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西泮

第33章

這兩天，宋槿書開始在夢中見到穆千珩。

其實都是很模糊的夢，模糊到夢裏發生什麽事情都記不清，穆千珩也不過是個朦胧的影子，但是夢總是很奇怪的，其他的都忘了，就總記得夢境裏那個影子。

他回想了下，過去幾年他其實都沒怎麽夢見過他，人們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哪怕是在他在少管所裏每天每時都想念他的那個時候，也很難在夢裏見到他。

也許是最近提的多了，Jade總會時不時問一些有關于穆千珩的事情。

八年，太久了，夢中的影子都變得模糊，他回憶起那些事情也覺得很遙遠，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名字被他珍而重之藏在心口像是一個秘密，現在這個秘密不時地會被Jade提一提。

最近Jade大抵是拿了錢心情變好，和他說話比以前也多一些，而且前些天那些習慣全都回來了，每天給他帶飯。

開始的時候他說：“你不用這樣，錢我也給了，贖身的事情也說定了，你不做這些我還是會給你贖身的。”

Jade說：“金主還是要巴結的。”

他也就懶得管了，他拿來他就吃，一邊吃一邊想，果然，錢還是很管用的，七萬塊一下子解決了很多煩惱。

所以還是要保持有錢。

但他其實已經沒什麽錢了，給過Jade七萬，他身上是之前的錢連同這幾天的兼職工資，之前花錢大手大腳，現在他手頭餘下兩三千塊，這個數字很成功地讓他陷入恐慌，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黎景川那裏。

如果這個項目真的可以達到預期收益，那除卻給Jade贖身的三千萬之外他手頭還能落幾百萬的。

他每天擠公交的時候都在想那幾百萬。

沒有擠過公交的人不會懂擠公交的苦，橋市的公交車能夠生生将人擠成相片，每天在廣場做一天體力活，下班擠着公交車回來，擠車将上班的疲累翻兩倍，他回到房子裏總是覺得特別累。

Jade這時候送上虛情假意的飯就或多或少地也安慰了他一下。

這天下班回去，他在電梯裏暫時地決定不去想那還沒影子的幾百萬，轉而想起今晚的晚飯。

也不知道Jade會不會和他一起吃……

回到房子裏，屋裏又彌散着一股奇特複雜的味道，他一進門就皺了眉頭，他真沒想到Jade居然還真喜歡烹饪，他做菜簡直就是災難。

他換下鞋去了廚房，Jade在琉璃臺前看手機，他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菜和米飯。

他又嗅了嗅，确信這個奇怪的味道不是桌上的菜散發出來的，他問：“什麽味兒？”

他抽着空瞥他一眼，“補血湯。”

宋槿書一聽到就皺了眉頭，“該不是給我的吧。”

他說：“不是，我補血。”

宋槿書于是放心了，這個味兒不好聞，他覺得那湯肯定也不好喝。

桌上菜倒是很誘人，他拿起筷子要去嘗，被他在手上拍了下，“先去洗手。”

他扁了扁嘴，“哪兒那麽多講究！”

話是這樣說，還是放下筷子去脫掉外套然後将手洗了。

穆千珩看着他背影無奈地笑。

宋槿書再折回餐桌，剛坐下，他手邊放了一碗黑乎乎的湯。

他愣了下，“不是你補血嗎？”

“多的。”

他把湯往他那個方向推，“你明天熱了接着補。”

“我不喜歡喝剩的。”穆千珩皺眉，給他推回去，“聞起來不好，其實喝起來還可以。”

他說：“不是你熬的嗎？”

穆千珩擡眸盯着他，就聽他下一句：“一想到是你熬的怎麽可能味道好。”

他放了筷子陰恻恻笑，“之前不知道是誰說，我做的不好吃他也很高興的。”

“……”

宋槿書算是看明白了，他又哄他，湯就是為他熬的。

炒菜那時候他以為他是因為想要為他做飯才做的，所以他感動，在付了那麽多錢之後，他怎麽可能會因為這些事感動。

穆千珩心裏也不舒服，這是個他叫許弋專門找了個老中醫要來的偏方，除卻補氣血之類的藥物還有紅豆什麽的在裏面，菜他做不好，熬個湯總沒有太大難度吧，但宋槿書就這麽狠狠給他潑涼水。

給了他那七萬之後宋槿書的态度明顯是變了，以前他做這些事他還會感動，現在無論他做什麽宋槿書都覺得他是為了贖身才巴結他。

穆千珩不在乎他怎麽想，但是他不喝湯他心裏就不舒服，他什麽時候被人這樣拒絕過。

見男人臉都沉了，宋槿書忍着氣味端起湯，“好了，我喝，我喝……”

喝了一口，他就又放下，“你不是說味道還可以？”

他臉整個兒皺起來，竟是苦的，和中藥味道快差不多了。

他趕緊去找水喝，回來才發現一件事，“你怎麽都沒給你自己盛這個湯，你騙我……”

穆千珩靠着椅子看着他，勾着唇角笑，“我剛剛喝過了。”

“我不信，你就是騙我的！”

男人一臉幸災樂禍表情，宋槿書覺得不能他自己一個人苦，給他也盛了一碗，放他跟前，“不是要公平嗎？一人一碗，這樣才公平。”

穆千珩黑了臉。

宋槿書坐在桌子對面，這次換他幸災樂禍，“其實不喝也行，我不勉強，但是你不喝也別想我喝，公平嘛……”

又拿公平說事。

穆千珩不想喝，他盯着黑乎乎的湯看了足足有一分鐘，對面的宋槿書拿着筷子已經開始吃飯了。

“別為難彼此了，趕緊吃飯，至于這個湯你就把它忘掉吧，你巴結我也不用做到這一步的。”

穆千珩又默了幾秒，端起碗來，在宋槿書瞠目結舌的注視中，真的将那碗湯給喝完了。

放下碗他苦的皺眉頭，一邊抽紙巾擦嘴一邊指着他的湯，“該你了。”

宋槿書：“……”

“要我喂？”

“不用，我自己來……”

怕了他了，巴結個金主要不要這麽拼啊……

他最後還是喝完了湯，被迫的。

穆千珩總算滿意，飯後宋槿書洗碗，他去客廳抽屜翻藥。

之前醫生還給宋槿書開過一些治療貧血的口服藥，他記得他根本沒有吃。

手在一堆藥裏面撥了下，先翻到了一個藥瓶，他動作停住，拿起來看了看。

是安眠藥。

他腦海中又回響起那時候黎景川說的話——四十多歲的男人，賠了一千萬，最後吃了安眠藥……

他拿着看了幾秒，起身去廚房找宋槿書。

“你吃安眠藥？”

宋槿書正在水龍頭沖手，沖完了一邊甩手一邊回頭看男人，“睡不着，也只是偶爾會吃。”

穆千珩眉心緊蹙表情難看。

他語氣很重，宋槿書停止甩手，咬咬唇。

覺察男人臉色難看，他聲音更小：“我就是……想睡得安穩些。”

“至于嗎？”穆千珩将手裏那一瓶藥捏的很緊，“你的身體不能亂吃藥你自己不清楚？”

他頭低下去，抿唇幾秒，“總比夜不能寐要強吧……”

穆千珩胸臆裏有火氣翻湧。

他手将一藥瓶攥的變了形，“你跟我一起睡的時候不也睡得挺沉的嗎。”

男人氣息冷冽強大，宋槿書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怯，退了一步，聲音蚊子哼哼一樣，“可你又不會永遠都在……”

他自己都說了，不會永遠一直在他身邊的。

男人沒了聲，他擡眸看，他目光犀利得像刀子，狠狠地在他臉上劃過一道，然後轉身走了。

宋槿書跟了幾步，看到他在客廳見手中的藥倒到垃圾桶，最後去了次卧将門關上。

他回憶了一下，難道他被剛才那句話刺傷自尊心了？可明明那是他的原話啊。

但他覺得他好像也沒什麽自尊心，畢竟他有人睡有錢花就能覺得人生圓滿，這種人還有什麽男人的自尊。

他打開電視心神不寧地看了會兒，一直不見男人出來，次卧那扇門緊閉，他不得不面對，這男人确實是生氣了。

但他琢磨不到他生氣的點在哪裏，他沒覺得自己有錯，強了他的人反倒有理了。

這麽磨蹭到快睡覺，他去了浴室，洗澡的時候想，今晚他可能不會來他卧室了，不來就不來，他其實也不是很稀罕。

但等他擦着頭發出去，男人已經坐在他床上翻着他床頭一本書。

他心下松口氣，“我還以為你真生氣了……”

男人沒理他，他手伸過去在他眼前晃晃。

他一把拍開他的手，力氣不輕，他疼的叫了聲，他還是不理他。

他很郁悶，“你要是生氣就去次卧，我才不要這個晚上對着你這張臭臉。”

男人靠着床頭坐的很穩，簡直拿他當空氣。

他回到浴室裏吹頭發，再出來，上床之後直接坐在他腿上。

書擋在兩人之間，他一把給奪了扔一邊。

男人冷峻的眉眼距離不過咫尺，他手摟住他脖子，很努力地用了自己最柔的聲音，“別生氣了……”

穆千珩嘴角抽了下，宋槿書這模樣不像他，太好笑，但他依舊冰着一張臉。

他主動地吻他的唇，“以後不吃不就行了，可你不能再像那天晚上一樣對我了。”

他冰山一樣的容顏有了一絲松動。

那天晚上說到底是他的錯，是他害得他受傷，還給他造成陰影，讓他覺得害怕。

但他仍然沒有開口說話。

宋槿書沒洩氣，靠他更近，手往下。

穆千珩眸色越來越幽沉，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他攥住他手，擡眸凝視着他雙眼，唇角牽動了下，嗓音微微啞：“你該不是覺得這樣就能解決問題吧。”

宋槿書猶豫了下，“不……不能嗎？”

“不能。”

“……”

宋槿書低眸默了幾秒，手按着他肩頭要起身挪開，腰間一緊，他的手上來了，扣着他腰把人按回原位，坐起身很快吻住他。

唇舌交纏，他的手從他腰間往上，看着他的唇一點點落下去……

最後落在紋身上面。

衣衫盡褪，他将他壓倒在床上。

身體好像有記憶，宋槿書想要自然一點也做不到，越是着急身體就越緊繃。

他汗水越來越多滴落在他身上，耐着性子一路吻下去。

宋槿書還是緊張，用手擋住他，“你別再做這個了……”

穆千珩親在他手背，“上回你不是很喜歡？”

他渾身都是燙的，“我沒說喜歡。”

“那你上次還……”

他趕緊打斷他的葷腔，“你接客的時候連這個都做？”

男人動作停了幾秒，身子起來，在他鼻尖臉頰親，“只有你一個。”

宋槿書神思并不十分明晰，但恍惚中也不信，“騙人。”

他低低笑了聲，吻着他鎖骨，“随你信不信，反正我只為你做過這個，我知道就夠了。”

宋槿書手捧起他的臉，盯着他的眼睛。

這雙眼真不像是會說謊的眼。

他的手在動，嗓音沙啞性感，“其實想一想……做個替身也沒什麽不好。”

宋槿書愣了下。

“你可以拿我當做穆千珩，我不在乎。”

這個時候穆千珩的名字怎麽會亂入，宋槿書思路完全滞住，他湊近他耳邊，蠱惑一般道：“你是不是也想穆千珩像我這樣對你……”

“沒有……”

他的聲音将自己吓了一跳，軟而媚，不像是他自己發出的。

穆千珩的手覆住他雙眼，他徹徹底底陷入黑暗，聽見他的聲音，“你要是喜歡……叫我千珩也可以。”

他唇張張合合幾回，當然沒能叫出那個名字。

男人夾雜了一聲低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