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天後，葉雯電話聯系石凱，委婉表示，何嘉欣想再見她一面。
石凱，“……”
她很好奇，莫非何嘉欣是受虐狂？
到了見面場所，何嘉欣獨自一人坐在位置上。
石凱大咧咧在她對面坐下，認真發問，“你想見我，是覺得上次被我罵的不過瘾，希望我再罵你幾句嗎？”
再次見面的何嘉欣比之前态度平和許多，苦笑了下，“大師說笑了，我服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姿态放低，石凱倒不好不依不饒，揪着她不放。
石凱嘟囔，“你終于肯相信，我沒跟葉雯聯手了？不容易啊！”
何嘉欣沉默。沒親眼見到現實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會那麽蠢，相信親人，把親生女兒推入火坑。
“前幾天，我沒跟家裏人說，暗自回了趟老家。”何嘉欣緩緩開口。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我去我媽的房子，發現門是關着的，我女兒坐在門口。我很驚訝，問女兒為什麽不拿鑰匙開門，要在外面吹冷風。女兒怨恨地看着我，說外婆怪她之前偷錢離家出走，根本不給她家裏鑰匙。”
“當時将近晚上九點，她沒吃飯，作業沒做，只能在門口幹等。而我媽還在跟村裏人搓麻将，玩得很開心。”
何嘉欣痛苦地閉上雙眼，整個人有些崩潰，“我永遠忘不了女兒的眼神，憤怒，怨恨，像是看仇人一樣看着我，恨我把她扔在那。”
石凱忍不住吐槽，“你把女兒丢家裏不管不問，總不會還希望，她看見你就沖過來擁抱你吧？”
她覺得，大概兩人又要開始互怼了。
出乎意料，何嘉欣睜開眼，沉重地點點頭，“大師罵得對，是我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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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罵不還口的何嘉欣，石凱挺不習慣的。
石凱轉開話題，“接着說。”
一邊聽何嘉欣講述，一邊看視頻，感覺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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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當時的場景，何嘉欣心裏仍然很不好受，“我先帶女兒去吃晚飯。因為當時時間挺晚的，好多小店都關門了，只有附近的一家面館還開着，我就給她點了一碗牛肉面。結果，女兒吃得狼吞虎咽。”活像是餓了幾百年。
何嘉欣深呼吸，調整了下情緒，才繼續說，“吃飯的時候我問她，外婆和舅舅是不是對她很不好。她直接冷笑，問我，‘終于想起問我過得好不好了？’”
“她那會兒跟我講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說，外婆嫌她麻煩，有時間出去搓麻将，有時間到舅舅家打掃衛生做傭人，就是沒時間燒點正經飯菜給她吃。一天到晚都是幹饅頭，要不就是全是水的白粥。”
“舅舅根本沒管過她，一年到頭，只有過年家裏吃團圓飯的時候，她才能看見她的舅舅。舅媽也是看不見人。”
“唯一的表妹倒是經常看見。要麽就是故意在她面前吃好吃的，要麽就是笑她沒爹沒娘，是個沒人要的野丫頭。”
“她說自己最被重視的一次，是在她離家出走的時候。全家都被驚動了，紛紛外出找她。我以為是家裏人在乎她，誰知她立馬冷哼，說其他人都是怕她死了、不見了，我每月不會再打錢，所以個個緊張的很。外婆也是怕她再偷錢離家出走，所以才不肯給她家裏的鑰匙。”
“女兒告訴我，所有人裏，只有阿姨是真的對她好。但阿姨家裏窮，沒辦法照顧到她。給的東西稍微多一些，姨夫會不滿。”
說到這，何嘉欣氣得肺都要炸了，咬牙切齒，“這就是我以為的好親人，這就是我富貴後依然提攜他們的親人！”
她一直以為，女兒不懂感恩，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完全沒想到，弟弟一家和她媽才是渣！
拿着她的錢，虐待她女兒，真不怕有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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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凱驚奇，何嘉欣居然有臉罵別人。
女兒跟她告狀的時候，她還不是自以為是打斷了女兒，反把女兒罵了一頓？
不過何嘉欣悲痛萬分，石凱沒好意思繼續傷口上撒鹽，而是繼續問，“後來呢？”
何嘉欣平息了下怒氣，冷靜了會兒，繼續說，“吃完面，我讓女兒去我弟弟家蹭飯吃。我就想親眼看看，我弟他是不是真那麽狠心。”
“女兒去了舅舅家，侄女直接把她推倒在地，不讓她進家門。我弟弟、弟媳就在旁邊樂呵呵看着，一點沒有插手阻止的意思。”
“女兒在村裏挨家挨戶找，終于找到我媽搓麻将的地方。進了門，女兒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我媽就趕蒼蠅一樣揮手讓我女兒離開，說她忙得很。眼睛一直盯在麻将上，一點不想看見我女兒。”
何嘉欣又想嘆氣了。
最讓她震驚的，是女兒臉上的淡漠，似乎早就習慣了。
一想到女兒曾經幾次想告訴她真相，是她始終不願相信，才讓女兒吃了那麽多的苦，何嘉欣就很想打自己一耳光。
“後來，你怎麽處理你弟和你媽？”石凱問。
她其實可以看視頻，不過懶得翻，索性直接問出口。
何嘉欣笑得暢快，“我弟和我弟媳的工作，是我托了人幫他們找的。只要我稍稍跟人透下口風，他倆立馬一起失業。我媽之所以能到處玩，不用幹活，是因為我每個月給她打錢。後來，我依然每個月給她打錢，只不過數額從每個月五千變成了五百。”
“五百塊夠她吃，夠她花的了。之前給她打款五千，她也只給自己留了八百塊。只不過如果想要幫襯弟弟家，這點錢是絕對不夠的，她得去田裏繼續幹活。”
“我給錢給多的時候，家裏的地都租給了別人，每年問人家要點租金。現在她得等合約到期，把地要回來自己種。”
“至于我姐幫過我女兒，我私下裏單獨見她，塞給了她十萬，讓她看着花，有事盡管聯系我。我沒敢給太多，她生活在村裏，十萬應該夠用了。”
“我沒在村子裏停留多久。事情辦好，我就帶女兒回到這裏，帶她吃好吃的，給她買新衣服穿，帶她到處玩。過了幾天舒心日子，女兒變得稍稍開朗了些。”
“期間，我收到我弟和我媽的電話。我弟倒還好，只是拐彎抹角問我工作的事，為什麽他和他老婆都被辭退了。我直截了當告訴他，以後凡事要靠他自己，我不會再管。我媽直接破口大罵，罵我沒良心，翅膀硬了就不管家裏人了，一點不記得她以前幫我帶孩子的好。”
何嘉欣幽幽嘆道，“我要是早知道，她是這麽幫我帶孩子。我寧可生意做不起來，也不敢把孩子扔給她呀！”
“你媽罵你，你挺得住？”石凱有點好奇。
何嘉欣面無表情，“她打電話過來，罵一句我就挂電話，罵一句我就挂電話，直到她肯好好說話為止。”
“我順便提醒了下他，弟弟的女兒學校是我托關系找的。她再罵下去，侄女就不能在那所學校念書了。順便，每個月僅剩的五百塊也會沒有。”
石凱摸摸鼻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子女都得盡贍養義務，要麽出錢要麽出力，必須得盡一份心。”
何嘉欣正色道，“法律是這麽規定的沒錯，可我媽就是個農村老太太，她不懂這些。我稍微一吓唬，她就不敢再撒潑了。況且……”
頓了頓，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決絕，“早年我讀大學的時候，已經把戶口移出來了。這次帶女兒走，我把她的戶口也移走了。如果我和女兒搬家，他們找不到人，自然沒辦法要求我盡子女該盡的義務。”
能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何嘉欣并非一無是處。
“自從生意做起來後，周圍的人有求于我，于是刻意奉承着，讨好着。我以為自己能耐大，很了不起，差點忘記自己是誰。”何嘉欣恨不得回到過去，掐死那個腦殘的自己，“多虧大師指點迷津，點化了我，讓我看清楚是是非非。”
石凱心塞，然而她并不是得道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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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葉雯進了包廂，右手牽着一個小女孩。
石凱微怔，她幾乎認不出這個女孩了。穿了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面色紅潤，完全不像她在視頻裏看到的那麽窘迫。
葉雯松開女孩的手，笑道，“為了不妨礙你們談話，我帶她出去玩了會兒。已經聊得差不多了吧？”
何嘉欣看見女兒，熱情地走過去，蹲下身，“囡囡，就是這位阿姨救了你。”
一邊說，她一邊看向石凱。
女孩悶不吭聲，不理麻麻，偏着腦袋問，“是你告訴她我在受苦？為什麽你會知道？”
顯然，女孩有着不別于同齡人的敏感。
何嘉欣越發心酸，她寧可女兒不那麽聰明。
能像正常小孩一點嗎！你才剛上初中啊喂！直接說聲謝謝就行，小孩子不要多嘴！石凱心塞。
想了想，她一本正經表示，“因為，我是職業神棍。”神棍圈裏特別厲害的那種。
女孩思考了會兒，走到石凱面前，從口袋裏掏出銀·行·卡塞到石凱手裏，揚起燦爛笑容，“謝謝你救了我。”
石凱呆住。突然間，她覺得視線有些模糊，有種莫名的感動萦繞在心頭。
“請收下這份報酬。卡裏有二十萬，密碼是123456。”何嘉欣跟女兒相處十幾天，第一次看見女兒發自內心的微笑，頓覺心痛不已。
女兒跟她住一起，笑容慢慢變多，卻始終不肯給她好臉色。
這大概是報應。
以前她忽視了女兒，所以以後要用幾十年的時間去彌補過錯。
石凱想，何嘉欣大概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
她看見在未來的日子裏，何嘉欣沒有再婚的打算，始終一心一意照顧女兒，只想當一個好媽媽。
小女孩慢慢長大，但，幼時的記憶始終是她不能被觸碰的傷疤。不管何嘉欣怎麽教，女孩始終厭惡人群，內心纖細敏感。
幸好，何嘉欣很有錢，女孩有資本任性——她的後半生過得很幸福。
看完視頻，石凱受到強烈沖擊。
記得第一次遇見何嘉欣，她收到的視頻是，女孩某一天忍受不了，于是自殺了。何嘉欣知道後痛心疾首，但做什麽都無法挽回。
也因此，石凱格外痛恨何嘉欣的不負責任。
誰知她的所作所為，讓一個人走上了另一條人生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