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西泮

第13章

綠島山莊位置偏僻，大半去那裏的人都會開車，像是宋槿書這種不開車還在路上晃悠到那麽晚的賭徒，簡直不要太容易成為被人打劫的對象。

劫匪沒能順利搶走宋槿書的錢包，他護得太死，所以他挨了打，綠島山莊的保安巡場到的時候，他被兩個大男人踩在地上用腳踹。

保安說，其實劫匪跑了宋槿書還站起來了，帶着滿臉的血，沒走兩步昏倒在地，這才送到醫院來。

穆千珩在樓道聽完事發經過，一言不發，面色沉冷到極點。

那個蠢貨，錢包裏能有多少錢，腦子正常的早就交出去保平安了。

宋槿書頭部受傷，做了縫合，時間并不長，醫生說其實不是很嚴重，會昏倒的主要原因是失血，加上他本身貧血，凝血機制也有問題。

身上還有多處皮外傷，至于有沒有內髒損傷，還要等明天其他科室上班了做全面的檢查才能确定。

宋槿書被轉入普通病房，穆千珩跟過去。

他還在昏迷中，眼前這張臉，這會兒看起來确實是有些慘。

沾着血，臉頰是腫的，他身上這件米灰色風衣上橫七豎八地還印着很多腳印，撸起來的衣袖上還有大片血漬，是劫匪手中刀子劃破他小臂留下的，醫生做過包紮，他左臂被纏了一圈白紗布，有血色隐隐透出來。

穆千珩在旁邊坐了會兒，終是無法忍受他這張臉，下樓在醫院跟前的24小時便利店買了毛巾，回到病房用熱水浸過，給他擦臉。

也不知道為什麽，越擦火氣就越大，嶄新潔白的毛巾很快就被血浸得失去本色。

像是睡夢中被驚擾，宋槿書眉宇一蹙咕哝一聲。

他沒聽清，停下動作。

隔了幾秒，隔着毛巾的手不輕不重洩憤似的捏了下他的臉。

“真是……笨得像豬。”

穆千珩蹙眉，這一句似嘆息，帶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無奈，宋槿書又低聲呢喃一句。

這一次，他聽清楚了。

他昏迷之中小聲說的這句是：“別動我的錢……”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本來是想笑，只是唇角未曾揚起眸光又黯了幾分。

宋槿書很重視他的錢，也是，他就連家人都沒有一個，他除了錢沒別的了，他為了錢和別人拼命。

他靜靜凝視他沉睡中的臉，他不知道為了那一千多萬，宋槿書會不會和他拼命。

…………

早晨，宋槿書在消毒水氣味中醒來，睜眼的一瞬心口就猛然一跳，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這個動作導致他頭疼得更厲害，他一把扶住額頭，氣息淩亂。

旁邊傳過來溫淡的男音，“醒了？”

他側過臉看到Jade，愣了一下，像是還沒太搞清楚狀況，但先撿着要緊的問題問了，“我的錢包呢？”

男人視線往旁邊櫃子上指了指，他趕緊拿過來打開看。

穆千珩沉默地看着他這一系列動作。

确認錢包裏的錢和卡都在，宋槿書虛虛松了口氣，這才反應過來，擡頭看他，“你怎麽會在這裏，昨晚……”

“你在綠島山莊被打劫，之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我的，所以醫院就打給我了。”

宋槿書回想了一下，頭天晚上他是在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遇到劫匪的，後面的記憶就因為挨打顯得有點淩亂了，他摸着額角的白紗布，又虛弱地籲出一口氣。

“不好意思，害你跑一趟。”

男人聞言，唇角動了動，笑得帶些不屑，“醫生說你貧血有些嚴重，所以才會因為失血而昏倒，要不是保安及時趕到，因為失血而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抓緊自己的錢包，微微低着頭，“哦”了一聲。

也沒太大反應。

穆千珩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有些來氣。

“你該把錢包給劫匪，也不至于受傷。”

宋槿書沒說話，只是手将錢包抓得更緊了，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愈發蒼白。

穆千珩視線落在他手上，他這動作就好像這會兒還有人要和他搶錢似的。

他默了默，最後站起身，“今天一會兒還要做檢查，你洗漱一下，先出去吃飯。”

宋槿書搖頭，“你先走吧。”

穆千珩這會兒心底一直是憋着一股子火氣的，聽見他的話火氣又膨脹幾分，“我半夜正睡覺，被人打電話叫到這裏，你不覺得你欠我個解釋？”

宋槿書抿唇，好一陣才說：“我都道歉了，再說……”他停了下，“你可以不來的啊。”

男人聞言冷笑，“什麽意思？我下賤？上趕着到這裏照顧你。”

“沒……”宋槿書有些懊喪，也說不清楚了，“我很感激，也很過意不去。”

男人沒反應，他安靜會兒打開錢包從裏面拿昨晚贏到的錢，都是現金，他拿出一沓來，仰起臉遞給他。

“真的很感謝你。”

穆千珩盯着他拿着錢的手，沒動。

宋槿書真的是非常擅長激怒他。

他咬着唇，有些困惑，複又看一眼手中的錢，難道他是嫌少？

他手收回去，低頭再次打開錢包，忍着心疼又将剩下的現金也拿出來了，“這樣夠……”

“真覺得對不住我，”穆千珩說：“那你今天聽我的話。”

宋槿書一怔。

他說：“今天之內無條件服從我的命令，懂？”

他還攥着錢，腦子轉的有點慢，“……你想我做什麽？”

他彎身将錢從他手裏抽出，塞回到他錢包。

“廢話少說，先去洗漱，我去給你買衣服和早餐。”

穆千珩回到病房，在門口遇到了宋槿書。

他背靠着牆壁，一臉頹喪。

“怎麽跑出來了？”他問。

宋槿書咬咬嘴唇，“出來透透氣。”

“你現在應該盡量多休息，回去找地方坐下，別站這裏。”

他說着，牽起他的手要把人帶回病房，他這手拉得特別自然，倒是讓宋槿書心漏跳一拍。

宋槿書擡手捂住半邊臉，“等下換過衣服咱們就走吧，我不要留在這裏了。”

冷不防腰間多出一只手來，将他帶進一個懷抱，靠着男人胸膛，他腦袋被按着，臉貼着他衣襟，呼吸裏面都是他的氣息。

宋槿書的心砰砰跳。

他扣在他腦後的手放開，他剛擡頭，他一個吻就落在他唇上。

很輕很淺，卻叫他心跳得更快。

“乖，說好了今天聽我的，做完檢查沒事我們再走。”

宋槿書就這麽被忽悠着去洗手間換了衣服，出來吃早飯的時候，心神不寧地拿着手機看了會兒，最後認命地給聶荀發了一條請假的短信。

眼看快到上班時間了，但Jade擺明是不打算走，宋槿書不想讓他發現他現在在發單，不然指不定還要怎麽冷嘲熱諷，說不定很快就跑了。

其實如果他堅持一下，或者有些轉機，可以叫他離開，但是……

可以不花錢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很少，他舍不得這會兒分開。

畢竟這男人那麽貴，他告訴自己，省下也算是賺到了。

倆人吃過早飯，穆千珩去醫生辦公室把需要做檢查的單子都拿到手，帶着宋槿書下樓，安頓他在CT室門外排隊等，他自己則先拿着單子去門診大廳繳費。

交錢的人不少，排隊也耽擱了會兒，他回到CT室外，宋槿書坐在門口等候的長椅上弓着身子，手扶着額頭。

穆千珩眉頭一皺，心口緊了緊，疾步走過去坐到他身旁，“怎麽了，又難受？”

男人嗓音低低柔柔，宋槿書怔了一瞬，緩緩擡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種關切的語氣讓他軟弱，他眼角就濕了，可憐巴巴說：“有些頭暈。”

他單手拿着單子，另一只手在他背後撫了兩下，而後攬住他肩膀。

“靠着我。”

宋槿書乖順地歪了腦袋靠住他肩頭，男人身上的氣息令他安心，他小聲問：“為什麽忽然對我這麽好？”

穆千珩微微一愣，隔了會兒，視線依舊注視着不遠處的壁挂電視，幽幽答了句，“……大概是閑的。”

宋槿書沒說話，阖上眼笑了。

檢查項目很多，一個上午折騰過去，幸而結果令人欣慰，宋槿書身上沒有太嚴重的傷，只是最後醫生拿着血檢結果和穆千珩語重心長說了些他現在身體很差勁要多注意之類的。

醫生最後還開了一些針對貧血的口服藥，其實拿回去宋槿書也未必會吃，但是穆千珩還是拿了。

頭天到現在的一番折騰讓宋槿書一回到房子就癱軟在沙發上，渾身無力，頭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很難受。

阖眼之前還朦朦胧胧想，Jade說要他今天聽話，到底是要聽什麽話，就這麽思忖着居然也渾渾噩噩地給睡着了。

穆千珩不過是去廚房煮了個粥，沒想到等他回到客廳，宋槿書居然已經睡得很沉。

他皺眉站在沙發跟前低眸掃他那張還腫得很厲害的臉，良久才無聲嘆息，彎身将他抱起，送到卧室內的床上去。

宋槿書臉上身上有很多傷都需要擦藥，他動作盡可能溫柔地褪去他的衣衫。

然後他看到他傷痕累累的身體。

以前意亂情迷的時候大多在光線不甚明晰的地方，他也沒有很仔細看過，現在細看之下，除卻新傷，宋槿書身上還有一些陳年舊疤痕。

他眸色逐漸暗沉，打開藥膏為他上藥。

……