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飄
随着漸漸走近,胡香珊與張二牛也注意到了眼前陌生的三人。
尤其是他們炯于常人、各有特色的氣度。無論怎麽隐藏,都無法瞞過有兩世見識、直覺敏銳的胡香珊。
借着打量四周景色與擡眼看林子時,她神情不變的已經将三人的相貌都瞄了幾眼,記在了心裏。
張二牛也是前後神色不變,不過他可不是不動聲色,而是他現下裏眼裏只有胡香珊,只要她高興了,他便高興了。
至于那三個陌生人,關他屁事!不惹上他,他沒空理會。
正在這時,胡成自遠處奔跑前來,他可不是自家阿娘,那麽容易就将對張家的火氣消下去了。
“你離我阿姐遠些。”胡成一跑進,還來不及喘勻氣息,就将張二牛推開了去,道。
張二牛本想笑臉迎人,可暮然被大力攘了開來,本能的臉色沉下,強自站定之後,他對胡成道:“你輕些!推壞了,你阿姐要難過的。”
“坯!”胡成才不買帳,轉過年就要十四歲的男孩子,正處于孩子與少年之間的轉變心性,又是與自家阿姐一道往鎮子上尋回的張二牛,自然是受不得張家先前的态度,他道:“你們在意過我阿姐難不難過?我阿姐在家裏,誰都舍不得讓她操持那些個活計,頂多撥拉一些玉蜀黍粒,你們憑什麽使喚我姐做這做那的?”
“你二牛哥向你保證,絕不讓你阿姐吃苦。”提到這茬,張二牛也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他道:“我……我會待她好的。”
“哼!”胡成還要再說,胡香珊拉了他一把,使得他只能目露懷疑與防備的瞪向張二牛冷哼一聲,扭頭不理他。
這一扭頭,才注意到即将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成靖侯世子三人。
“咦!?”胡成的記憶還十分清晰,當初他與阿姐出村子時遇到的那個馬車車夫,不就是眼前壯實的黑臉糙漢子嗎!?他倒底經不住事,認出人之後便小聲對着胡香珊嘟囔道:“姐!還記得那日我們出村子去尋二牛哥嗎?進村子的就是那個黑臉漢子……”
胡香珊頭皮一緊,連忙出聲阻止道:“三弟!你就莫要再怨二牛了,何況張嬸子是長輩,吩咐我們小輩做些活計也是應當的。”
胡香珊本是要轉移話題,莫要讓三弟沾染上事非,張二牛于一旁雖然覺得話題轉得有些怪異,察覺出她應該是另有用意,可到底在胡香珊身旁即變得聰明也變得笨拙,卻是被引到的另一層感動之中,他道:“二丫……你放心……我将來……定然會待你好的。”
胡成于一旁先是反應了一會兒,見張二牛又一副穩穩的會将自家阿姐娶到手的模樣,不由又心火上湧,伸手再次推搡了張二牛一把,急怒道:“你一邊去!我大兄說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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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張二牛也跟着急了,一邊揉着被推痛的胸口,一邊也顧不上音量,反駁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爹和你爹都同意了的……”
要不是場合不對,胡香珊也随便兩人鬧騰了,可是眼下那擦肩而過的三個人,因為他們之間的動靜,皆紛紛正大光明的看了過來。
這顯然是引起了他們注意了。
胡香珊面色不變,看似不經意轉頭望向張二牛與胡成方向,臉色已經變得十分嚴肅,嘴裏輕聲斥責道:“都給我閉嘴!”
之後,她便狀似阻止兩人再吵嚷下去,恢複正常語調道:“都快些家去!飯菜都涼了!”
這柴火都是要錢的,哪怕是略為富裕的人家,也要節約着過日子。
說着便一副輕快的模樣,加快腳步快速離開這裏,也省得兩個少年人在那兒逗留糾纏不休。
張二牛也就是遇到了胡香珊,壯實的少年人犯了賤性,就是見不得胡香珊對他橫眉冷對。于是,當她跨步出去沒兩步時,張二牛主動歇了話頭,跟着胡香珊的腳步離去,胡成一見,這算什麽,都往前走了,他落在後頭算什麽意思!?自然也跟着他們倆的腳步匆匆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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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撥的背道而馳越行越遠之時,江義終算是忍不住道:“我們似乎被認出來了。”
“都是你這張招牌臉。”程昭有意逗弄江義,便故意正經着臉斜睨他道:“黑臉絡腮胡的莽撞模樣,認得你也沒什麽好印象。”
江義其實年歲也就二十多點,只是自小且長年在外打拼,長相看着便有些着急了些,又一直蓄胡須更不怎麽打理,看似比實際年歲要長許多。
“嘿!我說程小白臉!”江義不滿極了,自從他歸了成靖侯之後,程義這臭小子對他就時不時的要刺弄兩下,難不成是妒忌他有本事得成靖侯看重!?他不甘示弱的轉過身來,一雙大眼瞪得老大道:“你大哥我黑壯是事實,那卻是男子漢威武雄偉,爽朗大度!不似你一臉書生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手無搏雞之力,白吃閑飯的呢!”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程昭的一張白皙俊臉立馬沉了下來,不由的樂開懷大聲的笑了開來。
“安心便是。”一直沉默穩重往前行的世子出聲道:“那女子那樣顯爾易見的回避,想是不會惹出什麽麻煩事來。”
“可屬下瞧着那一旁的小子是個急臊的。”江義見世子出聲便止住了肆無忌憚的笑聲,道:“萬一他胡說……”
“他能胡說什麽?無非是重複于村口見到我們而已。”程昭也斂容,不過依然帶着針對江義的口氣道:“估摸着那女子此時應該會讓那小子噤言。你就莫要杞人憂天了。”
江義不服,只是他認為還是要小心行事,于是便繼續對着世子道:“總是要提早防範,若是候不及皇城那兒來人……不如就讓我去尋了府衙過來……”
“無需驚擾動用府衙。”成靖侯世子眉目疏朗,冬日白晝極短,不一會兒那方才還挂在空中的日頭已經西斜,他收了方才靜心聆聽的功夫,輕聲幽遠卻是毋庸置疑的道:“那是個不願意惹事的。”
動用府衙就免不了打草驚蛇!若不是擔憂這一點,他們一行三人又怎麽會決定來這處村子!?
程昭簡直是服了江義的豬腦子,又一個鄙視的眼神毫不零吝啬的丢了過去。
冬日裏的黃坡村,寧靜而美好。
到了飯點到處都是炊煙缭繞,又充滿了生活氣息。
這對于成靖侯世子來說,既陌生又向往、既熟悉又畏懼。
“普濟僧人……可曾有信送回來?”世靖侯世子站到了一個小土墩上,止住了腳步瞭望了村裏的景像有一會兒,便輕聲問向江義道。
“暫且還無。”江義斂容禀道:“江湖上近幾年也少有他的蹤跡,想是往西邊去取經還未有所成。”
能有什麽所成!?這兒哪還容得下他呢!?
恐怕再不往西邊行走,遲早會被當今皇爺派出去的人抓回來。
“聽聞皇爺又讓三寶太監往西邊去了。”程昭在一旁小聲回禀道。
這真是心魔,皇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便是永遠也無法安然入睡了。怪道近幾年動作頻頻,連娶個皇孫妃都要到處尋福星之人。
“這都這麽些許年了,普濟僧人難不成還要效仿玄奘法師至天竺取經不成!?”江義大大咧咧道:“依我看,他就應該尋個香火還算旺盛的寺廟做個住持或者法師,專門給那些貴人們解解簽便也就安穩了。這般風裏來雨裏去的,一把年紀了還折騰……”
若是可以,誰願意中年之後還居無定所呢!?
成靖侯世子心中湧上些許酸澀、又有幾許嘲諷……
一陣風吹過,身上一冷,便咳嗽了起來,胸中仿佛百千螞蟻吞咽着他的喉管……
程昭與江義兩人皆臉色大變,連忙上前将成靖侯世子用大氅裹嚴實,随後掏出一粒藥丸讓他服下……
江義意欲上前将成靖侯世子扛起,但卻被他大力推開,忍着那身上折磨人的痛楚,他一步又一步、穩健不失挺拔如秀竹的身姿,往李秀才的屋子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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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至家中,胡香珊轉頭望過去,在确定與那三人離得着實遙遠,這才叮囑張二牛與胡成道:“方才那三人是村子上新來的,裏長都沒發話,想必是身上有官府的路引,只是途徑此處暫做歇息。”
“噢!那又如何?還不興談談瞧瞧嗎?”胡成不以為然,甚至覺得阿姐莫名其妙,道。
“你我一介普通良民。”胡香珊何嘗不覺得自己阻止阿弟的行止有些大題小作,但是直覺告訴她,不惹為妙。于是蹙眉正經的繼續對胡成道:“這等過路的外鄉人還是少招惹為妙!”
胡成意欲再要反駁,張二牛于一旁連忙擁呼響應胡香珊的話,也同時乘機伸手拍向胡成,找一找之前被胡成連推幾把的場子,道:“小子,聽你阿姐的。別沒大沒小的。夫子在私塾裏教的,可不能回頭就忘。”
胡成的注意力立馬被轉走了,他不滿的對張二牛道:“得了吧!就你還與我談什麽夫子?整個私塾裏就你是墊底的,夫子沒将你趕出去,你就燒高香吧!還教訓起人來了,拉倒吧你!”
張二牛便乘勢與胡成再一次,你一句我一句的鬥起嘴來。
直到到了胡家之後,張二牛在胡香珊關門時,沖着她眨了眨眼,算是邀功。
胡香珊朝他默契的一笑,點了點頭算是道了謝。
張二牛心裏美的,直接哼着小曲,走路都幾乎高興的打着飄,往家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