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魅影飄忽】
葉麗,這個神秘的長發女子,她無所不在。
她出現在威伯少年時代的怪案中,她出現在文物販子潘家帥高空失蹤案中,她出現在海鮮城付業興老板的酒樓中,她出現在時裝設計師蘇小河怪案中。而現在我才知道,她與蘇小河之間的關聯,比想象的要更深,早在10年前,就已經以她那神秘的存在,将蘇小河的命運卷入了一個漩渦之中。甚至連久已湮沒的12歲天才少女作家吳虹自殺案,都隐藏着她的影子。
她到底是什麽?
我打開蘇小河留下來的黑色筆記本,對艾米說:“艾米,你繼續說,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這很重要。”
于是艾米繼續講述,而我則迅速地在筆記本上浏覽,以強化對蘇小河記述的印象和理解。
蘇小河的筆記中,詳細地記載了從10年前開始的一樁又一樁難以理解的事件。
10年前,蘇小河也是12歲,和天才少女作家吳虹同年級同班。但是蘇小河說,吳虹起初并非是一個天才少女作家,而是一個細骨伶仃、面黃肌瘦的可憐少女,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一雙眼睛充滿了驚懼。吳虹的父親,是一個極端不負責任的男人,這個男人不讀書,沒文化,又因為做事沒有責任心,難以找到工作,最終淪落到了社會的底層。但是他并不知道反省,反而變本加厲,更加不負責任起來。蘇小河記載說:天才少女作家吳虹,實際上是她那不負責任的父親将一個流浪女帶回家後生下的。吳虹2歲時,流浪女離開了這個貧寒的家,從此失去了消息。
以後的吳虹就在父親的打罵下長大,鄰居看不下去,東一口西一口的,才使這可憐的孩子不至于餓死。到了吳虹上學的年齡,也是得到了慈善人士的捐助,才讀了書。而這時候,一貧如洗的吳虹父親,竟然又染上了毒瘾,對女兒的打罵更是變本加厲,吓得吳虹再也不敢回家了。又過了不久,父親因為偷盜入獄,吳虹已經無家可歸。
蘇小河記述說,他永遠記得吳虹當時的樣子,頭發蓬亂,一身臭味,光腳穿一雙從垃圾堆裏撿來的鞋,露着兩只傷口潰爛化膿的腳後跟。見到人就驚恐不安地往角落裏躲藏,她是在打罵中長大的,對生命唯一的記憶就是挨打。
老師號召班裏的同學想辦法來幫助吳虹,同學們有的捐錢,有的捐物,蘇小河卻站起來說:“老師,讓吳虹去我們家住吧,我們家的房子好大好多。”
蘇小河早年喪父,母親卻是商界的女強人,跨國經營十幾個品牌的服裝,為蘇小河提供了一個優裕的生活環境。看到12歲的兒子帶回家來的吳虹,蘇小河的母親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但是她很快就接受了吳虹,拿吳虹當自己的女兒,終于讓吳虹有了一個安全而溫暖的家。
此後有一段時間,蘇小河每天和吳虹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做作業,一起玩鬧,生活得無憂無慮。吳虹終于恢複了她的少女天性,忘記了此前的不幸與苦難。每天和蘇小河在一起,讓她迅速變得漂亮起來,每日臉上都挂着燦爛的笑容。
有一天,兩人背着書包出了家門,正往學校走的時候,前面來了一個女人。蘇小河記述說,當時他看到那個女人,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巨響,他的意識一片昏蒙,只剩下兩個字:好看!
當時蘇小河想:好看,好看,這個女人真是太好看了。原來世上真有這麽好看的女人,我長大了,一定要娶她當老婆……
蘇小河寫道,他遇到的那個女人,有一頭垂至腰際的黑發,他無法描述這個女人究竟有多麽美,只能說,此後蘇小河從事時裝設計,見過無以數計的美貌明星或是模特兒,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及得上他12歲時見到的這個女人的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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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美,是人類無法企及的,所以才會對蘇小河造成強烈的震撼。
長發女子見到蘇小河,一雙眼睛立刻露出笑意,她走上來,俯身拍了拍蘇小河的肩膀:“嗯,沒錯,你就是蘇小河,對不對?”
蘇小河的心髒怦怦亂跳,嗓子眼兒好像有團火要噴出,說不出話,只能慢慢地點點頭。
長發女子笑了:“我猜就是你嘛,蘇小河,我有件事情想麻煩你,可以嗎?”
“可以,可以。”12歲的蘇小河不假思索地拼命點頭。
長發女子正要說話,吳虹突然攔在蘇小河的面前:“你是誰?為什麽要找我們?”
長發女子似乎是在笑,是那種發現少女心事之後,心照不宣的盈盈笑意。她說:“蘇小河知道我,是不是?”
蘇小河“嗯嗯”兩聲,想點頭又點不下去,不點頭又擔心惹長發女子不高興。總之他是想附和長發女子,說他知道她是誰,可問題是,他确實不知道。長發女子明顯看出了他的猶疑,就提醒道:“蘇小河,不記得了嗎?我是葉麗姐。”
吳虹将蘇小河拉到身後,讓自己面對長發女子:“不許你碰他,有話你快點說。”
長發女子笑了又笑,半晌才說道:“蘇小河,你告訴我,你在家裏有沒有看到過一只瓷圓筒?是用來放畫軸的,很粗、很矮,藍底青花,圖案是蘭花,你有沒有印象?”
蘇小河張開嘴巴,“哦哦”了兩聲。正要說他有印象,好像是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在家裏曾經見過,只是在什麽情況下見到的,後來這只圓筒又放在哪兒了,卻是毫無印象了。正想着,吳虹拉着他就走,邊走邊對長發女人喊道:“沒有,我們家沒有,你去找別人吧。”
蘇小河掙脫出來,跑到長發女人面前,說:“我想起來了,我們家裏确實有這麽只圓筒,你等我……”吳虹跑過來推開蘇小河,問長發女人:“你問這個想幹什麽?”
長發女人滿臉神秘地笑了笑,伸手把吳虹拉過去,貼在她耳朵邊上,低聲說了句什麽,就見吳虹露出驚訝的表情:“真的嗎?”
長發女人微微點頭:“你找到圓筒就知道了。”
【天才少女的噩夢】
蘇小河記述說,自從見到那名長發女子,他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态之中,走路一如夢游,腦子裏再也無法裝進別的東西,所思所想全都是長發女人那略帶幾分神秘的微笑。
他在家裏四處翻找,想找到那只圓筒。他渴望的是,說不定找到這只圓筒之後,還會再見到長發女子,他要和她在一起,不管別人怎麽說。
可是奇怪的是,他翻來找去,卻始終無法找到那只圓筒,這讓他心情一落千丈,再也沒有心思學習,每天只是在紙上畫來畫去,想畫出長發女子的頭像。
他畫不出來。
他發現畫筆的表達能力太有限,無法描繪出長發女子的氣質。
他的性格也變得孤僻起來,每天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連對吳虹都沒有話說,對母親更是沒有好脾氣,動不動就發火。
就在這時候,吳虹開始在網站上貼出她寫的少女青春心語。她寫得很慢,貼得很少,差不多一個多星期才更新幾百字,卻仍然引來了網絡上的熱烈回應,無數青春期少女被吳虹的文字所打動,陷入了如醉如癡的追捧之中。蘇小河卻對此一無所知,直到有出版商找上門來,要求出版吳虹的書,蘇小河才知道,吳虹這時候已經成了炙手可熱的天才少女作家。
這件事讓蘇小河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再也沒人比他更了解吳虹了,吳虹的文字他最熟悉,并無任何出衆之處,作文成績在班級裏也只是中等。難道這樣的水平也可以出書嗎?
上網找到吳虹的帖子,蘇小河看了看,再次大大地吃了一驚,那文字中所透露出的空靈之氣,與對晨光下露珠般生命的美麗感悟,字字句句打動着他的心,讓蘇小河怦然心動。
這難道是吳虹寫的嗎?她能寫出如此深刻、如此驚豔的字句,為什麽就寫不好一篇作文?
蘇小河去敲吳虹的房門,吳虹打開門,卻攔在門前,不許他進去,冷冰冰地問他:“你要幹什麽?”
“沒……沒什麽。”蘇小河結結巴巴地說,“我就是……嗯,來問你一下……嗯,聽說你要出書了?”
吳虹仍然是冰冷的語氣:“怎麽,不行嗎?”
蘇小河:“我沒說不行……”
吳虹:“那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蘇小河局促不安:“我是說,我想問問你……”
吳虹劈口打斷他:“你還記得有我啊?如果不是我要出書,你根本就不會敲我的門。哼,我算是看透了你,快去找你的葉麗姐去吧!”
砰的一聲,門對着蘇小河的鼻尖關上了。可是吳虹最後說出的那個名字,卻讓蘇小河大為震動。
沒錯,這段時間以來,蘇小河的腦子裏,所思所想全都是那個自稱葉麗的長發女子,忽略了吳虹的內心感受,讓吳虹生氣了。
蘇小河不笨,情商更高,他知道吳虹心裏的想法,只不過……我們的年齡畢竟太小了,才12歲,還不是談這個話題的時候,是不是?蘇小河這樣安慰自己。
長發女子的麗影又飄入蘇小河的腦際,讓他陷入了癡妄狀态,甚至連外邊的敲門聲都沒有聽到。直到敲門聲轉為粗暴的砸門之聲,蘇小河才猛然驚醒,走到門口,看着那扇因為重力敲打而不斷晃動的房門,顫聲問:“誰?”
外邊一個粗暴的男子聲音:“你他媽是誰?”
蘇小河回答:“我叫蘇小河。”
門外的人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他媽的就是勾引了我女兒的小王八蛋,小王八蛋,你等老子砸開門,不弄死你,老子是你兒子養的!”
連珠炮似的髒話與怒罵,把12歲的蘇小河吓得魂飛魄散,他飛跑回去,大聲喊道:“吳虹你千萬別出來,外邊來了壞人,我馬上打電話告訴我媽咪……”因為害怕慌亂,連續兩次撥錯了號碼。正要再撥,吳虹的手壓住了電話:“不要打了。”
蘇小河高叫道:“外邊有壞人正砸門。”
吳虹用凄楚的聲音說:“他是我爸爸。”
“你爸爸?”蘇小河呆了一下,終于反應了過來。沒錯,吳虹是有個品質惡劣的父親,每天只知道喝酒、吸毒、花錢找女人,從不理會女兒的死活,對吳虹伸手就打,張嘴就罵。他因為偷竊進了大牢,而吳虹卻被蘇小河家收養,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已經忘記了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可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出獄了,而且找到了這裏。
蘇小河雖然聰明,可他終究是個孩子,聽到暴烈的砸門聲,首先感到的是恐懼。見他吓得面如土色,吳虹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你不要怕,都是因為我,才讓他找上門來的,只要我跟他回去就沒事了。”
蘇小河急忙拉住吳虹:“你不能回去,你回去後……他肯定再也不讓你上學了,那你以後怎麽辦呢?”
吳虹慘笑:“不上就不上吧,又有什麽法子?”
蘇小河:“那怎麽行?你等我打電話給我媽……”
吳虹急忙攔住他:“不要,千萬不要,我父親那人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好幾年前,曾有個人想收養我,把我從我父親身邊帶走,結果被他找到那人的家裏,連哭帶鬧,連摔帶砸。對方報了警,可是警員來了也沒法子,因為他是我父親,最後他還是打傷了人家,逼得人家搬走……”
聽吳虹這麽一說,蘇小河還真不敢叫媽媽回來了,萬一吳虹父親發了瘋,傷害到自己的母親怎麽辦?
吳虹提高了聲音,叫道:“爸,你不要鬧了,我馬上跟你回去還不行嗎?”
門外的聲音頓了頓,又罵了起來:“媽的,你個不要臉的丫頭片子,有本事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會寫書賺錢了是不是?你他媽的有錢給別人花,不給你爹,白他媽養你了,馬上跟我走!”
蘇小河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吳虹寫書惹出來的禍,她成了名,結果讓父親遁跡找上門來。
過了一會兒,吳虹從房間裏出來,什麽東西都沒帶,只是背着自己的書包,手裏還捧着一盆蘭花。
看到蘭花,蘇小河一怔,這蘭花的花盆,不就是自稱葉麗的長發女子問起過的那個瓷圓筒嗎?
【邪惡的父親】
蘇小河的母親回家後,聽說吳虹被她父親帶走了,她一下子就急了,狠罵了蘇小河一頓。在蘇小河母親的心裏,已經把吳虹當成自己的女兒了,甚至比疼蘇小河還要疼愛吳虹,她不能任由吳虹的生父胡來,發誓要奪回女兒。
蘇小河母親帶了十幾名五大三粗的員工,開了十幾輛豪車,氣勢洶洶地去了。時過不久他們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兩輛車的玻璃裂了,一輛車的車頭被砸癟,十幾名五大三粗的員工都是滿手滿臉的血。
是吳虹父親的血。
原來,蘇小河媽媽趕到之後,吳虹父親先是跳腳大罵,然後拿刀子剖開了自己的肚子,把血往別人身上灑。就算蘇小河母親的員工再五大三粗,但終究不敢眼看着吳虹生父弄死自己,只能狼狽不堪地奪路而逃。
這男人,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無賴!
蘇小河母親向警方報案,希望能夠收養吳虹,但這件事希望不大,吳虹父親絕不會放手。
就這樣過了幾天,蘇小河一家陷入了痛苦之中,眼看着吳虹被父親蹂躏,卻無法把她從苦難中解脫出來,這讓蘇家感受到了無盡的絕望。一天夜裏,蘇小河正在書桌邊呆呆地坐着,心裏想着吳虹,突然聽到門鈴響了,不知為什麽,他感覺到是吳虹回來了,開門一看,吳虹哭着撲入了他的懷中。
蘇小河慢慢把吳虹推開一點,仔細看她。這時候的吳虹說不盡的凄慘,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破了,露出被毆打得青腫的皮肉,頭發也被扯掉了好幾绺,手臂上布滿了刀傷劃痕。
抱着蘇小河,吳虹大放悲聲:“小河,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都怪我,是我害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我怕失去你,偷了你家的圓筒的話,我也不會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小河你罵我吧!”
“到底出了什麽事?”蘇小河懵懂不明地問吳虹。
吳虹坐下來,開始敘述事情的因由。
追溯整個事件,還是由那個叫葉麗的長發女子引起的。早在葉麗突然出現,問起蘇小河家裏的圓筒的時候,吳虹就留了心,只是因為她太在意蘇小河,所以才對葉麗很兇。當時葉麗把吳虹拉到身邊,貼到她耳邊說,她知道那個圓筒就在吳虹的卧室裏,只要她願意把圓筒交給葉麗,葉麗就會讓她和蘇小河永遠在一起。
這個許諾很美麗,但是吳虹并不相信。
正如葉麗所說的那樣,早在蘇小河把吳虹帶回家,在自己家裏替吳虹安置了一間舒适的卧室時,吳虹就在床下看到了那個圓筒,那是用來盛裝畫軸的,粗墩墩的,樣子很不好看,有點像花盆。而事實上,吳虹真的是拿這個圓筒當花盆的,她用圓筒養了盆蘭花,放在了窗臺前,也沒有太過于留意。
但是突然出現的葉麗偏偏提起了這個花盆,引起了吳虹的警覺。吳虹畢竟年齡太小,不會處理事情。而蘇小河對葉麗的癡迷又被她看在眼裏,她擔心如果把花盆給了葉麗的話,蘇小河就有理由和葉麗在一起了。
為了避免這個結果出現,吳虹考慮,決不把花盆在自己卧房的事情說出去。她要藏起這件事,盡可能地避免蘇小河與葉麗之間發生接觸。
接下來吳虹陷入了困惑:蘇小河的家裏,有許多值錢的東西,也有無數漂亮的裝飾品,為什麽那個葉麗偏偏想要這個難看的花盆呢?
心裏想着,吳虹就湊在花盆邊,一邊看,一邊想。忽然之間,她發現盆栽中的蘭花葉片,好像有點古怪。
這是怎麽回事?吳虹用手托起葉片,仔細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只見那蘭花葉片上,竟然刻印着一個個的漢字。再仔細看,這些字卻不是刻上去的,而是自然生長出來的。是蘭花葉片的脈絡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文字。
怎麽會這樣呢?吳虹越想越奇怪,她用筆把葉子上的文字抄寫下來,發現每一片葉子上的字,都能夠組成一句話。這句話初看起來略顯平淡,卻直接擊中了她內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那分明是少女的青春心語,帶着一種打動人心的強大力量。
奇怪,蘭花葉片上居然會出現這種文字。
吳虹将每一片葉子上的文字都抄下來,她得到了一篇讓她為之落淚的文章,文章的空靈風格迷住了她。此後她沉迷于這盆蘭花之中,精心照看着,只要新生出一片葉子,她馬上就将上面的文字抄寫下來。
半年時間過去,吳虹已經從蘭花葉片上抄錄了厚厚一大沓手稿。開始的時候她只是将這些文章珍藏起來,這些文字寄托了她的無限夢想,沒有想到和別人分享。但是終于有一天,她将文章中的一小段,貼到了網站上。
一貼而紅!
數不清的粉絲絡繹不絕地湧上來,吵鬧着要求更新,吳虹只好每隔幾天再貼上一小段,更新引發的是更進一步的熱潮,連許多作家都被這些文字所打動,要求吳虹繼續更新。
但是很快吳虹就将抄下來的文章更新完了,只能等新的蘭花葉片生長出來。這就是她的作品更新極慢的原因,她要花費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才能夠湊足幾行字。
這時候,許多出版社紛紛登門,開出充滿誘惑的高價,想買下吳虹的作品。只有吳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首先這些文章并非是她自己寫的;其次,按照蘭花的生長速度,至少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夠湊足一本書所需要的文字量。而說不定哪天,新長出來的蘭花葉子上面沒有文字,那她怎麽跟人家出版社交代?
吳虹無意成為天才美少女作家,可是這個消息,卻被她剛剛出獄的父親知道了。于是,那個男人立即找到了蘇小河家,将女兒強行帶走。
然後,這個男人向出版社開出了高價,把女兒的作品賣掉了。
【蘭花夢】
吳虹說,其實她父親也不知道女兒的文字能賣多少錢,開始的時候,只是向出版社要幾千塊錢,發現吃虧之後,立即改了主意,索價幾萬,然後是幾十萬,最後竟然開出了200萬的價碼,生生地把所有出版社吓走了。
但是有家出版社卻說什麽也不肯走,200萬就200萬,出版社認了,但吳虹必須要在兩個月內交稿。
吳虹的父親滿口答應,只要有錢可拿,他才不管女兒的死活。
此後,父親就将吳虹關在屋子裏,強迫她幾個月之內把這本書寫出來。他已經收了人家出版社的定金,并且全部買了毒品吸掉了。
可是吳虹的文字,一如蘇小河所說,普通平淡,并未超過她這個年齡的水平。而出版社想要的蘭花葉片上出現的文字,最多也只能一天生出一片,有時候連續幾天都不生長,要想讓吳虹完成這項工作,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吳虹的父親不管這麽多,他發現女兒每天寫出來的非常少,最多不過是一句半句。這個邪惡的男人生氣了,他認為這是女兒在跟他過不去。于是就将吳虹的雙手雙腳捆住,吊起來接連打斷了幾根木棍。打得吳虹幾次昏死過去,醒來時就聽到父親一句話:“寫還是不寫?不寫今天就活活打死你。”
吳虹閉上眼睛:“那你打死我好了。”
“我呸!”父親把一口唾沫吐在女兒的臉上,“你當我不知道你心裏的主意?你他媽的就是存心跟你爹過不去,寧肯給那個小兔崽子蘇小河寫,也不肯給你爹寫,你再敢說一句不寫,老子馬上就去弄死蘇小河!”
吳虹吓壞了:“寫寫,爸,我寫還不行嗎?你不能傷害蘇小河……”
“哈哈哈,”吳虹父親得意地獰笑,“早就知道你這丫頭是怎麽想的,沒錯吧?你馬上起來,給老子去寫!”
絕望的吳虹爬起來,俯在床板上,拿起筆。可是她真的寫不出來,就捧起蘭花仔細地尋找,有沒有新的葉片生長出來。一旦發現新葉片,她就欣喜若狂地抄下來。每抄一句,她都沉浸在一種悲壯的幸福中:蘭花生長出來的葉片越多,抄寫下來的文字越多,蘇小河就越是安全。
吳虹抄寫的時候,父親就拿着個酒瓶子,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外,一邊監視女兒寫作,一邊喝酒。見女兒總是捧着蘭花,就呵斥道:“把那爛東西放下,別你娘的耽誤時間,敢不聽話就打死你!”
吳虹只好放下蘭花,拿筆整理着抄寫下來的文字,假裝寫作瞞過父親。寫累了,她就趴在床邊和衣睡着了。一覺醒來,習慣性地伸手去摸身邊的蘭花,卻摸了一個空,吓得吳虹猛地跳了起來:“爸,我的蘭花呢?”
“賣了!”父親仰脖灌進一口酒,“弄那些花花草草有個屁用,快點給老子寫書換錢,老子他媽的快沒錢花了。”
吳虹沖了過去,瞪着父親:“賣給誰了?”
父親操起來了木棍:“又欠揍了是不是?”
吳虹沖過去:“你還我蘭花,還我……”一頭撞在父親身上。父親發出了一聲怒罵,反手揪住吳虹的頭發,掄起棍子就打,吳虹發出了凄慘的悲號,一口咬在父親的手臂上。父親大怒,照女兒頭上狠狠的兩棍,當場就把吳虹打得昏死過去。
醒來後,吳虹發現自己被關在屋子裏,父親仍然在門口喝着酒,宣布道:“從今天起,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家裏老實給老子寫書,敢出門一步,老子打斷你的腿!”
說完這句話,父親拿出注射器給自己注射毒品,然後陷入了瘾君子的狀态之中,在地上又滾又爬,滿臉白癡一樣的傻笑。吳虹趁機跑了出去,去尋找被父親賣掉的蘭花。
她在街上跑了幾個小時,見到有賣花的就上前詢問。但是誰也沒有見到過她的蘭花,更無人知道那只圓筒式花盆。
一直到了天黑,吳虹眼神空洞地在街上走着,走着走着,她發現自己來到了蘇小河家門前。
她按響了門鈴,見到了蘇小河。
吳虹對蘇小河說:“小河,你罵我吧,都怪我。我現在才知道葉麗為什麽想要這只花盆,因為她知道這只花盆不是個好東西,它能夠給人帶來好運,而後是更大的噩運。我應該把花盆還給葉麗的,花盆給了她,我也不可能看到蘭花上的字,更不可能抄下來,再貼到網絡上。總之,如果我不是天才美少女作家的話,出版社就不會找來,更不會把我父親引來,這樣我們也就不會分開。可是我……”
蘇小河正要安慰她,門外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吳虹父親的粗暴嗓門吼了起來:“姓蘇的,蘇小河,你個小王八蛋,馬上把我女兒還給我!否則我就殺了你!”
這時候吳虹不知哪來的勇氣,扭頭對門外喊道:“你要是再敢砸門,我就殺了你再自殺,你以為我做不出來嗎?”
門外的男人嘿嘿冷笑:“媽的,敢這樣對你親爹說話,真是白養你了。你還想殺了你爹,看我弄開門後,不打死你才怪!”
房門又激烈地搖晃了起來。
吳虹站了起來,泣聲說:“小河,讓我抱你一下,再抱你一下。”
她抱着蘇小河,號啕大哭了一會兒,然後止住哭聲,走過去打開門,父親的手猶如一只魔爪,立即揪住她的頭發,将她強行拖走了。
蘇小河追在後面,看着吳虹凄慘的模樣,哭成了一個淚人。
吳虹回家後被父親打得皮開肉綻,關進了屋子裏。到了第二天,有個男人帶着女兒來了,想見一見天才美少女作家吳虹,吳虹的父親趁機向對方敲詐了一筆錢,然後飛跑去買毒品。而來看吳虹的父女二人卻親眼看到吳虹爬到了樓頂上,縱身跳了下去。
這對父女就是艾米和她的父親,他們親耳聽到了,吳虹那一聲充滿了喜悅的歡叫:“葉麗姐,我來看你了!”
【逃過歲月的洗劫】
合上筆記本,我把頭靠在沙發上,慢慢地思索着。
我原以為,時裝設計師蘇小河是新近卷入葉麗事件中去的,可萬萬沒想到,他和葉麗之間的關聯度更高。如果說,蘇小河的生命歷程是一條忒修斯之船的話,那麽,早在10年前,他的世界就已經完全改變了。
不知道蘇小河是否清楚,葉麗的出現,只是為了阻止他幸運中彩,但最終的結果卻是陰差陽錯。苦命的天才美少女作家吳虹,淪為了這起事件的神秘血祭。
我嘆息了一聲,打開筆記本,繼續看下去。
吳虹的自殺,導致了蘇小河性格的突變,此後他的臉上再也沒有浮現出笑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吳虹之所以和父親回家之後才跳樓自殺,而沒有選擇待在蘇小河家,為的就是保護他。
他欠吳虹一條命。
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就在這郁郁寡歡之中,蘇小河度過了他生命的10個年頭,由一名青蔥少年成長為名揚四海的時裝設計師。他在筆記本中說,他之所以選擇了時裝設計,只是因為他心裏有一個夢想,想替10年前邂逅的女郎葉麗設計一套時裝。但是他發現,他無法完成這樁設計,葉麗的美麗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理解,似乎沒有一件衣服,能夠再給葉麗增添絲毫光彩。
讓蘇小河始料未及的是,他為葉麗所作的失敗設計,卻引發了時裝設計界的瘋狂追逐。時裝公司、經紀人、時裝模特兒和女明星接踵而至,都希望從蘇小河這裏拿到設計圖,而每完成一樁訂單,蘇小河的心裏就平添幾分苦澀。
他想他完了,10年,竟未能為心中的葉麗設計一張圖紙。而對吳虹的歉疚,更成了他生命中不忍觸碰的傷口。
10年後,就在吳虹自殺紀念日那天,蘇小河獨自登上了高樓,站在吳虹當年跳下去的地方,俯望下面道路上蟲蟻一般往來的人群。
他凝望了很久,才擡起一條腿,跨過了樓頂的護欄。
就這樣跳下去吧。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吳虹一定還在原地等着我,為了葉麗,我讓她苦等了10年,不能再讓她等下去了。
他轉身,準備跳下去,同時腦子裏湧現出媒體頭版的标題:國際時裝設計大師蘇小河跳樓自殺,原因不明,諸如此類。他全身翻過了護欄,正要松開手,任由自己的身體由高空墜落,做一個标準的自由落體運動。但當他的身體扭轉過去的時候,他突然呆住了。
葉麗站在樓頂上,穿着一件銀灰色卡腰風衣,長長的黑發順風飄拂,她正雙手揣兜,靜靜地看着他。
與10年前的葉麗一樣,她沒有任何變化。時光經由她的身前,卻繞開她而去,10年後的蘇小河已經從一個孩子成長為美麗的青年,而她仍然是她。
“葉麗姐!”當時蘇小河發出這樣一聲瘋吼。
吼歸吼,但蘇小河卻不認為自己真的看到了葉麗。只不過他心裏對葉麗思念過深,想象中的影像疊映在視網膜上,于是他就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所以吼過那一聲之後,蘇小河并沒有打消跳下去的念頭。只不過他忽然感覺到有些羞愧,葉麗的美,已經超過了人類存在的本身,而他居然想到要為她設計時裝,這聽起來未免太過于好笑。
笑過之後,他居然很是淡定地向葉麗揮了揮手:“葉麗姐,等等我,我馬上就來。”
葉麗略微皺了皺眉頭:“蘇小河,你人長大了,怎麽腦子反倒不夠用了呢?”
怎麽?蘇小河極是詫異,葉麗居然在指責他。
葉麗繼續說:“蘇小河,我在樓上站着,你卻要跳到樓下去找我。你自己說,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蘇小河騰地一下從護欄外跳了過來,疾沖到葉麗面前,仔細盯着葉麗看。葉麗靜靜地站在那裏,任由蘇小河繞着她不停地轉。最後,蘇小河終于說了句:“葉麗姐,真的是你嗎?”
葉麗嘆息了一聲:“唉,我倒很希望不是。”
蘇小河發出一聲狂喜的叫聲,猛沖過去抱住葉麗,又趕緊松開:“葉麗姐,原諒我的沖動,我渴望再見到你,已經整整10年了。”
現在蘇小河終于确信,他看到的葉麗不是一個幻影,更不是自己的想象,是千真萬确的,他已經感受到了她的體溫,嗅到了她的甜美呼吸。從這時刻起他就下了決心,發了宏誓,要永遠永遠和葉麗在一起,什麽力量也無法阻止他。
在蘇小河的內心中,他在回避這樣一個問題:10年前,他見到葉麗的時候,葉麗就是這個樣子,像一個美麗的大姐姐。10年後,葉麗仍然是這個樣子,在他面前已經像個小妹妹。為什麽她能夠逃過歲月的洗劫與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