽媽的手,把葉麗講給他的小傻嫚偷食精靈蛋的故事慢慢地講述出來。母親果然聽得很入神,随着故事不疾不徐的節奏,她的眼睛慢慢閉上,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看着母親那張為歲月摧殘的容顏,蘇小河落下淚來:“媽,為了兒子,你付出的太多太多,而兒子對你的回報,卻是将你卷入噩夢一樣的生活……”突然之間,他看到母親的面孔扭曲起來,身體也在不停地戰抖,蘇小河大駭,失聲大叫道,“媽,你醒一醒……”他想把母親從噩夢中喚醒,可是母親的抽搐卻更加激烈了。
突然,她猛地坐起來,雙手抱在胸前,身體蜷縮成一團,無論蘇小河怎麽用力搖晃她,就是不見她從夢中醒來。
激烈的扭曲之中,蘇小河看到雪白的床褥上,沁出縷縷血跡。他吃驚地掀開母親的睡衣,眼見殷紅的鮮血,正從那道道鞭傷處湧淌出來。
母親正在受刑,而他卻只能袖手旁觀。
情急之下,蘇小河猛地抄起母親的腿彎,抱着母親就往門外走,他想送母親去醫院。他已經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門口,母親卻猛地睜開了眼睛,沖着他的臉大聲喊道:“我看到他了,小河,我看到那個男人了!”
“媽,你不要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蘇小河說。
可是,母親卻用力從蘇小河的懷中掙脫出來,她赤腳站在地上,雙手抓住蘇小河的肩膀,繼續大聲喊道:“我看到那個收破爛的了,我是今天才看到他。”
“什麽?媽你說什麽?”蘇小河驚呆了。
母親撩開遮住眼睛的頭發,喘息着走到沙發前,喝了杯水,重複道:“就是我們白天在聚煙閣酒樓裏見的那個人,他叫……對了,叫劉茲新。沒錯,我剛才在夢裏真的遇到了他。而且情況跟他說的一模一樣,我被倒懸在刑柱上,等着武士對我實施鞭刑,這時候劉茲新來了,我急忙扯落一塊衣襟,在上面寫下你的電話和向你呼救的字樣,讓他轉送給你……”
“你今天才夢到他,可是他昨天就來了。”蘇小河感覺自己的腦子,實在是不夠用了,“這豈不是說,他之前就見到了你剛才做的夢嗎?”
“沒錯,就是這樣。”母親點頭。
蘇小河沉吟道:“那這事會不會是……會不會是今天他對你催眠了,所以你夢到了他所說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夢到那兩個武士,你又如何解釋?”
母親說着,突然撩開睡袍,露出血跡斑斑的肌膚:“還有我身體上這血淋淋的傷痕。不需要醫生說我也知道,這不是心理暗示的結果,而是真正的鞭痕,現在它仍是疼痛不止。
“有人在傷害我們,你必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母親最後說道。
【錯亂時空】
〖時間錯亂了。〗
蘇小河在他的筆記本上,這樣寫道。
〖時間錯亂了,這個世界的規則也不同了。我們如同乘坐于忒修斯的戰船,從昨天到今天,所有的甲板都已經換過了。每一個人都不再是昨天那個人,雖然他們仍然擁有往昔的記憶,但他們不是他們,這卻是毫無疑問的。
時間錯亂了,收破爛的劉茲新,他在3天前就已經進入了母親的夢境。在他帶回來母親的求救訊息之後,母親才發出呼救。如果在今天走出家門,迎面遇到20年之後的我,我絕不會有絲毫的吃驚。
有一種力量正在悄然潛入,幹擾了我們原有的世界秩序,也改變了我們記憶與生存的法則。
最可怕的是,這種力量不是外在的,而是源于我們黑暗的內心深處。它是我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