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醉暈
冬日裏枯枝瑟縮,遇到晴好天氣,自然別有一番景色,可要是遇到日頭不好,那滿眼的蕭瑟凄涼之感,帶動着心底的愁緒紛紛擾擾,一刻也停不下來。
對于胡家大娘那日裏至張家的一通話後,即使之後張胡兩家已然和好胡家短暫的靜谧之後,便是重新恢複了輕快的日子,而張家則是忽上忽下,雖然也是靜谧但卻是含着抑郁與沉悶。胡家大娘到張家的一番說辭,到底是讓張家的氣氛有些緊張不安了。
一晃過了小半個月,張家老爹與張二牛的身子漸漸恢複如常,這段時日,胡家也不再似從前那般隔三差五的來送些東西,甚至連正常的鄰裏走動也沒有了。
張二牛又恢複了大早上離家,晚上極晚才歸來,甚至有時候兩三天也不着家,張大牛外出去尋也尋不到,而對于此,張家大娘再怎麽責罵他,他也照常我行我素起來,真是一夕間那回頭的浪子,又開始過着浪子的生活。
“他爹!你瞧瞧他們家,這姑娘家還沒怎麽呢!就那般态度?”張家大娘生怕兩家姻緣落了,家人都要怪她,不由的有些聲厲內茬的試探着張家老爹的态度,道:“這就覺得委屈了?她娘也不細問問,就那般給我們沒臉?好在沒成事,否則還不鬧騰的……”
“行了!行了!”張家老爹不悅的打斷她道:“就你們娘們兒家事多。”
張家大娘頓時噤聲,一臉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但心裏卻是一松。
“這事啊!胡家嬸子說話不算。”沉默了一會兒,張家老爹道:“我稍後去尋胡家當家的說說,看看他是怎麽個意思。”
“他們家能有什麽意思?”張家大娘手裏沒閑,連忙乖覺得去拿了些先頭存在地窖裏的大白菜作為上胡家門的禮,但嘴裏卻道:“難怪說娶媳婦要看娘,他們家可要好好教教閨女才行,省得嫁了出去,還被夫家嫌棄……”
“你說完了?”張家老爹心底裏也是沒底,人家胡家往上追溯,那也是有底蘊的,即使現在也是家境比他們老張家要好許多,至于自家兒子是個什麽情況,那更不用多說了。能娶上胡家閨女,張家老爹從來就覺得是件好事,可他不明白了,什麽時候自家婆娘的态度怎麽變成了這樣,道:“你替人家操心閨女被嫌棄?你省省心操心一下人家閨女會不會嫌棄自家兒子?”
“二牛怎麽了?二牛生的好、長的好……将來……”張家大娘要繼續說,但見張家老爹那愈加煩燥的眼神,便停住了。
“二牛長的好那也是白瞎!成天裏不幹正經事,除了在外胡混惹事生非,不招來禍事就不錯了!你指着他将來能怎麽地?”張家老爹輕輕一哼,沒好氣的說完話後,便站起身拿起四方桌上的那一籃子大白菜出了屋子。
―――
胡家老爹其實也正不滿着。
胡家大娘跑到張家那一通言辭,算是徹底斷了胡張兩家的婚配可能,這讓他愁起了胡香珊将來的婚事。
張家老爹來時,他也正在埋怨胡家大娘道:“你這是心裏頭爽快了?出氣了?可二丫頭接下來如何辦?你打算給她說哪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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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哪家?都當我之前眼睛被蒙到了。張家不是個好地方。”胡家大娘難得的堅持,只是她看了眼胡家老爹,随後笑的哄道:“我們給二丫尋個像你待我一樣好的,不就成了?”
胡家大娘嫁給胡家老爹時,家裏也只是幾畝田地而已,這些年來,胡家的境遇好了許多,胡家老爹又是個舍得為家婆子使錢的,故爾胡家大娘也就是起初幾年稍微苦了些,之後家裏請了幫工,她便也就輕松許多。
這話說到胡家老爹心口子上,埋怨之氣也降了許多,想到胡家大娘轉述的張家之事,他想了想也只是嘆了口氣,道:“總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你也先別逞那一口氣,這要是張家能夠轉過彎來,你我也就不要與他們較真了。”
說來說去,胡家老爹還是對張家有一絲期翼的。
在這種情況下,張家老爹主動登門,到底是兩家的當家人出面講和,兩家面子上仿佛也就将此事揭過了不再提及。
一夕間似又恢複如常。甚至因着這個插曲,兩家要結姻親的事便也擺到了臺面。
于是頹喪的張二牛高興了,因為胡家又與張家又可以開始走動了,雖然走動多的是兩家的老爹。
但一夕之間,他改了浪子行為,恢複正常的作息。當然,下了私塾之後,第一件事依舊不是歸家,而是往胡家去磨纏。要不是胡香珊盯着他,讓他去李秀才的私塾念書,張二牛甚至連私塾都不願去,恨不能蹲在胡家整天整天的耗。
與此同時,他就等着擇日家裏請了媒婆至胡家,可以将他與胡香珊的事情定下來。
殊不知,他的行為讓忍耐了幾天的張家大娘再次看不慣了。偶爾聽着家人提及胡家,她的心裏都是說不出來的翻江滔海的酸澀之意。
而胡家這邊便有些不一樣,到底胡家大娘看張二牛的那股子熱乎勁,倒也漸漸的消了閑氣與心中升起的不情願。
待一切都順下來,胡香珊便惦記起之前的規劃來。如若真嫁給張二牛,不論是與張家人一起生活,亦或是分家另居。總歸是要自力更生,多賺些銀錢,讓自己過的好一些的。比如與張家大娘住在一起的話,她是必須要請幫工的,萬一再讓她在大冬天裏洗衣服,她是洗還是不洗!?
那做什麽樣的生計就要好生想想。
――――
黃坡村的那一片林子,按說也到了冬日裏,可那片林子還真是争氣,有大半的林木都是耐寒的,枝桠上的翠綠給這單調的冬日裏憑添了一抹生機。
而在林子南方差不多百米之處,便是黃坡村李秀才所辦的私塾。
“世子,木子先生在此為生,也着實不容易。”江義不禁唏噓道。
“他若不隐姓埋名,又将如何?”成靖侯世子唇角含笑,明明也就近二十之齡,卻自有一股看透了世事的淡然道:“難不成學那孝儒先生?”
孝儒先生那可是被當今皇爺下令夷了十族。也算是古往今來開得先例了。
“哎!識時務者為俊傑。”程昭感慨道:“若是沒有當廷違逆皇爺,也不至于那般。”
“你莫要安慰于我。”成靖侯世子斜睨他道:“當年父親那般早早的投了皇爺,被那孝儒先生指着鼻子罵得狗血噴頭……也不曉得百年之後,将來會如何公斷。”
“人總是活在當下。何況争來争去都是一個祖宗。”江義于一旁大大咧咧道:“來來來!咱們只管好咱們自己的當下日子便罷。想那麽多做甚。”
“你今日之賣命,難不成是不想為後代子孫掙下片家業?”程昭見江義如此模樣,好笑之餘也總是忍不住要刺他兩句,于是道:“不然,為何不在江湖上做你的叱咤風雲的人物?”
“舊事不再提!”江義也不以為忤,跟着程昭插科打诨道:“何況,良禽擇木而息。我這不是英雄遇到了知音,世子爺稀罕我,我自當為世子爺效命!”
“你就阿谀奉承吧!”程昭一臉嫌棄道:“當初也不曉得是哪個人視死如歸,恨不得直接跳了崖以明鴻鹄之志!”
“呵呵!”程昭執意提起往事,江義頓時讪讪的笑道:“世子爺年輕有為,而我是一介粗人,自以為橫掃千軍,奈何與世子爺相比,才知江河湖泊怎可與浩瀚大海相比?一時惱怒成怒下的激憤……都過去那麽些許年了,你怎麽還總是挂在嘴上……豈不顯得小氣!?”說完,還順便反将了一句程昭。
只是江義那點子小心眼确實不夠給程昭看的,他也就嘻嘻笑了兩聲,不再言語。
成靖侯世子見兩人磨嘴結束,只是随意笑了笑,便繼續道:“這林子夠密實,瞧那不遠處,好似還有一條河……來日開春,可在此處建處園子,也可用來夏日納涼之所。”
江義與程昭聽到世子正式吩咐,遂也收起玩笑之色,肅然應諾。
這不知不覺間,胡香珊第一個種果種花的念想還未及找到門路,便已經被人掐斷了。
算算時辰,李秀才開設的私塾也到了下學之時,成靖侯世子三人便擡腳緩緩的往回行去。
這才行走了沒百米,江義便認出了個還算熟的面孔。
感覺到了江義的異樣,成靖侯世子與程昭皆不動聲色,依然默默的往前行進。
―――
這日裏,實在熬不過張二牛的纏勁,胡香珊應下他的邀約,但張二牛也必須聽她的話,将私塾的課業上完。
“二丫,以後這兒就建個果林吧!”張二牛總算是又能似往常那樣,被允許跟在胡香珊的身後絮叨,怎麽會不興致高昂與百般讨好呢!?
“你打算種些什麽果樹?”這大冬天裏,她看着張二牛一張興奮的通紅的臉,實在不忍受打擊他的美夢,便一邊盤算着自己的打算、一邊順着他的讨好道:“桃樹吧!雅俗共賞!開花賞景,結桃可食!”
“對對!二丫也跟着胡大哥一起學字了吧!二丫出口成章,要是生成個男孩子,定然也能跟着去考狀元。”張二牛不遺餘力的拍着胡香珊的馬屁,嘴裏一頓胡謅道。
“我要是生成個男的,你還這樣跟着我嗎?”胡香珊見他語無倫次,不由笑道。
“跟!當然跟!”張二牛見胡香珊笑容綻開,那一張芙蓉粉面、一雙酒窩可以醉暈他,不由的跟着傻樂應道:“你要是男的,我就給你做跟班!我給你專門打下手……”
這等失了男兒魄力的馬屁,着實讓人無法聽下去。
尤其是江義,他的臉色漸漸古怪……無法置信……
這還是他當初遇到的那個隐忍、機靈、膽大、下手也狠的少年人嗎?
枉費他還在世子面前替他說了話、枉費當初他出手助他,雖然他有自己的企圖,當然江義自動忽略這點、更枉費他還有收籠他的意動。
程昭見江義的反應,結合之前的情況,便也猜出了個大概,更何況是成靖侯世子。
兩人暗自望向江義的眼神都充滿了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