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趴着身子去看魚的反應,可那堆凍得瑟瑟發抖的傻魚并沒有反應。
她鼓着兩腮垂下頭去,好難過,被爹爹罵了。
劉媽在一旁看着她,何曜只能站在亭外。
“...寶塔?”
寶塔擡眼睛看他一眼,便又蔫蔫地垂下頭。他把糕餅扔了也不給她吃,可是剛剛他又幫了她。她已經分不清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十五歲的傻姑娘好糾結,眉頭打了個結。她想問問周哥哥,可伸脖子往來處瞧瞧,周哥哥沒來。
何曜有些奇怪,她往自己身後看什麽。轉頭去看,身後什麽也沒有啊。
寶塔出來沒披披風,隆冬的風很冷,何曜看到她嘴唇泛青,想來是她太冷了。這伺候的婆子也是聽話,東家說讓她看着她還真站在邊上看着。
何曜解下自己的大氅,進亭子裏去,“大娘你看她嘴唇都凍青了,你不管嗎?”
劉媽有些為難,“可小姐她賴在這裏不走呀。”
何曜作勢要給寶塔披上,“那也該拿件厚棉衣過來給她穿。凍病了咋辦?”
劉媽一想也是,“那公子你幫我看會兒小姐,我回去取了衣裳就來。”
何曜巴不得她快點離開,“最好找件厚實的來。”
“哎哎。”
婆子走了,何曜總算給自己争取了點時間,重生回來這麽多日子了,他連一句像樣的話都沒有跟她說過,想想就替自己心酸。
寶塔蹲在地上,仰着臉看他。原本兩頰紅撲撲的,稍顯圓潤,這下因為生病,她瘦了不少。這會兒仰脖兒瞧他,不光兩頰瘦了,就連眼睛都顯大了。
見她懵懵懂懂地盯着自己,何曜嘆口氣,“....都是為夫害的。”
寶塔眨了下眼,見他拿了自己的衣裳過來給她穿,她執拗地推開,很認真的告訴他,“....寶塔是女孩子。”女孩子應該穿女孩子的衣裳,男孩子應該穿男孩子的衣裳,不能穿錯了。
何曜頓了下,伸手撓頭。平日裏自己練兵習武,确實總是弄一身汗味,何曜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保證自己是個勤洗澡愛幹淨的男人,他低頭聞聞自己的大氅,上面什麽味都沒有,幹幹淨淨。何曜放了心,換換位置站,替她擋擋風,不自覺得聲音就變溫柔了,“那寶塔冷不冷?”
寶塔蹲在地上,她的确冷,手也冷、腳也冷、脖子也冷,她都要縮成一團了。聽到他這麽問,寶塔點了下頭,“有點冷。”說着還給自己呵了呵手。
何曜也蹲下來,跟她靠在一起打商量,“這件衣裳很暖和,穿着它在北關都不覺得冷。要不,你穿上試試?”
寶塔不知道北關是什麽,往後挪着身子,搖頭,“寶塔是女孩子,不穿男孩子的衣裳。”
何曜恍然大悟,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又是一陣寒風,激得兩個人打了個哆嗦。
這披風嘛,又不是衣裳。何曜蹲着往前挪兩步,“那不穿,披着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抻胳膊就給她披上了,兜帽往她頭上一扣,頓時不見寶塔的臉了。
見她沒反抗,何曜冷硬的臉上添了些許暖意,“怎麽樣?沒騙你吧,是不是很暖。”
她在裏面動了動,好奇這衣裳居然是帶熱氣的,好暖和。帽兜又大又深,寶塔腦袋陷在裏面了,拱了幾下才露出眼睛來。
何曜咧嘴樂了,蹲在地上問她,“暖和不?”
寶塔現在不糾結了,她覺得他是好人。因為他把自己的衣裳借給自己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冷嗎?”
何曜本來想很男人地說一句:不冷!
可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兒,“...有點冷,不過不要緊。”
寶塔雖傻,可她分得清好賴啊。自己揪着大氅的一邊給他,“咱們一起披着吧,這樣就不冷了。”
何曜太感動了,她還是像以前那麽體貼人。想起來上輩子自己把她撂在一邊将近兩年,他懊悔的腸子都青了。明明喜歡她,卻還是讓她日子難過了。
寶塔撐着一邊大氅等他進去,可這大個子卻奇怪的盯着她。她等了好久,撐大氅的那只手都酸了,“你不進來麽?”
她雖然在關心他,但是眼神幹淨透亮,沒有以前面對他時候的羞澀。何曜清楚,是因為自己對她表達了善意,所以這只是她單純的回報而已。不存在男女之情,何曜雖情感沒那麽細膩也不善表達,可這時候難免有些難過。
她什麽都不知道,但自己卻什麽都記得。
何曜雖是大老粗,但好在光明磊落。他壓着寶塔的手腕,把她的手塞進大氅裏,替她系上帶子,“我是男人,男人不怕冷,你們小姑娘才要保暖。”
寶塔好奇的看看他在自己眼前打活結的大手,再把自己的手伸出來看看,把兩只手做個對比,“你的好大,我的好小....”
倆人怎麽說也是成過親、洞過房的,這個大小的問題....
何曜很不好意思地想歪了。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下,“男人天生骨架大。那個....我叫何曜,你以後叫我阿曜吧。”
對自己的妻子介紹自己,真是怪得不能再怪的事。
她歪頭學着叫了聲,“阿...曜....?”
起碼這是個好的開頭,何曜“嗯”了聲,“你喜歡魚,等天暖和了我送你一對大黑鲶魚好不好?那種魚個頭大,你可以逗着玩,玩夠了還可以炖湯來吃。”
現在的寶塔沒見過大黑鲶魚什麽樣,不過一聽他說“又大又黑”,覺得一定是種很威風的魚,高興地連連點頭,“好呀好呀。”
還沒等何曜開心一下,便聽見她開心的說,“要給爹爹看,還要給周哥哥看。”
何曜心想給你爹看就算了,那漁夫看什麽看。
還不等他表達不滿,身後傳來一聲怒喊,“臭小子離寶塔遠點!”
寶爹氣沖沖的,他就知道這小子不安好心,趁自己無暇顧及他的時候悄悄跑來後院了!再一看寶塔身上可不就是披着何曜的大氅嗎?寶爹差點沒被自己的想象掘倒了。
“劉媽!劉媽?”
劉媽不見蹤影,寶爹抄起一旁的扁擔就打人,“你對她幹什麽了?她怎麽穿着你的衣裳?”
何曜又不傻,現在不跑還等着挨揍嗎?左右寶塔已經認識他,他在她眼裏已經有存在感了,何曜連蹦帶跳,“寶叔你誤會了....寶塔冷,我才給她披上的....”
寶爹充耳不聞,拿着扁擔對何曜窮追不舍,“我打死你我...叫你壞,叫你不幹人事,叫你哄騙女孩子....”
何曜覺得自己真是冤枉。
寶塔在涼亭裏站着,她本來不想理爹爹的,可是爹爹在打人,“...爹,我沒穿阿曜衣裳....”
寶爹一聽這還得了?才一會兒的功夫,閨女已經學會撒謊護着他了,連名字都知道了,還叫得那麽親。那大氅明明白白地就裹在她身上呢。
“混小子!以後不準你再進寶家的門!”
這邊寶家鬧哄哄,周禺夫春風滿面地推開了桐花居的門,“欽欽姑娘....”
曹阿讓跟在身後忽然靈機一動,“世子爺,這柳姑娘為了與您幽會都住在桐花居了,不若您也将那傻姑娘慫恿出來,單獨相處。這不比在那老頭眼皮子底下自在的多?”
周禺夫略作思考,“本世子發現你小子有時候腦袋還挺靈光嘛。”
曹阿讓,“嘿嘿嘿.....”
這時候扶風弱柳的柳欽欽這時從樓上款款走下來,嬌容纖腰,面含矜笑,我見猶憐,緩緩福禮,“欽欽見過世子爺~”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心境,真想開個虐文,虐身又虐心虐的生活不能自理那種,可惜題材不能寫……祝小天使們天天開心啊
☆、零嘴
寶塔認識他了,何曜睡覺都能笑醒幾回。索性大半夜的不睡了,穿了衣裳去院子裏耍拳,發散發散過于旺盛的精力。
左出拳、右推掌、底盤穩紮穩打。隆冬的夜降着厚厚的白霜,萬籁俱寂,何曜卻在自己的庭院裏練出了一身薄汗。直到累了才收手回屋,這回倒是倒頭就睡了。
天一亮何曜就醒了,精神頭兒格外足,罕見的眉眼飛揚,心情特別棒。何曜跳下床去穿衣,動作麻利,三兩下便妥了。他雖然回了京城,但也不是整日無所事事的,前不久聖旨下來,他在宮中擔了個千牛衛的職位,京都十二衛之一,伴皇帝左右保護其安全的。這會兒得趕去上值。何曜給老太太請了安,便跨上馬一溜煙地不見了影子,元春追出來叫他多穿衣裳卻還是晚了一步,“時辰還早呢,也不知道急個什麽。”
何曜去軍營的路上可以拐個彎繞道寶塔家,雖然他知道這大清早的遇見寶塔幾率極小,但還是興致勃勃地從她家門口過。瞧一眼人家的大門,何曜都覺得幹什麽都有勁。
路過的寶家的時候,寶家的店鋪還沒開。路上冷冷清清地沒幾個人,何曜騎着馬特地放慢了速度,待過了寶家才又重新打馬,奔向皇宮。
離皇宮還有段距離,烏黑駿馬一路跑,經過平安街的時候,何曜忽然猛地拉住了缰繩,“籲......”
這是怎麽回事呢?順着何曜的眼光瞧去,這平安街往前幾步有個寬闊的巷子,巷子裏的宅院一看就是那種比較講究的富戶住的地方,用來金屋藏嬌也不錯。
方才他瞧見一個熟人,這大冬天打扇子的除了周禺夫那個風流鬼沒旁人。
何曜驅馬往前走了兩步,才看清那宅院上面有方匾額,題着“桐花居”三個字。周禺夫的身影在大前方拐個彎便不見了蹤影,只是宅院門口站了個早起尚未绾發的纖弱女子,一直目送他離開。
這孤男寡女、又是一大清早的從裏面出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麽回事。
若放在平時,何曜絕不會去多管閑事。但這周禺夫前世今生一直對寶塔心懷不軌,上輩子還趁人之危撬了自己的牆角。多留心些沒錯處。
那女子許是察覺身後有人,便轉過身來。娥眉淡掃,一雙丹鳳眼瑩瑩弱弱,不止嘴唇單薄就連那身量也單薄得像是一陣風能刮走似的。雖不是美的傾國傾城,但勝在纖柔有韻、我見猶憐。
何曜舒了舒劍眉,這女子他識得。上輩子隆德公主入府之後,他因為後院的事煩心不已,常與同僚結伴喝酒,難免酒桌上聽人說起囤雪樓的頭牌被崇陽侯世子金屋藏嬌的事。後來還親眼見過一回。
柳欽欽見這年輕男子氣度不凡,那一身戎裝更是耀人眼球,她見過不少達官顯貴,僅觀其氣場便知眼前這位不是簡單的人物。只是他總盯着自己看,那劍眉星目甚是陽剛,柳欽欽一時竟暈紅了臉,盈盈一拜,“小女子柳欽欽。”擡眼,便是雙眸剪水的波光,她輕輕一笑,“這位官爺可是有事?”
何曜收回目光,“無事。”調轉馬頭,夾了馬腹,“駕——”
何曜縱馬離去的背影,英姿飒爽。
上輩子自己成了負心漢,但周禺夫左擁右抱也沒好到哪裏去。眼下就是個處處留情的風流種,這輩子等他與寶塔成了親,自己走哪就把她帶到哪,絕不叫他有機可乘。
周禺夫在路上掩住口鼻打了幾個噴嚏。
這些日子何曜當的是白值,日落西山之前便可換崗。下值的時候天還不黑,他一直記着昨日寶塔看薏仁糕餅的眼神,這個時候貿市早就散了,何曜便先去了一趟糕餅鋪子。
糕餅鋪子裏吃食不少,但是沒有薏仁餅。何曜看了一圈,伸手捏了枚棗泥糕丢嘴裏,嚼吧幾下便咽了下去,他也嘗不出好賴,反正都是甜膩膩的透着一股棗子味。他問老板娘,“這個東西女孩兒喜歡吃嗎?”
老板娘先是一笑,“官爺,小店的棗泥糕是最受歡迎的小點,大姑娘小媳婦都愛吃。這紅棗子都是奴家一顆顆親手挑選出來的,絕對香甜。官爺可能不知道,姑娘家就應該多吃些棗子的,那樣啊養身子。”
何曜頭一回聽說小棗子還能養身子,他想想,原來女孩子吃零嘴還要講究個養身子。不過以前他與寶塔成親的時候是撒了滿床的花生紅棗來着,他點了兩下櫃臺,“那麻煩你稱幾斤棗子給我吧。”
老板娘有些沒反應過來,“啊?稱棗子?” 來糕餅店稱棗子,還真是稀罕。要不是瞧他駿馬戎裝的,老板娘早就不樂意了。老板娘賠了賠笑,“官爺您說笑了不是,咱們小店是做糕餅的,不做幹果生意的。”老板娘見他皺了眉,看樣子是要走,老板娘連忙湊近了,“官爺是要給家裏夫人買零嘴吃吧?”
這一聲“夫人”叫的何曜眉頭都舒展開了,他嘴角微微含了笑,“嗯。”
感情是個愣小子啊,就這身衣裳唬人。老板娘眉開眼笑,“那官爺買棗泥糕就對了,一來它好吃也好看,口味也是年輕女孩喜歡的。二來嘛,這糕餅就是棗子做成的,吃了一樣對身體有益處。啊,還有這個花生糖板、板栗酥、芝□□仁團,您稱些回去,保準夫人愛吃。”
寶塔以前是挺愛吃甜食的,不過他沒注意她吃的都是些什麽。何曜點點頭,“那就都稱些吧。”
老板娘臉上樂得開花,手上忙活着,“冒昧問一下官爺,尊夫人有孕不曾?小店還有酸梅子肉,酸酸甜甜,有孕的媳婦們都愛這口。”
何曜被老板娘問的紅了耳根。
這老板娘殊不知眼前這位可是被老丈人嚴令禁止進家門的,哪來的夫人、哪來的有孕?
老板娘見他不做聲,又問了下,“官爺,酸梅肉也來點?”
何曜掏出錢,“每樣都稱些吧。”
老板娘笑得見牙不見眼,做生意最高興遇上這樣好推銷的顧客了。
何曜出糕餅鋪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在西天留下一片豔紅的晚霞。何曜買的東西太多,一手拿不過來,便解了披風,将大包小包的零嘴一股腦兜進披風裏,系成個小包袱背身上。一打馬便往寶家的方向去了。
天色将晚,除了街兩邊的茶樓酒肆生意越來越好以外,很多鋪子都開始關門了。寶家的鋪子還敞開着做買賣。昨日寶爹說了,不準他見寶塔。
何曜也不是一根筋,大不了繞過寶爹就是。他也不幹別的,就是送些零嘴給媳婦。
何曜将馬拴在樹幹上,自己悄悄上了圍牆。他發現自己這些日子幹得最得心應手的事就是爬寶家的牆頭,上了牆頭何曜沒下去,坐在牆上把身上的小包袱解下來。
寶塔不能識文斷字,寶爹經過這大半月的适應也接受了。眼見着寶塔情況慢慢好起來了,便請了教書先生來家裏,教她認字。寶爹就這麽一個孩子,以後這點家業還要傳給她,不識字、不會算賬怎麽行?
今日是寶塔第一天上課,先生教了十個字,她學的吃力,腦子鈍鈍的,往往學了四個忘兩對。天都擦黑了,她還沒認全,急得自己掉眼淚。眼下劉媽出去張羅晚飯了,她自己趴在桌子上點了燈,手指指着那行大字,一個一個的讀。有時候中途忘記了,她就停下來想想,“這個好像念....塔?”
“啪嗒”
窗子上傳來一聲響,她擡頭看一眼又低下去。
“啪嗒”
這回她停住了,反應比較慢,眼神有時候呆愣愣的,“....什麽呀?”
“啪嗒啪嗒”
寶塔下了凳子,推開窗去看,窗外面沒有人啊。冷風一不留神就往脖子裏鑽,凍得姑娘眯了眯眼,趕緊關窗。
何曜急了,蹲在牆頭上低喊,“寶塔,是我!”
窗子又開了,寶塔循着聲音去看,發現牆頭上蹲了個人,是那個借給她衣裳的大個子,她不記得人家叫什麽了,只眨眼說了句,“.....是你呀。”
何曜把系好的披風包袱拿起來,“你讓開些,離窗口遠點。”
寶塔不懂,她想起來爹爹昨日的教導:往後不許與那個人說話。不然爹爹就不高興,一不高興就傷心,傷心了身體就不好。
她反應過來,好像方才與他說話了。趕緊閉好了嘴。
何曜叫她往後站,免得砸着,寶塔想問他為什麽,但是她答應爹了不能跟他說話,也就閉嘴憋着不問了。聽話的往後挪了一步。
何曜輕輕一使勁便把那黑乎乎的包袱扔進來了,他囑咐她,“裏面都是零嘴,聽說是你們女孩愛吃的。你沒事的時候拿出來吃。別跟旁人說,要是吃完了還想要,我再買給你。”
有好吃的....
寶塔閉着嘴點頭,眼睛彎彎的,心裏想的是:我聽爹爹的話了,沒跟他說話。
何曜蹲在牆頭上,她站在窗戶裏。看着看着他就撓頭笑了,“快關上窗,外面冷。”
“啪”一聲,那窗子關的好利落。
何曜摸摸鼻子,竟有點失落。磨蹭了好一會兒才翻身下去。
☆、沒吃飯就打嗝
寶塔扒窗縫往牆頭上看,她有些不理解,大個子怎麽總喜歡從那裏進來。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是因為爹爹打他麽?”這麽說來的話寶塔還不算傻,起碼還能自己推斷出一個所以然來。
眼睛使勁往窗縫裏鑽,見大個子刮了幾下鼻梁骨又往自己這邊看了幾眼才走。
等何曜翻下院牆去,寶塔才好奇兮兮的将地上的披風包裹撿起來,兩只手抱起來,忽的便抿嘴笑了,“好大呀....”包裹越大說明好吃的越多,寶塔兩眼笑彎彎,美姑娘好開心。
寶爹雖不缺錢,但是總歸是整日忙,白日裏很少到寶塔的院子裏來。所以,她嘴饞的時候想吃東西,但是又不知道想吃的是什麽,她表達不出來,誰也就不知道。腦子裏記不住以往,也是怪可憐的。
眼下的寶塔像個孩童,樂颠颠地抛棄了桌上的大字,抱着何曜投遞的大包零嘴就趴床上去了。
大個子說了,不叫旁人知道。她可是非常遵守約定的,爬起來将帷帳放下來,甩了繡花鞋鑽進去。三兩下的功夫便将何曜系成包袱的披風解開了。
果然,裏面有好多個紙包。
寶塔好奇地打開眼前的一個小包,見裏面是長板狀的東西,醬紅色,上面有花生碎。捏一個出來,放嘴裏咬一口,甜甜的、香香的、嘎嘣脆,真好吃。
寶塔吃的眉開眼笑,大個子真好。
.....
第二日吃晚飯的時候,寶爹特意從百味樓叫了一桌招牌菜回來,一方面是請寶塔的教書先生吃個便飯,另一方面也是想感謝一番周禺夫這些日子的幫忙。本想着去酒樓擺席面,可架不住寶爹愛女心切,寶塔變成這樣,還是暫時先在家為好。
周禺夫與寶塔坐一起,“想吃什麽,周哥哥幫寶塔夾。”說着夾了枚蜜烤鴨腿到她的小碗裏,“吃這個吧,這個肉不肥,有嚼頭,十分入味。”
寶塔挑了幾粒米飯塞嘴裏,悄悄對周禺夫說,“飽了...”
寶爹看得很是欣慰啊,臉上見了笑意。覺得那兩小兒坐一起,怎麽瞧怎麽登對。寶家也算是有點家業,在寶塔出事之後的這些日子裏,寶爹一直愁啊愁,孩子變成了這樣,以後一定是要招個老實本分的上門女婿的。寶爹喝口酒,暗裏搖頭:高攀不起啊。
若眼前的不是世子該多好。
教書先生名張志起,年近五十,是個舉人。原也不是薊陽人,但早年進京趕考,一考便是這許多年,至今也沒考上個一官半職。便在京中做起了教書先生。
張志起撚着胡須笑呵呵的問,“寶老板何故唉聲嘆氣呀?”
寶爹搖頭,端起酒壺給先生重新斟滿酒,“不就是孩子的事。唉,不說不說了,來來張先生,再敬您一杯。”
那邊兩個老的喝酒,這邊兩個年輕的湊一起嘀嘀咕咕,倒也不是兩個人嘀嘀咕咕,而是周禺夫在問,“怎的會飽了呢?寶塔這才吃一口。”
桌下,寶塔一只手摸着圓鼓鼓的小肚皮,低着頭,“...真的吃不下了...”
周禺夫啊哈一聲笑,指着她,“一定是寶塔飯前偷吃了!對不對?”
他怎麽什麽都知道?可是大個子說不可以說出來,她把摸着肚子的那只手拿上來,搖頭抵賴,“寶塔沒有偷吃。”
話音剛落,“嗝——”她适時地打了個飽嗝。
周禺夫抱着手臂朝她笑,一副我早就看穿的表情。
寶塔默默地臉紅了....
寶爹聽見了,“什麽偷吃?偷吃什麽了?”
寶塔使勁搖頭,“沒,沒偷吃零嘴。寶塔餓了,要吃飯。”為了表明自己沒有偷吃零嘴,她撿起筷子大口往嘴裏扒飯,嘴裏塞得滿滿地,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還要拿了眼前的鴨腿來啃,可她早就吃零嘴吃飽了,根本咽不下去,強制咽飯的後果就是“嘔~”
“哎呀!這是怎麽了?”
周禺夫離得近,差點被她吐一身。一下子蹦開老遠去,抖抖自己身上的米粒。
寶爹拍着寶塔的後背,滿臉焦急,“乖女兒哪裏不舒服呀?啊?快跟爹說說....哎呀.....”
寶塔吐了就沒事了,反倒是鼓脹脹的肚子舒爽了不少。
“還想吐不?”
見她搖頭寶爹才放下心來,“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周禺夫重新回來坐下,靠近寶塔,寶塔躲開。他再往前靠一靠,這下寶塔低下頭去不看他,抱着茶盞只管喝茶。周禺夫嘴角隐隐挂着笑,眼睛卻始終不離她。寶塔沉不住氣,偷偷掀開眼簾去看,毫無意外的與那一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來了個面對面。
寶爹看不懂了。張先生撚着胡須呵呵笑。
周禺夫再往前三分,漂亮的桃花眼勾人,“寶塔那麽多零嘴,怎麽全都自己吃,不分周哥哥些嗎?”
寶塔擡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把大個子搬了出來,“大個子說不能讓旁人知道。”
“什麽大個子?是不是何家那小子又來了?”寶爹一想到何曜就沒好氣,“劉媽!劉媽!”
劉媽大概在廚房,沒聽見東家叫喚。
周禺夫挑一挑眉,“寶塔說的大個子是不是長了一張黑臉?”
寶爹皺了眉:“是他嗎?”
張先生也看她。
寶塔有些緊張,她好像不應該說大個子。但是爹說好孩子不能撒謊.....但是爹好像很生氣,會不會再打人?寶塔自己權衡了一下,忽然推開圓凳,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首先跑出了飯廳。
“欸,你幹嘛去?”
“寶塔別跑!”
跑回去幹什麽?她要跑回去把剩下的零嘴丢了,這樣大個子就不用挨打了。
沒吃完的零嘴還有好多,都被她整整齊齊的包在何曜的大氅裏藏在棉被深處。
“嘭”一聲,她推開門跑回屋裏,把大氅從棉被裏拖出來,抱出去。可是仍哪兒呢?一擡頭便瞧見了何曜蹲過的牆頭,她回頭看看,趁着她爹和周哥哥還沒來,跳着腳把零嘴一包一包往外丢。
有時候力氣不夠大,零食包撞在牆頭上,嘩啦撒了一地。
好心疼呀,那些團子、糕餅可好吃了,她都還沒吃完。
“寶塔你在那幹什麽呢?”
周哥哥來了!
索性将手裏的一齊丢,丢牆外去。
在牆外坐着曬月亮的何曜意外的被砸了頭,然後就沒完沒了,接二連三地中招。糕餅沫子、糖渣渣撒了他一脖子滿頭。何曜奇怪這什麽,拿出火折子這麽一照,登時皺了眉。這不是他送寶塔的小零嘴嗎?!
怎的全被扔了出來!
何曜噌得一下子站起來。還不等他上牆看個究竟,便聽見牆裏面傳出來一聲叫喚,這不是那風流種周漁夫嗎?何曜豎起了劍眉,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臭不要臉,大半夜還呆在人家裏!
随後寶爹的聲音也近了,也就一牆之隔,“你跟爹說實話,是不是那個小混蛋給你的?”
小混蛋....
何曜叉腰,想想他混的真是不如周漁夫。他貼近了牆面,豎起耳朵聽。
寶塔沒說話,倒是周漁夫開口了,“寶塔說實話,那黑臉是不是從牆這裏進來的?”
何曜握緊了拳頭,不介意随時給周漁夫吃一拳。
“沒事,寶塔大膽說,周哥哥在呢。他要是再來,周哥哥一定替你打跑他!”
“呵——”何曜站在牆外冷笑,腳下直打轉。
寶塔一聽周哥哥也要打人,她立馬就掉了眼淚,聲音裏都是哭腔,她拽着周禺夫的廣袖,輕輕搖,“...是寶塔自己要吃的..嗚嗚.....”
周禺夫被她哭得頭疼,腦子不好,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
周禺夫連忙去給寶塔擦眼淚,“別,別哭別哭,周哥哥沒怪你...”
寶爹拉開了他,沉着臉,“寶塔啊,你想讓爹爹生氣嗎?”
寶塔打着哭嗝,“不,不想....”
“那你要跟爹爹說實話嗎?”
何曜聽不下去了....
憑空竄出一聲吼,“寶叔!”
吓——
牆裏面的人都被牆頭上突然竄出的人頭唬了一大跳。
周禺夫拍着心髒,待看清楚了人臉,指着何曜“你你你.....有門不走,爬牆是狗!”
何曜膚色本就偏黑,這會兒黑燈瞎火的臉更黑,“你再挑撥離間,小心爺打你個滿地找牙!”說着亮了亮拳頭。
寶塔不哭了,眼睛濕漉漉地看着牆上突然冒出來的大個子。
寶爹卻氣得不輕,他是拿這混蛋小子沒轍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這受害人的爹都還沒纏着他呢,他倒黏上就不松手了!
“你你你,你這個小混蛋,爹是大将軍了不起啊?我我我打死你!”寶爹除了揚言要打他以外也是想不出其他招了,掉頭又找棍子去了。
周禺夫知道何曜這個人,他眼下是皇上的千牛衛,前途無限。又是從北關那種蠻野之地回來的,習了一身武藝,寶爹不在這兒,周禺夫還真是有些怕他那淩厲的眼神。
啊呸!本世子怕個球啊!
周禺夫壯膽瞪回去!
寶塔怕寶爹又打他,“我不要零嘴了,再也不要零嘴了....”
何曜一聽,那哪成?吃個零嘴還犯律法不成?!
周禺夫将扇子□□盤雲帶裏,“對!誰稀罕他的東西!趕明兒周哥哥帶你買去。”說着将地上的披風抓起來,手一揚便越過何曜丢出了牆外,“還不快走!”
寶塔愣愣的瞧着周禺夫,“周哥哥....”
何曜本就憋着一股氣,這下子徹底被周禺夫激起來了,但他不打算打他,怕吓着媳婦。騰身一躍,便越過牆頭,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抓起周禺夫。
“啊——”
随着周世子的一聲大叫,外面馬聲嘶鳴過後,便再也聽不見什麽聲音了。
寶爹氣呼呼回來的時候,見院中只剩了寶塔,“世子和那小混蛋呢寶塔?”
寶塔回頭看他爹,伸手指指牆外,“走了.....”
☆、臉白嘴甜
寶塔好想跟出去看看周哥哥和大個子在玩什麽。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大個子好大的力氣,一擡手就把周哥哥搬過牆頭去了,真的好厲害啊。
她只聽見周哥哥叫了一聲,然後牆外有馬蹄聲跑過,便再也聽不見聲音了。寶塔眼巴巴地看着牆頭,好像能把牆頭看穿似的。大個子經常從牆上進來,周哥哥現在也從牆頭上出去了,她有時聽見牆那邊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寶塔羨慕地喃喃自語,“...寶塔也想出去玩....”
可是....
她偷偷擡頭看生氣的爹爹:可是爹爹很生氣。
寶爹叫她進屋,臉色不好看。
進了屋,寶爹佯裝虎着臉:“坐好了!”
寶塔磨磨蹭蹭挪到自己的圓凳旁坐下,低頭耷腦,老老實實的将兩只手搭在桌上,眼前還擺着她正學的大字。最近她的情況着實是好了許多,最起碼見到熟悉的人不會再躲躲藏藏害怕了。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是不着急啊,慢慢來,誰還不是一點點學會的呢?
原本呢,寶爹還欣喜,覺得孩子這樣下去的話,指不定哪天就痊愈了,又變回從前活蹦亂跳的鬼靈精了。
可沒想到,她這根本不往自己期待的方向上發展。愣頭呆腦地與那何曜搭上話了,首先寶爹就對她的嘴軟嚴重不滿,“你說說咱家啥吃的沒有?怎麽人家給什麽就接什麽?”這不只是嘴軟,手也短。
寶塔坐在小圓凳上,十指勾在一起。聆聽爹的訓誡。
寶爹繼續,“爹說沒說過不準跟那小混蛋說話?!”
一聽這話,寶塔便弱聲糾正她爹,“....寶塔聽話,沒跟大個子說話。”
寶爹覺得女兒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一聽她這話便急,“你還犟嘴!那些東西哪來的?要不是他,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寶塔覺得委屈,爹爹對她說話越來越大聲,最後一句都是直接吼的。
有的話她聽不懂,張先生教導說聽不懂就要問,睜着大眼問爹,“.....變成什麽樣了?”
“變得——”話音戛然而止,寶爹對上寶塔那雙噙了眼淚的眼睛,住了嘴。變得癡傻這樣的話,他怎麽說得出口。寶爹洩了氣,長嘆一口氣坐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