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定好了出宮日子, 洛書就沒在崇明殿晃悠,要不然就是時常不見人影, 若她待在配房裏,就絕對不讓随意打攪她。
衆人還以為是皇帝走了,她不太習慣, 才會将不想見人,沒多大在意,索性她不是整日裏悶在房中悶悶不樂,好歹她還能找到人聊天談笑。只有青葉不放心, 每日晚上例行會過來看她一眼。
洛書怕自己離宮沒走多遠就被青葉知曉了, 只能借機沖她發了一頓火,才讓青葉沒出現在她眼前。雖說瞧着青葉含淚的眼睛, 有些內疚, 可是一想到能出宮, 洛書還是狠了狠心将她趕走。出宮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不能因為青葉再功虧一篑。
要避開崇明殿所有人都視線順利出宮, 還是需要費一番勁,畢竟陸琤能夠放心泰山之行, 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掌控前朝後宮。
先前在歲羽宮太後讓人替她把脈,離開之際太後就沒再讓她去歲羽宮了,或許是覺得她離開當天還去一趟歲羽宮, 屆時滿宮的人都會覺得是她仗着太後的身份,趁皇帝不在逼走了她,她和皇帝的關系越發難以修複。
出宮要帶的東西早已被她整理好了, 拿包袱出來也容易,這還得多虧了她愛拿東西給舊人的舉動,是以她拿着小包袱出來并不曾有人覺得不妥。
夜色沉沉,天邊才泛起點點光亮,洛書來到先前約好的東華宮門內,等着太後宮裏的人來。東華宮離北宮門最近,而且這裏巡邏侍衛最松泛,可見這地方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瞧着穿着劉嬷嬷身後領着兩湖綠色衣裙的宮女往她這邊走,洛書嘴角勾了勾,看了劉嬷嬷還是挺受何太後重用啊。
“劉嬷嬷。”
“得罪了,洛姑姑。”劉嬷嬷沒多說,直接上手,看着下手狠實則只是在裝模作樣的檢查了罷了,摸到她身上放了東西,裝作什麽都沒有察覺。
剩下的兩名宮女則是檢查她帶的包裹,裏面都是陸琤賞給她的首飾,洛書能帶的東西全都帶在身上了,拿不了的或者明顯印了官家印的就全留在了崇明殿,不過她賭了一把,将貼己錢全都帶了出來,沒留下什麽。畢竟既然太後認定了她已經被皇帝收了,就不會幹讓太監嬷嬷一類的脫她衣服檢查,這麽辱皇帝的事情。
洛書瞥了眼劉嬷嬷,劉嬷嬷會意摸出幾樣東西。那兩名宮女将包裹翻來覆去的檢查,恨不得全都給倒騰出來。
最後見劉嬷嬷搜查完了洛書身,将東西擺在了劉嬷嬷和洛書之間,一邊稍高的宮女眼裏滿是諷刺的看了眼洛書,人都要出宮了還帶這麽多東西拿出去,“嬷嬷,這些東西?”
洛書深深地看了眼自己整理好的包裹,語氣真切誠懇的說着,“我出宮後,大抵再也不會回來了,這些東西都是聖上賞賜的,便給我留個念想吧。”面上适當的露出些落寞之情,倘若她真的能灑脫的走掉,只怕誰都會認為她冷心冷情。
劉嬷嬷對着一旁多事的宮女露出一絲殺氣,随後面露為難,好似在做決定要不要讓洛書将這些東西帶出宮,最終在那宮女嚣張的神情下松了口,“那就讓洛姑姑帶出宮吧,畢竟是伺候了聖上十多年的人。”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她有本事從崇明殿帶出來,讓她拿出宮去又何妨。
那宮女還想反駁,被劉嬷嬷給瞪住了,沒有一點眼力勁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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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片刻,一架青灰色篷布頂的馬車出現在東華宮門口。
劉嬷嬷站在原地,将一塊牌子遞給洛書,略顯蒼老的聲音裏顯示出一絲松泛,“老奴送洛姑姑到這裏吧。”
洛書沖着劉嬷嬷福了福身子,“嬷嬷之恩洛書定當不敢忘。”走前沒忘了拿着她的包袱。
車夫察覺到洛書的靠近,挑開車簾,見到裏面的洛書愣住了一下,不曾料來送她的竟然是故人。
洛書踩着矮凳爬上馬車,原以為等出宮門,還需費盡心思地逃脫太後眼線,想辦法保住這條小命,可此時一見來人是陳充時,心裏便不自覺松懈了幾分。
她與陳充時相識之事知曉的人甚少,太後讓陳充時來處理此事,就證明陳充時在太後哪裏是信得過之人。有陳充時在,至少她生機又增加了五六成。
待到洛書坐定,他才開口讓車夫行駛馬車。
劉嬷嬷看着馬車朝着北門緩緩而去,她該做的差不多都做了,至于日後洛氏如何,全憑天命。不過洛氏終歸比她要好命,同樣是被主子強留在宮中,洛氏有那膽子趁着主子不備偷溜出宮,她卻是做不到。
收回心神,撇了眼身後的兩個丫鬟,“走吧,該回去向太後複命了。”
與舊識共乘一架馬車,洛書眸子收斂了斂,并未曾開言,就怕自己開口反倒壞了事情。
不愧為在宮中待了十多年的人,她怕将他牽扯進來,可是他早就入局擺脫不了了。
陳充時對她的謹慎小心笑了笑,放下手中書籍,“車夫是我的人。”不是太後的人。
他大可不必給洛書解釋,多此一舉是為了讓安心。
今日陳充時穿着頗為素淨,不過人長得好看,即使是穿粗布麻衣也抵擋不住渾身氣質,他們之間這些年甚少聯系,算起來大抵有五六年了吧,“陳大人這麽些年別來無恙?”
“難為你還能記得我。”陳充時看了眼洛書,從前的小宮女已然長成。蛾眉曼睩,妍姿豔質。言語時,柳眉淡掃,眼角含情。
雙十的年華若是在平常人家怕早已嫁作人婦,孕育兒女當了母親,可放在宮中平白的磋磨了大好時光。
“不好好記住陳大人怎麽行,這條小命如今都在陳大人身上呢。”洛書歪了歪頭,神氣輕松地調侃着。
明知洛書是在試探自己,陳充時卻生不起氣來,輕笑搖頭,許下承諾,“沒有你就沒有我今日,是我該感謝你。”
陳充時的母親劉氏與何太後乃是閨閣中的手帕交,後來何太後入宮,陳充時的母親嫁入陳國公府,兩人無利益瓜葛,關系一直都挺好的。陳充時好幾次陪同母親進宮拜見何太後,當時的何嫔,十多歲的少年性子沉穩,可何太後與劉氏談論的畢竟是女人間的話,陳充時總在一旁聽也不是事,他就被宮人帶着在宮裏轉悠。
陳充時往偏僻處走後,等他發現時事情不對時,已然晚了,好在遇到想辦法去冷宮的洛書。
“救你那是陰差陽錯。”
洛書當時沒太在意,便随手幫了陳充時脫離窘境,随後便出來先帝珍妃李氏被貼身侍女舉報與侍衛茍合,恰巧走在陳充時被人帶去的不遠處,再往前走上三四百米,或許陳充時就能親眼看到那一幕了。
陳充時自己決然不會在宮裏故意往偏僻處走,那帶路的宮人是何嫔宮中頗為得寵的太監,他的一番領路有意還是無意衆人探究不到,只是後來發現他死在了禦花園的靜水湖內。
那時候的陳充時隐約猜到背後有人算計了他和他母親,拿他做了筏子,想要将如今的太後,當時的何嫔搬倒。他因着洛書保住了一命,也因此得了太後的內疚,太後一被封為太後,陳家跟着水漲船高收到重用。
待到接近宮門,車夫停下馬車,往下一跳,将陳充時的腰牌遞于守衛,等守衛仔細檢查,确認無誤後才拿回來。
聽着馬車外的交談之聲,坐在車內的洛書心裏緊了緊,面上卻半分不顯,就怕露怯被人察覺到異常。
一刻鐘前,陳充時才坐着馬車進宮,守衛們記得清清楚楚,但該查的還是要查,“裏面可是陳大人?”
“正是。”陳充時沖着外頭答了一句,聲音清越高調。
守衛當下抱拳,道:“多有得罪。”
話語未落,一手握住劍鞘,劍柄挑開細布車簾。
守衛不認識洛書,微微皺眉,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面色沉靜毫不慌張,便看向了陳充時。
陳充時笑着向守衛解釋,端得是人畜無害,“太後宮中的宮女,出門采辦。”
洛書當即明白他的心思,故作神秘唬人玩,心中的一點兒害怕也消散了,利索地将宮牌拿出來往守衛眼前一放。
守衛見到洛書手中握的宮牌确實出自太後宮中,身着的衣物又與一般宮女不同,便想到是太後身邊的心腹宮女,出宮辦理私事。
涉及到後宮宮闱密事,守衛不敢再往下探。往退一後,立即轉身高聲招呼其他人開城門,“沒錯,放行。”
縱使聽到放行,洛書依舊不敢松懈心神,宮裏的人尤其還是幹守衛這一行,沒點眼力勁可不行,別到時候她稍不留意讓人查出端倪,剛出宮門就被人攔住了。
自出北宮門後,馬車徑直往城外而去。
洛書暗自送了口氣,這下是真的出了皇宮了,陸琤還得明天才祭天,差不多得初四回宮才是,到時候恐怕她早已經遠走高飛了,這般想着,洛書眉宇間忍不住染上些許得意之色,惹得陳充時看了她好幾次,不過或許情緒真能傳染,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喜悅之情,唇角不自覺上揚。
如今時辰尚早,馬蹄踏在青石磚鋪就的路上,“踢踏”聲在清淨的晨曦顯得格外響亮。只有偶爾幾個趕早賣早餐的商販,在百忙之中擡頭瞧上一眼,又低頭忙活手上的事情。
車夫架着馬車,往後看了一眼,皺着眉頭擔憂地說道:“主子,後面有馬車跟着咱們,從出宮到現在跟了一路了,怎麽辦?要不要甩了他們?”從出了宮門到東大街,如今再到南城區,緊追不舍,再繞下去怕被巡邏京城的龍虎衛察覺到異樣。
聞言,陳充時下意識地看了眼洛書,“那不是我安排的人。”他親自送洛書,沒必要再安排其他人跟着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