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陸琤闊步走入正殿, 看着正在替他收拾桌案的洛書, 蹙了蹙眉, 攔住了她接下來的動作,握了她的手就沒松開了,“不是叫你別做這些事情嗎?”
言畢, 還陸琤目色沉沉地看了一眼林福州, 林福州被陸琤猶如濃墨般的眼神鎮住, 暗暗吞了口唾沫, 不過是整理桌案就被聖上這般緊張了, 往日裏像這般事洛書也不曾少做啊。
洛書不料自己被抓了個正着,身子一僵,旋即反應過來, 笑意盈盈地回答道:“沒什麽事情做, 待不住。”她的手一直被陸琤握着,扯都扯不出來,洛書只能作罷。
“朕又不是不讓你做, 只是別累着自己。”
洛書沖着陸琤揚眉一笑,明豔動人,直将陸琤看愣了, 洛書趁此機會趕緊将手給扯出來,為了不讓陸琤又拉着她,占她便宜,洛書開始認真的清理起未清完的桌面。
陸琤輕咳了一聲,十分不舍得方才手中柔軟的感覺, 視線一直落在洛書幹淨纖細的指尖,“朕得去泰山舉行祭天典禮,時間就在二月初二。”
登上九五之尊,舉行登基大典,跪拜列祖還不夠,還得去祭天以告慰神明,自此先帝‘慶元’年號便截止,開始以新的年號。
二月初二龍擡頭新帝初次祭天這是規矩,而此後每隔五年都将舉行一次祭天大典,令帝王自省吾身,或評斷是否功過以告慰世人。
洛書剛清理好一摞奏折,聽到陸琤這話,動作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繼續收拾,“奴婢等會兒替您收拾幾件衣物。”前段時間,洛書一直在想法子如何讓自己不再夢魇,至少夢魇不讓陸琤曉得,好不容易用裝睡蒙混了陸琤,既然将他要祭天的事情給忘了。
今兒個都已經二十五了,想必用不了幾天陸琤就該離宮了。
算起來沒十天半個月回不來。
如此一來,洛書便曉得自己離宮的機會來了,心裏一陣激動,但是面上卻被她繃得死死的,生怕陸琤會看出她的異樣,讓他起了疑心,陸琤的那雙眼睛可是厲害得很。
“屆時你便留在宮中吧。”陸琤低沉的聲音響起。
洛書本來還想着自己得找借口留下,誰知陸琤主動提出讓她留在崇明殿,本是自己樂見其成的結果,但洛書不知怎地卻有些生氣了,又想起夢中正是因為陸琤舉行每五年一次的祭天大典,将她一人丢在宮中,才讓何太後鑽了空子賞她一杯毒酒,更是生起悶氣來。
陸琤怕洛書心有芥蒂,和她解釋,“此去泰山雖說路途不算遙遠,可也是來去匆匆,一番折騰人。你留在崇明殿,安心等朕歸來,徐長玉也會留在京城,太後那邊有事就讓他去管,你別動手,遇到麻煩找徐長玉。”陸琤不放心洛書一人留在崇明殿,可是上回洛書夢魇吓到他了,好不容易才讓走出來,他怕一路奔波勞累致使洛書又夢魇了。
如果夢中的陸琤能夠對她這般囑咐再三,或許她也不會被太後一杯毒酒灌下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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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道:“這是好事,聖上不必擔心奴婢。”
洛書轉身步入內室,開始替陸琤整理衣物,不用太多三四套便可,至于祭拜的朝服自有太常寺的人準備。
陸琤跟着洛書的腳步到了內室,悠閑地看着她替自己收拾,心裏竟然有種詭異的滿足感,嘴角噙着笑。
如果能這般一直下去,其實也還不錯。當看到洛書面無人色地躺在榻上時,那一刻陸琤只想洛書能平平安安,再不敢奢求其他的東西,怕自己要的再多反而一點兒都抓不住。
洛書察覺到有一股視線粘在她身上揮之不去,猜到是陸琤,本來進內室收拾東西就是怕陸琤看出她的異樣來,這一回她是真的可以離開了,洛書很怕自己一個激動就怕露餡,背對着陸琤,暗自穩定心神,依照着她先前的樣子,開始問陸琤一些問題。
“年號聖上定下來了嗎?”洛書記得小說中提過,陸琤的年號為‘元和’,他不僅冊封女主為後,還在前面綴了‘和熙’二字。‘和’是元和的和,‘熙’包含了所有美好寓意。
陸琤如實的回答洛書:“元和。”
果不其然,這個世界總是會自然的修複某些既定的事實。
洛書心中一片了然,該變的還是不會變,不過她這條命得由自己掌控,不可讓自己喪命于宮中,她不僅要安安全全的離宮,還要把自己的小日子給過起來。
“已經替您整理好了,您是幾時動身?”其他的東西自有林福州他們負責。
如今洛書很少替陸琤做這類事情了,就怕有一日自己離開來陸琤會不習慣,她想如果她能漸漸淡離陸琤的視線,少在她面前晃悠幾下,或許她離開皇宮後,陸琤少想起她點。真要是生氣她不告而別,也就頂多過些日子他就将她忘了,要找她算賬也不會真大費周章的找,日子久了這事也就随着時間而去了。
“欽天監算的好了時辰,二十八的辰時三刻。”
既然是欽天監算的,那必然是好時辰。
“還有兩日的時間,要準備起來應該也差不多了。”就算是匆忙了點,下面那群人也只會硬着頭皮将事情辦妥。
“若是來不及你便別來送朕了,太早了些。”陸琤不願洛書想着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又将話題轉移到她身上。
洛書笑了笑,辰時三刻也就陸琤會說早,都已經差不多七點四十五了,他每回上朝可得五點鐘多久起來,“那聖上這般說,奴婢便不去了。”
口口聲聲說着不去送,那一日洛書還是早早地起來了。
迎着初春的晨光,緊閉的宮門,洛書只注意到那一抹明黃,外罩純紫貂皮大氅,俊美無俦的臉龐,氣質尊貴非凡,威嚴渾然天成,令人不敢逼視。那人似乎察覺到了視線,側頭往城樓上望去,洛書淺淺一笑,看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着遠方而去。
快将近兩個月了,太後總算是有機會讓玉兒将洛書帶去歲羽宮見她。
來歲羽宮好幾回了,洛書每回具是憂心忡忡,尤其在噩夢纏身後,只要太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就渾身難受得不得了,但是現在只能忍着,等讓太後送她出宮就好了。
陸琤首次祭天,昭告世人他是大齊皇帝,此乃大事。但凡太後對陸琤上點心,就不可能在這期間讓宮中摻了血,徒惹人閑話,遭人指責,所以她也不必擔心太後會趁着陸琤不在,立馬對她下毒手。
太後有心從洛書嘴裏套些話出來,畢竟如果你能夠同陸琤修複好關系,她這個太後坐得會更加順暢穩當些。
洛書有些說了,有些裝作不知,見太後問到她與陸琤之間的關系時,洛書咬死陸琤對她只有感激之情,并無男女之情,不論太後如何激她。
難不成說如今我現在被困在崇明殿,那是因為我睡了你兒子?太後曉得了,恐怕是當即就會賞她杯毒酒,讓她見閻羅。太後本來就有意讓陸琤多納後妃,多生些皇孫、皇孫女們,結果現在陸琤不僅也就罷了,私下裏卻和她在一起。
洛書真不敢想象太後知道了後的後果。
“不能長伴聖上身邊是奴婢的錯,可奴婢着實是離家太久,若還有一絲可能□□婢都想找找家人,還請太後娘娘成全奴婢的一片孝心。”說着說着洛書淚珠子就掉了下來,裏頭不全是因為害怕,還有些真情實意,穿過來這麽久她早就放棄了回去的希望,可是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起從前的安樂日子。
她沒讓自己哭得梨花帶雨,也沒讓自己太慘,不忍直視,就是瞧着讓人心疼,“若是讓聖上知曉此事,依照着聖上仁慈明德,當然會大張旗鼓的替奴婢尋,如此并非奴婢之願,奴婢伺候主子乃天經地義之事,求不得任何回報。”
“你先起來,玉兒快将替哀家将洛書扶起來。”
玉兒聞言忙上前扶起洛書,她一直在一旁聽着,眼神不自覺地往何太後那邊瞟去。
“你的心思哀家早已知曉了,定然會想法子将你送出宮,皇帝也是的,只顧着自己,完全不會替你想想。”
“不敢。”洛書屈膝,低眉順眼地給何太後奉承,“蒙聖上隆恩,在崇明殿當差已經是不錯的了,如今奴婢更是得了太後賞識,實乃三生有幸。”
奴婢哪裏敢讓主子替自己着想,何太後看似對她态度柔和了許多,實則對她其實并不太放心。
玉兒聽到外頭有人禀告李太醫來了,親自出去迎人,洛書看見太醫進來,以為是給太後請平安脈沒太在意,全心神的放在太後身上,免得一不留神被太後挖了坑給埋了。
太後不知怎麽想,只顧着盯着洛書仔細打量,眼波流轉,将她招致跟前,含笑輕輕道:“走前先把把脈,別到時候留下了病根,出了宮可難找個好大夫看病抓藥了。”
洛書擡頭,沖着太後露出溫順乖巧的笑容。如若不是見識過何太後的心狠手辣,洛書此刻只怕是要被她這幅殷殷關切的模樣給騙了。
早在一旁等候的李太醫上前一步,拿出迎枕放在幾案上,洛書露出手腕,被李太醫用一塊絹布蓋上。
太後這麽做,再加上李太醫小心翼翼的替她把脈,洛書就猜到太後其實不相信,,她和陸琤之間會沒有任何關系,這番把脈是打着給她看病的由頭,實則瞧瞧她有沒有懷上陸琤的孩子。
洛書任由李太醫替把脈,神情坦蕩,絲毫沒有心虛害怕的表情。
她會懷孕?
不可能的,絕對沒有那種可能。
在夢中她到死都沒有的孩子,這才一次怎麽那麽巧就會中?她有了孩子事情可不就是徹底亂套了嗎?
所以洛書壓根就沒有想過這回事,她也一點也不擔心。
李太醫凝神屏氣的替洛書把脈,生怕自己錯過一個小細節,最後他把完脈,躬身道:“回太後娘娘,洛姑姑的身子并無大礙。”
李太醫是太後的人,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太後手裏,在太後面前他的話絕對的可信。
太後又見洛書毫不擔憂的模樣,心裏大致有了底。
只怕洛氏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子,這是早先年受了苦,導致不能懷孕了,不能懷孕生子的女人留着也沒多大的威脅。
太後原本是覺得洛書留不得,但是此時此刻突然又想改變主意,若是她不能懷孕身子,離得遠遠的不再靠近京城,放她一命未嘗不可,女人不能懷孕生子活着也只能孤苦痛苦一生。這也不至于讓皇帝認為她這個做母親,當真是冷血無情之人。
有時候就是如此,當能輕易達到目地時,近在眼前卻突然不想這般做了,何太後将一切歸結于人年紀大了便越發容易心軟了。
随後玉兒将李太醫送走,洛書還留在歲羽宮,只不過定了她離開的日子,就在二月初一那日。
洛書出歲羽宮是劉嬷嬷送的她,劉嬷嬷在前頭洛書在後頭跟着她,兩人離的距離不算太遠,不過就是聲音放小了依舊能聽見,洛書垂首緩緩開口,“此事還得嬷嬷多多幫襯才好。”
劉嬷嬷笑了笑,滿臉的褶子堆積起來,“洛姑姑能夠出宮了,可苦了老奴得苦守宮中。”
她并不是宮中的宮女,而是太後進宮時帶進來的丫鬟,陪着太後幾十年的光景,在宮裏直到如今,一輩子都不曾嫁人。
原本答應得好好的,等她到了年紀,心裏若又有了人,就會被送出宮婚配。可太後那時身邊無人幫襯,鐵了心要将她留在宮中,只是先将她送出宮一個月,又将她接進了宮。後來還讓人喚了她為嬷嬷,直到如今。
這事兒本來知曉的人已經都沒了,可卻不知怎麽的竟然被洛書給曉得了。如果讓人曉得太後身邊竟然有個五十多歲未嫁過人,卻被稱為嬷嬷的人,她定然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指不定還會成為先帝風流韻事當中的一筆談資。她已經對不起為她付出真心的那人了,不能再糟蹋自己,壞了名聲。
“若是嬷嬷真想出宮,求求聖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洛書淺笑,小嘴柔柔地說着,“就是怕嬷嬷不敢。”
書裏面最後女主能夠搬倒何太後,可是憑借着何太後身邊的這位劉嬷嬷,具體緣由書中不曾提及。但是既然女主能夠說服劉嬷嬷,那麽在一定程度說明了,劉嬷嬷對太後并不是那麽真心,是以洛書特地讓人查了查,其中就有這位劉嬷嬷的往事。
“老奴自然是沒洛姑姑這般大的本事,不過老奴奉勸洛姑姑好自為之。”
“多謝嬷嬷告知,洛書定當謹記,洛書能平安出宮,有些事就與洛書無關了。”
劉嬷嬷渾濁地眼睛看了眼洛書,洛書以笑回之,只不過二人頗有默契一觸即發,方才的話也只有天知地知,加上她們二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