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想象力的。目前警局對這個案子的分析,提出了如下幾種可能:“第一種可能:郝斯文神智失常,在和女人進行性交易的時候,産生了幻覺,錯把女人當作老太婆殺掉了。找不到屍體只能證明郝斯文比我們想象得更狡猾,他有可能經年累月想出了一個藏屍體的法子,這個法子一定是利用了我們思維的死角,除非屍體被找到,我們才會恍然大悟。
“第二種可能:郝斯文并沒有殺害女人,事實上,他和女人是同謀。他們有可能早就認識,也有可能是女人被放花鴿子的賊夥控制,說服郝斯文幫助她實行了這個計劃。這個計劃說破了很簡單,女人到了郝斯文家後,立即脫下衣服,換了一身郝斯文早已替她準備好的,可能是男人的衣服,也可能是女人的衣服,準備一套老太婆的衣服也不稀奇,說不定正是因為如此,才激發郝斯文編造了那麽一個故事。畢竟郝斯文所說的老太婆,完全是他一個人的證詞,不足采信。總之,女人易裝之後,瞞過了放花鴿子賊夥的眼睛,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而郝斯文卻在這裏故擺迷陣,目的就是掩護女人逃走。
“第三種可能:第三種可能是在修正第二種的基礎上提出來的。第二種可能之所以被修正,是因為放花鴿子的賊,為了保護同夥的女子,派了一個人蹲在郝斯文家樓道上方的拐角處,萬一女子遭遇到危險呼救,便于及時營救。他保證說沒有看到女子走出門來。所以第三種可能,是指證此人與郝斯文及女子是同謀,女子肯定是離開了郝斯文的家,但卻被他藏在了樓中的另一戶人家裏。沒有人看到女人離開,也就可以理解了。因為她離開了郝斯文的家,但并沒有離開那幢樓。
“還有第四種可能,懷疑郝斯文和那夥賊共同設局,戲弄警員。依這夥人的品性,不是幹不出這種無聊的事情來的。這種懷疑認為那名女子有可能完全不存在,純粹是為了給警員添堵,這夥無聊的人才搞出來這麽個游戲。”
分析完以上諸種可能之後,小劉問我:“夏警官,想聽聽你的看法,這些可能是不是有其合理性,又或者,你另有新的見解?”
“我?”躺在床上的我苦笑,“見解未必有,但是你們聽說過壺蔔效應沒有?”
“什麽叫壺蔔效應?”小劉和小高問道。
【薛定锷的壺】
“壺蔔效應,是一個不存在的名詞。”我說。
“雖然這個名詞不存在,但是這個效應存在。
“簡單來說,壺蔔效應是薛定锷的貓的變種,是指觀測者的觀測影響到事态的發展。也如心學大師王陽明所說:‘你未看此花之時,此花與你心一同沉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與你的心同時明豔起來。’古學者陸九淵對這種現象,表述為:宇宙就是吾心,吾心就是宇宙。總之,就是你的存在、你的意志作為外界變量,影響了這個世界本身。”
說完這番話後,在小劉和小高聽得滿頭霧水之時,我開始講述壺蔔效應的故事。
這個故事,說的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占蔔者,在街頭擺了個卦攤,指望靠花言巧語、胡說八道騙口飯吃。可是當地人很聰明,不肯上他的當,于是,占蔔者攤前冷清,生意寥落。
無奈之下,占蔔者就站在攤前,有人經過就胡言亂語:“這位路過的,來來來,你不要跑,我送你一卦,完全免費,不要錢的,你可要小心了,下個月你災星臨頭……”
路過的人勃然大怒:“我好端端地走路,你憑什麽烏鴉嘴詛咒我?竟說我下個月有災,我看你今天就有災……”不由分說,拳腳相加,把胡說八道的蔔者打得鼻青臉腫。
挨過打之後,占蔔者長了記性,再攔住路人說話的時候,就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以免皮肉受苦。看有一個手托紫砂壺的老大爺經過,占蔔者急忙攔住:“這位老爺子,你先別急着走,我送你一卦,免費的,不要錢,你老爺子多福多壽,這個月沒病,下個月也沒災,不過你手裏這只壺,可是有點麻煩,這壺的大限到了,它過不了今天晚上12點。”
Advertisement
老爺子一聽就樂了:“還真讓你說中了,跟你說這只紫砂壺,是我們家祖傳的寶物,從我爺爺的爺爺那輩就傳下來了,傳到了今天,你說值多少錢吧?給多少錢也不賣……什麽?你說這只壺它過不了今夜12點?你就胡說八道吧,再敢胡說我揍你。”
占蔔者道:“老爺子,我還真不是胡說,胡說我是你兒子養的,是你孫子。我已經算過了,這只壺過不了晚上12點,保準摔個稀爛,聽我的沒錯。”
“你就瞎掰吧你,我哪兒有你這麽混蛋的孫子。”老爺子悻悻地道,“我給你把話撂在這裏,今天我就跟你賭一賭,如果到明天我的壺安然無恙,你怎麽說?”
“我的攤歸你!”占蔔者信誓旦旦地說。
“呸!我要你個破算卦攤幹什麽!”老爺子生氣了,“你等着,等明天這只壺如果安然無恙的話,我就揍你個半死,讓你以後少胡說八道。”
“好嘞,那咱們說定了。”占蔔者天天因為胡說八道被人揍,認為自己在這個賭局中明顯占到了便宜,便欣然應允。
卻說那老爺子手托紫砂壺回到家,把壺往桌上一放,忽然想起來打賭的事:“不好,那缺德的算卦人說這只壺過不了今天晚上12點,非碎不可。可不能讓他說中,我得把這只壺好好地保護起來。”
怎麽個保護法呢?
以前,這只壺就是随随便便地放在桌子上,也沒出過事,可這次老爺子卻不敢了,萬一有只貓跑進來,跳上桌子,嘩啦一聲,這不是讓算卦的說中了嗎?
桌子上不能再放了,這只壺,必須藏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什麽地方安全呢?先把壺藏在衣櫃裏,轉眼一想,不成不成,萬一誰打開衣櫃拿衣服,把這只壺帶出來,掉地上嘩啦一聲,那可就輸了。唉,還是把壺藏在床底下吧。剛剛把壺放進去,老爺子又拿了出來,床底下也不行,家裏鬧老鼠啊,萬一有只老鼠從洞中跑出來,一頭撞在壺上……不行不行,這只壺,一定要放在一個最安全、最穩妥的地方。
什麽地方最安全、最穩妥呢?
老爺子的眼睛,落在牆壁上。哎,這堵牆壁年久失修,磚都松動了,我何不把壺藏在牆裏邊呢?
說幹就幹,老爺子用力從牆壁上摳下一塊磚來,牆壁上就出現了一個洞,把壺藏在裏邊,再在牆壁上糊上張舊報紙,将那個洞遮住。回頭再看看,這回,這壺想碎都不可能了,老爺子忙活了半天,也忙得累了,就上床睡覺了。
卻不承想,老爺子家隔壁,住着一個單身漢,第二天要去一家公司面試,沒有新衣穿,就把舊衣服洗了洗,洗完之後找晾衣服的地方:“哎喲,家裏沒個女人就是不行,連晾衣服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怎麽行?衣服晾不成,明天的面試豈不慘了?單身漢翻找出一根繩子,兩根釘子,走到牆壁前,拿手摸了摸:“嗯,就在這兩邊釘上釘子吧,再拉上繩子,就有晾衣服的地方了。”
一只手捏住釘子,另一只手舉起錘子,單身漢瞪圓了眼睛,“砰砰砰,砰砰砰”,就聽牆壁裏邊啪啦一聲。單身漢吓了一跳,不好,把隔壁人家的什麽東西弄壞了,趕緊上床,假裝睡覺,沒我的事……
這個單身漢真是不負責任,難怪他混得連件衣服都沒有。不說他了,再說隔壁那老爺子,正在床上呼呼睡着,夢見那只壺生出了翅膀,悠悠地飛上了天空,正在焦急,忽然聽見啪啦一聲,把老爺子從噩夢中驚醒,跳起來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糊在牆壁上的舊報紙,破了一個大洞,那只紫砂壺摔在地上,碎到了不能再碎的地步。
當時這老爺子一屁股就坐在了床上,喃喃低語道:“這個算卦的,還真有點本事。他算得可真靈,他算這只壺逃不過今夜,我左藏右藏,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去,被那家夥說中了。”
老爺子只顧癡迷于占蔔者的神算,單單忘記了,正是因為占蔔者的話,讓他将這只壺藏來藏去,結果無事生非,真的藏出麻煩來了。
正是因為占蔔者的預言,影響到了這只壺的命運。而如果沒有預言這個變量的介入,壺的命運也不會發生變化。觀測者對事态進程的觀測,影響到了事态進程的本身,這就叫壺蔔效應。
【被懷疑的警員】
講述完了壺蔔效應的故事,我對小劉和小高說道:“這個世界是平衡的,各種社會力量錯綜結合、相互制約而構成一個渾然有機的整體。任何力量的變化都将以連鎖反應的方式,作用到每一個因素之上,所有的因素都會因為這一微小變化而發生反應。這種反應在某些局部是極為細微的,不被察覺的,而在另一些局部地區,這種反應卻被放大,呈現出你無法料知的後果。
“所以你們要聽着,我把警界傳奇神探威伯的一句話送給你們——人是有局限性的生物,既不可追求高于人性的善,也不可沉溺于低于人性的惡,兩者都是邪惡。這句話如果你們體會到了的話,必然是終生受用不盡。”
聽了我的話,小劉和小高面面相觑,看得出他們正在努力思考,可是卻無法捕捉到故事的原理。好長時間過去了,小高試探性地問道:“夏警官,你的意思莫非是說,郝斯文奇案關鍵是在他家隔壁?可是那一對夫妻我們查過了,他們為人非常老實本分,未曾涉及任何罪案。”
這可就傷腦筋了。我閉上了眼睛,用心思考。
小劉和小高卻在一邊争論了起來,仍然是争論郝斯文奇案。小劉持第三種可能性觀點,認為此事是由那個女人、郝斯文及樓梯上的監視者三人同謀,将那個女人藏在了樓裏,目的是為了掩護女人逃脫賊夥。
小高則是第四種可能性觀點的支持者,認為那個女人根本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與案子無關,這起案子就是那夥人搞的惡作劇,因為他們都是些不法之徒,都曾經被警員懲治過,對警員懷有惡意,所以故意制造假案,讓警局難堪。
兩人争執不下,就請我來評理:“夏警官,你說說看,我們兩個,哪個更有道理?”
我嘆息道:“不是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嗎?這世界是平衡的,人既不可以追求高于人性的善,也不可以沉溺低于人性的惡,兩者都是邪惡。”
小高和小劉悻悻然:“夏警官,你說話好深奧哦,難怪大家都說,你是最有可能承接威伯衣缽的人。”
我吃了一驚,問道:“真有人這麽說過嗎?”
小劉和小高道:“大多數人都這麽說,當然也有人說你是浪得虛名。”
“浪得虛名,應該是對的。”我說,“要不昨天那兩個監護我的警員,對我的态度怎麽那麽冷漠嚴厲呢?”
小高突然說道:“夏警官,有句話我其實不該說,可是我忍不住,非說不可。你知不知道,有人認為郝斯文這起案子,幕後的策劃者就是你。”
“我?”我驚得差一點跳起來,“怎麽會有這種說法呢?”
小高道:“是這樣的,有人認為,如果排除了浴室進去的是女人,出來的是老太太這個細節,那麽,郝斯文案與你正在偵查的潘家帥高空失蹤案,具有類似的性質。有人認為你已經偵破了潘家帥案,所以才會策劃郝斯文案,以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簡直……”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那他們為什麽不認為潘家帥高空失蹤案與郝斯文案是同一夥人所為呢?”
小高道:“總之,他們認為你肯定是偵破了潘家帥案,而我對此是持懷疑态度的,但現在我不懷疑了。”
“你……我……”我氣急敗壞,“小高,說話要講證據。”
小高道:“沒證據,反正我相信這一點。”
小劉也在一邊道:“夏警官,你不要怪我們,我們也是想不明白,你既然偵破了潘家帥案,為什麽不寫結案報告,不通報給大家呢?”
“那是因為……”我氣得躺下,“好、好,你們兩個小家夥,原來是有備而來,我竟然栽在了你們兩個小東西手裏,這要是說出去,那可真是……真是太丢人了。”
小高和小劉卻根本不理會我的懊惱,窮追不舍:“夏警官,我們沒有說錯吧?”
我說:“我要睡覺,可不可以?”
小高和小劉有點悻悻然:“夏警官,何必這個樣子呢?你是有威望的老探員,對我們這樣冷漠,不妥當吧?”
我按鈴,叫來護士,說道:“護士小姐,病人活活被人吵死在病房裏,這種死法是不是有點別開生面了?”
護士強忍着笑,将小高和小劉趕了出去。我把被子蒙在頭上,呼呼地睡了一覺。等護士再叫醒我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間了。
吃過飯,我又睡了一覺。醒來後見一個醫師帶着幾個護士來查房,仔細地問過我的情形之後,說:“觀察期過了,沒有任何異常,你可以收拾一下,回家去睡了。”
我謝過醫生,出來辦理出院手續,醫院的病人很多,要排很長時間的隊。我一邊排隊,一邊在心裏罵:媽的,那些殺千刀的同事,不需要他們的時候,擠在你耳朵邊上吵個不停,等你真指望誰來幫你排個隊,卻連鬼影都找不到一個。
我在醫院門口攔了輛出租車,行不多遠,我偏一下身,從司機的後視鏡中,看到一輛藍色的轎車從後面追了上來。開車的人戴着墨鏡,頭上還壓着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到眉毛處,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執行跟蹤任務。
我吩咐出租車轉彎,轉過去之後我立即下車,向最近的一條巷子裏奔去。
躲進巷子裏,我看着出租車駛遠,那輛藍色的轎車緊追了上去。等了幾分鐘,就見藍色轎車返回來了,駕車人把車停在路邊,腦袋鑽出車來東張西望。
我看清楚了他的臉,依稀記得此人是在市郊的一個小警局裏工作,并沒有跟我共事過。但我曾經見過他的照片,過目不忘這種本事,對吃警事飯的人來說,是絕對必要的。
當他的目光轉向我的時候,我故意轉頭,慌裏慌張地往巷子深處走。走幾步,裝作彎腰撿掉落的東西,正看到我的同事拔槍在手,急急地追趕上來。
被他手中的槍吓了一跳,我本能地撒腿就跑。
同事持槍追了上來。
疾奔中我扭頭看,看到的是一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面孔。
【請還我清白】
巷子狹長幽深,我在前面飛奔,同事在後面疾追,只要見到拐角我就沖進去,沒多久就從迷宮一樣的巷子裏繞了出來,跑到了車輛川流不息的大街上。
沖出了巷子,我的腳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哎喲”一聲,我的身體踉踉跄跄向前撲倒,全靠了向前沖的力道,才維持住身體的平衡。後面的同事發出了一聲悶喝,在後面伸手向我的脖頸處抓來。
這可憐的老兄,上我的當了。
有意向前撲倒,實際上是我在引誘同事老兄失去正常的判斷力,主動出手。他既然出了手,那我可就得理不饒人了。
當他的大手抓及我的後頸時,我的右肘突然重重向後撞出,正搗中他的心窩處。同事老兄那張臉一下子就扭曲得不成樣子,一手提槍,一手捂胸,身體弓彎下去,被我趁機一記直拳,直打得他身體向後一栽,滿天牙齒飛舞之時,他的手指扣動扳機,砰砰兩聲槍響,驚得大街上的行人全都向這邊看過來。
好啊,你竟敢開槍!這兩聲槍響,徹底把我激怒了,我疾撲過去,照準他小腹連續兩拳,趁他步步後退、失去反抗能力之際,再反手扭住他持槍的那只手,用力一絞,将他的頭狠狠地壓到地上。
當我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威伯告誡我,我又曾用來告誡小高和小劉的那句話:“人是有局限性的存在,不可以追求高于人性的善,也不可以追求低于人性的惡,兩者都是邪惡。”
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說,是誰讓你跟蹤我?”
“我……我沒有……”我的同事吃了癟,濫用槍械不說,還被我扭住手臂,那張臉已經失去了原形。但他仍然在徒勞地辯解,“我真的沒有……”
“還說!”我用力将他的手臂擡高,讓他的腦袋幾乎貼到腳背上。這種刑罰,平常人是根本挨不過去的。看着豆粒大小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淌下,我厲聲喝道,“到底說不說?到底是誰派你來跟蹤我?”
“是……是警督羅開下的命令!”這老兄受痛不過,不得不招了出來。我用力稍緩,他又大叫起來,“夏大川,你也是老警員了,例行公務你懂不懂?有本事你找羅警督去,跟我較勁算什麽英雄?”
我扭住他的手臂,讓他的頭擡起來,笑道:“老兄,你多多包涵點吧,我是一定要跟你較勁的,沒有你的供詞,我一個小小的警員,憑什麽找警督大人的麻煩?”
這老兄怒火攻心:“夏大川,你好卑劣,留得三分面,日後好相見,這話你懂不懂?就算你毀了我的前程,也未必能夠扳倒警督。”
“還真未必,要不我們試試?”我誠懇地建議道。
“夏大川,你不要臉!”同事老兄急了,“你跟羅警督有私怨,憑什麽把我扯進去?跟你說過了我是執行公務,你當我願意找你的麻煩啊?”
我冷笑:“羅警督可曾命令你對我開槍?而且是連開兩槍?”
他呆了一下:“那是……”下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因為他的兩聲槍響,四面警車疾馳而來,我一只手扭住他,一只手出示自己的警徽:“我是夏大川,此人涉及重案,馬上送我去見羅警督。”
十幾輛警車齊齊鳴着警笛,把我送到警局,後面是聞訊趕來的媒體新聞車,組成了浩浩蕩蕩的車隊。到了警局門口,我仍然扭着同事老兄的手臂下車,強拖着他向門裏走去。這老兄拼了性命地掙紮,不願意讓自己一生的事業毀在我手裏,我卻冷酷無情,我有我的無奈和苦衷,你老兄幸運中彩,就認命了吧。
進了大廳之後,我在衆人驚愕的眼光中,徑直走到前廳市民服務臺前,啪的一聲,把自己的手槍和警徽拍在案臺上。然後大聲說道:“諸位同事、朋友,你們都認得我,也應該認得他,知道我是夏大川,也知道他是誰,更知道我們是同體連心的同事。可是就在剛才,此人在街頭對我連開兩槍,如果不是我命大,現在已經屍橫街頭了。而此人自己也承認,他之所以對我開槍,是因為羅警督下達的殺人命令。我想請大家主持一下公道,問一下,警督是否可以越權殺人,而且是命令一名警員,槍殺另一名警員?”
我的話,把衆人全都驚呆了:“哇,羅警督下令開槍殺人,這,這,這不可能吧?”
“可能不可能,我夏大川說了不算,你們說了也不算。”我高聲道,“請技術處的同事過來看一下,他的槍裏是不是少了兩粒子彈,是不是剛剛開過兩槍。”
人群突然肅靜了下來,一個身材粗壯、臉盤方正的中年男子,用驚訝的目光看着我,一步步地走過來。
這就是我的頂頭上司,警督羅開。
一直走到我面前,羅警督停下來,直視着我的眼睛,将放在臺案上的短槍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下,沉聲說道:“我确信我沒有下過這道命令,也不可能下這樣的命令。”
我笑了:“羅警督,那兩聲槍響,猶自在空氣中回蕩,聽到的人何啻數百數千。”
羅警督怔了怔,轉向那名開槍的倒黴老兄:“趙大笨,誰允許你開槍的?”
原來那名老兄叫趙大笨,這可真是人如其名啊。聽到羅警督的诘問,他張張嘴,想解釋,偏偏又不知從何說起,急得直跺腳。
我在一邊冷笑:“羅警督何必明知故問?”
羅警督怒不可遏,轉向我:“夏大川,你有完沒完?”
我将放在臺案上的警徽和手槍拿起來,讓羅警督看過,再放下。掉頭向門外走去:“羅警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夏大川堂堂正正,等待你把清白還給我。”
“慢!”羅警督在後面沉喝了一聲。
我停下來,卻沒有轉身。只聽後面的羅警督慢慢摸出他的短槍和警徽,和我的放在一起:“夏大川,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和你一道接受調查,現在清譽被玷污的不止你一個人,別人和你一樣需要清白。”
羅警督的磊落表達,讓我的心裏一陣劇痛。
我就是這樣,傷害了與我情同手足的同事們。
可我還是沒有回頭,大踏步地出了警局。
【隐秘的關聯】
走出警局,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現在,我可以說是獲得了行動的自由,冤乎枉哉的趙大笨,讓所有的同事感受到了震恐。恐怕再也沒人敢跟蹤我了。
終于可以做我必須做的事情了。
出了警局,我上了一輛出租車,說出了一個地址。這個地址,就是小劉和小高對我說起過的,郝斯文居住的那個社區。下車之後我先去了最近的警局,進去的時候,一群警員聚在一起,正在七嘴八舌地熱議着什麽,我敲了敲門:“諸位,我是夏大川,打擾一下。”
所有的人唰的一聲站了起來,用緊張的眼神看着我。我大鬧總警局的事情,已經在警務系統裏傳開了,他們正在熱議這件事,不想我本人突然來了。
我佯裝無事地問:“借問一句,郝斯文的案子,是哪一位在負責?”
兩名中年警員道:“是我們兩個。”
我說:“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兩名老警員以戒備的眼神對視了一眼,走出來帶我進了一間空辦公室。
坐下後,先請教兩位的姓名,兩位老警員一個姓陳,另一個姓秦。然後我開口道:“正如兩位所知,我現在正處于停職待查階段,所以二位可以完全不理會我的要求,我也不會因此怪罪兩位。”
兩名老警員經驗豐富,搖頭道:“我們沒有接到你被停職的報告。”
意思是,我有事不妨說,但他們願不願意幫忙,卻是另一回事了。
我說道:“我和大家的觀點一樣,郝斯文家裏發生的怪事,和潘家帥高空失蹤案有着類似之處。但這種類似究系何種原因,目前我們還不清楚。引發這兩起案件的內在機制太過于隐秘了,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兩名老警員點頭:“沒錯,是這樣。”
我站了起來:“正因為是這樣,所以我認為你們的偵查工作明顯出現了疏忽。不知道兩位想不想知道,這種疏忽出現在什麽地方。”
兩人齊聲道:“請講。”
“好。”我說道,“兩位,我是負責潘家帥高空失蹤案的具體人員,很明顯,沒人相信這個案子還能夠破解,誰接這個案子,就等于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上,塗寫了重重的失敗兩字。所以,我甚至連個搭檔都沒有,大家都不敢碰這起案子,因為誰也不想因此毀了自己。”
兩名老警員點頭。我繼續說道:“但正如你們所猜到的那樣,我在這個死案中确實取得了突破,我追查潘家帥高空失蹤案的相關人員,經過了海鮮樓餐館,又追查了時裝設計師蘇小河神秘失蹤案,并成功破解了蘇小河斷手所留下來的密碼,從保險箱中取得了一件重要的證物。”
“什麽證物?”兩名老警員瞪大了眼睛,追問道。
“天知道,”我攤開手,“就在我拿着證物,興沖沖地出了銀行的時候,遭遇到了偷襲,三名神秘的男子将我打昏,搶走了證物,并将我丢棄在鬧市的車中。”
兩名老警員發出了長長的吸氣聲:“原來是這麽回事。”
“就是這樣。”我說,“明擺着的是,這三名神秘男子,與潘家帥高空失蹤案有着密切的關聯,沒關聯他吃飽撐的,冒如此大的風險襲警,奪取證物?同理可證,如果郝斯文家裏所發生的怪事,也與此相關的話,那麽,你們最應該做的事情只有一樁:就是立即調閱街頭監控錄像中三名神秘男子的資料,并與郝斯文所居住的樓中住戶相核對,以确證或是推翻這種相關性。”
“哎呀我的媽!”兩名老警員用力一拍大腿,“多麽簡單的事啊。可是夏大川,你不說出來,誰知道還有這一層關聯?”
我笑了笑,沒說話。兩名老警員站了起來,商量了一下,對我說:“夏大川,你就在這個屋子裏坐一下,我們去隔壁房間工作。咱們可是說好了的啊,你可不能問我們查證結果,問了我們也不會說。官大一級壓死人,真的惹不起羅警督啊,你多多包涵。”
“理解,我理解。”我連連點頭。
兩人去了隔壁房間,粗聲大氣地給交警支隊打電話,要求調閱襲擊我的三名神秘男子的街頭監控錄像。再打電話給戶籍部門,要求将郝斯文居住的樓房裏的居民資料全部調出來。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兩邊的資料都到了,兩名老警員開始工作。我等得有些心神不安,就站起來踱步以穩定自己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就聽兩個老警員對話:“你幹嗎把資料多複印一份?”
“這怎麽怪得了我?那複印機老掉牙了,你說複印一份,它硬是給你複印兩份,讓我有什麽辦法?”
然後兩人又相互商量道:“我出去買盒飯吧,你在這裏盯着,可不能讓人偷看。多複印出來的那一份一定要丢垃圾簍裏,等一會兒用碎紙機碎掉。”
另一個道:“放心放心,我最多就是去一趟洗手間,幹了多少年的活兒了,出不了問題的……”然後這兩人離開了辦公室,一個去買盒飯,一個去了洗手間。
我飛快地沖進去,直奔廢紙簍,果然發現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急忙抓起來,抽出裏邊的資料一看,沒錯沒錯,正是我想要的東西。正往懷裏塞,忽聽廁所方向傳來老警員一聲咳嗽,驚得我差點沒坐到垃圾簍上。
這兩個精明過人的老家夥,偷偷幫忙倒也罷了,幹嗎還要吓我?
我心裏抱怨着,實際上非常感激他們兩人的幫助。藏好了資料,又回到剛才那間辦公室,坐下來假裝氣定神閑的樣子。
少頃,兩個老警員都回來了,我若無其事地與他們道別,兩個老家夥卻道:“夏大川,你可是出了名的神探,不說給咱露兩手,就這樣走了嗎?”
露兩手?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就說道:“郝斯文應該沒有說假話,他的家裏也沒什麽暗門。進浴室洗澡的女人,和從浴室裏鑽出來的吓人老太婆,實際上是同一個人。只不過女人再出來的時候,年齡突然老了幾十歲。此事一如海鮮城的水族箱中,一條原本普普通通的魚,只因為外界力量的介入,導致了退化與複古現象的發生,成了一條3億5000萬年以前的魚。事情就是這麽簡單,現在你們明白了沒有?”
兩名老警員搖頭:“聽你這麽一說,我們更糊塗了。”
我笑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